猩红色的姐姐梅 (5)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6-03-08 11:49:14

(12)白一帆与刘茜茜

初夏的夜幕,总是姗姗来迟;而一旦降临,则如一群活泼的女幽灵,嘻嘻哈哈到处闯荡,有神秘的色彩,有轻俏的叹息,还有温柔的触摸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在古堡镇阑珊的灯火中,各色各样的窗帘已无声地降下,掩上了那一份温馨、一份情爱,一份天伦之乐……

刘茜茜和白一帆两人,却乘着夜色,步行来到郊外的古堡前。

才几天功夫,田野就变了样子:原来沉甸甸的麦海不见了,收割过的田地空旷洁净,一堆堆金黄色的麦垛矗立在田边路旁,散发出一阵阵甜丝丝的新麦的清新气息。

在飘浮的夜气中,古堡如一只置放在高台上的圆圆的黑色大炮弹,周围的一切,麦垛也好,野生花草也好,摇曳的树枝和流淌的河流也好,都是鲜的,活的,都在跟夜的幽灵做无邪的游戏;唯有这古堡是沉的,死的。

“我说进不去嘛,你看,上面还挂着锁呢。”白一帆拥着刘茜茜,攀上古堡的台阶站定下来,望着门上那一具老式的矩形大铜锁,嘴里发出小声的埋怨。

刘茜茜不作声,悄悄走上前,踮起脚抓住那锁,轻轻一拉,锁簧就分开了。原来那锁只是虚设的。

“怎么样,早侦察好啦!”她不无得意地笑着,“前几天我们诗社来郊游的时候,就发现这锁已被人打开过了。我们还在里面下棋打扑克听音乐呢!”

白一帆回过头,小心地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古堡座落在一个高坡上,这块高坡在大片刚刚收割干净的旷野中,目标是很明显的。但四周高高的松柏、密密的冬青和一丛丛参差不齐的鸟不宿、姐姐梅等野生灌木,形成天然的屏障遮掩了古堡,所以,从这里能看到田野里的一切;而远处的人,不到跟前是看不见他们的。

确信没人跟踪,白一帆跟在刘茜茜的后面走了进去。

想不到这古堡里面还很干燥,也很干净,一边还铺着松软清洁的干稻草。月光从枪眼里射进来,若明若暗地在空中浮动着。

刘茜茜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多好啊,这是我发现的新大陆!”

鹅黄色的裙裾,如喇叭花瓣一样张开了。白一帆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伴随着强烈的渴望与冲动向他袭来。他克制不住地向她扑去。

她却将他轻轻一挡:“转过脸去,闭上眼睛。”

“不嘛!”白一帆像个贪馋的孩子一样缠住了她。

“还是知识分子呢,一点情趣都不懂。”

白一帆被他说得讪讪地放了手,乖乖转过脸,面壁而立。

当他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稻草上已经铺好了一条毯子,刘茜茜侧身躺在毯子上,裙子、腰带、胸罩,连袜裤等一切束缚身体的衣服和饰物都堆在脚边,而那曲线起伏的丰腴的胴体则罩在一件半透明的白色睡袍下面,既无拘无束,又半遮半掩。

最初的几秒钟,白一帆如被吓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可是刘茜茜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温软的手指轻轻拨开了他牛皮裤带上的金属搭钩。

激动使他不能自持:“茜……茜姐。”

“不要急,”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前几次,匆匆忙忙,今天你先好好欣赏一下。”

可白一帆哪顾得上欣赏,热吻如雨点般洒遍了她的全身;他喘息着、颤栗着:“茜姐,茜茜,我……我行了,真的。我要……让我来吧!”

“好吧!”刘茜茜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与其说是渴望,不如说是妥协。

十分钟后,白一帆从刘茜茜身上下来。刘茜茜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说:“嗯,还可以,基本上正常了。不过……”

白一帆全然不在意“不过”以后还有些什么,心被巨大的满足和感激所充塞,又伸开双臂,将刘茜茜紧紧搂在怀里:“茜茜,我的好茜茜,是你把我变成了人,一个真正的人!”

刘茜茜依偎在白一帆的怀抱中,小猫一样安宁,却不忘医生的职责:“告诉我,这样的经验以前有几次?”

“还不就是跟你的几次嘛。”这口气听起来像讨好。

可刘茜茜并不领情:“我不是跟你讲过好几次,要你回去跟俞雯试试,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提起俞雯,白一帆的手臂松弛下来:“哎,别提了,茜姐的话我能不听吗?那天跟你分手以后,夜里一上床我就默念着你教我的话:不要把她想得那么神圣,那么高贵,只把她当做一个女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供我取乐的女人……奇怪,这么一想,我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我自信再也不会泄气了。我惊喜地把我的变化告诉她,可她却仍像往常一样睁大眼睛在想心思,根本不理我。我不甘心,动手替她脱了内衣,可她还是像块木头一样无动于衷。我折腾了足有半个小时,终于还是不行……”

“哎,俞雯太可怜了。你要是跟她有过一次,她也许死得也不冤枉了。”刘茜茜叹了口气,悄悄挣脱了白一帆的怀抱,“不过,我也实在弄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搞的,就算这次她不配合,可是你们结婚那么多年,难道她一次也没有过性的要求?难道你们都不是人?”

“说真的,在刚结婚不久,她是很想要我的。可是,怎么说呢……在我的眼里,俞雯就好像是一支亭亭玉立的白荷花,只能远观而不能近亵,觉得怎么可以跟她做这种事?可是,我又非常非常激动,非常非常想要她,结果,我一碰她就、就……”

“好啦,明白啦!”刘茜茜像拍打婴孩似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这是精神和心理因素造成的;你知道不,直到现在,你还不能算一个真正健康的好男人,你的病还没有全好……”

“怎么没好?我……我不是可以了吗?”白一帆结结巴巴地问,“真的茜姐,就是现在,我还可以再来、再来!”

“像你这样,来一百遍也没意思。”刘茜茜揶揄地说,“一个好男人,应该学会控制自己,让欢乐跟对方同享。刚才你虽然自以为很成功,可实际上,我的高潮并没有到来;所以……当然,不能指望你一个晚上出现奇迹,关键在于消除精神障碍。不过小白,我总觉得……不知对不对,你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没告诉我。”

白一帆突然浑身一颤,呆呆地仰望着枪眼外面那一小方暗蓝的夜空,仿佛那里又映出了往昔的羞辱与恐惧。为了抵御这一切,他颤抖着抱紧了刘茜茜:“茜姐,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呀!我……我连俞雯,也没说过;要是传出去,我就无法做人了。”

“怎么这么啰嗦!”刘茜茜在他的怀里娇嗔道,“你看你茜姐是那种人吗?我是为了拯救你。要不,谁来管你的闲事!”

“不不,我要说,要说的,要是连茜姐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相信呢?”

白一帆闭上眼睛,两滴泪珠从眼角渗出来:

“小时候,我家很穷,不是一般性的穷。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起先我根本不知道人必须有父亲,因为妈妈从来不提。上学后,别的小孩骂我‘野种’。我回家向妈妈哭诉,妈妈搂着我说,唉,孩子,你要真是个野种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地位,比私生子还要卑贱。我爸爸在解放前夕跟国民党到台湾去了,那时候妈妈只有二十岁,还不知道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我。

“爸爸一去杳无音信,我们便成了反革命家属。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我们。我们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连左邻右舍也不跟我们讲话。

“妈妈帮人洗衣服、擦地板、扫马路、倒马桶,甚至经常去卖血。总之为了我,她什么苦头都吃过了;要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永远是我心中崇拜的偶像。

“那一年我十七岁,暑假里,天热中暑了,妈妈给我刮痧,先是背脊,接着是胸前,最后妈妈说,肚子上也要刮刮,说着就动手把我的短裤拉了下去。我正要抗议,忽然一种从未有过的、好像触电一样的感觉向我袭来。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听凭妈妈的手在我小腹下面抚摸着——事后妈妈用一块毛巾给我擦干净,还笑眯眯地说,好了,不要怕,我的儿子可以娶媳妇了。

“这一夜我没有合眼,我拿一条破被单罩着脑袋,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后来一连好多天,我不敢看妈妈,可妈妈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照料我的一切,甚至每天中午,还给我多煎了一只荷包蛋。

“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妈妈又来了。半夜里,妈妈一丝不挂,白白的肉体像条鱼。我想大声喊叫,又想跳窗逃出去,可妈妈的抚摸又使我像喝了酒似地动弹不得,那么舒服,我甚至怕她离去。后来她叫我跟她试试,试试……噢,茜姐啊茜姐,我真是个罪人,十恶不赦的罪人啊!”

说到这里,他放开刘茜茜,双手捂在脸上,呜呜哭起来。

“唉,别这样嘛,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刘茜茜温存地安抚他。

“可事情并、并没有完。”白一帆哽咽着,继续说下去,“这以后妈妈经常来,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在犯罪。对自己、对妈妈,有说不出的厌恶。然而我却一次也没有反抗过,尽管厌恶,尽管负罪,仍一次次迷迷糊糊地听任妈妈摆布。过后我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换掉一身血,剥掉一层皮……直到高中毕业,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一所大学,才算彻底摆脱了妈妈。

“为了这事,我寒假暑假从来不回去。妈妈写信来,寄钱给我,我也不理睬。直到我跟俞雯结婚,才拍了个电报回去;想不到妈妈在接到电报的第二天,就自缢身亡了。”

刘茜茜听到这里,忽地一下坐了起来:“混蛋,你妈让你给杀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呀,”白一帆躺着,不解地嘟囔,“真怪,都说我杀人,连公安局也怀疑我。可天地良心,我白一帆是连一只鸡也没杀过!”

“连只鸡也没杀过——”刘茜茜学着他的口气冷笑道,“哼,多么光荣,多么清白无辜呀!中国就坏在你们这帮**男人的手里了。”

白一帆怔怔地望着刘茜茜,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起火来。好一会,刘茜茜才叹口气:“你想过没有,你妈妈从二十岁起活守寡,死时不过四十来岁,在整个青春年华中,包围她的是沙漠一样的岁月。她唯一可以亲近的就是你,只有你。可你……当然,这不能都怪你,不过,至少你充当了半个刽子手的角色。算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病因:深深的负罪感加上恐惧感,使你在俞雯面前失去了信心。你一碰她就觉得在犯罪。她越要你你越胆怯,而当她对你失望后,你止不住又想那件事,于是就**……你陷入了这个怪圈不能自拔,关键在于你自己。你想摆脱你妈妈,你想割断那一段历史,你想把耻辱从记忆里挖掉,可是你做不到,你妈妈的阴魂不散,她横陈在你的床上,每天晚上,你都呼吸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加给你的罪孽。于是你把一件本是美好的事想得那么肮脏丑恶……我的分析对不对?”

“对,对,对极了。”白一帆心悦诚服,不住地点头。

“而你所以跟我还行,只是因为,在你的眼睛里,我不如你妻子那么完美高尚。你听信了人们的传言,以为我跟妓女一样,很贱,所以就有了信心,对不对?”

“对……不不,茜姐,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你,我到死也不知人活着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能那样想呢?”

白一帆急急辩白着,同时怀着真诚的崇敬仰视刘茜茜。他只见漂浮的月光中,刘茜茜直挺挺地躺着,宛若一尊美妙的雕像。他从毯子上起来,半跪着,充满激情地拥抱了她。她那黑黝黝的肌肤结实而有弹性,散发出一种热烘烘的、熟麦穗般的气息。他贪婪地嗅着,在冲动中忘乎所以地恳求:“茜姐,你给了我幸福。我只有你,只有你了……你离婚好不好?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结婚……”

“嘻嘻嘻嘻,”刘茜茜突然笑了起来,“结婚?还跟你?告诉你,我的小弟弟,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过比我丈夫更可爱的人。”

“那你怎么……”白一帆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问我为什么跟别人搞,为什么这样不顾道德是不是?”

白一帆不敢吭声。他觉得在茜姐面前,自己永远是一个最笨的小学生。

“我跟我丈夫结婚十年了,我们感情很好,可是**却失去了新鲜感。所以我们约定,互相解放一段时间,这样,当我们重逢时,一切又重新开始,好像刚刚结婚一样——这才是最道德,最合人性……”

“茜姐,我……”

“你怎么,吃惊了?害怕了?”刘茜茜朝他望了一眼,姐姐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放心,茜姐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今后,你无论爱上怎样的女人,你都要记住茜姐的话,**是美好的,它跟下流无关——可惜,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我们古老的传统——一方面用最卑下最龌龊的词汇来责难它,一方面又比世界上任何民族都热衷它,结果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阉党、**患者。小白,茜姐真心地希望你好起来,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说着,她牵着白一帆的手站立起来:“讲得更确切一点,**是一种艺术。数不清的人为它献身。可是,深谙其奥妙的,却是极少数。有人养了好多孩子,可实际上根本不懂!”

“茜姐,那我怎么办?”白一帆跃跃欲试,仿佛真要做箇中“大师”的派头了。

“回归自然!”刘茜茜俨然师尊一样指点道,“本来,**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生命的快乐;只有回归自然,才能充分体验。再没有比在野外做爱更美妙、更纯洁、更有诗意的了。微风吹拂,鸟语花香,你会觉得生命在交流,灵魂在飞升,真是重生一次般的欢乐。”

“可这、这不就是古人说的野合吗?”白一帆到底脱不了书卷气,“要是碰上了人怎么办?”

“傻瓜,当然是没人的时候啦!想试试吗?现在!”

白一帆朝外面望了望,只见树影婆娑,月光流溢,心里又惊又喜,又觉得不可思议。

“外面有一片树林。”刘茜茜说,“你先出去等我,我收拾一下就来。”

她是要换衣服。这个女人,可以让人拥抱她的裸体,却从来不肯当着男人的面换衣服。也许,这是对她丈夫的一份秘密的忠贞吧。

白一帆刚走到门口,突然又慌慌张张地返回来了:“不好了茜姐,外面有人。”

刘茜茜整好衣衫走出去,只见一排柏树的阴影下,若隐若现真像有人,再一看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两个模糊的背影紧紧拥抱在一起。刘茜茜在白一帆手上拍了一下:“傻瓜,人家已经在那里享受自然之美了,谁高兴看你!快走吧!”

(13)谁是神秘的“他”

“唉,看来这一对,又不是了。”许萍拉着李晓阳从柏树下走出来,叹了口气。

确实,消失在雾气飘渺中的一对男女,既非日记的主人又不像杀人凶手,再跟着去看他们“野合”,实在多此一举了。于是李晓阳便招呼许萍走进古堡。

“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呀!”许萍抱怨着,可是还是跟进去了。

李晓阳打开手电在地上和四壁一寸寸地照过来。许萍有点不耐烦:“你找什么呢?”说着,惬意地往草铺上一躺。折腾了这么半天,实在是挺累的。

稻草暖和和的,仿佛还滞留着刘茜茜的体温。许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忽然,她觉得自己裸露的手臂被一根尖利的针刺了一下,坐起来一看,只见一枚漂亮的水钻胸针嵌在稻草的缝隙里。

“哈,这一定是刘茜茜掉的。”这个发现使她来了兴致,“李晓阳,快到这里来照照,说不定还有别的女人遗忘的项链呢!”

水钻在光照下反射出淡紫、浅绿、嫩黄、娇红等令人炫目的颜色。李晓阳傻乎乎地问:“这,很贵吧?”

“不算贵,不过丢了倒也很可惜。”

“那好,让我带回去研究研究吧!”李晓阳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说着,他真的搜索起稻草来,好像要把他们梳一遍似的,这么仔细,恐怕连根绣花针也能找到了。

摸了好一会,他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抑制着的叫声:“啊,子弹壳!”

许萍凑过来,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里是炮台,从前不知打过多少仗,你再找找,也许能找到一打。”

“你这就不懂啦!”李晓阳洋洋得意地学着许萍惯有的口气,“你看,这可是新鲜的!懂吗?新鲜的子弹壳,而不是从前遗留下来的。”

“这么说……”许萍忽然有些紧张,紧紧地依偎在李晓阳身边。李晓阳却顾不得跟她亲热,拿手电继续在地上照着。

“啊,你看!”李晓阳又叫出了声。

许萍眨眨眼,顺着李晓阳手电指示的方向望去,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李晓阳解释道:“这里有血迹,已经擦洗过了,可这水泥地面很粗糙,不易洗干净,总有一些残迹留在缝隙里,你再仔细看看。”

果然,在那凹凸不平处散布着一些褐色的斑点,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不要说上面还铺着稻草了。

“这么说,这里也发生过一起凶杀案?”许萍终于说出了刚才尚在犹豫的猜测。就在这时,一阵宛若婴儿啼哭般的叫声从外面传来,那么凄厉那么悲惨,像要把黑色的夜幕撕开似的。

“啊,猫头鹰叫——这里一定死过人,一定死过人……”许萍蓦地想起,古堡正在乱坟的包围中,想起脚下的泥土中埋葬着数不清的白骨冤魂,不由得毛骨悚然,脸色变得惨白。

“不要怕,有我在呢。”李晓阳轻轻地温柔地把许萍揽在怀里抱了抱,第一次感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此刻竟然幼小柔弱得像个孩子。

“不,我是说,也许还要死人……猫头鹰有特殊本领,它会嗅到死亡前的气息……”

许萍一反常态,反反复复地唠叨。

“亲爱的,你太过敏啦!”

“不不,”许萍固执地坚持,“我的预感很怪,很准确,我叔叔死的那天晚上,猫头鹰叫了一夜。”

李晓阳觉得有点好笑。的确,许多胆大包天的敢做各种冒险的女孩子,却怕鬼、怕蛇、怕猫头鹰叫,怕莫名其妙的预感。

他一直把她护送到家。看着她依偎在自己手臂里的那副惊魂未定楚楚可怜的模样,一种自豪感激发着雄性的力量在他体内激荡。他感到自己是这样强壮、这样有力,仿佛他的肩膀能抵挡一切灾难和危险,他的手臂能保护一切善良和弱小。当许萍摸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他突然感到热血沸腾,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李晓阳用背脊推上门,抱着她一步步往地毯中间走去。她在他的怀里全身颤抖,牙齿咯咯地响,完全是一副纯洁的少女的模样。李晓阳的心一阵狂喜,火热的唇贴了上去。

第二天清早,李晓阳开出房门,初夏微凉的晨风扑面而来,他感到神清气爽,脑筋好使极了。血迹和子弹壳的发现,犹如在山穷水尽时又有了一条微明的路。

本来,他和许萍是为了寻找姐姐梅才来到古堡的。姐姐梅本是很常见的野生植物,可近年来由于农田的减少,环境的污染,田野里已经很少见了,即使有,也只是零星点缀的几丛。像那日记中描写的那样连成大片、猩红热烈地盛开着的景致几乎难以想象了。可是,当他们走近古堡时,一下子愣住了,虽说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可那绿郁的枝叶从堡脚一直延伸到坡下,几乎盖满了整座隆起的土坡,藏在叶隙中的小青果,涩涩地、不甘消失地隐现着,数也数不清。

许萍顿时兴奋地叫起来:“啊,找到了,找到了!日记的主人一定就在这古堡里幽会的。”

可日记的主人究竟是谁?李晓阳隐隐地感到,她与其说是刘茜茜,不如说是俞雯更合适。第一次的否定,过于草率简单了。不能因为龚晨不是那个‘他’,就断言俞雯不是日记的主人。而且从俞雯的档案看,她十六岁初中毕业就到江南农村插队落户,可以说,从少年到青年这一段如鲜花含苞般的美好年华,是在农村度过的,因此很可能对诸如姐姐梅这一类野生花草产生特殊的兴趣,并以此来寄托情思。而刘茜茜在调到古堡镇之前,一直生活在大城市,恐怕把姐姐梅放在她面前也叫不出名字来的。

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如此积极地陪着许萍一道来找姐姐梅,不过他的设想却遭到了许萍无情的嘲笑:“假如日记的主人是俞雯,那么‘他’是谁呢?难道是白一帆?”

“不,是另一个神秘的‘他’!李晓阳用许萍说过的话回敬她。

两人争着吵着,不觉天已经不早了,似乎为了给他俩的争执作一个注释,刘茜茜和白一帆悄然出现,而后又悄然离去。如果没有血迹和子弹壳,此行可说是一无所获。现在,李晓阳信心十足地对血迹进行了采样化验:如果这血迹跟俞雯的相符,那么,古堡就是杀害俞雯的第一现场,同时也是俞雯和日记里那个神秘的“他”的幽会之处。

李晓阳把情况向局里作了汇报。老局长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冯振刚也肯定了他的成绩,同时,又提审了龚晨。

李晓阳很反感冯振刚的做法,却没有权力制止,只盼着化验结果能证实他的预测,早日抓到真正的凶手,以洗清龚晨的不白之冤。

谁知到了晚上,消息传来,龚晨在提审时逃跑了。

全体刑警立刻出动,封锁了所有的路口和交通要道,追捕了整整半夜,没见龚晨的影子。天蒙蒙亮时,精疲力竭的刑警们在古堡中学后面的一片麦田里发现一亮一亮的火光,以及烟雾缭绕的迹象。

在新麦收割后的日子里,附近的农民总是将残留的麦茬点着火,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烧起来,宛若狼烟一般。可这种景象一般都在黄昏时分,大清早,不会有人来烧的。

这目标吸引了追捕的刑警们,他们悄悄地跑过去。果然,透过蠕动的灰白色的晨雾,他们看见,龚晨正跪在发现俞雯死尸的地方,一张张地在烧纸,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他抬起头来,吃惊地朝逼近来的刑警们望了一眼,然后转身朝河边跑去。

“快把火扑灭,那一定是他销毁的罪证。”冯振刚一面命令一面朝前追去,“站住!站住!”

可龚晨跑得飞快。枪声响了,他摇晃了一下,并没有倒下,又朝前跑去。忽然“扑通”一声,龚晨在河边的身影不见了。

待李晓阳等跳进河里,把溺水的龚晨拖上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因为龚晨的死,上上下下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气氛。李晓阳却头痛欲裂,浑身像瘫了一样打不起精神。冯振刚叫他鉴别那些从灰烬里抢出来的破纸片。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来,因为那都是些黄颜色的草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冯振刚不相信,拿了放大镜来照,又放在什么药水里浸,那纸一沾水就酥了,真的是黄草纸。

可不管是什么纸,反正案件因此蒙上了更加浓郁的政治色彩,局长和上级领导也更加重视了。

冯振刚劲头十足:“看来,龚晨的逃跑不是偶然的,他和白一帆、刘茜茜在竹林里碰过头了。小李,再加把劲,这次凶杀案的政治背景,以及朦胧诗社的种种幕后活动,就要揭出来了!”

李晓阳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忙表示反对:“不不,这不可能。龚晨关了这么久,谁能跟他联系?再说,我当时躲在古堡门口听得明白,刘茜茜是拉白一帆去幽会的,谁愿意在这种时候碰上第三者?”

“你以为刘茜茜说的都是实话?”冯振刚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浮起惯常的讥讽的微笑,“如果她一开始就发现了你们,故意说给你们听你呢?”

李晓阳怔了一下,确实,在白一帆突然出来时,差点撞上,幸亏急中生智,和许萍紧紧搂在一起,装作一对恋人,才没使他们怀疑。如果一开始刘茜茜就发现不对劲,将计就计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

不过李晓阳总觉得这不可能。倒不是因为这个分析太荒唐,在侦破工作中,任何出人意料貌似荒唐的事都会发生。不过,为什么不可能呢?他一时脑子有些乱,在冯振刚特有的讥讽式微笑面前,他常常会失去自信。

不过,古堡的血迹已经化验出来,是跟俞雯的是血型一致的。那么古堡无疑就是杀害俞雯的第一现场。既然这样,白一帆也好,刘茜茜也好,若杀了人,还敢悠哉游哉地到现场来幽会吗?

然而,冯振刚却不顾李晓阳的反对传讯了白一帆和刘茜茜。

刘茜茜一脸傲慢,根本不承认自己去过古堡。李晓阳取出那只胸针:“这是你的吗?”

谁知刘茜茜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就冷笑道:“我从来不戴这种假玩意。”

这时,在一旁的白一帆却愣住了。他盯着胸针看了又看,最后吞吞吐吐地说:“这个……好像是俞雯的。”

所有在座的人都觉意外。冯振刚也愣了一下,然后黑着脸,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白一帆,我警告你,如果为了掩盖你的奸情而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你要承担责任的!”

白一帆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

李晓阳觉得太过分了,就用一种温和的口气在旁边问道:“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这只胸针是俞雯的?”

白一帆这才抬起头来,重新把目光落在胸针上:“俞雯平时就喜欢买这种小饰物,可买来以后,除了极偶然地佩戴一次以外,平时就随手把它们扔在抽屉里,我常常替她整理抽屉,早就发现这只胸针不见了。”

“这么说,这只胸针在俞雯在世时就丢了?”李晓阳问。

“是的,”白一帆点头,“大约在一个多月以前。”

听到这里,李晓阳不由得兴奋起来。古堡,不但是俞雯被害的现场,而且,也是她和那个神秘的“他”多次幽会之处。胸针,正是在某一次幽会时不慎失落的。

当他摩拳擦掌,欲做进一步追查时,冯振刚却命令他到刘茜茜曾经工作过的城市去调查刘茜茜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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