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思考
——关于《今日出门昨夜归》
当今风行的校园小说,往往以青少年之间谈情说爱及另类的生活追求和逆反心理描绘等取悦读者,但这些内容只是迎合了一小部分追求表面时尚和前卫的幼稚青少年的浅薄诉求。它忽略了大多数正在刻苦努力学习、追求上进的青少年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社会道德理念和理想的追求与思考。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国还有大量仍处在贫困落后环境中的青少年正在逆境中挣扎与奋发,他们的境遇更值得我们去关注。
小说,要做到的不是追随“时尚”而是创造“时尚”、引领“时尚”,要开风气之先,要创道德之最,还要把真正美丽的生活内核挖掘出来,高高举起,告诉大家:这是一朵金蔷薇,它现在很美,将来也会很美;它能经受时间的淘洗,永远是美丽的。
我在这部作品(《今日出门昨夜归》)里反映的青少年——他们既有新世纪新科技时代的新的宇宙观和世界观,新的理想和诉求,也有在逆境中克服困难、百折不挠追求知识的勇气和创造精神。还有他们对当今社会的认知态度——他们对恶势力的嫉恶如仇及对真诚地抚育他们成长的师长的深情感恩。而他们之间朦胧的情与爱,则是成长过程中的一个侧面、一小部分,只是他们将来走上社会大舞台前的一些极不成熟的预演。
当然,作为能使当前青少年读者喜爱的小说,则也应有紧凑的贯穿全书的故事情节和性格鲜明的人物,有引人入胜的悬念和当代中学生的青春律动和鲜活的生活气息,以及生动的切合校园生活的语言。
总之,本小说的诉求和特点可概括为以下几点:
一、当代学生对宇宙、对未来、对新科技的向往;
二、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并存的对生命形态、对宇宙变迁、对世间万物的感悟,以及对新人类新道德新观念的思考与探求;
三、教师为了让下一代能够享受教育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悲天悯人的大爱精神和学生对之如父母亲人般的爱的回报与感恩;
四、扑朔迷离的案情,使少男少女们经受了清纯的情怀与沉重的现实以及爱的矛盾的洗礼;
五、新宇宙观、新理念、新科技与奇幻、探案和青春校园生活奇妙的结合。
所以,本小说可面向都市和农村、发达地区和落后地区最广泛的青少年读者。本小说暂且称为:《新科技校园探案小说》。
(2005年应21世纪出版社要求而作)
2 文学作品的轻与重
1998年8月,我写了一部以校园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脆弱的蓝色》。创作初衷是想以当前科技革命和中学生对未来、对宇宙的向往和畅想为背景,以当代少男少女与父母及社会环境的矛盾冲突为主线,塑造一批在心灵内环境和自然外环境的污染中挣扎和成长起来的新时代少年形象。为了写这部作品,我访问过一些学校的学生、老师和家长,也收集和研究了教育及环境保护方面的资料和信息,可以说小说中很多情节和主要人物都在现实生活中有其原型。我自以为这是一部比较满意的作品。书稿完成以后,我给了一位自以为很能理解我创作思想的湖北少儿社的一位编辑朋友。但他阅后认为,这部作品显得过于沉重,以致有着少年读者“不能承受之重”,必须作某些修改。
这位朋友与我有很好的友谊,也曾给我许多支持,相信他不是在故意刁难我。如果仅从友情出发,我实在很应该接受他的意见。但我不能为了友谊而放弃我的创作原则。我以为,当今校园文学,不乏轻松幽默,不乏机智情趣,也不乏卿卿我我,鸟语花香……而在貌似单纯的校园外面,则是一个复杂而强大的社会。如果说人的良善本性与生俱来,如晶莹珍珠一样人皆有之的话,那么珍珠被污染的过程则是一场恶梦。但许多自诩为师长式的家长并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以自己污迹斑斑的心灵自以为是地指点着原本纯洁的儿童和少年。以丑陋为表率,把低俗当标尺,在爱的名义下把他们所爱的下一代推进恶梦。面对金钱支配一切,甚至为了金钱和利益可以毁灭人类自身生存环境的荒唐现象,我们的少年朋友必须保持纯洁的清醒。这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来自人类良知的声音。这个声音告诉我们:即使你是“新新人类”,你的生命仅有“轻”也是不够的。你还有义务、责任、目标和希望需要关注。如果说这就是“重”,那么必须认识和接受——这份不像生日派对上的奶油蛋糕那么可口的礼物。如此,纯洁的心灵才会有免疫力,将来踏上社会后也会有一点的适应和应变能力。如果无视或故意掩盖这一切,那将是误人子弟、贻害无穷的。
我决定不接受他的修改意见,但又怕争执伤了和气,所以一味以恳求的方式与他“商量”。对方态度强硬立场坚定。“商量”无效。我转而又向我的好友方方求救。方方也真的去出版社为我“仗义执言”,但依然无效。这时我面临了一个痛苦的抉择:如果坚持原则,就要失掉一个朋友;如果顾全情谊,就得肢解我的作品,放弃我的创作理念。经过了许多不眠之夜的折磨,我终于作出了我写作生涯中最为艰难的决定——收回我的稿子。而在此之前,湖北少儿社为了组织包括我在内的一套女作家丛书,曾邀请我们去新疆办了一次笔会。那次笔会给我留下了及其美好的回忆。
稿子收回了,心里还是忐忑:一方面感到愧对那次笔会的组织者和参加者;另一方面,我不知道真正的上帝——我的读者是否接受和欢迎这部作品,是否能理解这份“重”?
由于我的稿子是手写的,北京的一位朋友热心地拿去帮我打印,并保证几天内即可完成。到了约定时间,朋友打来电话向我报告“好消息”。我以为他要说打完了,岂料他说还未打完。没打完算什么好消息?他说为我打字的那个打工妹(来自湖北农村的中学生)边打边看边流泪,所以大大放慢了速度。接着,朋友又告诉我,他的亲戚的孩子(中学生)、当教师的父亲、甚至他的朋友、新闻出版署的一位曾负责管理少儿图书的女士也读了打印稿,全部大加肯定。他的那位朋友还提笔写了一篇《蓝天绿地唤良知》的书评。
又过了几天,朋友给我寄来了清华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女生胡欣写的一篇文章。胡欣同学当时正在他工作的单位实习,从他那里看到了刚打印好、还不知将在何处出版的这部书稿,读罢后写了这篇随感式的短文《梦开始的地方》(略有删节)——
花季小说并不是我喜欢读的类型。只觉得如此浪漫多彩的生活现实中太少有,那可能是每个走过花季年龄的人都曾有的梦,而现实是被无数的考试和家长会填满的。在看到这本《脆弱的蓝色》时,我对“花季小说”那种经常的不屑的态度又习惯性地冒了出来,带着轻松、消遣的心情把它当做睡前佐餐,希望也能做个浪漫甜美的梦。可惜我并没有如愿。这本书并没有停留在少男少女朦胧的爱情情感上,而是进一步探索“人类的良心、良知”。我的心也不禁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思索着那太空中渺小的一抹“脆弱的蓝色”上的生命,是否在“文明”的催赶下逐渐失掉家园,也迷失了自己。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古城——一座美丽、静谧、神秘,当然也无法逃脱文明大潮中冲刷的小城。那里仿佛是梦开始的地方,梦中有甜有苦有涩。当“天堂般美丽的花朵般的颜色”——UFO的闪光出现在那里时,人们梦想着外太空的美好,也无奈地看到在“现代而辉煌的光彩”下一天天变“脏”的地球。
小说的主人公是两个心地纯洁但却在心灵上受折磨的少男少女,不平凡的经历使他们的心很快达成了默契,共同追寻他们美好的理想。他们追寻人间真、善、美的执着,会让那些在尘世中早已磨去了棱角、磨去了是非的人感到惭愧。
最美的花最容易被摧残。救人的英雄却达不到公正的待遇;父亲为了儿女的前程不得不用生命去搏。读着小说中这让人心寒的故事和那“吃着带血的心脏”的令人恐怖的梦,谁又能说它不曾在生活中发生过呢?人们总是善于找各种借口安抚自己的心灵,却从未想到会在别人的心灵留下多深多痛的伤口……吴奶奶有点些像神话里的救世观音,她治好了已经被判死刑的“姆妈”的病,安慰了心灵被刺伤且肢体伤残的舍己为人的“叔叔”,努力为消灭毒水而斗争。她给小说的故事涂上了亮丽的色彩,也让这个有些令人心悸的梦在甜美的微笑中结束。
梦结束了,但现实生活中善与恶、美与丑的斗争不会停止,真正的救世观音只能是我们自己,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每一个人。希望这颗蔚蓝色的星球成为所有美梦开始的地方。
很难描述我捧读此文时的心情。刚刚走出花季年龄的胡欣,比我作品里的主人公大不了几岁。她的声音在我听来应是来自真正的“上帝”的评判。她的欢迎和肯定给了我对这部作品的信心。有点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么一句话:“作者未必然,读者未必不然”——至少与我素昧平生的胡欣比我更了解我的编辑更理解我的作品。
现在这篇《梦开始的地方》应朋友的提议,作为序印在了刚刚由明天出版社出版的《脆弱的蓝色》正文前面。我希望借此机会与胡欣同学取得联系,并说一声:“年轻的朋友,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给了我‘上帝’的支持和力量!”
(《文汇报》2001年)
3 湛蓝的天空与激情的写作
——就长篇小说《脆弱的蓝色》的有关争议访作者竹林
进入21世纪,竹林的校园文学《脆弱的蓝色》一出版就受到了读书界关注。而此书出版前就发生了一场作者与编辑之间的论争。它在进入读者的视野后,又引发了人们的思考和争论——少男少女还读纯文学作品吗?这本呼唤人类内环境(心灵)和外环境(自然)双重保护的长篇小说对当代的青少年来说,是否“沉重”得无法接受?中年作家闯入校园文学天地、推出花季小说,能否贴近少男少女的生活、被他们所喜爱?为此云子最近采访了作家竹林。
云:你能否介绍一下《脆弱的蓝色》的创作初衷?
竹:《脆弱的蓝色》是一部以校园生活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写作的初衷是想以当前的科技革命和中学生对未来、对宇宙的向往和畅想为背景,以当代少男少女与父母及社会环境的矛盾冲突为主线,塑造一批在心灵内环境和自然外环境的污染中挣扎和成长起来的新时代少年形象。
云:为写这部作品,你做了哪些准备?
竹:我访问过一些学校的学生、老师和家长,也收集和研究了教育和环保方面的资料和信息,可以说小说中许多情节和主要人物,都在现实生活中有其原型的。
云:其实,围绕这部作品的主题,你似乎还有更深刻的理解和思考。这从你在《文汇报》上发表的文章《文学作品的“轻”与“重”》里可见一斑。
竹:我在那篇文章里说过,当今的校园文学,不乏轻松幽默,不乏机智情趣,也不乏卿卿我我、鸟语花香……而在貌似单纯的校园外面,则是一个复杂而强大的社会。如果说人的善良本性与生俱来,如晶莹的珍珠一样人皆有之的话,那么珍珠被污染的过程则是一场恶梦。但许多人并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以自己污迹斑斑的心灵自以为是地指点着原本纯洁的儿童和少年,以丑陋为表率,把低俗当标尺,在爱的名义下把他们所爱的下一代推进恶梦。面对金钱支配一切,甚至为了金钱和利益可以毁灭人类自身生存环境的荒唐现象,我们的少年朋友必须保持纯洁的清醒。这是一种无法拒绝的来自人类良知的声音。
云:不久前看到网上有一篇文章,是汕头大学的一位作者写的,内容是评论你写的长篇小说《呜咽的澜沧江》。该文对你唯一的批评是感情过于宣泄,缺乏节制,对此你怎么看?
竹:有人认为我的作品里感情过于宣泄,缺乏节制。我以为这可以看做缺点,也可以看做优点。完成一部长篇不易,一部好的长篇更不易,既要有思想内涵,又要有可读性,能被浮躁的现代人接受,能争取到他们目光的停留,能让他们的灵魂震撼,不易。再有才华的作家也不可能篇篇都出彩。而一个人的创作生命,也不是无限的。走过全盛必然是下坡。一生中最佳的创作状态不会很长。激情如火山爆发,每一个字和着血和着泪冲击你的生命,这种境界不是每个作家都能达到,即使达到也不可能遍布人生的每个阶段、每部作品。现在提倡所谓的“不动声色”,所谓的“冷静”的叙述,我是不以为然的。体现在某些作品里,其实是创造力的衰退、想象力的贫乏,精神的委顿和道德评判的失落。一部好的作品就是要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悲哀让人振奋让人思索……人心中最坚硬的一根弦也被触动,弹奏出相应的乐章来。这就是永具魅力的文学作品的力量。也是人性的力量,艺术的力量。我主张激情的写作,升华的写作,血溶于墨水的写作,没有这一切就不要写。这也是我从一开始就心仪现实主义写作道路的潜在原因。我写《脆弱的蓝色》,同样是基于这种激情。
云:我很推崇帕斯卡尔的一句名言:“人的全部尊严在于思想。”读者普遍反映读你的作品始终感觉清新、明亮和凝重,文字柔中见刚,内涵丰富,思想深刻,主题鲜明,既能触及生活及人性的痛处,又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向善的心气和勇气,但也有论者认为,《脆弱的蓝色》所表现的主题思想是当代少年“不能承受之重”。对此,你有何看法?
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怀着一种社会责任感,尽作家的能力写好每一部作品。霉烂、没有任何思想内涵、脱离现实的东西,我是不写的、也写不出来。至于这本书的内容是否太过沉重而使少年读者不能承受,这要看读者读了此书后的真实反应。而我想说的是,来自人类良知的声音告诉我们:即使你是“新新人类”,你的生命里仅有“轻”也是不够的;你还有义务、责任、目标和希望需要关注。如果说这就是“重”,那么也必须认识和接受——这份不像生日派对上的奶油蛋糕那么可口的礼物。如此,纯洁的心灵才会有免疫力,将来踏上社会以后也会有一定的适应和应变能力。无视或故意掩盖这一切,那将是误人子弟、遗患无穷的。
云:在这个问题上,听说你还与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发生了争执。你能不能谈一些内情?
竹:作者与出版社及其编辑之间在对具体作品评价与认识上有不同意见,这是难免的。因此我愿意将它叫做“不同意见”,而不叫“争执”。事实上,对《脆弱的蓝色》这部书稿的不同意见及处理过程,湖北少儿出版社的有关编辑已经在今年的《出版科学》杂志上以《一部未能面世的佳作》为题,较客观地讲过了。我想说的是,这部书稿我在1998年8月就完成了。当时我把它寄给了我以为很理解我的创作思维和艺术追求的朋友徐先生。出乎我的意料,徐先生不满意。他认为这部作品“显得过于沉重和艰涩”,从它的“读者年龄看,是无力承受的”。并坚持要我修改。我有我的想法,不肯接受他的意见。但同时我又想维护与朋友及出版社的友谊,这就处在一个很痛苦的境地了。我以“恳求”的方式企图说服对方,但是没有效果。于是我转而向我的好友、湖北作家方方求救,方方也真的去出版社为我“仗义执言”了一回,可还是无效。经过了许多不眠之夜的折磨,我终于作出了自己写作生涯中最为艰难的决定——收回我的稿子,所幸的是,对书稿的分歧始终未弥合,但我当初看重的那份友谊还是保持下来了。尤其是徐先生以往对我创作上的关心与支持,该社领导刘先生的豁达与大度,都在我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云:现在,《脆弱的蓝色》已经在明天出版社出版了。它的读者反映怎样呢?
竹:书刚刚出版发行,在这个问题要做结论还为时过早。不过,有一些事令我很感动。比如,当这部书稿未出版时,我应上海的《少年文艺》之约从中抽了一章,以《恶梦》为题在这家刊物上发表了;《新民晚报》也选过一些章节连载。之后我收到许多少年读者的来信,他(她)们纷纷向我诉说在社会、家庭、学校中的遭遇,并要求读小说的全文,问书什么时候出版?未有一人嫌“重”。还有当初为这部书稿打字的打工妹(来自湖北农村的中学生)边打边看边流泪,以致大大放慢了录入速度。国家新闻出版署一位曾分管少儿图书的女士看到这份打印稿后,也非常肯定,并且以《蓝天绿地唤良知》为题写了一篇书评——那时我这部书稿还未正式被哪一家出版社接受呢。还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前面的“序”,是清华大学中文系女生胡欣所写的。但至今我并不认识她。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胡欣同学在某单位实习时看到了《脆弱的蓝色》的打印稿,她就写了一篇随感式的短文《梦开始的地方》,后来被出版社作为代序印在了我这部书的正文前面。因为刚刚走出花样年龄的胡欣比我书中的主人公大不了几岁,所以我很在乎也很感谢她的理解。
云:从这些初步的反响来看,你已经认为你的“坚持”是正确的?
竹:我有时候是很固执的。但至少这些反响增加了我的自信心。
云:1998年夏天,中央电视台摄制“二十年读书时间回顾”特别节目,你我都应邀参加了。你还以嘉宾身份接受了主持人的采访。当时一位因为策划文学图书而闻名遐迩的编辑断言你写不了儿童文学。事实上,20多年来,你不仅写了许多成人长篇,还写了诸如《晨露》、《夜明珠》、《流血的太阳》等很有特色的儿童长篇小说。你那篇散文《冰心与萧乾》被有关部门收入九年制义务教育《语文》课本,教师、学生在教与学的实践中交口称赞。
竹:其实我的创作是从儿童文学起步的。我的第一本书(1978年出版)就是儿童散文集《老水牛的眼镜》。那些作品的颜色,是从没有污染的春天的田野里采来的。我喜欢以儿童清澈的目光看世界——甚至能看到皇帝没穿新衣。我很理解那位大腕编辑,以赚钱为目的,他要包装的是当今社会上有炒作卖点的作品,比如作者的年龄特别小,作者在目前已被炒得正红火等。但是,善于抓住炒作点的高手不一定是了解和理解儿童文学和少年读者的高手,因为寻找炒作点是寻找社会上人性的优点和弱点的过程,而文学创作则是对人性惩恶扬善的过程,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云:回到《脆弱的蓝色》这部作品,它与现在流行的校园文学不同,不是以花俏、先锋、另类的噱头取胜,而是和环保、宇宙这样的大命题结合起来,并以长篇小说的形式来表现,这似乎有些“冒险”。不知你对此是如何考虑的?
竹:自从我在1993 年出版了长篇小说《女巫》之后,有一种心血被熬尽的感觉,各种疾病也频频造访。曾多年不写长篇,再度提笔时,原想找一个轻松些的题目调剂身心,也以为校园生活有着人们乐于承受之轻。然而故事尚未成熟,一些理念如初露的晨曦从思想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之时,无可逃避的沉重就坠落了。在那貌似或单纯、或轻松、或被分数和考试的重压所笼罩的校园里,所涌动的是一代人的希望。这希望也是全人类的希望,是我们这颗蔚蓝色的旋转着的星球的希望。可是,如果生命薪火的传递,不是一次次美和善的循环,那么文明和高科技也只能将希望的花瓣一片片撕碎,多么美好的花季雨季也只是人生之旅中的海市蜃楼,甚至死寂的火星就是我们脆弱地球的未来!
我知道在一片时尚的声浪中,我的声音并不和谐,但我仍要执着地发出它。至于选择了长篇小说这一形式来说话,是因为众多文学体裁中,长篇小说是最难驾驭,也最能承载思想、生话和历史重负的一种形式。在这里我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篇小说,而不是那种只有足够字数并无深刻内涵的所谓长篇。一部好的长篇小说,需要有思想,但仅有思想、或者说单一的思想是不够的;需要有情节,这情节要像人体骨骼那样支撑起一个尊严而优雅的生命;但仅有骨骼的人只是一具骷髅;因此,长篇小说还需要独特的生活层面,需要个性化的文学语言,需要激情,需要诗意,需要丰沛的知识信息含量,需要充盈的艺术想象力……然而仅仅有着其中的每一项都是不够的。以一个作家有限的才能也许把每项都发挥到极致是一种奢望。但真正优秀的长篇小说无疑会举重若轻地“包容万象”。长篇小说写作是对一个作家心智、体力、道德情操和知识修养的全面挑战。曹雪芹“十年辛酸泪”,也只写了半部“红楼”,而仅此半部已经给我们留下了不朽的财富。当我远离时下各种光环的诱惑,在沪郊一隅,在我那间冬冷夏热的“寒暑斋”里写完《脆弱的蓝色》时,我孤独地发着高烧,但心里充满快乐。
云:不管怎么说,校园文学是青春文学,对年已“知天命”的作家来说可能是个“禁区”,你却不顾一切闯入这个“禁区”,这需要胆识和勇气。
竹:我在写《脆弱的蓝色》的过程中,眼底常含着泪水。我时时感受到的是心灵的净化,理想的升华,宇宙的神秘和大自然的神圣……唯独没有自己的年龄。挣脱了岁月羁绊的情绪在流转的时空中飞翔,我觉得自己还是16岁。那种感觉妙极了。其余的事就顾不上去想了。
云:《脆弱的蓝色》涵盖环保、教育、科普、道德等内容,有内在魅力,据悉有关部门将联办征文活动,一位电影导演还计划与电视媒体合作将它改编成影视剧?
竹:我很感激社会各界的关心。但是坦率地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成功地写过一个影视剧本。我觉得自己没这方面的才能。但我看电视、电影倒是特别投入的。也有青年朋友常向我推荐流行的日剧、韩剧。我喜欢日剧那种健康、明朗、阳光透亮的青春气息,以及在任何逆境中都能表现出来的顽强与奋进精神(相比之下,韩剧有点拖泥带水)。那些青少年们耳熟能详的青春偶像,也让我由衷地喜欢。
云:最近国产科普片《宇宙和人》出人意料地火爆,你说它是目前国内摄制的最好的科教影片。我在影院里,情不自禁地把《脆弱的蓝色》和《宇宙与人》相比较。二者分别用文字、图像和解说给人类上了生动的一课——站在宇宙创造智能生命和生命对宇宙、星球重新理解的角度审视人性,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
竹:我相信许多成年人都有这样的经验:仰望星空,是儿时最心醉神迷的事。可是当我们长大以后,那种“星空情结”就渐渐淡漠了,即使面对着用生命换来的天空(地球大气层的物质99%都是由生命的代谢物产生的),也激动不起来了。当唯物的我们离宇宙越来越疏远的时候,也就越来越狂妄自大,为所欲为,这是很可怕的事。但许多伟大人物,比如爱因斯坦,他就感叹地说自己“比较晚熟”,因此对于许许多多只有儿童才愿追问的问题,在长大以后依然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并一个一个给予解释。而被称为“当代爱因斯坦”的霍金教授,他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在我看来,就像夜空中最迷人的一颗星星……
云:你很迷恋霍金的蓝眼睛?
竹:没错。当我在电视Discovery(探索频道)节目中看到霍金斜斜地靠在轮椅上,从剑桥大学为他专修的道路上驶过时,就激动得不得了。两年前我还辗转托人寄过信函和一位名中医的资料给霍金,告诉他我跟这位名中医认真讨论过他所患的那种罕见的疾病,名中医表示很有把握为他治疗。
云:霍金给你回信了吗?
竹:当然……没有!这很可笑,是吧?
云:不,我特别感动。
竹:对不起,我扯远了。我要说的是,当我们望着钻石般闪亮的星星遍布在暗蓝色的天宇中,那种循环不已的璀璨光芒落在我们的视网膜上时,会有一种永恒的力量从我们的心底涌动出来。这就是我们人类的精神,人类的善意、良知和生生不息的爱。即使科技的发展使我们的躯体不再重要,即使我们创造的全能智慧型机器人已经遨游到了茫茫宇宙的尽头——他们所承载的,也应是博大无私的爱。只有这样,人类的声音才有资格加入宇宙天籁的合唱。
云:那么蓝色还脆弱吗?
竹:我希望它变得坚强。
(《文汇读书周报》2001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