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细雨依旧下个不停，窗面上飘洒着串串雨珠。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林若岩坐在宽敞的窗沿边，身着病号服，眼睛定定地看着外面。在路灯的照射下，细雨显得更为密集，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她的眼光落在来往的一顶又一顶雨伞之间，那些穿梭的人群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毕竟这是春天了。
可为什么觉得浑身发冷，虽然这是一间高级病房，有暖气，设施也不错，可林若岩还是止不住地发颤。心里一直默念着：“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此情此景，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两句话。于是，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叨着，越念越觉得阴冷，仿佛真的被不知名的魂魄附了身。
夜影和灯光交织着，透过斑驳的树影投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眉间透着淡淡的哀愁，那点光晕把她的半张脸几乎覆住，留下了线条非常优美的侧脸。她依旧坐在窗台上，背靠着墙，视线却移到了自己的膝盖，双腿环抱住，下颌磕了上去，眼睑下垂，更显出了睫毛的浓密。
自从完全清醒过来以后，她更多的时间就是发呆。她不愿去回想飞机出现故障的那一刻，只记得最后的时刻，她虽然哭得稀里哗啦，却没有了正常的思绪，行为举止都不听使唤了，惹得Alan大叫：“Lily，别看外面，也不要看下面，往上面看，你的机会和命，都在那里。”是的，人活着总要向上看，即便死了，上面也有天堂。所以，她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
Alan本来就是医生，恢复得比她要快，这两天得空就一直来看她，原来的计划全部打乱了。若不是打开了手机，林若岩都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几月几号。看到殷磊的那条微信，那首写满了“我爱你”的诗句，她觉得自己快要跌倒了。在自己状态最差的时候，接到这样的表白，落差太大，令她措手不及。她应该是高兴的，可为什么却没有了全然的兴奋，也许是高兴过了头，也许是自己太疲乏了。
屋里没有开灯，她愿意让自己就这么在黑暗里呆着，不去思考，不去感受，不去挣扎，从未有过的轻松。她那样的慵懒，那样的无助，一双眼睛却楚楚动人，简单的病号服包裹着她，刻出一番别样的幽怨。只是这样静静地罩在月光里，静默无言便已是暗香浮动月黄昏。那样虚弱无助，却又如此清丽动人，生生惊到了门外的人。
房门上的那扇小小的玻璃窗，有一双焦灼的眼睛正热烈地注视着她。那是一双帝王式的眼睛，睿智而警觉，却历经沧桑，阅尽人世，手里握着自己的城池天下，却因为把握不住里面病恹恹的女子而让自己成为一个郁郁寡欢的人。
项群跟他说过，因为心理和身理的创伤，林若岩带有一点轻微的PTSD症状。见了任何人都会掉眼泪，会稍稍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倘若是见了他，更不知会怎样？这些话乍一听，着实让殷磊疼了一下，他收敛着，克制着自己
但他岂是被旁人所能掌控的，没几天他就不在白天与项群他们有接触了，乘着晚上人少，偷偷跑来瞧他。他也和主任医师详尽长谈，尽量去了解她的每一天的状况。记得主任医师对他讲，这个病人的状态，还算好，想必另外一些时常出现歇斯底里的，要好很多。但不能保证有些东西被隐藏得很好，暂时的不发作并非好事，只怕积郁更深。
殷磊想着，小女人的心理状态确实要比一般人更好些，但他也不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是叮嘱医生，提供最适合林若岩的治疗方案，尤其在心理干预方面，要给她提供一个优质的环境。
他最为担心的还是她在身体上无大碍，但却会因应激反应而无法恢复为平常的自己，甚至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更加糟糕。因为殷磊在偷偷观察林若岩的时候，好几次都发现她会在梦中胡言乱语，而面对医者，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喜欢一个人发呆。如果这些症状若足够严重并持续时间够久，后果将会很严重。
无论林若岩将来的状况如何，他都认了。好与不好，这都是他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只是他希望，上天不要对他这么残忍，在他最亲近的家庭成员中，母亲失智，他不希望老天再对林若岩有什么不公的待遇。
因为和医院关系比较熟，他很容易地得到了大夫的工作服。在女人熟睡的时候，蹑手蹑脚地进入病房。坐在她身边，只为了能够安安静静地看她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要探望心爱的女人，只好偷偷摸摸的。他时而痴痴地凝望着她，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细节，看着女人熟睡中略带不安的表情，心里钻得生疼，居然掉下了泪。他以为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掉眼泪了，可是最近一而再再而三，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不经事了。
他蹲下来，握住女人的手，把脸颊凑了上去。女人手中的温度让他越发依恋。眼里满是痛苦和悲伤，他拉开了口罩，心中绝望的浪头一阵高过一阵，再也忍不住，紧紧地贴住了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