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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枫    更新时间:2016-01-12 15:1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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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高坐在初二(1)班的教室里,看着翻开的物理课本却一个字也没看清楚。老师说什么,他也不管,如果点到他让他回答,他会很冷淡地说声“不知道”。

一年前他被谷老师“打翻在地”的事,已经没有人提了。

谷老师走了,那个吴老师也走了,还有不少别的老师,也先后走了。

原来的初一(2)班给分拆成六块,统一调整,初二还是六个班,只是新瓶装老酒。颜佳现在初二(2)班,季力冬在初二(6)班,路上操场上遇见了,不过是点点头而已。

啧啧,谷老师还真是行,画报杂志上的那些大美女,根本比不上她。谷老师在电视台上演唱后,全校学生唱《上海滩》都快唱疯了。听说,谷老师每次出场费10万元,还有六七个影视剧组请她当主角。她现在,该是在拍电视剧吧?她需要一点时间,但不会很长的;她一定会人气飚升、大红大紫。当老师,哪能和歌星、影视明星相比啊。

他原先有七八个好朋友,季力冬是最“铁”的。现在他没有朋友,因为他越来越不善于和同学交流,也越来越不愿意说话。初二(1)班有四个搞笑专家,他们一搞笑,全班同学都会开心地哄笑,就他,跟着笑也不会。他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从年级前10名落到了年级后50名。他想发奋努力,但总象没上紧发条的钟,没劲。

曾经让他出过一点小名气的竹浪剧团,维持了一个多月就解散了。后来,重新成立,报名的学生却没几个。他也不去报名,他在这个学校里,没法再上台演出。

他的身体状况原来很好,现在也不太好了。气虚心虚血虚汗虚,皮色灰黄。别的同学在拔高,一个月长高二、三厘米的大有人在,而他,吃得不少也不错,却就是突破不了一米五八。

家里的变化呢,喝,真是天翻地覆。不知是哪一天,外公中风了,倒在外婆的遗像前。外公本来每天只喝一小杯黄酒,那次爸爸妈妈要离婚以后,外公每天就喝四杯黄酒,还喝啤酒、葡萄酒甚至五粮液。中风前,外公一直闷闷不乐;中风后,虽然外公被及时抢救回来了,现在已经能下床,但是走路蹒跚、活动不便。

妈妈和爸爸长谈了两次,结果没有离婚。爸爸告诉他,爸爸带了20万元和几百公斤各色澳大利亚高级羊毛,在江西办了一个小型手工艺品公司。他和几个同伴,把羊毛发给村里已经培训过几个月的能按图样编织羊毛衫、沙发套、披肩的女人、姑娘们,再收回成品,准备带回上海外销。不料有一夜,他们住的小茅屋忽然起火,把一大半的成品、一百多公斤羊毛和准备发放的加工费10多万元,全烧了。他的银行卡里只有3万多元,只好借钱发放了加工费,和几个同伴兵败如山倒地回了上海。正巧,赵校长再次要爸爸去拿谷老师赔的一万六——陆副校长几次要谷老师领钱,谷老师根本就不想要。爸爸英雄气短,到学校财务室拿回了这笔钱。

妈妈帮爸爸还了欠人家的债,又通过外公的老部下,安排爸爸到一个大公司的第四仓库当副主任,月薪1500元。

从此,爸爸象他一样,也成了个闷葫芦,一回家就忙着做家务。吃完晚饭,爸爸就去给外公捶背敲肩上下按摩。外公一哼哼,爸爸就显出愧疚的样子。

妈妈对他突然退步的学习成绩和发育不良很苦恼。她去请教老师,老师说这很正常——您的儿子有过脑震荡,现在虽然好了,但也许智力和身体发育多少受了些影响。为什么非要上高中上大学呢?上中专也不错的,行行出状元嘛。她带他去医院看“矮门诊”,反复检查、测骨龄,没有发现异常。医生总是说,先吃点钙片吧,不要急,男孩到18岁以后猛地拔高的,比比皆是。

妈妈几十次地想和他好好谈谈、好好交流、好好沟通,但他不愿意。他不是敷衍、躲开,就是自顾自地玩,或者沉默不语,有时干脆断然拒绝。外公行动不便,但说话还算清楚,有几次和妈妈一起和他沟通,他却在每次半个多小时的谈话中,只“嗯、啊”三四声。

还有一次,妈妈为他不肯做作业而发火,扬起手来想打他。他根本不怕,抓起铅笔盒就往自己头上砸,还叫道:“打呀打呀!我反正已经是脑震荡了!打死我!打死我就好啦!”他这一砸一叫,吓得妈妈从此以后再不敢对他有一点凶相。

万般无奈之下,妈妈带了他去做心理咨询。心理咨询?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咨询个屁!去了两次,第三次他是死也不去了。

后来,妈妈倒经常去咨询,那位心理医生对她的诊断是:相当严重的忧郁症。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如果他装装样子后不倒下,或者倒下了而在陆副校长进门后爬起来,或者甩下吴老师**室,或者……

还是谷老师好,星光灿烂,星路远大!

程予高随手翻几页,眯眼笑一笑,舌头上却是一片的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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