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听见了他内心的声音和表白，他居然向她示弱了。心中万分不忍，可有些事情她必须要面对。她微微张开嘴，唇抖动着欲言又止。
“嘘……”他把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忧伤，仿佛知道了她最终的选择，却又没有勇气接受：“先不必回答我，你好好地想一想，再认真考虑一下。”他顿了顿，放开了她，竖起了衣领，眼睛里流露出赴死的神情，忧伤而决绝：“如果非去不可，我绝不阻拦。”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不忍对视。她吃惊地发现，一向精力充沛的他，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疲倦；一向明察秋毫的他，居然有了困顿和无奈；一向骄傲自信的他，竟然会向她妥协。林若岩的心震颤了，自己把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男人逼到了怎样的境遇，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也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她决定先送他回家，扬招了出租车。到了家，进了屋，他要求她把他送到楼上的书房里。
“你？这么晚了，还要加班？”她不解。
他无声地笑了笑，摇头：“想上去坐一会儿。”
“那里有什么吸引你的？”为了打破僵局，她故意逗他，却也缺乏基本的幽默感。大家都乏了，没有那个心境了。
她扶他坐在了书房，打开空调，然后跑到楼下厨房去烧水。她没有办法面对他，面对那样无助的他，一边烧水，内心也和这水一般，剧烈翻滚！
殷磊是强势的，林若岩也是不弱的。林若岩不了解商场上的殷磊，但却能肯定他是一个强者。有人说强者必须具备这样几个要素，那就是：不能吃亏，不能让步，不能牺牲自己。林若岩对此从来都是一笑置之的。殷磊从来就是个能吃亏的人，而且特别能吃小亏，所以累积了现在的大成就；殷磊从来就是个能够通融的人，商场上不懂此道的人势必被淘汰；殷磊从来就是能够牺牲自己的人，但不会轻易做出牺牲，在林若岩面前他做了多少让步，只有她心里清楚，说不定有些还是她所不知道的。所以，对于这个强者标准，林若岩是嗤之以鼻的。
在最痛苦的时候，彼此念着对方的好，互相为了对方都能够克制自己，到如今，能够躲过去的事情也都躲过去了，那剩下的还算什么事儿。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他们懂得珍惜机会，懂得拾起勇气向前迈进一步，懂得放下过去，要说强者，这才是真正的标准。
可是现在，两人心里都在纠结，彼此试探对方的心意，似乎又回到了原点。谁都不愿意做出让步，谁也不愿意割舍对方，如同血肉连在了一起。那么下一步，谁来做出这个所谓“牺牲”的决定，如果真走到了这一步，是否恰恰说明了某种对对方的掌控欲，以及自己的不成熟。
水开了好久了，林若岩都没有察觉，直到殷磊走下楼梯，侧目望着她。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走进了厨房，拿出了杯子。
“我来。”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急急夺过杯子。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机械化的动作以及慌乱。心底浮起一层悲凉，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在与她爱的浪潮中，现在他们都处于堤口，双方都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在漩涡中心，两人牢牢地抱在一起，却被巨浪吞噬了思维和理性，接下来只能被动等待着被毁灭的危险。待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彼此已是千疮百孔。
他恐惧地扑向了她，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惊扰了正端着水的她。水杯晃了一下，有些水翻在了外沿，她要找抹布来擦。
他粗暴地压低了声音：“别管它。”她任由他抱着，抚摸着，亲吻着，甚至被细细啃咬得痛了也不敢叫出来。她害怕，心里抖着，真怕会失去他，没有他的日子真的过够了。
良久，他的气息渐平，扣住她的怀抱却愈发地令人感到窒息，她使劲儿抽离并转过身面对他，似乎是用了一点力道，清喘着。望着她无助的面容，迷离的神色，困惑的表情，让他心底又升起了异样的怜惜之情。他感到了某种危险，这个女人总能让他在关键时刻把控不了自己，或失了分寸，蠢蠢欲动，或成了别人的工具。想到小姨对他的忠告，他的眼神冷了下来。可是，不一会儿，当他的目光再度攀上她的脸颊，他知道，他又不是自己了，刚才内心积蓄的抵制她的能量都不见了。青少年时期不愉快的家庭阴影又流浪到了另一个角落，或许已经飘落到了布拉格或是法国的某个小镇。他想到了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随着时光流逝，我慢慢地明白了，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不管是城市、爱情，还是父母。
缜密的思维不会泄露过去，他小心地用眼底的温柔隐藏了。此刻的他在又梦中倘佯了，在这个仅有他们两人存在的梦境中，他回复到了一个有着正常情欲需求的状态。他的唇划过了她脸部光洁的肌肤，那魅惑的声音久久在她耳边驻留：“今晚留下来，陪我。”
她知道，无论两人有过怎样的甜蜜，忧伤，争吵，隔阂甚至冷战，只要他的身体一接触到她，彼此便完完全全地投降了。理智和思维犹如长了翅膀的天使，遨游到不知什么名的地方。留下的，只有对彼此热烈的占有和深深的依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