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战与决斗(一)

作者:荷马    更新时间:2013-08-08 09:11:51

特洛伊人队伍齐集后,每队由自己的队长率领,呐喊前进,那喊声像一群鸟的聒噪,他们使空中充满喧闹,像鹤群逃避寒冬冷雨,沙哑地鸣叫着飞越洋川,把死亡和毁灭带给俾格米人,从晨曦的天空发动邪恶的攻击鹤群每年来掠食俾格米人田中的玉蜀黍,俾格米人为保护他们的谷物,与鹤群战。。但是亚该亚人默默前进,个个精神振奋,决心互相帮助。 

  他们迅速进入平原,脚步蹴起一团烟尘,浓密得像南风吹来弥漫山巅的浓雾,那时一个人的视界不过是投石的距离,牧人心里抱怨,贼盗倒满心欢喜,他认为这胜过星夜。 

  两军将要交锋时,像神一般的巴黎走出特洛伊军阵前,向对方挑战,要和敌人一个对一个拼斗。他背披豹皮,一张弯弓和一把宝剑挂在两肩上,挥动着两根铜矛枪,向阿果斯的任何一位战士挑战决斗,跟他拼个死活。 

  久经阵仗的米奈劳斯看见他大踏步向他走来,走到众人面前,他快活得像一头饿狮找到了一只长脚鹿的庞大尸体,或一只野羊,贪馋地吞食着,任那壮健的猎人和敏捷的猎狗百般设法轰它走,它都不加理会--米奈劳斯的眼睛看见巴黎皇子,就是这样高兴快活,因为他暗想,惩罚这个对不起他的人的机会来到了,他立刻全副戎装跳下战车。 

  巴黎皇子看见是米奈劳斯前来应战,满心惊恐,为了自己的性命,他缩回到他的队伍里去,像一个人在林木掩映的山谷突然遇到一条蛇时,缩回脚步,满面失色,四肢抖颤向来的路上退去。巴黎皇子就是这样害怕阿特瑞斯,逃回高傲的特洛伊人中间。 

  赫克特看见他兄弟的光景,立刻数落他道:“巴黎,你这个虚有其表的童子,你这个诱拐女人的家伙,为什么你活在人世呢?为什么不在结婚前就被杀死呢?是的,我愿你死去,那比现在这样丢我们大家的脸、遭人鄙视,要好得多,长发的亚该亚人看见我们因为一个皇子的美貌,就推他为斗士,而忘记他既无力气,又无勇气,他们将如何嘲笑啊!现在看着你,我要问:你可就是从前那个纠合一伙朋友,开起久经风浪的船,远渡重洋,和外邦人论交,从一个辽远的国度的一个善战的家庭拐走一个美妇,为他的父亲、城市和全体人民所诅咒,使他的仇家称快,使他自己羞得抬不起头的人吗?现在你竟胆怯得不敢对抗你所开罪的勇士吗?不久你就会发现你所偷拐的美妇的丈夫,是什么样的战士,等他把你打倒在尘埃时,你的七弦琴对你将毫无用处,还有阿芙罗狄蒂赐予你的本领,你头上的鬈发和你那姣好的模样,也不能帮助你。特洛伊人太和善了,否则为了你所做的事,他们早就用石头砸死你了。” 

  “赫克特,你骂得有理,”高尚的巴黎答道,“你说的一点也不多余,多么像你那不屈的精神啊!你的不懈的精力,使我想到木匠手里的斧头,它给木匠以劈开木头把木料造成船的能力,但是有一件你不能责备我,那便是金阿芙罗狄蒂赐予我的美好的禀赋,神不经人要求而赐予人的宝贵东西,是不可蔑视的,纵然人在有机会选择时可能并不选择那些东西,可是如果你一定要我决斗,那么让队伍坐地,让我跟可畏的米奈劳斯在两军阵前相遇,为海伦和她的财物而战,赢的人或证明自己是二者中较优的人,把海伦连人带财带回家去,其余的人订一和约,根踞那和约我们留在土壤深厚的特洛伊,敌人开船回家去,回到野有牧马的阿果斯和美女众多的亚该亚。” 

  这使赫克特满心欢喜。他走到无人的地带,手握长矛的正中,把特洛伊的阵线往后推,他们都坐在地上。可是长发的亚该亚人,仍然张弓搭箭,把赫克特当做矢石的目标。这时阿加米农出来说话。“阿果斯人,住手!”他喊道,“众位弟兄,休要放箭,明盔的赫克特想要说话呢。” 

  队伍放弃了攻击准备,人们顿时寂静下来。接着赫克特站在两军中间讲话。 

  “特洛伊人和武装的亚该亚人,”他说道,“听我说,惹出这场麻烦的巴黎,提出了什么建议,他提议双方队伍都放下武器,让他跟米奈劳斯战士在两军中间为海伦和她的财物决斗一场,赢的人和证明自己是二者中较优的人,把海伦连人带财带回家去,其余的人订一和约。” 

  人们完全在沉寂中听了赫克特所说的话,最后高声呐喊的米奈劳斯出来发言。“现在听我讲,”他说道,“我是主要苦主,我想阿果斯人和特洛伊人可以和平分手,他们为我自己和惹起这事的巴黎中间的仇恨,已经受够了辛苦。我们二人中有一人必死,命运已经注定了他的死,可是其余的人不久便可和解,请你们拿两只绵羊来,一只白公羊和一只黑母羊,以祭大地和太阳;我们也拿一只羊来祭宙斯。把普利安王请到这里来,让他可以亲自起誓。因为他有几位傲慢狂妄的儿子,我们不愿看见一件庄严的条约为奸诈的行为所破坏,年轻人多半是不稳妥的,一位老人如参与这样的事,他会思前想后,为双方谋最大的利益。” 

  特洛伊和亚该亚人都欢迎米奈劳斯的讲话,认为这可以使痛苦的战争暂停一下。马车战士退回到步兵线上,他们跳下车,解掉配备,放在地上,摆成一个一个相离不远的堆儿。赫克特派两名宣报员火速回到城里,去取两只羊,并请普利安来;阿加米农王派特尔西比斯去到空船上取一只羔羊来。特尔西比斯连忙去执行他君主的命令。 

  这时爱瑞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粉臂海伦。她自己幻化成海伦的小姑劳迪斯的模样--劳迪斯是普利安最美的女儿,嫁给了安蒂诺的儿子赫利康。她看见海伦在宫里,正在织一块双幅宽的花布,她把驯马的特洛伊人和披铜甲的亚该亚人为她而战斗的许多场面织进去。脚步灵便的爱瑞斯走到她跟前说道:“亲爱的姐姐,来看看特洛伊和亚该亚士兵的行径多么奇怪呀!不久以前,他们还在摩拳擦掌,要在平原上恶斗一场,看样子要打到至死方休。可是现在仗是不打了。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倚靠着盾,长枪插在身边地上,同时巴黎和勇敢的米奈劳斯将用长枪为你决斗,赢的人要你做他的妻子。”

女神这个消息使海伦深切怀念她的前夫和她的父母和她所离开的城市。她把一块白亚布面纱裹在头上,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淌,走出了卧室--她不是一人独走,有两名侍女跟随她,皮修斯的女儿艾斯尔和牛目女子克律麦内。不多一会儿她们来到斯坎门附近。 

  普利安正在城楼上同城里的长老潘索斯和塞穆特斯、兰帕斯和克律霞斯,战神的旁支希汤斯和他的两位聪明顾问乌克勒冈跟安蒂诺议论事情。老年终止了他们战斗的日子,可是这辈长老都是极善于说话的人,他们坐在城楼上像蝉落在林中的树上一样,快活地吱拉吱拉叫。看见海伦来到城楼上,他们的声音放低了些,他们互相说:“谁能责备特洛伊人和带甲的亚该亚人,说他们不该为这样一个女子而忍受这样久的痛苦呢?真的,她活像一位长生的女神,虽然如此,虽然她很美丽,还是让她乘船回家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为害我们和我们的儿女。” 

  这时普利安把海伦叫到身边。“好孩子,”他说道,“过来坐在我前面,好看看你的前夫和你的亲戚朋友。我一点儿也不怨你,我只怨众位神祇。是他们把这场可怕的亚该亚战争加在我们头上的,你可以告诉我,那里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叫什么名字?那位高个子漂亮的亚该亚人是谁?我见过别的较人高一头的,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和这样威严的人。他是一位十足的君王。” 

  “我很尊敬你,好爸爸,”和蔼的海伦答道,“我多么愿望,当初曾憔悴死去,而没有跟你儿子来到这家里,拋弃了我的新闺,我的亲戚族人,我的爱女和那些跟我一起长大的朋友们。但事实没有像愿望的那样,我只有日夜悲泣而已。现在我来告诉你一切你要知道的。你刚才指的那人,是阿楚斯的儿子阿加米农王,一位好君王,也是一位有力的枪手。他是我前夫的哥哥,说起来我觉得自己没有脸面--除非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老人听了后,艳羡地注视着阿加米农。“啊,阿楚斯的幸运儿子,”他喊道,“有福的人,神的宠儿!原来你就是这些千千万万的亚该亚人所拥戴的人!我从前去过弗吕吉亚,那个遍地葡萄和马儿驰骋的国度。当我看见奥楚斯和麦格敦王的驻扎在桑加里斯河畔的军队时,我才知道弗吕吉亚的人口是如何众多,那时我是他们的战友,跟他们一起露营,那是当像男人一般搏斗的亚马逊女战士要来进攻的时候。可是甚至那时的人,也没有像现在这些明眸的亚该亚人这样众多。” 

  老人其次看见了奥德修斯,说道:“告诉我,好孩子,那个人是谁?他比阿加米农王低一个头,但胸和肩宽些,他的盔甲弃置在地上,自己却像一只头羊一样,走来走去,检查队伍。他使我想起一只长毛的公羊在一大群白绵羊中间走动。” 

  宙斯的女儿海伦说:“那是拉厄特斯的儿子,机智的奥德修斯。他生长在伊萨卡,一个贫瘠的山国,可是为人富有谋略。” 

  聪明的安蒂诺补充海伦关于奥德修斯的话说:“女士,我可以证实你的话,因为奥德修斯来过这里,他跟米奈劳斯曾为你而来,是我招待他们的。我在自己家里款待他们。我不唯认识他们的面貌,而且知道他们的想法。跟特洛伊人会晤时,大家都站着,肩膀宽阔的米奈劳斯比众人都高些,可是当两人都坐下时,奥德修斯便比较雄武。当众发言时,米奈劳斯话说得流利,简短清楚,他不是长篇大论的人,可是语语中肯,虽然他比较年轻。机灵的奥德修斯正相反:他起立发言时,站在那里低着头看地,他不前后摆动手杖,只紧紧握住它,像从未握过一样,你会认为他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人,或简直是一个傻瓜。可是当洪亮的声音冲出他的胸腔,话像冬天的雪片脱口而出的时候,活着的人谁也比不上奥德修斯。那时我们看着他便不再以貌取人了。” 

  年老的君王看见并问及的第三个人是埃杰克斯。“那个卓越挺直的人是谁?”他问道,“他比别人高一头。” 

  “那是朋大的埃杰克斯,”着长衫而和蔼的海伦说,“亚该亚人中力气最大的,再过去是爱多麦纽斯,站在克里特人中间像一尊神,许多克里特军官团绕着他。我主米奈劳斯常在我们家里款待他,当他从克里特来看望我们的时候。我已指出了所我认得并叫得出名字的亚该亚人,另外还有两位领袖我却找不到:一位是驭马的克斯特,一位是伟大的拳师波律杜塞斯,两位都是我的同胞兄弟,也许他们没有从美丽的拉塞德芒来参加军队,也许他们虽和其他的人一样渡海到这里,但不愿参加战斗,因为怕听见人们提起我的丑名和加诸我的侮辱。” 

  她说这句话时,殊不知他们已在拉塞德芒,他们所爱的国度,被生育万物的大地收入怀抱了。 

  这时宣报员们穿城带来和平条约所需要的东西,两只绵羊和一个山羊皮酒囊,里面装满了熟酒,那是土地的产物。宣报员爱德阿斯拿着一只光亮的碗和几只金杯,来到年老的君?跟前,请他起身。“起来,我的主,”他说道,“特洛伊军和亚该亚军的指挥官们,请你下去到平原上主持休战。巴黎跟米奈劳斯战士将为海伦用长枪决斗,赢的人将得到海伦和财物,其余的人将订一和约,依照这和约,我们留在土壤深厚的特洛伊,敌人航海回家去,回到野有牧马的阿果斯和美女众多的亚该亚。” 

  老人听见这话,股栗起来,但仍吩咐他的人备车,他们立即从命,普利安上车拉起缰绳,安蒂诺也登上那华丽的战车,站在他身旁。他们赶着一队快马出斯坎门驰向平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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