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假币暴露化为灰烬 生死线上民族为重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11-23 12:25:20

上海七十六号的特务与军统相互之间进行了腥风血雨的仇杀,双方的损失巨大,尤其是军统的上海站,逼得边连友只能在租界里活动,那日他从联络站回来,马路上一名报童举着一撸报纸嚷道:“号外号外,日本人制造假币扰乱中国市场……”边连友买了一份看,报纸头版文章刊登着几张照片,是一百元假币和储存大量假币的箱子,而且秘密仓库的地址也予以了曝光,是吴淞区的宝顺分行。边连友首先想到应该不是军统揭露的,决定去那里实地勘察一下。

宇喜多井办公室电话铃响起,兴亚院总务长柳川平助电话里大发雷霆,质问假币事情怎么会被捅到报纸上,宇喜多井还不知情一脸茫然,挨骂后马上命人弄来报纸看,上面揭露得面面俱到,照片真是他设在宝顺分行里的秘密仓库背景,他知道闯了大祸了,事情败露对日本在中国的大东亚圣战将遭到毁灭性打击,包括日本东京内阁和海军省在内的各方面压力将会铺天盖地的向他而来,而他将成为这起事件的替罪羊,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销毁已经暴露的宝顺分行秘密仓库内的假币,他开始布置,打电话命令唐辛亥宝顺分行立刻歇业,将柜台上的假币全部入库,等他亲自来处理,没有说明原因,事到如今他谁也不相信了,尤其是唐辛亥,因为只有他有条件在如此机密的地方从容拍下那么多照片。唐辛亥并不知道假币泄露的消息,但他从宇喜多井的电话里的语气中闻到了火药味,出于自我保护他必须了解真相,假币入库后他想出去一次,对身边的陈安说了个谎道:“你守在这里,我回趟家,夫人叫我,大概他父亲有事。”陈安也不知情,打电话去梅机关找宇喜多井了解,办公室里没有人,又打了梅机关长,副官说在开会,顿时决定问题很严重,将行里的职员全部赶走,一人守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唐辛亥出了宝顺分行就听到报童的号外声,买了份看顷刻手脚都软了,假币泄密他这个直接管理者首先逃不掉,而且他马上想到了那天白敬斋带着郝允雁在宝顺分行内的所作所为,毫无疑问自己中了郝允雁的美人计,当时公文包放在办公室里,是白老板偷了秘密仓库的钥匙,公文包没有随身带着陈安是看见的,这一致命疏忽将使他成为宇喜多井的替死鬼,他越分析越害怕,认为没有侥幸的可能,问题一定就是出在这里,他决定马上去天津寻求身为日本天津领事馆参赞的岳父保护。

与此同时,日军驻上海的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中将得此消息马上向驻沪领事馆进行了投诉,由领事牵头召集宪兵司令、梅机关机长和兴亚院会议总务长举行紧急会议,并通知宇喜多井到会,可他这时已经在去宝顺分行的路上了。他不在这个会议没有实际意义,在这拨人中,除了领事是政治家持中立立场,其他都是军人中将衔,各自代表本部的利益,相比之下长谷川清处于孤独一方,其余三方皆属陆军人马。长谷川清要陆军为此负责,并逮捕宇喜多井,但是单凭报纸上那些照片的捕风捉影是不够的,长谷川清亲自带领海军陆战队员气势汹汹赶往宝顺分行。

宇喜多井驱车带着汽油桶已经到达宝顺分行,见只有陈安一人在,问:“唐辛亥呢?”陈安答:“他说回家有事走了。”宇喜多井说:“不管他,我们马上把假币搬到后院全部焚烧了。”陈安惊恐的问:“出什么事了?”宇喜多井没工夫解释,命令道:“立刻执行,晚了你我都得向天皇尽忠了。”秘密仓库另外有一把钥匙掌握在宇喜多井手上,他们俩人打开仓库,用推车将二十几箱假币运到后院浇上汽油,陈安问:“副机关长,真的要全部烧吗?”宇喜多井边忙边说:“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吗?这里的事被人捅到报纸上了,这回恐怕海军这帮人正在路上。”

熊熊烈火在寒风下卷起,窜到了半空中劈啪作响,宇喜多井远远站着,火光映红了他那张冰川般的脸,他知道必须赶在海军前烧毁这些足以让他军事法庭的证据,尽管自己也不过是个具体执行者,但是东京内阁追究起来自己必死,火在燃烧,他在思考下一步怎么将知情者唐辛亥和陈安除掉。

唐辛亥一回到家里就对妻子说:“美代子,快点带上家里所的钱我们马上去天津。”美代子问:“为什么要去天津,父亲叫我们去吗?那也不用带上所有的钱,又不是不回来。”唐辛亥来不及跟她解释,道:“路上跟你说,现在你听我的,晚了就是长翅膀也飞不走了。”美代子惊慌起来,问:“你犯事了?”唐辛亥火了,道:“你怎么跟我们中国妇女一样婆婆妈妈的?叫你去拿钱就快点去,不然你会后悔的,对了,问佣人要两件破衣服一会我们穿。”

边连友来到宝顺分行的这条街,远远望去卷帘门已经拉了下来,门口有两名特务守着无法靠近,围着宝顺分行房子绕了圈,后面是几人高的围墙架着电网,里面烟雾缭绕,显然日本人正在毁灭证据,围墙太高攀登不上去,在几米远是条苏州河,对岸相距百来米远有座五层楼的废弃厂房,他毫不犹豫的跳入冰凉的河水游过去,从五层楼的位置居高临下大致可以看见,在烟雾弥漫中一男一女正忙着用水在冲刷院子,黑糊糊的焦尘随着水流向阴沟洞。

宇喜多井见差不多了,对陈安说:“你再把这扫扫干净,就像没有烧过东西一样,我去打个电话。”

电话打到机关长办公室,领事召集的会议刚刚结束,长谷川清正亲自带人往宝顺分行冲过来,宪兵和特高课都没有参加,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长谷川清不信任他们,影佐祯昭匆匆回到办公室正要打电话通知宇喜多井,电话先打来了,宇喜多井简单汇报了烧毁假币情况,然后要求秘密派特高课赶往上海各水陆口岸拦截逃跑的唐辛亥,要死的不要活的。

陈安打扫完走到大堂,宇喜多井准备除掉她了,将她杀死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唐辛亥,然后再杀了他,事情将不了了之,他如释重负似的拍拍她肩膀说:“好了,我们再去仓库看看有遗留的没有。”

他们来到秘密仓库,里面空荡荡的其实刚才已经看得很清楚了,陈安并没有听到宇喜多井埋怨她看守唐辛亥失职,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说话也自然起来,隐隐的仿佛觉得今后会受副机关长更加器重,乘机进言道:“唐辛亥背叛大日本帝国真可恶,现在应该去抓捕他,以免到处乱说,他可是个知情者啊。”宇喜多井诡谲地露出笑容说:“的确,他是个知情者,这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安附和道:“对对,格杀勿论。”宇喜多井笑笑,目光严峻的望着她,陈安不知其意害怕的盯着他,两人奇怪的沉默着。陈安觉得不对劲,怯生生说:“我,我们出去吧,万一有人来我们不要在现场的好。”宇喜多井一把搂住她,语气温柔地说:“谢谢你这段时期为我做的成绩,不知道怎么感谢你,”陈安觉得很突兀,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但她挣不脱宇喜多井有力的手臂,这不是友好的拥抱,惊慌的喊道:“副机关长,您勒疼我了。”她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腹部一阵巨痛然后被重重推开,宇喜多井手中握着把鲜血淋淋的匕首,血从自己腹部的创口内如喷井般飙出,她拼命捂住身体慢慢瘫软下来,吃力的说道:“你真狠毒……”然后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宇喜多井过去刀在她衣服上擦了擦,关上暗室的门来到大堂准备撤离,接下来他要去指挥抓捕唐辛亥的行动。卷帘门“哗”的一声被人拉起,海军中将长谷川清带着荷枪实弹的陆战队员闯进来,还有一名年长的男人,他认识,是日本钱币鉴定专家,曾经向他讨教过。几把枪一起对准了宇喜多井,长谷川清冷冷的挥挥手,陆战队员一蜂窝往里面冲去搜查假币,宇喜多井装糊涂,问:“中将阁下,您这是何意?”长谷川清不理他四周巡视着,宇喜多井自认为证据已然灰烬,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提高嗓门嚷道:“真岂有此理,我好歹也是梅机关副机关长,中将阁下不给个解释是否太不礼貌了?”接着故意岔开话题把这事引申到日本军方内部的矛盾上来说:“你们海军部对我们陆军部有意见也不能这样拿我出气吧?不行,我得向机关长汇报。”长谷川清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来:“请吧。”他胸有成竹,几千万假币在这家银行里准确无误,从中午报纸刊登出来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量这么短时间也转移不出去,只要找到就有理由立刻逮捕宇喜多井,给海军部打个翻身战。

宇喜多井使劲摇着电话,其实打不打无所谓,是做样子给长谷川清看的,一名陆战队员出来报告说,地下室仓库里有成箱的钱,长谷川清带着一干人涌了进去,那不过是宝顺分行正常的货币储备仓库,宇喜多井冷眼看他们笑话。一只只贴了封条的箱子全部被锹开,所有的陆战队员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光芒,钱币鉴定专家每只箱子里抓出一把用放大镜研究了再研究,最后对长谷川清摇摇头说:“全是真币。”长谷川清大失所望,四周转了圈,用拳头在水泥墙上挨个猛敲听是否有暗阁。宇喜多井站的位置挡住了秘密仓库的暗门,上面有把锁,长谷川清推开他立刻就发现了,问:“这里面是什么?”宇喜多井说:“不知道,这里我也是第一次进来。”长谷川清命人朝锁开枪踢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摸了阵打开灯一瞧,让长谷川清大为吃惊,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正趴在地上似乎还活着,将她脸抬起,原来是梅机关的陈安,宇喜多井极度的恐慌,刚才以为她已经死了,这要是让她开口指认凶手就是他,不仅假币案水落石出,土肥原痛失爱徒绝对不会饶恕他,此时的宇喜多井无计可施。

长谷川清蹲下身问陈安:“谁杀的你?”

陈安吃力的抬起头,颤抖的伸出手指向宇喜多井,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突然“呃”的一声头砸在地上,像是死了,长谷川清揪住她头发使劲摇晃,大声问:“说话,说话……”一陆战队员过去往陈安脖子搭了搭说:“死了。”

长谷川清对着宇喜多井咆哮道:“是你杀了她!”哗啦,几支枪对准了宇喜多井,他刚才逃过一劫,所幸陈安并没有开口,于是辩解道:“中将阁下,您可不能冤枉我,她是我部下,我为什么要杀她?”

长谷川清指着他说:“她刚才手指着你,还想抵赖吗?”

宇喜多井理直气壮地说:“荒唐,我背后还有您的陆战队员,怎么知道指的是我?”

一名陆战队员发现了新情况,说院子里散发着奇怪的烟雾,味道焦焦的,长谷川清绝望的心再次被激活,带头冲入后院,那里光秃秃没有树木花卉,三面高墙围着还有高压铁丝网,地面是用水泥筑成,除了一只石桌子几把藤椅外没有多余的东西。地上很潮湿显然刚刚冲洗过,院子中央区域仍有烧焦的痕迹清晰可见,长谷川清走近看了看,又抬头闻闻半空中缭绕的烟雾气味,种种迹象表明在他来之前几千万假币已这里被付之一炬,灰烬冲进了下水道,而这一系列工作宇喜多井一个人是做不了的,陈安是个知情者参与其中,完事后杀她灭口。长谷川清恼羞成怒嚷道:“你、你毁灭证据,我要逮捕你。”影佐祯昭不放心带着梅机关的人来到宝顺分行,见这架势忙上来假装了解了番情况,然后气愤地说:“报刊上报道宝顺分行藏有伪造的民国法币,现在我们一张也没有看到,这简直是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造谣中伤,必须查抄这家报社。”长谷川清看完他的表演指指地上说:“刚才这里有人焚烧了。”影佐祯昭故作惊讶问:“何以见得这一定是在烧所谓的假币?”长谷川清气呼呼说:“那陈安的死说明什么?我来之前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影佐祯昭摆摆手反驳道:“我来之前这里有你们这些人,难道是你们杀的?”宇喜多井心领神会说:“是是,长谷川清将军来的时候我也是刚刚前后脚嘛。陈安是我得力部下,我为什么要杀她?”长谷川清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杀人灭口。”影佐祯昭笑笑说:“长谷君,这话可不能乱说,得有证据才行,宝顺分行经理唐辛亥在逃,陈安之死或许跟他有关,我们正在追捕他,陈安是土肥原将军的学生,我的压力比你还要大,长谷君稍安勿躁好吗?”长谷川清一时哑口无言,明知道自己判断是对的,就是拿不出铁的证据,像泄了气的皮球说:“好吧,我给你半个月的事情,到时别怪我告到东京去。”

一个陆战队员发现远处高楼上有人,喊道:“对面有人。”所有人齐刷刷望去,身影一闪不见了,那人正是边连友,见被发现连忙撤出大楼,影佐祯昭下令:“给我抓住那人,一定要活的。”大批日本兵分兵包抄过去,边连友在半路与几个追上他的交上了火,且战且退到一条弄堂里,子弹也打光了,一个日本兵举枪叽里呱啦喊着,像是在叫同伴抓活的,只听一声枪响,日本兵中弹倒地,玉芝从矮墙站起朝边连友招呼:“快上来。”

玉芝也是从报纸上了解到了假币的消息,边连友不在她就只身前往宝顺分行察看,路上听到枪声见前面跑的人是丈夫,隐蔽着摸到弄堂里攀上矮墙居高临下等着他过来,玉芝虽然是军统的电译员,攀墙格斗方面也训练过,边连友脱身后,两人往租界发现跑着,赶上来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因为要抓活的,不敢真的朝他们开枪,当他们刚逃入法租界时,遇上一队巡捕听到抢声赶来,将企图越界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拦住。边连友和玉芝回到家里,刘秋云见儿子全身泥土忙问:“连友,你这是干什么去的,像在地上滚过一样,快脱下,妈给你洗洗。”边连友想起在宝顺分行的新发现,拉过她悄悄说:“你有沈先生联系方式吗?麻烦你给联系一下,我有重要情报和他分享。”他简单的把假币事件说了遍,郝允雁听罢大吃一惊,也隐隐的害怕被日本人发现来抓她和白敬斋。

郝允雁在刘秋云家打电话找白敬斋和沈默然,两人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急匆匆下楼找周晓天,今天是礼拜天他在水池边替母亲洗衣服,郝允雁鲁莽的凑过去小声说:“楼上边先生找沈先生有重要情报,你能找到他吗?”周晓天一楞问:“哪个沈先生?”郝允雁说:“沈默然啊,还有谁?”周晓天很惊慌,自己的身份怎么连楼上的家庭妇女也知道了,其实郝允雁早就听沈默然说过,并提示她万一以后有紧急事,电话打不通就找你们楼下的周晓天,他是我们组织里的人,周晓天还想装糊涂,郝允雁着急的说:“好啦,快去通知,你的事我是知道的。”周晓天走后,郝允雁要立刻又打电话给白敬斋,三姨太接的,说他去宝顺洋行了,郝允雁马上做黄包车去通知他假币的事,让他到外地去躲躲,她自己走不了,已经跟刘秋云说好了,万一自己被日本特务抓了,请她照顾好丈夫和女儿,刘秋云紧张得抱着王月韵安慰她说:“你姆妈出去有点事,你别下楼去玩了,就在家呆着看看小人书吧。”

边连友在宝顺分行对面大楼被发现时,宇喜多井从院子里一眼就认出不是唐辛亥,也觉得他没有理由不选择逃跑,而天津是他唯一的去处,于是立刻赶回去指挥抓捕行动,事情发展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比较满意的,首先销毁了证据,知情人陈安也被他除掉,只要唐辛亥再被清除,假币之事无从查起,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特高课几乎全部出动,上海火车站和十六铺等码头等地布满了枪手,只要一见到他立即开枪,不要活的。一道只要死的不要活口的命令下达到七十六号总部,特务们立刻出动潜入租界秘密搜查,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唐辛亥和美代子穿着佣人破破烂烂的衣服化装成难民蜷缩在去天津的火车上了。下午三点,沈默然和边连友在霞飞路的鸿宾茶楼接头,边连友把在宝顺分行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默然,沈默然也不隐瞒是他向报社透露的假币消息,两人第一次坦诚的交换了意见,最后决定继续揭露这次假币事件,并让郝允雁通知白敬斋监视日本人的进一步动向。郝允雁去宝顺洋行找白敬斋,白敬斋上午也从报纸上获悉了此事,马上联想到自己会不会被查到,急忙回白府收拾行李打算去外地避避,郝允雁扑了个空回家,边连友在家里等她,说:“刚才我同沈先生见过面了,他希望白老板进一步提供宝顺分行那批假币的具体情况,你马上去告诉他吧。”郝允雁惊讶的问:“你们还要让他去送死啊?他已经暴露了,连我也随时被日本特务抓走的危险。”边连友沉着的说:“这里是法租界,他们不能随便抓人的,放心去吧,这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利益。”郝允雁被戴上高帽子稀里糊涂的又去白府了,白敬斋收拾了行李正要出门,看见郝允雁慌张的闯进大堂,忙说:“假币的事你听说了吧?我真准备开车来接你去外面躲躲了。”郝允雁简单的把边连友与沈默然见面,以及要求他做的事情说了遍,把白敬斋吓得麻子跟赤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说:“不行,不行,我不想死。”郝允雁跟他晓以大义,什么将功赎罪等等,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他说:“当汉奸以后会被打死,现在去宝顺分行立刻被打死,我不去,绝对不去。”郝允雁眼泪汪汪的说:“敬斋,老实说我刚才已经去您府上找过您,也去了宝顺洋行,我的意思跟您一样让您出去避几天,可是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我这样想,那天我去宝顺分行参观是宇喜多井本人同意的,如果怀疑到我们,只能是唐先生坦白那天的事,但是他敢说自己中美人计了吗?他要一说,自己首先就没命,所以我们至少暂时是安全的。”白敬斋瞪起眼珠子说:“他要是被动刑招了呢?”郝允雁现在思路很清楚,解释说:“他招是死,不招或许可以活,您不是说他有点来头的嘛。”白敬斋说:“对,他老丈人是天津领事馆参赞。”郝允雁说:“所以,他即便遭怀疑也不至于上老虎凳,说不定他现在没事,您这样一跑,不等于不打自招?”白敬斋频频点头说:“你讲得有道理,但我还是怕得厉害。”郝允雁抱住他亲了阵说:“敬斋,别怕,有我呢,要死我们死在一块,到天堂去做夫妻。”白敬斋被她鼓动得激动万分,将她拖到房间里说:“允雁,那我们上床吧,完了我去宝顺分行,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了。”郝允雁赶紧脱衣服上床,两人生死离别的疯狂着。

一个莫名的理由,郝允雁第一次全身心的让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即将赴死的男人,她嘴上说安全,心里清楚白敬斋此去很危险,而他若被抓也势必牵连到自己,这纯粹是次赌博,但自己一点也不恐惧,丈夫和女儿交给了刘秋云,她要为国家赴汤蹈火一次。

完事后,白敬斋说要去宝顺分行了,他与郝允雁依依不舍的亲了又亲,刹那间,郝允雁感觉到了一种爱,她很沮丧,但又拼命的往那里去想,情不自禁的说道:“敬斋,我爱您!”白敬斋也火烧火燎的应道:“我也爱你,允雁,过去,我只认为你跟我完全是为了钱,现在我终于感受到,你是真心爱我。”郝允雁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此时,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俩人似的,捧着他的那张疲惫的脸痴情的吻着,慢慢的,又暴风骤雨般的席卷他的每寸粗糙的肌肤。

白敬斋开车走了,一个人壮烈的走的,让郝允雁自己回家听好消息,三姨太一直关注着这对神经病的表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端了杯茶走过去说:“白太太,您不走吗?喝杯热茶吧,晚上我让厨房多加点菜。”郝允雁没有注意背后有人,猛的转过身刚想发怒又平静下来,软软的说:“不了,我也马上走的,敬斋出去办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你要管好这个家,那是他几十年凝积的心血。”

三姨太有些莫名其妙,郝允雁走了,脚步沉重的犹如绑了块石头,凉风吹在身上抹去一层厚厚的污垢,猛然感觉今天在白敬斋那里失态了,男女之爱,她全部给了丈夫——她羞羞的跑回家。

白敬斋先去宝顺洋行交代日后的事,门口停着宇喜多井的汽车,旁边站着几名是七十六号的特务东张西望着,他认得,心咯噔一下以为是来抓他的,转身要上车逃跑,被门口眼尖的特务看见喊住:“白老板,你终于来啦?”白敬斋被这一声惊出身汗来,硬着头皮走过去笑容可掬的招呼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吗?”特务恭敬的说:“宇喜太君让你去梅机关。”白敬斋紧张的问:“什么事?”特务说:“不知道,我们只负责送你去,现在就走吧。”

白敬斋开车,两名特务一个坐副驾驶,一个坐后面,神情极其的严肃,他担心这是骗过去直接送审讯室的,日本人刑具的残酷程度他有所耳闻,不是他这具肉身扛得住的,他已经做好了彻底坦白的准备。

宇喜多井今天是特意通知他宝顺分行出了事,需要停业几日,他并没有丝毫的怀疑白敬斋,唐辛亥逃跑证实这事是他一人所为,他很有可能是授雇于日本某个部门,甚至是他天津当领事馆参赞的岳父派遣,来调查陆军部私印民国法币的。白敬斋哆哆嗦嗦的站在他面前,膝盖随时准备跪下来求饶,宇喜多井朝他笑笑请入座,白敬斋坐了半个沙发滑在地上傻傻的坐着,宇喜多井没往那里想,问:“白老板身体不舒服吗,看你脸色很差?”白敬斋坐稳了回道:“是的是的,年纪大了,身体时好时坏没一定的,副机关长找在下来有何见教?”宇喜多井收住笑容把假币的事介绍了遍,问:“白老板不知道吗?”白敬斋忙说:“不知道,不知道,没听人说起。”宇喜多井狠狠的往茶几上一揣拳头,把白敬斋吓得跪在地上魂不守舍的说:“副机关长,不管我的事我,我没有泄露机密,我也没有参与过假币的事,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啊。”宇喜多井哈哈大笑将他搀扶起来安抚道:“你说完全不知道是假的,总知道一点的,不过我对你是很放心的,这事与你无关,这几天宝顺先停业,什么时候重新开业我会通知你,对了,过段时间我会物色一名新的经理给你。”白敬斋心里正想了解唐辛亥是否安全,顺这话问:“不是有唐经理吗?”宇喜多井警惕性有些放松,随口告诉他:“那个姓唐的背叛大日本帝国畏罪潜逃了,不过他活不过几天,我已经派人守住上海水陆各口岸,全市范围内搜捕他,如果上海抓不到就到天津去抓。”白敬斋浑身抖了抖,这意味着一旦唐辛亥被逮捕,就会招供出那天他和郝允雁联手在宝顺分行干的事来。宇喜多井交代完就让他走了,白敬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告诉郝允雁他们是安全的。郝允雁这回正在给丈夫擦身,她边擦边对他喃喃道:“守财,我爱您,我只爱您一个人,别的都不算数。”白敬斋的车直接开到大门口,跳下来抑制不住兴奋冲进去,上午玉芝刚刚从北京回来,在走廊上扫地,白敬斋一头撞上去,玉芝认识他,知道一点他与三楼郝允阉的事,大声质问道:“干什么你,像被人踢进来似的。”白敬斋也认识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有事情找,找郝小姐。”玉芝拍拍衣服像是被他碰到不干净的意思,鄙视的望了他一眼让开,白敬斋三步并两步的蹬上楼,郝允雁端了脏水出来往卫生间去,白敬斋压低声音鬼头鬼脑的边跑边喊道:“允雁,我们没事了——”郝允雁情不自禁的手一松面盆掉在地上,水倒了走廊一地,惊呼:“敬斋,真的吗?”白敬斋上去要拥抱她,刘秋云房间里出来叫道:“啊,地上全是水。”郝允雁连忙去拿拖把拖地,刘秋云生气的夺过拖把说:“白老板找你一定有事,你们谈吧,这让我来。”白敬斋附和说:“对对,有要紧事,郝小姐,我们房间里谈。”两人进屋顺势合上了门,刘秋云自从知道偷拍假币的事后,认为今天又在搞什么新动作,贴着门听里面说话声,她听不见,马上去屋里的墙壁缝往里瞧,他们在门后,这个角度看不见,只听到连续不断的“啧啧”与喘息声。郝允雁热泪盈框抹了抹眼睛说:“没事就好,我说没事吧,您回去吧,外面还全是水呢。”白敬斋抱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庆祝好了,在她身上忙碌着,恳求道:“再让我呆一会,我现在好激动,好激动。”郝允雁回头望望床上的丈夫说:“不行,他在。”白敬斋说:“他看不见,看不见,别在乎。”郝允雁沉下脸训斥道:“可我在乎,他真用刀戳着我的脊梁骨,不,您马上走,我还得去通知沈先生,向他汇报您的发现。”

白敬斋悻悻的被赶走,他还活着盖过了所有的不快,回到家客厅里一坐喊道:“三姨太。”女佣走了过来说:“老爷回来啦,三姨太在自己房间里呢。”她指指原来二太太的房间,补充了句,“好像在整理东西,我要帮忙她不让。”白敬斋有气无力的走过去看,门没有关轻轻的推开,三姨太在往箱子里塞衣服,又取出一只精致的手饰盒,里面有金银珠宝和几张钱票,这些有的是白敬斋赏给她的,有的是当年二太太留下的,她已经知道白敬斋的宝顺分行出事了,是管家告诉他的,郝允雁走后,管家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问:“三姨太,老爷在吗?”三姨太说:“出去了,刚才白太太也来过。”管家把报纸上刊登宝顺分行假币消息抖了出来,焦急的说:“不知道老爷会有威胁吗?”三姨太突然想起郝允雁走时对她的嘱咐,忙说:“怪不得白太太走时跟我说,要好好的管住白府,他们应该知道了,老爷在房间里与那个女人床上又喊又哼后急匆匆走的,这回说不定被日本特务抓去了,死了也说不定,我们怎么办,跑吧,日本人可是赶尽杀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管家,你是沾了我身的,可不能丢下我自己跑啊。”管家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收拾下值钱的东西先到旅馆里避一个晚上,明天我来打探,若老爷没事我们就回来。”

管家回自己窝里收拾衣服,白敬斋站在门口正纳闷着,三姨太以为是管家,边整理边问:“你收拾好啦,我也好了,你说我们住哪家旅馆,最好离开这远一些,但一定要在租界里啊。”她合上箱子盖提起来,转身看是白敬斋,吓得说不出话来,白敬斋愤怒的问:“你打算上哪去?”三姨太面如白纸放下箱子抱住他假惺惺的哭道:“老爷您没事哪,我以为您被日本人抓了呢。”白敬斋推开他抡起一个耳光骂道:“你这贱女人,跟管家私通,还要去住旅馆?老子杀了你!”三姨太慌忙跪下矢口否认道:“老爷,没这事,没这事,您冤枉我了啊。”管家拎了个破箱子兴冲冲跑进客厅,看这情景忙上来解释说:“老爷您误会我们了,小的在外面看报纸知道您的银行出事了,担心日本人来白府抓您,所以我想先让三姨太去旅馆避避,然后来通知您过去。”白敬斋信了,坐下摸出雪茄点上说:“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大惊小怪的,去,给我烧热水,我要洗洗今天的晦气。”

三姨太瘫软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她后怕刚才要是多说句出格的话,菩萨也救不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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