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为查假币委以重托 业余特工执行任务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5-11-14 22:32:35

边连友带妻子回到母亲身边,这次他完成任务后加入军统上海站出任副站长,妻子玉芝也随丈夫在上海军统站当电译员,对外称他们夫妻在一家公司当高级职员。玉芝二十六岁,长得还算标致但总是绷着个脸不苟言笑,这是她的性格,比较清高。刘秋云也没在意,开心得合不拢嘴,不但儿子回来将长住家里,还给自己带了个儿媳妇,算是了却了她的心思,弄堂里逢人就嚷儿子部队转业在上海的公司里任高级职员等等,客气的人都敷衍她,说:“秋云总算熬出头了,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往后的日子可是享福喽。”刘秋云买了什锦糖就抓一把的塞给那人,但也有的嫌她烦,当面说了好话转身背后戳道:“现在中国的军队都在打日本人,她儿子倒好当逃兵,说是转业谁信?”这话不小心就有搬舌头的传到她耳朵里,气得在大门口骂街:“册那,谁在我背后造谣站出来,我敲掉他的门牙。”回到家怯生生的问儿子怎么就转业了,边连友回答不上来,不耐烦地回了句——这很正常。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现在从事的保密工作,连母亲也不例外。

他们回来后安顿在原来周晓天腾出的房间里,那是朝南的房间,就是小了些,原来刘秋云给儿子留的是沈家阿婆以前住的那间大的,后面觉得周教授刚死,他们家一楼顶上就是二楼这间,悄悄对玉芝说:“那边的房间不吉利,紧挨着的楼下刚死过人。”玉芝回了句:“按照你的逻辑,你住三楼不也晦气了?而且听连友,二楼的楼梯曾经打死过人,我们别走楼梯了?”刘秋云被戳了霉头不响了,心里闷得慌,被郝允雁看出来,笑着问:“秋云姐啊,这才高兴了几天,你的脸怎么就又拉上啦?”刘秋云忿忿地说:“儿子回来自然高兴,但是给我找了个霉娘来,凶得来不得了,还有啊,换下的贴身衣裤也不马上洗,等好几条了再一块洗,这要是大热天不要臭掉啦?”郝允雁咯咯咯的笑起来,批评她道:“你呀,管得也太宽了,这是人家的事情,你看不惯帮她洗好了。”刘秋云也笑了说:“人是蛮好的,就是太懒。”郝允雁说:“现在的年轻人时兴的是新生活,你看不惯他们,他们还看不惯我们呢。”

边连友的实际身份只有郝允雁知道,悄悄提醒过她:“郝阿姨,我的事你别和我妈说啊,跟任何人也别提及。”郝允雁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说:“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就当我全然不知道。”郝允雁非但不会声张,连跟边连友平时见了也不大多言,这主要是怕玉芝误会。事实上他们小夫妻俩也不常常住家里,每月有近半的时间在江浙一带活动,说是去出差,刘秋云仍然归于平静,她不明白出差为什么总是双双一起去,她总盼着儿子快些给自己生个孙子出来,郝允雁劝说道:“你儿子才三十岁应该先事业呢。”刘秋云撇撇嘴说:“你倒轻巧,看你以后管不管囡囡。女子无才便是德,玉芝可以呆在家里生孩子嘛,生下来我帮忙带,又不影响儿子事业。”郝允雁笑道:“她还早着呢,如果二十岁嫁出去的话,我那时也四十出头喽,要管也没力气管了。”她思忖了片刻触景生情地感慨道,“我现在就是盼着我家先生快点好,女儿是嫁到外面去的,到时我好好的跟我家先生过日子,补回这些年来对他的……”郝允雁想说“愧疚”二字没有说出来,扑哧哭了起来。

他们在三楼走廊上边煮饭边聊着,沈默然这个时候走了上来,郝允雁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曾经说过让白敬斋提供日本人情报的事,站起来笑着与他打招呼,好像是约好似的让进了房间合上门。刘秋云见他们挺神秘的,真搞不懂郝允雁怎么一会又跟沈默然拉上关系了,悄悄过去贴着门细听,什么也听不到,便跑回家通过墙壁的缝隙往里瞧,她担心沈默然会又是一个白老板,从缝隙看过去,他们两人隔着方桌面对面坐着在说话,具体说什么听不见,似乎话题很严肃。沈默然先是跟郝允雁讲了一大通民族大义的话,然后说出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便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怀疑日本人可能在进行扰乱中国货币市场的活动,一旦得逞后果想必你是知道的,所以希望你能帮助我们。”郝允雁立刻肃然起敬地问:“我怎么帮你们?”沈默然说:“你同白敬斋是朋友,而他是这家问题银行的老板,你如果能够通过他进入这家银行,找到这批法币的藏匿处并用我给你的照相机拍下来,再偷一张出来,很简单。”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微型照相机自己拍了几下,又让郝允雁学着做几次,郝允雁顿时心慌意乱,这简直是特务干的事情,认为对她这个家庭妇女来说太难了。沈默然语重心长地告诫说:“我相信你行的,此次重要很艰巨,但不要心急,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先找机会去摸摸底,看准了再拍照。”郝允雁想了半天问;“可以让白老板拍吗?”沈默然说:“当然可以,不过我更相信你,另外我考虑到这批钱一定在某个房间里上了锁,有可能白敬斋也看不到,锁不能硬砸,所以只能在保管钥匙的人上班时,偷他的钥匙开锁进入。”郝允雁担心的问:“白天人多眼杂会不会很危险?”沈默然考虑再三说:“这件事情我不给你时间期限,你慢慢的找机会吧,譬如有没有这种可能,包管钥匙的人在加班加点,自然就是夜里了,你设法在这个时候动脑筋,注意,安全第一。”

当天晚上郝允雁既兴奋又害怕怎么也睡不着觉,第二天早早准备好饭菜,傍晚接完女儿回家就交给了刘秋云,刘秋云昨天偷看到的似乎不是男女之事,刚放下心来又骤然的绷紧了神经,觉得她除了跟白老板的事没有对她明说过,其它是无话不谈的,便忍不住问:“允雁妹啊,昨天沈先生找你做啥啦?”郝允雁换衣服化妆完匆匆的出来,听刘秋云在问她,边走边打哈哈道:“没事没事,他跟白老板做生意,找我帮忙来着。”她拍拍女儿的头说:“姆妈去谈生意,晚饭烧好了,到时秋云阿姨会热给你吃,要是谈得太晚没有公交车,姆妈干脆就明天回来,你要听秋云阿姨的话。”王月韵吧嗒的眼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等她走后不解地问刘秋云:“阿姨,我姆妈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啦?”

她到白府正是开饭的时候,白敬斋还没有到家,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三姨太由女佣陪着坐在客厅里等候,郝允雁走进来时她还以为老爷随后跟着,喊了声郝小姐后便往后面张望。三姨太重新恢复神智后,惟独忘记了与郝允雁过去的恩怨,她简直不明白这个女人隔三差五的来白府跟老爷睡觉是什么关系,白敬斋平时唤她郝小姐,三姨太也学着这样叫,郝允雁也不计较随你白太太还是郝小姐,过去那种吵吵闹闹的关系早就厌倦,对她也挺客气,张口闭口三姨太。郝允雁问:“敬斋还未回家?没说要加班吧?”三姨太答道:“来过电话了,说比平时大约晚半个钟头,让我等他回来一起吃。”其实今天是三姨太十几年前进白府的日子,自从三姨太在宪兵司令部被折磨成神经失常后,白敬斋总觉得对不起她,人慢慢到老了心就软下来,想想自认识了郝允雁后对她就开始冷淡,没有宠信过她,反倒让她尽倒霉,这次在宝顺分行门口吃了冷枪差点送命,乘这个机会与她好好的补偿补偿,在电话里说:“宝贝,今天可是你来我白府的纪念日,回家时带只金戒子送给你,然后我们好好上床乐乐。”三姨高兴得如过年似的,郝允雁一个礼拜通常来三次,周六周日白敬斋有商业应酬,以前带郝允雁去炫耀,现在学乖了不想让她再抛头露面,一个人去了很晚回家倒头就睡觉,三姨太脱光了在他身边碰都不碰就打起了呼噜,还剩两天基本是勉强的抚摩几下三姨太就算完,很少与她房事,一是第二天郝允雁要来,他要养精蓄锐,二是对三姨太的身体隐隐的有点作恶,嫌弃她被日本宪兵糟蹋过,不过白敬斋对三姨太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今天这种日子并没有去叫郝允雁来一起庆祝,没成想一跨进客厅就见郝允雁坐着,好像是自己请来似的,吃惊地问:“大概是我年纪大的关系,记不清楚是我打过电话让你来的吗?”郝允雁笑道:“怎么不欢迎啊?您不叫我就不能来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天这么多菜想必是特殊日子,怎么不叫上我呀?”白敬斋尴尬地笑笑说:“没事没事。心情好就多吃点。”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白敬斋喝了醉醺醺留郝允雁过夜,乘她去洗澡偷偷塞给三姨太一只金戒子,带着歉意说:“你忍忍,老爷我明天来陪你,她今天来,明天就不会来了。”

在床上郝允雁靠着白敬斋试探着说:“敬斋,日本人的饭不好吃,您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啊。”白敬斋笑着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大半个上海是日本人在当家,别看那些个租界是法英美的,早晚保不住。”郝允雁提醒道:“日本人再厉害,前几日那新公园门口不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白敬斋反驳说:“那不过是一小撮人在捣乱,不是被皇军打跑了吗?”他想了想又说,“至于后路嘛,其实我早就在法租界伸了条腿了,我的宝顺洋行正在同法国领事馆做生意,我是两头双保险,呵呵。”郝允雁说:“这算啥后路?跟谁都逃不了汉奸骂名,您应该跟咱中国的那些人拉拉关系。”白敬斋推开她直起身认真地问:“那些人指谁?重庆的那批人根本不经日本人打,延安的八路军这么点人又不成气候。”郝允雁急了,说:“他们再不经打,不成气候,对付您绰绰有余,新公园的遭遇忘记啦?”白敬斋突然想起那档子事情来,不禁抖了抖,那天要不是她相救怕早送了命,担心的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啊?”郝允雁问:“那天您不是答应过人家的吗?”白敬斋瞪大眼睛盯着她,当初只是为了保命才答应下来的,这回真让他跟日本人对着干实在没有这个胆子,紧张的又问:“那个姓沈的来找过你了?我那里没有新情况啊。”郝允雁把沈默然交代的任务说了一遍,吓得白敬斋满脸的麻子涨得如赤豆似的,一拍脑袋说:“我那天为什么要提这事啊,现在把自己钉在了杠头上。”郝允雁好生安抚后说:“您可别说后悔,要不是您提供了个重要情报,单我向他求情怕也救不了您。”白敬斋想想也对,那个姓沈的不好对付,要是不答应配合说不定哪天就要了自己的脑袋,终于勉强答应可以试试,前提是他只负责把郝允雁带进宝顺分行,其它事情跟自己无关,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隔了几日,白敬斋在宝顺分行上班的时候,宇喜多井找他谈事情约对面餐厅吃日本料理,他觉得机会来了,偷偷打了个电话给郝允雁,让她几分钟后打电话到宝顺分行来,谎称让他请客吃午饭,白敬斋既然同意带郝允雁来宝顺分行“参观”,就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突然自己带进去容易引起怀疑。宇喜多井在大厅听取唐辛亥的汇报,到目前为止假法币运进宝顺分行达到两千万,已经兑换出去流到市场的约三百万,目前这个数量尚未引起市场的注意,宇喜多井指示每日歇业前必须对当日的营业情况进行盘点,未兑换出去的假币必须回到秘密库房,不能让任何人触及,包括白敬斋。陈安在旁边保证道:“副机关长尽管放心,每次入库我都在现场,绝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宇喜多井说:“也别弄得过于紧张让白老板怀疑,他平时看过这些假币吗?”唐辛亥答:“看过,但没有提出怀疑。”宇喜多井说:“这批假币非常逼真,不是鉴定专家分辩不出来,但是在适当时候我们会让国际鉴币专家发现市面上流通的假币,从而引起社会恐慌。”

白敬斋安排好后从办公室出来,两人研究去年宝顺分行年终股东分红问题,在宝顺分行白敬斋是被架空的老板,一切由宇喜多竟说了算,他也懒得去管日常的业务,到那只是报个到证明他的存在,也是隔日去一次。他们正要去饭店,一名店员跑来喊白敬斋电话,宇喜多井很警惕的跟着去了他办公室,这真是白敬斋所需要的效果,拿起听筒跟对面的郝允雁假惺惺磨蹭了几句,转脸问宇喜多井:“是郝小姐正在逛街,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陪她外面吃饭,你看她讨厌不讨厌?”宇喜多井不知是计,眼睛一亮来了兴趣,忙说:“那就请她来这里,我们一块吃饭。”

半个小时左右,郝允雁兴冲冲的赶来,当然是带着微型照相机,宇喜多井笑着用中文道:“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上次新公园宪兵对你很不礼貌,在此我特意向你表示歉意。”郝允雁装着不高兴的表情说:“算了,都过去了,所幸当时有唐先生及时相救,要不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宇喜多井深深的给她鞠了躬说:“抱歉。”然后说,“今天我请你吃日本料理,就算是向你赔罪了。”

他们三人去了对面日本料理店,唐辛亥和陈安走不脱没被邀请,陈安本来就忌妒郝允雁,见她刚才装腔作势样气不打一处来,对唐辛亥说:“你当初为什么要去救这个女人,喜欢她?哈,她可是白老板的女人,现在副机关长他老人家也看上了,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再做这个梦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唐辛亥几年前跟郝允雁做邻居时就被她的美貌与身材深深吸引过,只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后来因为被人追捕逃到天津,没想到山不转水转,五六后居然仍碰上了她,而且鬼使神差的在日本宪兵身下救了她,无意中成了这个女人的恩公,但他明白自己是吃不到这只天鹅肉的,便假装绅士道:“谁说我看上她了?我是有妻室之人。”陈安冷笑了声说:“你就装吧,还什么有妻室,你看我的眼神正常些就算你正人君子了。”陈安并没有冤枉他,宇喜多井派陈安到宝顺分行任职,目的有两个,一是监视唐辛亥的日常工作,二是为了假币之事稳住白敬斋不让他关心,所以当白敬斋没事到处转悠时,她会马上使出美人计转移他的视线。宇喜多井十分了解这位堂堂的金融家是个好色分子,当初正是让吴涛色诱他才把宝顺分行拿下,这次是故伎重演同样起到了效果,白敬斋看上去不怎么关心分行的具体业务,充其量只是个顾问而已。唐辛亥对陈安的角色心知肚明,也想贪她这杯羹,平时言行举止显得不太尊重,那天更是心血来潮,陈安从白敬斋办公室出来上卫生间,他路过乘机跟了进去被挨了个耳光,唐辛亥错在前不敢声张,陈安委身于白敬斋已经憋着气,堂堂土肥原将军的高材生,本来兴致勃勃到上海来干一番事业,却被派去做如此下贱的工作,审时度势后没有向宇喜多井告状,唐辛亥目前在梅机关兜得转,告也白告,弄不好自己还得另外服侍他,自那以后两个人关系趋向紧张,这回陈安坐在另一边等他下班,余下的假币入库后自己也可以回家去。

宇喜多井请的这顿饭直吃到接近黄昏时分还未收场的意思,郝允雁第一次吃日本料理,看来看去说:“怎么都是生食,这样吃卫生吗?”白敬斋笑她洋盘,指点她要沾着芥末吃才有味,郝允雁真不知,夹过一大块在芥末碟子里狠狠的一滚放进嘴里,辣得掉出了眼泪,狼狈得非常幼稚,但她并不恼,还说好吃,夸了一通日本菜,宇喜多井听了愈加的喜欢她。三人似乎都谈得十分投机,郝允雁因为要讨好宇喜多井假装也谈笑风生,反倒让白敬斋时不时看看她,觉得是另外一个女人,不是自己印象中不喜欢张扬,连房事时也矜持,不点到她要害永远不会松懈的那种。

郝允雁谈人生,宇喜多井谈日本风土人情,把白敬斋晾在了一边,看不远处日本艺伎在樱花曲的伴奏下跳着舞蹈入神,有招待员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问:“谁是宇喜多井?这里有电话。”宇喜多井过去接电话,是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请他立刻回去议事,他面带歉意的对郝允雁说:“抱歉,机关长命我回本部就不能再陪你了,能够同郝小姐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希望有机会我们再能够碰面。”郝允雁向白敬斋使了个眼色站起来说:“我们也吃好了。”白敬斋只好起身敷衍着,宇喜多井说:“那就请白老板送郝小姐回家吧。”他们走出饭店,郝允雁开始今天的主题,一指街道对面的宝顺分行说:“很漂亮的房子,一直听白老板说在宝顺分行上班,刚才来没有怎么看里面什么样的。”她转脸假惺惺的对白敬斋说,“白老板,能带我去参观参观吗?”白敬斋支吾着故意看看宇喜多井像是在请示,一个普通女人宇喜多井不会介意,挥挥手说:“白老板看我干什么?银行又不是军事重地就带她参观参观嘛。”郝允雁就等他这句话,有了他这句话她到宝顺分行里转悠才不显得唐突,这也是为了保护白敬斋,她打趣道:“白老板最好让我现在就回家,可以省去下面的晚饭了。”

宇喜多井任务在身,哈哈大笑的坐车走了。

郝允雁吃饭的时候就想好决定今天就行动,以防夜长梦多,来的时候她发现宝顺分行里没有想象的那么龙潭虎穴,除了柜台上的一名职员外,另有唐辛亥和陈安,以为她也是一名普通的女职员。按照沈默然之前的分析,那些问题法币一定有秘密仓库,具体位置白敬斋应该最清楚,只是上了锁无法进入,而这把锁的钥匙掌握在唐辛亥手里,每天进出仓库时派用场。郝允雁做了精心的假设,这把重要的钥匙下班肯定会随身带回家,到时设法让白敬斋配合偷出来,由他去拍照片,只是她可能不得不付出身体的代价。她把这个大胆的计划告诉给白敬斋,白敬斋大吃一惊吼道:“你疯啦?别忘了你是我的女人,你缠住他很危险知道吗?”郝允雁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睛湿漉漉的说:“您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我为了什么?”白敬斋赌气说:“谁知道你为什么,我看你是被那个姓沈的给迷惑了,上次为救一个区区的邻居孩子去找肖恩,你身体不值钱还是怎么的?这次让你去冒险我本来就不赞成,弄不好会丢命的。”他激动的抱住郝允雁双臂恳求道:“允雁,我们别去做了好吗?你就回复那姓沈的说日本人看守很严就行了。”郝允雁比他还激动,甩开手臂说:“是的,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是如果我不做成这件事情,您就更危险。”白敬斋手一摊说:“我有什么危险?那姓沈的也不能够强迫我去做无法做到的事情吧?”郝允雁开导说:“敬斋,我不惜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来替你赎罪,明白不明白?沈先生是哪个组织的我不清楚,但我很清楚您的所作所为他们已经挂了号,他们随时会来锄奸,现在不是您能不能做到的事,而是如何想办法做件对得起民族的好事来洗涤您的罪过。”白敬斋不吱声了,他也害怕被人当汉奸处决。郝允雁这番话是她决定接受沈默然任务的动机之一,在她的内心也想做些对国家对民族有意义的大事,但是更重要的她确实想保住白敬斋这条命,没有他的经济资助自己的家支撑不了多久。

两人在饭店门口足足沉默了十几分钟,白敬斋似乎有些松动,怯怯地开口说:“你的目的是缠着他,能不失身就……”郝允雁回答道:“这我当然明白,我的身子是值钱的,也不想让您戴绿帽子。”白敬斋难受地说:“我和他是同事,这样一来他会小瞧了我。”郝允雁说:“现在还想这个干吗?是命要紧还是面子?”白敬斋想了想说:“你是让我怎么偷仓库钥匙?”郝允雁说:“您就呆在自己办公室里等我的消息,我和他先在他的办公室里,等我摸清楚钥匙在哪里会抽身来告诉你怎么做。”白敬斋问:“偷到钥匙我怎么给你?”郝允雁说:“你们银行里有几个仓库你应该清楚的,拿到钥匙后您就可以进去拍照呀。”说着拿出微型照相机,白敬斋顿时惊谔,说:“我不会用这东西啊。”郝允雁马上演示了一下说:“就这样对准要拍的一按上面的按纽就行,出来时再偷一张。”

“这个我会,就是有点紧张。”白敬斋说。

“紧张啥?等下班了行里没有其他人了,我把唐先生带到别的房间,您笃悠悠的找钥匙进去拍照片,完了你在打厅里喊我声,我就借故出来,这次就看您的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关系到您自己的生命。”郝允雁说着把微型照相机往他西装口袋里一塞,这嘱咐就如阎王爷的令符,不去照办死路一条,他豁出去了。

两人来到宝顺分行,这时离开下班半个小时不到。唐辛亥在前台内有一张小办公桌,他平时要监督那些假币的兑换情况,确保都流到顾客手上而不是被职员偷走。正值下班临近进出的人越来越少,他无精打采的喝着茶来对抗对面陈安挑衅的目光,猛然看见白敬斋郝允雁进来,寂寞了好多时间的他积极的站起来主动招呼他们,尤其这个时候看郝允雁喝过了酒那泛红的脸蛋,隐隐之中透着缠绵的倦意,他问候道:“你们刚吃完?‘乖乖隆地洞’真能吃啊,白老板快下班了怎么还不回家?”白敬斋是来完成任务的,心里阵阵发虚,按照平时他爱理不理,这回平易近人了许多,向他和脸绷得如上了浆的陈安欠欠身答道:“宇喜君让我带郝小姐来行里参观参观,呵呵。”他刻意把来宝顺分行的主意推给了宇喜多井,反正这样说也不假。唐辛亥马上从柜台内辗转出来热情地请郝允雁进来,边说:“既然是副机关长的意思,那随便看,随便看,这里就这些,里面有仓库,我的办公室也在里面,一会下班后带你进去参观。”他说着瞥了眼陈安,又抬头望望大厅里的挂钟说:“还有十来分钟我忙完就带你到处走走。”陈安突然戳了他一句:“郝小姐有白老板带着参观,有你什么事?”唐辛亥着实的尴尬,红着脸整理起办公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的意思,没有理会她。郝允雁似乎觉得这个一直闷声不响的女人并非普通职员,倒更像个领导,笑着对唐辛亥说:“你忙你忙,一会我再打扰你。”接着转向白敬斋说,“白老板让我看看您的办公室吧。”她的神态镇定得犹如一个职业特工,白敬斋用钦佩的目光投向她,在办公室里长吁口气说:“刚才好紧张啊,你倒沉着,对了,下午在饭桌上我看你像个交际花,说起话来神采飞扬。”郝允雁笑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这是故意做给宇喜什么的人看的,他一高兴就放松了警惕,要不我们能这么堂而皇之的来这?”她关上办公室门轻声问:“大厅里的那个女人是谁?”白敬斋说:“是宇喜多井派来监视我和唐辛亥的,说是我的秘书,狗屁不懂只会缠着我撒娇,其实是看住我不让我关注他们在干什么。”白敬斋心里全明白不慎说漏了嘴。郝允雁思考片刻,判断道:“没关系,等下班了她总要回去吧?对了,你这里有比较舒坦的房间吗?如果确定钥匙在办公室里,到时我借口把他调开,你可以进去偷。”白敬斋为难了半天说:“隔壁有间职员休息室,里面有长沙发。”说着骂道,“册那,我还给这小赤佬提供地方。”

外面传来一声下班铃,陈安连忙归拢前台的所有剩余假币,让一名职员和唐辛亥进行对帐,帐目对齐后放入铁箱子里,打发职员回家,两人捧着箱子进到地下室,里面有间暗室,唐辛亥掏出钥匙打开存入箱子后锁上,两人原路返回。陈安表情严肃地问:“你不准备回家吗?”唐辛亥回答:“是啊,已经跟郝小姐说好了陪她参观我的办公室,我和她也是多年的老邻居聊聊吧,你打算陪着?”陈安白了他一眼说:“谁想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对不起,我没兴趣,不过你钥匙看看好。”唐辛亥不屑地说:“你怎么像老太婆?这点我需要你提醒吗?”他走出地下室,心情特别的好,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回头指指陈安讥讽道:“你呀,什么都好,人长得也不错,就是太多疑,人家郝小姐女流之辈,我和他做了一年多的邻居,我还不了解她这个纯粹的家庭妇女吗?再说这是副机关长让她来的会有问题?”陈安也觉得可能是自己疑心病过重,挎起包丢下句话说:“唐辛亥,我人长得好看不好看跟你没有关系,以后请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评论我。”

陈安生气的走后,唐辛亥马上去白敬斋的办公室找郝允雁,门里面没有锁上,就是为了让他进来,他推开门,两人相距较远站着,郝允雁正拿着一件小玩意在欣赏,唐辛亥笑着说:“下班了,郝小姐,我带你去我办公室吧。”郝允雁很愿意似的说:“好啊,我倒要看看仪表堂堂的唐先生办公室是什么样的。”说着对白敬斋说,“白老板,您不是说还有些事没做吗?您忙吧,我随唐先生去办公室,放心,不会被他拐走的,嘿嘿。”她调皮的尾随着唐辛亥走出办公室,白敬斋心咯噔了下。

来到唐辛亥的办公室,其实跟白敬斋的整体上没什么两样,少了几样白敬斋办公室里的古玩摆设罢了,她故意称赞道:“这里真好,简约,不像白老板那里乱七八糟东西古董放满满的,一进去就透不出气来,以为进了兵马俑。”

唐辛亥胡乱应着走向办公桌,上面有一只公文包,掏出一把大号的铜钥匙放了进去,郝允雁明白应该就是这把,便开始设法把他引到职员休息室去留出空挡给白敬斋。两人隔着办公桌生硬的面对面拘束的说着开场白,唐辛亥仿佛在寻找切入点赞美了她一通,郝允雁锁定钥匙在哪后急需把他带出办公室,而且要表现得自然。两人绕来绕去的,郝允雁挪了挪臀部似乎坐着很难受,引出话来说:“你办公室哪都好,就是椅子坐着太硬,坐长了要生老茧了。”她顿了顿引导道,“你们跟客户谈生意也这么坐着吗?”唐辛亥笑笑说:“哪里啊,谈判环境很重要的,我们这有休息室,那里有沙发有咖啡,要不去参观参观?”唐辛亥心虚,试探着建议,这正合郝允雁意图站起身说:“好啊,早知道有舒适的聊天地方就应该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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