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唱一支春天的歌

作者:竹林    更新时间:2013-08-07 15:59:08

春天真叫人愉快。河里的水草是绿的,河边的柳树和芦竹也是绿的,小青蛙刚刚长出四条腿来,拖着一条尾巴就跳上岸去,似乎急于要看一看这个充满了阳光的芬芳的世界。

“呱呱,呱呱!”它们用自己特殊的语言向天上飞过的鸟儿问好,向田沟里开放的鲜花致意。

“嗡嗡嗡,嗡嗡嗡……”蜜蜂在花丛里飞旋,唱着它们辛劳勤勉的歌儿。

但是风儿却像一个淘气的小孩子,坐在绿色的大柳树上嬉戏,把那些洁白的柳絮一朵朵地撕下,携着它们在明净的空中飘荡,作一次逍遥自在的旅行。

柳絮飞啊飞,飞到池塘里,飞到小河旁,飞到开着各种颜色花朵的田沟里,也飞到顽皮孩子们的身上和脸上。

阿明和“鸭子”今天特别高兴,因为小兔子的喂奶问题,终于在动足脑筋之后,意外地奇迹般地解决了。

事情是这样的:阿明的老花猫刚生了小猫,而生在小阁楼上的草窝里的小猫,又被老猫不小心蹬翻下来摔死了。老花猫失去了孩子,奶水没有出路,胀得“呀呜、呀呜”地直叫,看着花猫痛苦的样子,阿明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能不能让猫妈妈给小兔子喂奶呢?于是,他抱起花猫,叫上“鸭子”,就到了壕沟里。

“鸭子”抱着小兔子,把它们轻轻放在花猫的肚皮下。他怕老猫咬它们,又用手紧紧地护着小兔子。阿明蹲在地上,手按着花猫的身子,眼睛却盯着花猫的动静,紧张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知道,现在这个试验的成功或失败,就看老猫的态度了。

但是,老花猫却一点也不紧张。它安静地躺着,眼睛里闪出温和爱怜的光芒,似乎在对这两个刚刚“过继”给它的孩子说:“我的宝贝,来吃吧,不要害怕,我的奶水又多又甜!”

小兔子的头在花猫的肚皮上乱钻乱伸,最后它们终于找到了那米粒大的奶头。它们一口咬住,就马上翕动着三瓣唇,高兴地吮吸起来。阿明甚至还听见,小兔吃奶时,发出甜甜的“咝咝”声呢!“鸭子”放心地松开了护住小兔子的手,看着小兔子幸福地在老猫怀里吃奶,唾液禁不住流下了嘴角,好像他自己也在老猫怀里吃奶一样。

“成功了!胜利了!”阿明和“鸭子”看着小兔子吃饱了奶,舔着红红的小舌头,心满意足的样子,高兴得抱在一起,在壕沟里打起滚来。

喂饱了小兔子,时间也就到了放晚学的时候了;于是,两人就大着胆子从竹林里钻出来,兴致勃勃地带着一群小孩子在村西的牛棚后面捉蜜蜂。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装蜜蜂的竹管。这种蜜蜂竹管是用一节青竹做成的,青竹的一头掏空了,把捉到的蜜蜂装进去,然后塞上棉花,它就逃不脱了。当然也不用担心蜜蜂会闷死,因为竹管上还刻着一条细槽,好比是竹管的窗子;从“窗子”外面可以看见“窗子”里蜜蜂的活动;因为窗子是这样的狭窄,因此,蜜蜂是飞不出来的。不过孩子们可以从窗子外面塞一朵菜花进去,让受了委屈的蜜蜂饱餐一顿。

在牛棚后面是一大片蚕豆地。蚕豆正在开花,花朵很小很特别。它们不像桃花那般娇艳,也不如菜花那样灿烂它们只是用雪青色的花瓣托出几颗乌溜溜的小黑点,然而这些小黑点却使得花儿显得那么精神,那么虎虎有生气,远远看起来,好像是小兔子的可爱的眼睛。

在牛棚的前面,是一大片梨园。梨树正在开花,一簇簇洁白的花朵开得正热闹,好像在枝条繁茂的梨树上挂满了无数盏雪灯笼。清香四溢的蚕豆花和梨花引来了好多蜜蜂。不一会儿孩子们的竹管大都装满了蜜蜂。阿明捉得最多,甚至快装不下了。他把竹管凑到眼睛前面看着,又放到耳朵旁边摇着,听着蜜蜂在竹管里的嗡嗡的碰撞声,仿佛这是最美的音乐。

可是“鸭子”竟连一只蜜蜂也没捉到。他的竹管里是空的,因此,他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把它放到耳边去摇,因为那里面发不出好听的嗡嗡声,这使他感到非常懊丧。他发誓一定要捉一只最大的蜜蜂。

正在这时,长烟管爷爷牵着一头老水牛,走到牛棚里去了。“鸭子”一见长烟管爷爷,马上跑过去问:“爷爷,你说我为什么捉不到蜜蜂呢?”

“捉蜜蜂?唔,唔……”爷爷正忙着给水牛喂草,头也不抬地答道,“蜜蜂会懂你说的话,你还是去问问它自己吧!”

“鸭子”得了这句话,高高兴兴地跑开了,一直跑到牛棚后面的墙根下,只见好几只蜜蜂绕着墙飞来飞去。“蜜蜂蜜蜂……”他嘟囔着,学着阿明的样子,合起手掌一扑,可是嗡的一声,蜜蜂从他的指缝里飞出,越飞越高,高得他再也够不着了。

好像是受了这只蜜蜂的召唤,另外几只蜜蜂,也一下子飞到了高墙上,'嗡嗡地钻进土墙裂开的缝隙里。

“鸭子”急得瞪着眼,拍手跳脚地在下面乱唱:“蜜蜂蜜蜂,上高洞,吃脱侬侬:江南方言,“你”的意思。;上低洞,勿吃侬!”一转脸,他又望见自己的小弟弟和五六个比他小得多的孩子,便命令道:“快唱,快唱,跟我唱!”

小孩子见他唱得有趣,便也学他的样,跟着拍手跳脚地一齐唱起来。

不知是因为受了孩子们喧闹的骚扰,还是因为蜜蜂真的懂人话,怕耽在高处有被“吃脱”的危险,所以它们竟又嗡嗡嗡地都飞下来了。

孩子们高兴极了,一拥而上,但是“鸭子”仍然没有捉到一只,倒是阿明,看准一只蜜蜂躲在墙缝里,便伸出手掌一合,牢牢地捂住了,然后慢慢地攥拢拳头,用一根细芦管伸进墙缝里去捣着捣着,于是蜜蜂就乖乖地钻到他握着的拳头里去了。他又捉到了一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把蜜蜂装进竹管,而只是掰开它的屁股,把一颗小小的蜜蛋送进嘴里去了。“嘿,蜜蛋真甜!”他咂砸舌头。

在阿明咂舌头的时候,“鸭子”站在一旁眼睁睁地舔嘴唇,同时咕噜咽下一口唾沫。阿明知道他馋,就慷慨地从竹管里取出一只蜜蜂,送给他:“喏,你拿去吃吃看。”

“鸭子”高兴了,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大嘴巴,但是,他刚把蜜蜂送到嘴边,还没有尝到蜜蛋的甜味,就“哎哟”一声叫唤起来。原来,这只可恶的蜜蜂竟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地蜇了一下,痛得他只好松手放开了蜜蜂。

倒霉的“鸭子”一直因为没有捉到蜜蜂而懊恼,现在连嘴唇也肿起来了,不过,他不愿意显出无能的样子,就对别的孩子说他一点也不痛,同时乘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进牛棚,从老水牛身上捉了一只大牛虻,装进了竹管。

“哄哄哄,哄哄哄”,“鸭子”像别人那样把竹管放在耳边摇着。

“你也捉到一只蜜蜂了吗?”阿明关心地问他。

“当然啦!”“鸭子”说着塞进一朵菜花去。

“哄哄哄,哄哄哄”,“鸭子”高兴地又摇起来。

“你的蜜蜂怎么叫得这样响?”阿明奇怪地问。

“我的蜜蜂大。”“鸭子”得意洋洋地说,接着又塞进一朵菜花。“它的食量大,所以要多吃些。”他舔舔发肿的嘴唇又说。

“你让我看看好吗?”阿明动了好奇心,想看一看这只特别大的蜜蜂。

“……”“鸭子”紧紧地捂住了竹管,但是他又不敢拒绝好朋友的要求,正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时,突然间有人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接着就有几个孩子乱跑起来。阿明放开了“鸭子”,截住一个跑过来的孩子问:“什么来了?”

那个孩子说:“老师来了。”

“老师来了?”“鸭子”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哎呀,阿明,这可怎么办?老师一定是要到我们家来,一定是来告状的,说我们不去上学的事……哎呀,怎么办哪?”“鸭子”又是搔头皮又是跺脚,急得嘴唇真的一点也不痛了。

阿明眼珠子一转,附在“鸭子”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鸭子”不再搔头皮了,笑眯眯地跟在阿明后面,绕过牛棚,朝南走去。

事实也确实没有“鸭子”想像的那么严重,当他们来到小河边,闪进一大片梨树林里躲起来的时候,他们的班主任杨老师,刚刚走下小桥。

杨老师确实是来家访的。但是她刚刚走到桥边的大柳树下,就被眼前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色吸引住了。

她看见柳絮在空中飘,迷迷茫茫的,像一场奇异的雪,可是天空却是蓝的,太阳光照在小河边的梨园上,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似乎有一片银光笼罩着大地;浓郁的花香从每一根枝头逸出,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神奇的围墙。河岸上的茅草叶子绿得十分清秀,虽然还没有成丛,但生命的甜蜜的浆液,已经在它们暴起的肚皮里鼓动那茅针已可以拔来吃了。

她再低头看那河里,沿河栽的杨柳伸出它们柔软的枝条,亲切地吻着涨满的春水;河面上,水花生刚刚脱掉自己陈年的老叶,绿油油的新叶已经发得密密层层,看起来多么像一匹精致的锦缎……

她望着这一切,心里涌出许多青春的热情的诗句来。她想歌颂春天,歌颂大自然,歌颂时光老人的礼物……她希望她班级里最调皮的学生,听了这些歌,也会变得勤奋好学,积极上进。

忽然,“噗哧”一声,那绿茸茸的锦缎一般漂亮的水花生丛中,落下一个四齿塘耙。塘耙毫不客气地拉住鲜嫩的水花生向岸上拖去,被拖起的水花生泛起了黑色的根茎一幅充满诗意的图画被破坏了。杨老师心里一震,只见河边的梨树丛中,露出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这小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她今天要去家访的学生赵梅宝。

梅宝正憋红了脸,吃力地拖着那把塘耙,背上还背着一只很大的竹篓。

“赵梅宝!”

梅宝听见喊声,朝杨老师望了一眼,一摇一晃地钻进了梨园。

“赵梅宝!赵梅宝!”杨老师一面喊一面沿着河岸向梨园里追去,可是等她来到了里面,哪里还有梅宝的影子?这时,阿明和“鸭子”正躲在梨园里,望着这一幕,捂着嘴巴暗暗发笑。不过,杨老师没有发觉他们。

追不到梅宝,杨老师的心里很懊丧。她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到这里来工作的。不久前,她自己几乎也是一个孩子呢,现在一下子要她管那么多孩子,她觉得又新奇又兴奋,可也微微有点儿不安。尤其是,当她发现她这个班级里有好多同学经常迟到,上课不守纪律,回家不做作业,心里更加着急了。在所有这些同学里,赵梅宝的问题叫她最担心。梅宝虽然上课时很安静,可是每回布置的家庭作业一次也没有完成过,有时还要迟到。为这事,昨天曾把她叫到办公室,和她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可她始终垂着眼皮,一言不发,直到末了才挤出一句话:“要帮家里做事。”所以,杨老师决定今天来家访一次,看看她家里到底有什么情况。同时也到赵明华(阿明〉和赵雪龙(“鸭子”)家里去看看,了解一下他们这几日为什么不来学校上课。

现在,杨老师只好沿着河边的小路独自往前走去。出了梨园,绕过牛棚,往东一拐,绿竹环抱的村落就在眼前了。

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盖上了楼房,洁白的粉墙和漆黑的瓦顶,掩映在缀满新叶的水杉树枝缝隙间,显得那么幽静和神气。可是梅宝的家却是一溜平房。平房很大很宽敞,显然也是刚刚修葺过,抹过桐油的崭新发亮的大门,又重又结实,上面还缀着黄澄澄的铜把手呢这在别的任何人家都看不到了。屋檐上雕着鸟兽,窗棂上描着花,这样考究的做工,在村里别的地方也很难找到。

在屋门前的空地上,丝瓜和扁豆已经爬出毛茸茸的嫩蔓,蓖麻才爆出两片圆圆的小叶。杨老师小心地拣着路走,以免踩伤这些幼苗。

大门紧闭着,杨老师喊了几声没人应,她又好奇地抓起那铜把手,叩了几下,铜环发出好听的铮铮声,她觉得很有趣。正在这时,一个眉眼酷似梅宝的矮小瘦弱的女人,挑着一担山芋秧过来了,见是老师,连忙放下担子,开了门,招呼她坐下。

从暖烘烘的太阳地里进到这间屋子,杨老师突然感到眼前一暗,身上一凉。她坐在一张结实笨重的木椅上,朝这间宽敞的房间打量了一番,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只安放了一张方桌,几把椅子和两条板凳,还有一些农具和坛坛罐罐,连一张睡床都没有看来他们睡觉还有别的房间。她闹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房间。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又发现天花板是这样高,在阁楼的上面,几乎还可以算是一个小房间呢,虽然现在只堆着一些木头和好些看不清楚的杂物。杨老师不禁奇怪,房屋的主人为什么不像别人家那样造一幢带阳台的小楼房,又舒适又气派,白天阳光充足,该有多好呢。

杨老师正顺着自己的好奇心,孩子气地想下去,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作为一个老师来和家长谈话的,便很快收起了各种不相干的念头,谈起了梅宝在学校里的情况。

梅宝妈妈擦干净一双泥手,恭恭敬敬地给老师倒了一杯茶,然后,低着头在一边听着。

杨老师说了半天,梅宝的妈妈竟也像梅宝那样垂着眼皮,讷讷地答不上一句话来,只是不时撩起衣袖擦一擦眼角。

正说着,梅宝背着满满一篓湿淋淋的水花生走进来了。她一见老师正坐在屋里说话,头一低,想要退出去。妈妈连忙喊住她:“梅宝,老师来了,快叫老师!这孩子,唉……”

梅宝见躲不开,只得规规矩矩地走过来,对杨老师鞠了个躬,同时嘴里发出蚊子叫一样轻的声音:“杨老师!”然后退到了屋角,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低着头不敢再看老师一眼。

梅宝真是害羞。昨天老师找她谈过话,要她放学回家后,一定先完成作业,可是,今天一到家,她不做作业,又去捞水花生,而且还叫老师碰上了。老师会说什么呢?她低垂着眼皮,默默地站着,等待老师的批评。不料,老师并没有批评她,而只是把脸转向妈妈,十分恳切地说:“我刚接这个班时,对学生进行过一次摸底测验,梅宝的成绩还是不错的,看来这孩子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都比较强。可是,这些日子来,梅宝一直不交家庭作业,这样下去怎么行?她的成绩会很快落下来的。我今天来找你商量,看是不是能够尽可能地减轻一点梅宝的家务负担,让梅宝有一定的自学时间,这样,她的成绩会提高得更快。”

梅宝的妈妈望望老师,又望望孩子,只觉得一股苦涩的东西在心头翻搅。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老师的要求才好,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说:“老师呀,你这样为孩子着想,叫我做娘的怎么……”说着,眼圈一红,再也讲不下去了。她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突然咬咬牙,说:“好吧,老师!我……我一定照你说的做。梅宝你……你也对老师立个保证。”

梅宝点点头说:“老师,我保证好好学习。”

杨老师很满意。她觉得今天对梅宝的家访很有收获。走到门口,又转过脸来,用充满希望的目光向梅宝望了一眼,亲切地说:“赵梅宝,你还小,现在要先好好学习,学好了本领,将来才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贡献力量。”梅宝睁大她那褐色的眼睛向杨老师望了一眼,深深地点了点头。

现在,杨老师离开了梅宝家,沿着村路朝东走去,她准备上桥东的阿明家。

这一段路面有些高低不平,杨老师穿的是一双漂亮的半高跟皮鞋,这使她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她不得不小心地提着脚,注意避开那些特别坑坑洼洼的地方,免得扭伤了她那细嫩的脚脖子。于是,就有一些孩子,躲在路边的草垛后面,探头探脑地窃笑她。

过了小桥之后,路变得又湿又滑了,因为刚才在这里做了秧田,水漫过来了。倒霉的杨老师大概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一个不小心,脚下就哧溜一滑,一只高跟鞋深深地陷进了泥坑里,穿着雪白尼龙袜子的脚也踩到了冰凉的泥水里,幸亏她及时扶住了路边的一棵树,才使自己的身子没倒下去,保住了一身漂亮的衣服笔挺的银灰色长裤和浅红色的花格呢上装。不过就这已经使她非常狼狈了。她艰难地弯下腰,把一只泥脚穿进鞋里,然后踮起脚来,一歪一歪地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听见背后有响动,有嘻嘻的笑声和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回头去看,因为她必须全神贯注地走路。

突然,哇地一声,背后响起了一片嘹亮、整齐的童声大合唱:皮鞋脚,

嘁里嚓,

讨个娘子勿出客勿出客:江南方言,“见不得人、不漂亮”的意思!于是她不得不站住脚,扭头向后望去。哎呀,可了不得!她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串孩子,全都一歪一歪地学着她走路的样子。她班级里的学生阿明,跳前跳后,忙得像个陀螺,滴溜溜直转;“鸭子”那本来就有些摇摆的身子,现在也夸张地摆得更厉害了,好像一只摇舢板。同时,合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杨老师的鼻子发酸了。

但是,作为一个老师,在学生面前哭是太丢脸了。因此,她拼命地命令自己忍住,忍住。这真是从她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委屈事儿啊!

幸好这时远远过来了长烟管爷爷。长烟管爷爷见到这样的场面,立即张开他的双臂,像赶小鸡一样,“喔嘘,喔嘘”地叫着,驱赶这群孩子。

几个胆小的一见立刻逃了,胆大的三两个还不跑,他就迎上去用烟管敲他们的屁股:“你们这些小鬼头,你们这些小鸡雏,喔嘘喔嘘”

终于把所有的孩子都撵跑了,长烟管爷爷望着这些小家伙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唉,现在的小人啊!从前,我们管老师叫先生,见到先生还要磕头呢。”说着,他转过脸来,关心地问:“这位……老师,你这是要上谁家去?”

于是,杨老师就把要到阿明家去的意思说了一遍。长烟管爷爷听了,哈哈笑着,又摇摇头:“我说老师呀,你上他家去没有用,他妈妈根本管不住他,要说能顶事嘛,唔,你还不如直接去找他爸爸。”

“那么,他爸爸现在在哪里呢?”杨老师问。她还真有点犟劲,她决心不怕孩子们的嘲弄,一定要把家访做到底。

“在哪儿?唔……早上我倒是见到他的,可现在……唉,瞧我这脑筋!”长烟管爷爷很抱歉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正在这时,一个趴在地上捏泥巴玩的胖乎乎的小孩“鸭子”的小弟弟,大声地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阿明哥哥的爸爸在乘汽车。”

“乘汽车?唔,小弟弟,在这儿乘什么汽车呀?”杨老师奇怪地扬起了眉头。

“乘铧汽车铧:南方农具。一个四方的大木架下装上许多铧刀,人站在木架上,由牛拉着可把水田耙平。小孩子把这叫作乘铧汽车。,铧铧铧,”小弟弟拍着手说,“我也乘过,叔叔抱我乘的,铧汽车,铧铧铧……”

长烟管爷爷磕磕烟灰,突然明白了:“啊哈,老师,他爸爸在铧田。喏,沿这条路往回去,朝北一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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