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如风是一个作家,长得精瘦瘦的。经常写一些豆腐块文章混一些稿费。最近灵感枯竭,本来头发就已经十分稀疏,他更舍不得坐在家里硬搔头皮,只好出来到处晃悠,感受生活。这天晃晃悠悠进了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魏如风以前从没来过,咖啡厅里的情调是浪漫的。魏如风虽然是个作家,但他写作只是为了弄口饭吃,算不上什么文人,自然也没有文人的那一股风骚。进来之后挑了一个靠窗的座,其实咖啡厅里的窗子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环视四周才发现就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他也不去管它,点了一杯咖啡,不停地搅拌着。看见有人来到旁边的座位,魏如风转过头瞥了一眼,顿时感到一阵安慰。来了一位女士,也是一个人。那位女士坐下来,身体侧背着魏如风。魏如风的身躯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仿佛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顾坐在那里安静地喝咖啡。
魏如风见那女士不停地看表,像入口处张望着,显然是在等什么人进来,点的咖啡也没有喝。过了不久,就看见一位男的从入口处走进来,旁边的女士马上向他招手。这场面让魏如风很是嫉妒。
只见那男的坐到女的旁边,两人就没完没了地聊起来,魏如风觉得自己坐在旁边偷听时间很不好的事情,谁叫现在的人都是这样的开放呢?爱情早已跳出了信封。
魏如风侧过身去,尽量不要听见他们俩的对话,可是又忍不住不听,听完了他们俩的打情骂俏,魏如风的咖啡就已经见底了,真准备起身走人,但是男的一句话让他坐在了原地。只听得那男的说:
“离婚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魏如风猛地一惊,这两人怎么可能会离婚呢?看这情形怎么也不可能,他还以为这俩人是一对情侣呢。细想一下才明白,这女的还有一个丈夫,而且这个丈夫还不是这个男的,那么这个女的出来跟这个男的约会岂不是······魏如风快要笑出来,这么活生生的素材去哪里找,他赶紧坐下来继续偷听着。为了不引起两个人的怀疑,魏如风干脆假装在桌上睡觉起来,很多失恋的小青年就是这么干的,在咖啡屋里坐个一整天,好像自己就成熟了。
魏如风听见那女的从包里掏出了什么纸质的东西。
“这是离婚协议,我和他已经谈过了,他也没有反对,只要他签字以后就正式生效了。”
“那他为什么还不签字呢?”
那女的随即说道:
“也不知是怎么的,他最近都没有回来,我打电话给他,想让他回来,也经常是关机。偶尔打通了,他也就是说自己很忙,三言两语就挂断了电话。”
男的有些气愤:
“我想他根本就不想离婚吧!”
“不是的,江河,你要相信我呀。”
“那你为什么还不跟他离婚?你是不是后悔了?你看他是个大老板,家财万贯,而我却一无所有,你是不是又不想离开他了?”
那女的连忙安慰道:
“不是这样的,江河,我是肯定要和他离婚的。我想是他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前几天还有警察上门来问他在不在家,我问警察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但是警察不肯告诉我。”
那男的口气好像松了一点:
“他能出什么事?你好像还挺关心他的。”
“江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只不过是想他早点回来签字,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
魏如风听见那男的又对那女的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哄得那女的百依百顺。魏如风心里觉得这男的十分不靠谱,声音听起来就很邪恶。但是女人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这就是为什么魏如风自己只能一个人来这里喝咖啡。
正在魏如风感叹上天不公的时候,他听见有手机响了,一摸不是自己的。其实听铃声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但是他现在在进行“窃听”行动,他不想被他们俩发现,所以在大脑得出判断的结果之前,他就先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自己的手机。
那女的接了电话:
“喂······是的······我在馨园咖啡厅······什么?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哦,好的······好的······恩,再见。”
女的放下电话之后,那男的就马上问道:
“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过了好久魏如风才听见那女的慢慢说道:
“高谦亮,他,他出车祸,死了!”
魏如风听见那男的啊了一声,随后听见他大笑起来,然后声音又低沉下来,应该是用手捂住了嘴巴。过了好半天那男的才消停下来。话语间充满了笑意:
“我说,这不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吗?他一死,这离婚协议就不用签了。而且,你们又没有孩子,他的遗产不是全让你继承了吗?这下可真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魏如风偷眼观看,之间那女的转过头来,用手撑住额头。魏如风看见她的脸,脸上并没有什么快乐的迹象,相反的,好像还有一丝悲怆。只见那女的又转过去对着那名叫江河的男的,想制止他的大笑: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笑的?”
江河笑得更厉害了,用手按住肚子。
“难道,难道不好笑吗?我都,我都笑死了。”
随即又传来一阵笑声。
那女的环顾了四周,看见那些座位上聚集过来的犀利的目光,又拉拉江河的衣袖:
“好了,快别笑了。这是在咖啡厅,你快注意点。”
那男的这才收敛一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的叹了一口气:
“刚才是警察局打来的电话,说是他醉酒驾驶,在路上出了车祸。”
过了一会儿,那女的又说道:
“可是他怎么会喝酒呢?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他是大老板,酒都是手下人帮他喝得,他没有必要自己喝完酒还去开车,他是很爱惜自己的一个人啊。”
“可是他的确是死了。”那男的没好气地说。
魏如风瞧见那女的把头低了下去,像是在哭泣。
那男的突然惊奇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干嘛哭呀,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那女的用手捂住嘴,摇摇头。那男的有点坐不住了:
“我知道了,你肯定还是对他不死心是不是。你想跟他离婚完全就是假的,其实你心中根本没有想过和他离婚,我只是被你利用而已,你只不过想通过我让他注意到你罢了。”
那女的哭声更大了,她带着哭声断断续续地说道:
“江河,你别,你别误会,我只是,只是有一点觉得对不起他。”
那男的撇过头去不说话,那女的兀自哭个不停。魏如风看见那男的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既不是生气,也不是悲戚,好像有一点焦虑。魏如风猜想他应该是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气愤而又无奈,担心那女的是不是还真的对死去的那位心存依恋。
过了好久,那女的才渐渐止住哭声,抬起头来,说道: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那男的惊愕道:
“自私?你哪里自私了?”
魏如风看见那女的撇过头去,不去看那男人的脸。
“要不是我逼着他离婚,他又怎么会喝完酒去开车,如果不是我逼着他离婚,他怎么会出车祸?呜呜······”
魏如风在那女的低下头去哭泣的一刹那看见了那男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意,随即消失转变成一张极度生气的脸孔。
“他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值得你在这里哭个不停,为什么你还是忘不掉他?他真的有那么好吗?既然他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跟他离婚?为什么你还要欺骗我?”
那女的只顾一个劲摇头,听起来像是喉头哽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如风觉得这男的太可恶了,怎么三句两句就说别人不爱自己,说别人骗了自己。像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的也是先安慰后理论呀。魏如风不由得为这个女的惋惜,嫁了个有钱老公死掉了,再找了这么个没脑子的,人生真是悲剧呀。
那女的止住哭声,用充满悔意的口吻说:
“江河,他的死会让我内疚一辈子的,难道你希望我心怀内疚地和你过下半辈子吗?”
那男的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憋了好久才憋出来一句:
“那你想怎么样,他人已经死了。”
“好好料理一下他的后事,这也就是我能够做的,希望他能够原谅我。”
“那咱们的事怎么办?”
“江河,求求你,我现在心里很乱,咱们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那男的不情愿:
“以后,哪个以后,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说是等你料理完后事,要是你料理完后事还是忘不了他怎么办?”
“我不知道”,那女的哀求道“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江河?我现在心里真的很痛苦,你不要再逼我了。”
那男的一拍大腿,咬牙切齿,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好久,魏如风听他们再也没有什么话,又偷眼瞧过去,只见那女的把头埋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一番,那男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停地抓耳挠腮。爱情让人疯狂,此话当真不假,魏如风自忖,可怜我魏如风除了写作就没有抓耳挠腮的机会啦!
魏如风稍稍活动一下筋骨,见他们两人不再说话,就静悄悄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走到柜台的时候,看见进来两个穿警服的人,到处扫了一眼,魏如风看见前面的一个穿警服的对着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一指,他预感到有什么事会发生,连忙转向柜台:
“小姐,麻烦你再给我一杯咖啡好吗?”
魏如风要完咖啡之后,马上坐回自己刚刚坐的位置。他看见那几位警察径直走向自己,在自己的旁边停住了。
那叫江河的男的看见警察围到自己的桌子边,茫然地问了一句:
“你们有什么事吗?”
那伏在桌上的女的听见了动静,赶忙抬头观瞧。转过头看见两位警察站在自己身后。
“请问你是高谦亮的妻子吴丽珍是吗?”
那女的点点头:
“有什么事吗?”
那位警察向旁边的一位同伴使了一下颜色,两人随即坐了下来。刚才没有说话的那位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着什么。
“吴女士,你好,我想你刚才已经接到公安局的通知了吧,我是公安局负责你先生案子的警官,我叫卢义,这位是小方,我的助手。”
吴丽珍向两位警察打了招呼。卢义指着坐在桌上的江河问吴丽珍:
“这位是?”
“哦,他是我的朋友,叫江河。”
江河尴尬地笑了笑。
卢义马上言归正传:
“吴女士,对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也感到很抱歉,你知道为什么你丈夫会出事故吗?”
吴丽珍听见这话,马上就又哭起来,抽抽噎噎地说:
“都是我不好,是我逼着他离婚,他才会喝完酒去开车,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都是我不好,呜呜······”
卢义安慰了她几句,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河,又对吴丽珍说道:
“吴女士,你不要再哭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丈夫到底是怎么出车祸的。”
吴丽珍抬起头,擦干眼泪:
“他不是醉酒驾驶才出车祸的吗?”
卢义点点头:
“不错,高谦亮的确是醉酒才出的车祸,但是原因并不是你要跟他离婚。”
“那是什么?”吴丽珍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卢义看了一眼江河,对吴丽珍说道:
“这位江先生在这里方便吗?”听到这话,魏如风赶紧侧过身子。
“没事的,卢警官,江河不是外人,你尽管说吧。”
“好。吴女士,你丈夫是畏罪自杀。”
吴丽珍惊愕不已:
“畏罪自杀,他犯了什么罪?”
卢义从随声带的皮包里拿出一些文件:
“经过长期的调查,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丈夫名下的公司存在严重的偷税漏税行为,而且还参与了走私行为。另外,你丈夫还用重金贿赂官员,跟**组织有密切的来往,就在昨天,局里已经签署了对他的逮捕令。可是在我们把他抓获之前,他就先出了车祸。”
吴丽珍和江河听得如同天方夜谭一般,吴丽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丈夫会是个大坏蛋,她只不过觉得他只是一心扑在事业上,根本没有时间来关心自己和家庭。
那卢义又接着说道:
“经过对事故现场的勘察,高谦亮在出车祸前喝了很多酒,以致在行驶过程中撞到了路边护栏外的石墩上,我们认为这是畏罪自杀。”
吴丽珍失声叫了出来:
“不,不,他不是畏罪自杀,他只是喝多了,他只是喝多了······”
江河一把抱住激动的吴丽珍,卢义安慰道:
“吴女士,请冷静下来,不管是不是畏罪自杀,他都已经死去,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争论你丈夫是不是畏罪自杀,我还有别的事情。”
吴丽珍止住悲声,问道:
“你还有什么事?”
“我来跟你说明一些有关你丈夫的事情,因为这牵涉到你的个人利益。警察局已经下令对你丈夫的公司资产进行冻结,包括他银行的存款。对于他海外的资产,我们正在和外国有关部门交涉,不久也将会被冻结。”
吴丽珍听了半天,茫然问到: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据我们所知,你现在居住的房子就是高谦亮名下的资产,也就是说,你要搬出你现在住的房子。”
“那我去哪?”
卢义摇摇头:
“这得你自己想办法,我们会尽量帮助你,你以前是高谦亮的妻子,养尊处优,我们先会为你找到一份工作的,那你都会干些什么呢?”
吴丽珍并没有回答他,眼神游离,嘴里嘟囔着:
“我该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突然,他一把抓住江河,大声哭诉:
“江河,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江河安慰了几句,也不再说话。卢义又说:
“吴女士,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就联系我们吧,我们尽量帮到你。但是,我们只能给你两天时间,两天之后,你的房子就会被贴上封条。”
吴丽珍哭得更凶了,两位警官起身告辞。
魏如风依旧坐在那里侧着身喝咖啡,想不到世事变幻真是无常啊,转眼之间就倾家荡产了。魏如风边喝着边自忖:这吴丽珍现在完全摆脱了高谦亮,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倾家荡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待警察走后,吴丽珍痛哭完心情好像十分舒畅,擦干眼泪对江河说:
“好了,我现在真的是一身轻松。”
江河脸色并不好看,眼睛也不看着吴丽珍,只是轻描淡写地附和了一句:
“那就好。”
“你怎么不高兴?我现在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没有,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高兴。我可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可全指望你了。”说完吴丽珍就咯咯笑起来。
江河依旧板着个脸,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丽珍,你觉得咱俩在一起合适吗?”
吴丽珍一惊:
“你这是什么话?”
“我就是觉得咱俩在一起,好像,好像不太合适。”
“怎么会呢?我还是以前的我,你还是以前的你,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丽珍,你不要再幼稚了好不好?”
吴丽珍睁大了眼睛,直盯着江河:
“你说什么?我幼稚,你说咱俩在一起不合适,你以前怎么不说?现在看我一无所有就想一脚把我踹开是不是?好你个江河,你跟我在一起难道只是为了钱吗?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这个无耻小人!”
江河也把脸一横:
“吴丽珍,说话注意点,跟我在一起你是心甘情愿的,我可没有逼你,你可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
“心甘情愿是不假,但是现在呢,现在你怎么反悔啦?难道就是为了钱吗?还是你有了别的女人?”
“丽珍,你听我说,我还年轻,我不能跟你耗在一起······”
“滚!”
吴丽珍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吓得魏如风把手中的咖啡杯都摔在了盘子上。只见一手狠狠地指着江河。江河看见满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也觉得面子上放不下,一咬牙起身就走了。
吴丽珍坐在原地,又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魏如风亲身经历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悲惨命运,也不由得替她扼腕。他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咬咬牙,下定决心要过来安慰一下这位不幸的女士。当他转过头的时候这念头又被打消了,只见吴丽珍的旁边已经站着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士。
魏如风看见吴丽珍抬起头来,从侧面可以看出她的嘴巴长得很大,那位男士一手搭在吴丽珍肩上,慢慢坐下里。
只听见吴丽珍惊恐地说道:
“高谦亮,你不是出车祸死掉了么?”
魏如风听见这话也是一惊,高谦亮,就是那个出车祸的高谦亮吗?
那男的面容悲戚,拉住吴丽珍的手:
“丽珍,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
“原谅我欺骗了你,原谅我只是一心扑在事业上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江河的事情,所以我今天就故意设了这么一个局,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你,没想到这人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丽珍,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待你,丽珍,你能够原谅我吗?”
吴丽珍此时已经哭得是一塌糊涂,心中早已有了三分悔恨,又听见丈夫这么说得如此诚恳,就不免自责起来。高谦亮抱住妻子,不住的安慰着。
魏如风瞥了一眼高谦亮,心想这人够厉害的,竟然这么轻易就揭穿了那姓江的小子的假面具,重新抱得美人归。
不长的时间过去,吴丽珍已经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脸上挂着笑容。高谦亮取笑她说:
“就知道哭,你看都哭成个大花脸啦!”
“我去一下洗手间。”吴丽珍说着站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跑去洗手间。
魏如风看见高谦亮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小子,你演得不错,拿着钱赶紧滚吧。······你放心,只要你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你干的那些丑事也就会在我的记忆里消失,否则,你的下半辈子就要在监牢里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