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一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9-21 10:05:00

“面临这些问题,我究竟应怎么认识?作为企业主要领导,对这样的情况,我到底该怎么办?”李沛文正在这么独自苦苦地思考着。

于已是寂静的深夜里,李沛文把身子,舒展在黑暗书房内的躺椅上,双眼,长望着前面,置于月映下的窗台间,一盆,由墨影勾画出的蕙兰的柔叶纤姿上。不远处飘来邻家电视机里,悠扬的笛声《紫竹调》,听去,真是清脆悦耳,更使觉,有一种神化之怡然,沁心之幽静在。然而,在这样的怡然与幽静之中,他的心情,竟是在激烈地澎湃着,回响着,难以安定着,他深陷在穷思竭虑里,忧心的是:

时间过得真是飞快,公司创立创新型企业的工作半年之多了,成果却是微乎其微。如今,展现在面前的——现象,是这么的错综复杂,不可捉摸;实质,如此地隐形匿迹,难以把握;问题,这般之是非混淆,无法明晰;归结,又是那样的条理不分,怎么决断?!唉——。想至此,李沛文焦急得重重叹了口气。然而,他也绝非真的是绝对的糊涂,极其地昏庸,什么都非常的迷茫。首先,针对老何,高原,袁紫霞发生的种种诡异的传说,是必须追根溯源深究到底的。尽管现象不直接表明了实质,但它,总是受本质性的因素决定与使然的,这些事,都在这个时候相继发生,定是有其非一般的原由。经调查核实,高原档案里,绝无,因那种传闻事而受到校方严重处罚的记录。相反,品德评语倒总是有“深受好评”与“以资鼓励”等多次的受奖记录。显然,盛传中,对高原就读时的品行质疑是全错的,分明是在陷害。那么,用排除法来看高原的对立面,却就可质疑的了。用无中生有的手段来攻击陷害他的人,不为了蛊惑人心还为啥?!那么,其最终目的是什么?要知道,吹牛撒谎,首先是品行上的毁损,道义上的消亡,而后,势必导致人心上的毁损,命运上的消亡,这绝非是正人君子与有力量者所愿为的。那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是受到了什么利益的牵扯,而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或他们,又是些什么样的人呢?!李沛文的思绪,在千头万绪里揆情度理,于前思后想中鉴戒甄别着。突然,思想中,忽如闪电般闪现出个冯登科来!因为,在与高原进行的一次谈话时,听到高原说过,“这样一些事的发生,是否会与什么相关的利益形成的?”现在来看,这倒也确实是个,可发人深省的思路之一,由此穿针引线地思索起来,渐渐又觉,自建立创新型企业的改革展开以来,党委会内的思想统一,的确显得步履维艰;主要领导之间总难以沟通,难以有共识的种种极异样,又很可发人省悟的情形!其原因?啊!难道他也为了一些什么私利问题在行动?难道鬼魅地丑化他们的流言蜚语,竟然可以与他!也牵线搭桥起来?好象,好象,好象他还很不至于如此这般的吧!如果,从高原讲的,是否会与什么利益相关而形成的陷害,这个思路上去考虑问题,那么老冯他还有什么可患得患失的呢?!自第二十七无线电元件厂改革起,直到越达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建立,他与沙老,毕竟都是我们公司的改革功臣啊!常言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么。就算他是有一己的私利,这次要唯才是举地推举新领导,那他也已经是快要退休的人了,还有什么理由,因妒贤嫉能而需进行这样的阴谋诡计呢?要说他确有什么图谋,好象也不是。在推荐贤才上,他不是在力举沙力,而且,他与何以然,高原,还为力促成为创立创新型企业展开的理论探讨而争论着的么。他的这些努力,有什么私心可言?至于,他坚持一定要对袁紫霞严厉处置的立场,最多,也是为坚决维护公司的纪律和规则。倘若非说有私心的话,那顶多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或者,如有些人所认为的,是为了确保他一年来有很不错的工作成绩罢了,就是如此,也谈不上有什么不可容忍的,攫取私利之嫌疑的么……。

李沛文就这么地在对冯登科由此及彼地推测着,在努力寻找一些,以往现象的内在联系来。

“我们看事情和解决问题,不能总只是孤独地针对眼前这个很显著的突出面来看,而是要深入到,这件事情里面存在着的内在联系、基本矛盾、普遍意义,尤其是,对发展变化过程起着主导作用,和决定事物性质方面的那些因素。”当高原在第二次联席会议上说的这几句话,在李沛文耳边响起时,他始觉得,自己看问题确需要有更宽的视角,更深的思量,不然就只能停留在表面现象上,或是,仅困守于狭隘的思考之中,那怎么突破得了?“不识庐山真面貌”,是“只缘此身在山中”,不能跳出现在的思想意识,怎么有个全新的认识呢?自己的领导能力提高不了,也就更无从谈,在公司里的核心领导作用了。所谓核心领导,首要在于,有高远的瞻望意识,有先进的思想方法。那么,我该怎么站到这个制高点上来分析,理解,自这半年多来,在开展创立创新型企业的体制改革时,公司里所发生的因错综复杂而不可把握的现象?因隐形匿迹而难以把握的实质?因是非混淆而无法明晰的问题?以及条理不分而怎么决断的归结?总而言之,自己作为企业的主要领导,我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要想,不做天天只是喊喊口号过日子的领导核心的作用,我就必须修好这一课!

……。

窗外的月光,许是被云层遮挡住了,使窗台上的那盆,柔叶纤姿的蕙兰墨影,看去显得越来越暗淡了。忽闻,不远处传来两只野猫打起架来的怒声长嚎,一下,完全惊扰了李沛文的沉思默想,才觉自己已很烦躁,很困倦,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翻转身,改变一下躺在躺椅上的身姿。在渐入睡眠时,于似睡非睡间,冥冥之中,李沛文忽然见到了那位,已不在好久了的总经理。而此刻,他竟正紧拉着自己的手,哭冤泣喊着,说他是冤死的魂,屈死的鬼,这使李沛文觉得极其的惊骇不止,恐慌不已:

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在这里遇见到你?……,我是听人反映,知道你很冤屈的,但怎么来证明呢?你不是有记事本的么?那你的记事本在哪里?你把记事本交给我,我就可以将你记载的那些经过,作为是你含冤屈死的证据向上级领导提出来……。

然而,还只是哭哭啼啼,一味喊冤的总经理,却拉住自己的手就是不肯放,似乎硬拉着自己要跟着他走,去找记事本去。李沛文这才,懵懵地始觉必须带着自己的魂逃离开去,却又就是拔不动双腿,当惊恐得以沙哑的喉音喊救命时,于一片静寂安谧的深夜里,突闻手机铃声响起,被惊醒过来的李沛文,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大口喘着气,抽出压在身下的觉已麻木了的手,赶紧接通电话,传出的是田池霖的话音:

“哈哈,我料定你是睡不着了吧。”

“不,我刚刚懵懵的觉得睡了,但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现在看来,你是比我还睡不着的呢!”

“是呀,是呀,我一直在想袁紫霞的问题睡不着觉。我以为,现在不管两种意见谁是谁非,但起码可以肯定,何以然批评公司领导对工人太缺乏关心,爱心。高原所谈的,应该站在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性质上去看待工人,以及‘全心全意依靠工人阶级’不能是只停留在口号上的政策,他们的意见都是很实际,很正确的,说改就改,所以我在想,明天我们俩就……。”

与老田通完电话,将身舒展在躺椅间,再望向窗台上,又月光映照成墨影的蕙兰的身姿,然而眼前使觉,从中还走来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袁紫霞,一个是前总经理。李沛文闭上了眼,更深沉的思量他们,明白,他们俩都是在向他求伸冤,诉昭雪的人,只是,一个是现实中的,一个是梦魇里的,但知道又都确实存在着的……。

这是昨天,两个深夜还无法好好入睡的人,约定今天下午到袁紫霞家里去慰问去,李沛文手拎着袋装的水果与田池霖并肩走着。

行进了一段路,离开林荫大道,折向一条弄堂口,进入了弄堂后,他们渐觉路面是越走越狭窄了。但在这样的弄堂里,他们俩的耳朵旁,震荡着喧天的锣鼓声,目极中,见好多邻居们,手拉着手在惜别地分手。

李沛文眼望着不远处进进出出的搬场车,惊叹,这片旧区改造的面积还真不小哎。

田池霖也是边观望,边应答着李沛文的话,说,唔,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家都搬掉了呢。

李沛文与田池霖走着,看着,一起绕过一辆停在面前的搬场车,再经过连续的或左转弯,或右转弯后,才数起了几家的门牌号。当站立在要进入的这扇门前时,目光投入到门内,只见里面一抹黑中的灯光仅似鬼眼在闪烁。他们俩,依着微弱得需俯下身,低着头,要摸梯级而上的亮光,一步一移地进入门内,再踏着只容许一人可上的,吱嘎吱嘎响个不停的木楼梯,上到了二楼。

现在,已站在一家直开着门的门前朝里望,立即,迎面投入李沛文和田池霖眼里的,是个内置一个中年男子遗像的镜框。供桌上放着几盆瓜果和糕点,以及,左右两边各分一支的,正在燃烧着的蜡烛。正中,用堆着米粒代作香炉的小碗里,插着几柱,香火已快燃尽到了短短一截了的残香。目光再扫视过去,李沛文又见到坐于一边,头上戳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别着黑纱的袁紫霞。然而,袁紫霞还没有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的家门前,她只是呆呆地面向着窗外,怔望着窗外的天色,完全是一付失神,甚至是失魂似的,真麻木了的神态。

“小袁,小袁,袁紫霞!”李沛文叫了几声,见她还僵直地望着窗外,没有听见,就边敲几下门,边加重地再喊叫道:“小袁!小袁!我们来看你来啦。”

猛然听到有人在喊叫自己,袁紫霞急回头看,啊——,是公司里的两位大人物竟然来到自己这么阴暗老旧的破屋里来,惊讶得,连快快起身迎接道谢都不知道了。见两位书记跨进门来,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袁紫霞才醒悟地,却是慌慌张张,并有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李沛文一见,赶紧伸出手扶持住袁紫霞,对她动情地,亲切又含有几分难过的真心情说道:

“小袁,我们来看你来了。请你能够原谅我们来得实在太迟了。”

“李书记!哇——。”像是突见到亲人,袁紫霞只是这么叫了一声书记,就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扑在李沛文的肩头,极其悲切地哭泣起来。李沛文贯耳到的是,断断续续的哀泣声,满目所见的是,颤颤抖抖的小白花。

两位书记十分理解袁紫霞——过去若没有深埋起,异常深痛的难抑悲哀,她怎会有现在爆发地,这么凄声的忘情恸哭。即一起开口,分别说着各自宽慰她的话:

“噢,别伤心,别难过,我们知道你心里有太深的压抑,太多的委屈。”李沛文说时,顺手把手里的水果袋放于旁边的一只竹凳上。

“小袁,我们是知道你的,你放心吧,今后我们会好好关心你的。”

在两位书记连连的宽慰中,很快,袁紫霞控制住了自己深心的悲切之情,抬起头,叫还在二个叠加起的木箱前打着游戏机的儿子,晓明,过来叫一声李爷爷,田爷爷。

这位少年,过来礼貌地招呼来客,叫声李爷爷好,田爷爷好后,转身就又奔到游戏机前,投入于他的打打杀杀的激情之中了。

随之,李沛文问袁紫霞,香呢?香在哪里?让我们俩也上柱香吧。

“谢谢,谢谢。”袁紫霞边谢,边拿出香盒,非常感激地向两位伸出手的书记,双手递上香去。

见两位书记在蜡烛上点燃,再恭敬地供上香后,袁紫霞即拖开两只凳子请客人坐下,同时表示,哎呀,要搬家了,家里乱得很,连白开水也没有,实在太抱歉了的致歉。

于是,两位书记为宽慰主人,也说着没关系,没关系,千万不要这么客气的示歉之言。

在拉开来的凳子上坐定后,两位书记即对袁紫霞说明了今天的来意,田池霖表示,今天来,首先是来看看她,向她表达慰问。另外,还为两件事,一是告诉她,上级集团公司党委会对她的情况非常关心,开过几次专门的调查研究会后,发出了,连同她的情况一起作出的会议文件。二是,想知道,她决定哪一天搬家?公司十分了解她的困难,组织上,要安排一些党员们来帮她搬家。

李沛文则说,帮她搬家,不只单单帮她搬离这里,公司还要为她安顿好新家的一切生活设施的。但这样的安排,也是先要听听她的意见,问她有什么具体要求?两位领导说完,就默然地看着袁紫霞,等待她的回话。

然而,等待了较长时间后,袁紫霞只低沉着头象是无话可说,或者是很不愿说什么。但她终于还是抬起头来,为要惊动公司的领导,还有其他人的帮助,感到心里很不安,所以……,所以……。言语至此,袁紫霞又低下头去,不声不响的了。

“小袁,我们完全能够理解到你心里还有着很不安的情绪与焦灼的心情,但你要相信大家的判断力。”

“小袁,对于无耻的造谣中伤,蛊惑人心,时间早晚会揭示出他们的魍魉真面目,而最后更可证明的,你确是一个有高尚人格的人,因此,你不必再心事重重,愁眉难展的了啊。”

“小袁,等上级集团公司专门的会议文件公诸于众后,一切的寒雪冰冻就马上会溶化了。这个时间也就在眼前了,所以你完全可以没有压力了嗳。小袁……。”

正当两位书记,在深入抚慰,并进一步打开袁紫霞闭锁的心灵时,突然,三人不禁均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不仅站在门口,并且完全把门封堵住了的,胖墩墩的身躯上,于是都感到十分的惊愕,非常的诧异。而那位完全把门封堵住了的人,一见到竟然田池霖与李沛文也在,站在门口直觉甚是震动,也感到极其的愕然,更是局促不安,一时,还尴尬得真是进也不好,退更不妥,身子便直挺挺的,完全僵持住了的站立着。

“嗳,是冯书记啊,来,快进来坐呀。”虽感到太出乎意料之外,但袁紫霞还是及时站起身,去将冯登科迎接进屋里来,拖出另只凳子来请冯书记坐。

然而,此刻,在四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是在疑窦丛生,不知所以的。

袁紫霞是怎么也搞不明白:这三位,可都是公司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哎!平时在公司就是迎面相遇,相互也是路归路来桥归桥,没什么话要说的。只是,李书记还能略显客气的点点头,能与工人们示意地打个招呼。而冯书记与其他干部,则是眼睛从来长在头顶芯,总是朝天看的,今天,怎么会都屈身到这个如此破旧的寒舍里来了呢?正像人家所说的,太阳真的是要从西边出的了哎!

而田池霖与李沛文不能理解的是:在党委会会议上,一直坚持为严肃纪律,必须要对袁紫霞严加惩处,甚至可以叫她下岗的老冯,现在来这里是何意?总不见得,是到她家里来对她重申记律要求的吧?尽管,来的理由,可作为领导是来谈谈,做做思想工作的,但这个理由,就是理论上说得通,可是在逻辑上,显然实在是很勉勉强强的。这种,给人以印象深刻的突如袭来的感觉,才叫人觉得是十分的惊讶,非常之诧异的呢!

冯登科自也感到:在两位书记的眼里,对自己来这里,是决无顺理成章的行为理由的,于是,就怕他们会联想到——是否因为洞悉到了集团公司发下的会议文件内容,而善于见风使舵地抢得主动权来的?这是他们最当然的推理。而自己,确也正是想来探探袁紫霞的意图,甚而至于想借谈话来旁敲侧击,最近有什么人在更加的关心她的。此刻,使自己更加惶恐起来的是,尽管目前,他们俩虽不至于会有什么样的联想,但万一由此发疑,被抽丝剥茧,顺藤摸瓜起来,再连贯性的推进,导致,露出了本来是人不知鬼不觉的那些事的马脚,那太……,太……太……,因此,自己是怎么都不愿在这里与他们不期而遇的,但恰恰就是冤家路窄!这么想时,冯登科刚才才甚觉愕然,更是局促,便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更不妥,身子也就被直挺挺地僵持住了。

在袁紫霞来到门口,半是请半是拽的客气中,冯登科才踏进屋里来,坐到了袁紫霞给他的凳子上。

“老冯,我们公司开展创立创新型企业改革已有半年多了,针对我们所遭遇到的种种困难和问题,上级集团公司已经开了多次的调查研究会议,也已经作出了几份会议文件,这些文件,在过两天的党委会上要公布,还要学习……。”田池霖对坐在面前的冯登科,象是在作通报似的说道。

“噢,我们今天,既是来看看小袁,同时也是想告诉她,我们党委会决定作一次帮助她搬家的活动,因此想倾听倾听她对搬家有些什么要求。”李沛文接过田池霖的话意,也跟冯登科说起了他们俩今天到这里的来意。

冯登科也为表示自己的一个理由,说道:“噢,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我还想在这次的党委会上……。”

坐在一边,听三位公司领导在谈说着的袁紫霞,突然觉得,他们怎么象把公司党委会会议放到自己家里来开一样的了。同时想到,搬家的事已可不用再愁啦,便低沉着头不禁暗暗地笑了,这是她,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心里如云开雾散,阳光直透到内心的,真正是觉得喜出望外的欢笑。可是,当抬起头,目光一扫过供桌,落到香烛后的遗像上,那望着自己眼睛的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她的心头又紧缩了一下,笑容也就一闪即逝,还是皱起眉,轻轻地哀叹了一口气。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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