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哥

作者:梧寒    更新时间:2015-09-17 13:46:05

从靖港街往北,一直走,拐过几个大弯。就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大路,沿着大路的方向走过六七里路,接近幸福河的交叉口,就到了吴家湾。我小时候就一直住在这里。吴家湾里基本都姓吴,看着这个称呼就知道了。一个地名或者一个村落,很多时候都会冠个姓来称呼,这在我们老家,是很正常的事。

小时候,我就知道我家邻居都是我们的表叔、表伯父等等,他们都是姓吴,因为我奶奶也是姓吴。

**嗲就是我大舅爷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大表伯父。我奶奶有两个亲兄弟,一个大舅爷爷——就是咳血去世的那位,还有一个二舅爷爷,不过对于这个二舅爷爷我从小就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怎样一个人或者一个形象。大舅爷爷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平和吴细平也就是我得大表伯和小表伯父,一个女儿,是香姑妈,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是很清楚。二舅爷爷有三个儿子,其中大儿子早年不知道什么病,没了,就剩下吴润平和吴祥平这两个表叔,两个女儿,梅姑姐和菊姑姐(我们那边称呼父亲的姐妹是不同的,比父亲年长的称呼为姑妈,比父亲年幼的称呼为姑姐。可能她们一个是腊月,一个是九月生的吧)。我奶奶就是他们唯一的小妹,现在想起来,我奶奶他们搬回娘家也有些依据了,她是唯一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妹妹。

大表伯父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离我们最近的邻居。二哥,就是大表伯父最大的儿子,二哥当然也是姓吴。在我小的时候,就常听邻居说,他的脑袋有些问题。可我不觉得他脑袋有什么问题,因为他说话和做事都挺正常的,且下象棋也很厉害。不过对于这些疑问,儿时的我也不会直接去问那些说话的大人,因为在他们肯定会说,大人说话,小孩听就可以了,哪有那么问题的。在一个合适的机会,父亲说起了缘由。这个合适的机会,其实也是一个蛮悲催的机会,因为一次考试比较差,父亲发火较大,在训斥和教育我的过程中,便提到了二哥。说他以前是很聪明,因为初中升高中的时候,给自己的压力大了,脑子给弄坏了,并且留下了一定的后遗症。父亲说着便叹起气来,替他惋惜起来,并忘记说我了,我也趁机溜开了。心里的疑惑也总算解开了。但我却一直都觉得二哥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算没考上大学又怎样呢,他一样的会教我们做数学题,会跟新建的楼房布电线,会修理收音机。直到有一天发生的一些事。我从来也不觉得二哥跟昊天那个傻子一样,虽然昊天也姓吴,但他确实是一个傻子,我也不是医生。何况他终究跟我们的关系没有二哥这么亲。

每次放学回家,都会需要经过他们家晒谷场。那天,我放学还没有到他们家的晒谷场,就远远的看到他家围了很多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就跑了过去。听到有些邻居在说,“老二,又发疯了!”另一个边说边指着说,“是的,他屋里的门都被他踢坏了,另一张门还是用斧头砍的。”邻居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特别是那些三姑六婆的人,更是叽叽喳喳的。好像看过哑巴婆娘疯了后,内心有股激情,又有什么新的表演拉上银幕了,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人也真是多,瞧热闹永远不嫌人少。

我从人群里偷偷望了下,确实他们家堂屋的门已经坏了,一边门都快掉了下来,另一边也有砸了几个大洞,并有一些大块的木屑飞到连接晒谷场的台阶上。而他妈也是就我大表伯母正在一旁擦眼泪,她眼睛有疾病,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我不知道盲人会不会流泪,我也没有仔细去看(因为对于盲人我有种莫名的害怕),就是看到她的动作是在擦眼泪似的,没有看到大表伯父,也没有看到二哥。看了后,转身便跑了回家。连身后有个邻居开玩笑的说,“跑什么啊,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人都被捆起来了”也没有搭理。

到了家,咕咕咚咚的喝了几大口水。便问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说,“你二哥疯病发作了,将家里的门都踢了。”

“那二哥人呢?”我继续追问到。

“被捆起来了,晚上好像还要跳神治一下。”那也是我第一次听说跳大神。

“跳神是做什么的?”我楞了一下。

“跳跳他的病也行就好了。”母亲想了想,这样答道。也许,她觉得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不清,跳大神是什么意思。

“那我晚上可以去看下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母亲。也是第一次听说人病了可以跳大绳治好。

“这个有什么好看的,净是唬人的东西。”妈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想了想还是不甘心,边摇起来在一旁补衣服的母亲的手。母亲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去看看吧,你爸也在那边帮忙,你不要瞎跑,瞎看。”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好奇心占据了胆怯的心理。吃过晚饭后,天黑了。那天夜晚也有些奇怪,天黑了后,竟然起风了。隔壁二哥家已经热闹起来了,竟然还有人到我家来借板凳的,还跟我妈说,“菊堂客,你还不快去看看啊,跳神的人都来了。”确实是有放鞭炮的声音,也许点鞭炮是为了请神来吧。我跑了过去,他们家晒谷场已经站了好些人,前村后院的,还有前街后街的也都来了,只是不能够预先订座,来得早的就有凳子坐;来得晚的,就得站着了。“**嗲家人挺旺,将来财也必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
     “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的还是人和。人和了,天时不好也好了。地利不利也利了。”
     “看看吧,也许跳跳就好了,可惜吴二这个孩子了,挺聪明的一个。”大家又都提二哥惋惜起来,好像都是自己亲人似的。

“他当年读书时,都觉得他不错,这些年过去了,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啊,还是可惜了。如果没有这个病,快到订婚结婚了吧。”三娭毑又接着说。

“确实啊,如果没有这个病,凭他这个长相和家里的条件,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愿意嫁过来,”四婶子接着说。

大家都叹息着,多好的一个孩子。

大表伯父家确实我们这个村里比较殷实的人家,在村里大家都是土砖房木质塑料窗户的时候,他家已经盖起来三间大瓦房,墙壁都涮了一层石灰,并上了一层白色的漆,大门都涂了红色的漆,窗户也都用钢筋的带有玻璃的。

堂屋里电灯亮着,点着很多香火,鞭炮的硫磺味和香的薰烟,烟笼雾罩的充斥整个屋子,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堂屋里有两个人奇装异扮,脸上涂了很多颜料,染得花花的,穿得也有些奇怪,花绿相间的长裙,腰里别着一圈铃铛,一个人手拿着鼓摇着唱着,另一个人手里拿着火把也在碎碎念着。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念的和唱的是什么,满耳朵都是叮铃铃的声音。看着他们转着圈的,一个跟在一个后面大动作的跳动着,这个动作不同于我往日在电视上见过的哪些舞蹈动作,一点都不优美,他们是另外一种风格,粗犷且原始的一种方式。随着转得越来越来,他们口里的念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突然,他们朝外面一声呼喊,“人回来了没?”外面的人急忙复合“回来了”随后,举火把的人朝火把上吐了一口什么,火势忽的一下就旺起来了。

随着几个回合后,慢慢的速度都停下来了,接着又是放鞭炮。突然有人问我,害不害怕住在他们家旁边。这个有什么害怕的,我又没有见过二哥他伤人或者发疯的过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疯症。慢慢的人,都散了回去了。我不知道二哥在哪里,也没有去找他。听说他已经在他房间里了。而他房间在他们二楼,我也不想在这个神秘的夜晚跑上去找他,要是万一他真是疯了,不认识我,给我一脚或者给我一斧头。我就真的一命呜呼了。想了想内心还是害怕的。

但到了第二天放学,还是没有看到二哥。听妈妈说,他已经好了,在他舅舅家玩两天就会回来了。听了后,还是感觉蛮神奇的,跳大神竟然真的可以治病。据说是,二哥这次发疯症,是跟他夜晚在某某地方撞到了某某物有关,需要这些通神的人去沟通、交涉,将他的灵魂拉回来。过几天后,二哥真的回来了。只是人憔悴了点。他到家后,就到我家来了,跟我父亲说话下棋。我父亲也跟往日一样,跟他一起下棋说话。好像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我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下了一会棋,也去忙我自己的事了。只是心里多了一个事,原来人是会发疯的,但人发疯后还可以通过调大神治病。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长大也开始离开家乡,到了远方,还是会听说二哥经常反复犯病,对于儿时发生的跳大神是否真的有用,就值得商榷了。

后来,随着二哥反复发病的次数频繁了。虽然他发病只延续一天最多两天,并且从不伤人。可是,大伯父他们还是担心,在想。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要不要跟他找个女人过生活。也许替他成家,他的病就好了。可是方圆几里的人家都知道他家情况,是不会同意将女儿嫁过来的,虽然他们家在我们村里算是比较殷实的一户。于是,只好看看有没有外地的人愿意嫁给他。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开始去外面求学了。回来后,听母亲提过一次,还真有一个外地的女人过来了,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二哥也很正常。每日去外面做建筑工干活,跟人说话沟通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异常。但也不知道那个外地女人在哪里听说二哥以前的事,也许是担心自己安危吧,后面也跑了。这样,二哥就又剩下一个人过了。不过,他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个事而有什么变化。

后来,大家谈起二哥来,又变了一个味道,

“那个二疯子,昨天又发起疯来了,吓死人了。”三娭毑说“我昨天还被他吓了一跳,他突然对我笑了。”周三娭毑摸着胸口说

“昨天,吴二还没有发病,三娭毑,你有什么好吓的,不过,还是尽量不要看见他,这个人,我就说他没有救了。整天外面跑。”高四婶子说。

“是啊,昨天晚上他跑到街上去,大喊大叫的,骑个摩托车,你说,他神经不正常,还能骑车。”五娭毑说

“这样的神经病,才真的是吓人,不傻啊。”杨六娭毑说。

“还是看看,能不能再跳跳神,将他的魂喊回来,或者换回来。”不知道谁有在嘀咕着说。

不过,没有过多久,大表伯父又真的为二哥请人跳绳了,据说是因为二哥将大表伯母也打了,这个病越发厉害,没有办法了。

跳大神还是那两个人,因为在我们村里,就只有他们会。吃着晚饭的时候,我都觉得这两个人挺正常的,可当饭一吃完。就开始在自己的脸上涂画着,又开始换上了衣裙。随着锣鼓敲起,又开始热闹起来。可程序走完了,二哥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随人们所想的那样,正常起来。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怎么就没人提过,建议二哥去大一点的城市里看看病呢?”我跟父亲说。

“你小,还不懂,人有时候看得有些东西太重了。”父亲摇了摇头。“不过,刚发病的时候,看看也许就看好了。”

可惜了,父亲自己跟自己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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