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五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9-14 08:26:05

在越达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党委办公室内,厚重且擦得锃亮的茶色大会议桌的四周,散坐着公司的主要领导成员。他们脚踏薄地毯,坐于沙发椅,在凉爽的空调下,捧起了太平猴魁抿喝着。于茶杯的端起放落之中,不止冯登科一人发出,喝好茶后,悄悄呶呶嘴的咂咂声,有的还悠然地抖动着搁起的腿脚,或者,把舒展开的肢体倾靠在椅背上,好象,这样才可显得与这舒适的环境相一致,很协调。

“呕,呕,各位,在座的公司主要领导,公司进行的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深化改革,开展至今,时间已过半年多了,竟仍然是矛盾重重,步履艰难,而且还毫无头绪。呕——,眼看时间飞快过去,时不我待呀,真令人焦急。”言语间,李沛文的双眼里充满着忧患的神情,他倒确是没有,如坐于对面那些人那样的悠然自得,显然,他是身感重任在肩,不想有辱使命的。然而,他在究竟怎么确定创新型企业的全局部署,和有序推进方面,却是没有多少达到理性程度的认识,及完全了然于胸的把握,因此,说出的话,还是停留在自从国企改革起,已说了好多年的原则性表达上。于是,只听他继续说道:“鉴于,我们都是公司的主要领导,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当然要加强学习,要重视人才,公司党委会,今天再次请大家来谈谈相关的问题。下面,请哪一位,先来发表发表你们的意见啊。”

李沛文言毕,侧过身,与坐于身旁的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田池霖,悄声说了几句话。而后,坐正身子,目光越过台面上放着党旗与国旗分插于丫字型不锈钢架的上端,落到坐于自己正对面的,董事长康森淼的脸庞上,再依此扫看到,挨坐着的副董事长李酩、工会主席孙子兵、总经理办公室的庞主任,及远离自己坐着的党委副书记,副总经理冯登科的身上。只见冯登科将胖实的身躯靠在椅背上,低沉着头,似在思考,又似在磕睡,可是,他将两只手紧握着,而翘起的两个大拇指却在不停地拌绕着,在玩着手指游戏呢。

见书记的目光又扫回到自己的身上,工会主席孙子兵也就开口指出,像这样的会,不是已经开过多次了,要讲的,翻来覆去也讲了好几遍了,我是再也谈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了。

副董事长李酩,也深有这样一番的感慨,便接口孙子兵的话,表示,也确实是的,大会小会上,翻来复去总是这么二句话,一要加强学习,二要重视人才。其实,我们早就不该再来谈对这个问题应有怎样的重大认识,而是早就应该放在怎么学习,学习要与什么相结合,必须要有怎样的达标准则来检验学习的效果上?还有,究竟怎么做,才是落实到重视和提拔人才的新思想、新观念、新体制的具体工作上了,而且,也必须要有可衡量的标准。不然,今天开会,明天开会,后天开会,甚至今年开会,明年开会,年年开会,说来说去是含含糊糊的‘要加强学习,要重视人才’。单这二句老话啊,上上下下啊,早听得耳朵里都结老茧了,从天天到年年,只会这么叫叫也能算是领导?那比和尚念经还不及。如果我们1十1等于几要学三年到五年,那不等于是在不断地留级嘛。

李酩的意见使田池霖颇感兴趣,即说道:好!好!我觉得你这么谈很好,那么,老李,你继续谈谈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学习?而在重视和提拔人才上该具有什么样的新思想,新观念,尤其是新体制的建设啊?我要听的,就是你这样可深入的意见啊。

但李酩却摇着头,倒也十分干脆地承认,我也不知道。还说,实事求是,我也是根本不懂得这些的,我脑子里对这方面的思考是一片空白,我每天也只是重复做些昨天的事,天天如此,只是知道,不要出什么差错就是了。要从这个意义上讲是留级生的话,我好像也一直是个老留级生哎。我承认,我与许多人一样,也是个,思想上很贫乏,毫无什么进取之意的领导人哦。

“嘿嘿,嘿嘿嘿,李董啊李董,”听李酩讲的这一番话,冯登科忍不住了,他抬起头来,以一脸嬉笑的神色叫李酩,再对着他讲,“看来,在我们这些老留级生里,不必谦虚,你倒还是个优秀生喔。你看,我们都还年年只能像留声机一样的,发出千年不变的,要加强学习,要重视人才的唱腔上,可你站在这个认识上,已经吹响必须要有新思想、新观念、新体制的号角了。你的思想意识,不已经是冲在我们前头的,实实在在的时代先锋了嘛,你可是我们这些老留级生里的优等生,佼佼者了喔!你们讲,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他,难道还不是,属于误入到我们这些老留级生里来的高材生,优秀生啊?!阿哈哈哈……哈哈哈……。”冯登科说着,用手指,划出一道弧线地指了指面前的在座者们,并忍不住似地开怀大笑起来,他的话也引起其他人发出了一片的笑声。

“嗨嗨嗨嗨……。”

面对冯登科如此这般地戏笑之言,田池霖暗暗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是笑不起来,也不能理解这样一种隐含酸溜溜,苦涩涩的戏笑之语有什么意思?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对今天的会议又有什么推进作用?不觉抬眼向李沛文看去时,只见,他也正将目光向自己投射过来,也是一脸茫茫然的神态。

而李酩听冯书记是在语藏讥讽,话中有话地刺向自己,不知是因敬畏?或是怕得罪?还是怕负恩?他是心急慌忙地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所指,摇着手,紧张得急于表白地要作澄清,不不不不,冯老,我们公司的改革,从一开始起您就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这些人,都是在您的带领下,手把手地发展起来的,我就是再怎么谈像许多人一样的思想贫乏,毫无进取之意,也绝不可能是在指向您老的呀,冯老。

李酩这么的,因担惊受怕而惶恐不安,还神色慌张,叫大家见之,尤其是冯登科听来,总感太直白,太别扭,叫人太难接受了,不禁斜瞥了他一眼,立刻,很反感地指出:我也是说说而已的嘛,你何必当起真来了,你这样的讲,反倒叫大家觉得我是个胸襟狭窄得,容不得不同意见的人,总在倚老卖老似的。

“我来说二句,我来说二句。”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总经理办公室的庞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昂起脸面,接上冯登科的话,谈起他如此的认为来,其意为:

实事求是地讲,我们之中,确实是有好些干部,每天的工作,总停留在既翻来覆去,又四平八稳的原则性表达上,老是只会喊喊口号的。而有许多急待深入解决的问题,却迟迟得不到有力的,见效的深化和推进。因此,我们李董的批评正切中时弊,尤其是他所提的,关于建立新体制的问题。这个问题,刚才我们的李书记也讲了,我们公司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改革,时已过了大半之多,却还矛盾重重,步履艰难,而建立新体制又是关键中的关键,核心中的核心。为什么要这么讲?因为,很显然,不合时宜的体制,不仅不能起承载技术创新的重任,甚至,常常会起阻碍和逆反的作用,而这种,或是起主导,或是起力挫性的阻碍和逆反作用,就导致了我们事业的艰难发展,甚至,到头来使我们遭受到失败的改革,但我们对此,恰恰都熟视无睹,好象是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似的。其实,可以说,不能有相应的创新体制来作创新科技的承托和负重的载体,那么再喊科技创新,也许都是在空喊,或者是只见独木,不见森林地喊。在此,我非常,或者特别想强调的是,这个见解正是我们的冯老曾经对我提出过的,我也正是在他的这种启发与指导之下,才有了这样的认识和提高的,不知大家是否也有这样一种的体会啊?请也都来谈谈嘛。

对庞主任这么的表述,冯登科是喜欢在心里的。你看,同样是为撇清自己与无能的领导虽共处却迥异的境况,庞主任讲得就比李酩要巧得多。尤其他的最后一问,更是妙啊,这不是要别人顺着其意发出共鸣么,悉心有数的人,会听不懂这种不是号召的号召么?!

“好,既然庞主任点破老冯有独辟蹊径,棋高一着的见解,那么就请老冯来谈谈吧。”李沛文倒是满怀热情地,想请冯登科来发表发表他的高瞻远瞩,然而这却竟是将了冯登科一军。老李要自己谈,那怎么谈呢?

“呕——,呕——,呕——。”冯登科拖着长音要开口间,同时在想:要讲一遍重复性的话,这自是不难,领导做了几十年了,象台词似的,天天翻来覆去的这几句话,讲起来还会打嗝的么?!但现在要谈的是,很有理论素养,可叫人振聋发聩的话哎。以前,自己多多少少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以往,由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几个重大阶段的国企改革,不就有自己的,将上面的纲领在公司里具体化了的创新思想?!但近十多年来,自己也确如李酩所言的,天天做些昨天的事,只要确保不出差错就是了。看来这小子确是连我也说进去了?

冯登科见大家都在眼望着自己等待着,一时倒真不知是如何讲才好,感到真是捉襟见肘了,但对有几十年来领导经验的人来讲,这怎么下得了台?紧急中,忽然想到了高原曾谈到过的一个思考,此刻,管他是谁的表达,就将他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思考来谈吧:

“呕——,我想请诸位说说看,当前,市场经济的发展,都体现了哪些方面的特征?”冯登科提问后,即用目光,审视性地扫向在座者的每个人的脸面。接着,他不待别人搭话,伸出右手,把分开的中指,无名指,与小指高高竖起,自问自答道:“有全球化、金融化、信息化,此三大化特征。对这三化,归根结底地看,还不就是固有的资本、生产、商品、流通问题在现阶段里的新表现,只是形式发展得非常地集中,先进,而且是同命运性的。那么我们该怎么来看待这个时代特征的新形式呢?马克思说,‘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本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所以我们就应该懂得,我们不仅要看到各种发展的新形式,更要寻找、分析,这些新形式里的内在联系,从事物的相互关系和它的发展过程中去观察事物的本身,然后再找到它的发展方向,发展规律,所谓英明预见,就是从这里形成和得出的嘛。刚才说到了我们好些的领导干部,只能天天和尚念经式地对待每一天的工作,而许多急待深入解决的问题,却迟迟得不到有力的,见效的深化和推进,那,我要问,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领导?真正意义上的领导,是那些,能从事物的相互关系与过程中看透事物本质,能把握事物发展方向,发展规律,并由此作出全部的战略部署,而且能让广大员工都明白到所有理论与实践的一切关系,同时还能够领导整个企业不断从一个阶段走向下一个新阶段。要谈学习,特别是我们大、中型国有企业的领导者,指挥员,谈学习,就该这样地学习,找人才,就该这样地寻找到真正的人才!你们说,我的意见对不对啊?!”

“啊——,冯老,您讲得太好了,太高明了,太太太……,阿呀,叫我怎么说呢,简直是反响强烈,无话可说了哦!”冯登科言毕,只见孙子兵,庞主任,李酩,还有康森淼都拉开了嘴,笑开了颜地在对着自己由衷的,捧场性地赞扬着。

“老冯啊,你毕竟是很有经验的老领导了,说出来的道理和我们就是不一样啊。”连李沛文都感到好象前方升起了一盏明灯,照亮了自己无绪的思路而真诚地点着头,不由得也赞赏起来了。

一开始,田池霖也觉得此话说来有理,有深刻的思想,有深化的内涵,忽而一想,又觉这样的话在哪里似曾也听讲过。

“当前国际上经济发展的形势已经呈现全球化、金融化、信息化的特征,但它们是固有资本、生产、商品、流通问题在现阶段里表现的新形式;马克思说……。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国有企业,不可什么都要向政府伸手,只知道等政策、靠指示、要拨款,这就更需要我们在思想上见创新,在体制上有创造……。”当田池霖的脑子里再次闪出这些话时,忽地同时闪出一个人来——高原!是的是的,这席话,都是高原写的一篇探索文章里阐述过的思考,而且在跟他谈话时,他也表示过这样的认为。但此刻,老冯讲起来,怎么好像是他的东西了?但这也不去管它了。问题是,哎呀,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地,一边天天在谈人才的意义,一边却如此地对待人才!真也是叶公好龙的哦!今天这样的会,也没想到应该真心诚意地邀请高原,以及,与他一样有深邃思想的人也来与会与会,我……我……我!哎呀,总是关起门来讨论,可讨论来讨论去,说的,却都是不在座人讲的话,这也真是的哦……。

田池霖的心头在这么感触间,抬起头看,面前的在座者又个个捧着茶杯在喝茶,他想了想,表示,如果,没有哪一位再要发言,那我来谈谈我的深心感触吧。于是,田池霖顿了顿,继续讲起自己的有感而发来,说是:

他到越达公司来调研已有一段时间了。来时,上级领导给的指示是,要有二个发现,二个推动。发现,是要发现有理论创新、科技创新和体制创新的人才;是要发现对这些方面的创新,起着阻碍作用的因素与问题。推动,是要推动有创新意识和创新意志的人才走上领导岗位;是推动对他们起着阻碍作用的因素和问题发生积极的转变。抱着这个使命,对前一阶段在公司里发生的各种情况和问题,党委会和集团公司的领导还在考察,还在研究。刚才老李谈到,公司进行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深化改革,时已过大半年之多,但仍然矛盾重重,步履艰难,而且还毫无头绪。对老李的看法和心情他有同感,但应该怎么看呢?刚才的一段话说得好,“我们不能只看到形式,而是要看到形式里的内在联系,从事物的相互关系和它的发展过程中去观察事物本身,再从中找到它的发展方向和发展规律”,由此来指导我们下一步的工作。老李,你看,我们还是要再耐心一点,顺着这个理念,去逐步推进创新型企业的体制改革。

听田池霖的意见,李沛文连连点着头,叫,好好好,一步步来,一步步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但明天我们该怎么做呢?李沛文也提出了想统一一下眼前工作的讯问。

见不仅老李,其他人也均不喝茶了,都在听他讲,田池霖便布置起来:

“从今天会议的含金量来看,我想,我们断然点,就开个短会,索性会议就开到这里了吧。老李,你看呢?”

“好,好。”田池霖见李沛文十分理解地点着头,即又说,“今天的情况叫我领悟到,‘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意义。因此,从明天起,这样的会,是再也不能关起门来开了。要开,也一定不能再只是从理论到理论的。而是要把讲的与做的结合起来。怎么结合呢?”田池霖说着,顺着自己的话意,也扫视了一遍座上的各位,继续道:“我们在座的,还有其它部门的领导,到后天,星期六,都去做一件实事去。”

“什么实事?”有人问。

“去帮助袁紫霞搬家去。”这是李沛文在答提问者。

“为什么要帮她去搬家?算什么意思?她问题还没解决呢!”又有人,语气中似乎不能接受地指明。

对此问,田池霖接口说:“因为她丈夫刚去世不久,搬家这样的大事,对她个人来讲很困难,这就是决定因素。”

“我们,我们星期六有事,如果不来可不可以?或者,请假总可以的吧?”

听闻,是以“我们”来讲的不参加,且还有言外之意的提问,田池霖感觉到了棉里藏针的那枚刺针,想了想,也说了一句叫人自去揣度,掂量的话:

“确实有事的,当然可以不来。但对在座的都是党员来说,希望有个组织观念。就此而言,一般,也不希望请假,因为这是一次党组织开展的,有战略意义的活动。”

“要帮她搬家可以。但她的问题还没处理,这样一来,她是否会觉得有人在支持她?以后,就可以更加有恃无恐,放胆地藐视公司的一切规章制度了?而且她已经知道有人在帮她讲话。”说出这么担心的话,不是在显露刚才要请假的言外之意了么!

对于这种的担心,田池霖与李沛文略作商议后,李沛文就站起身来表示:

“自我们公司开展创立创新型企业的改革后,在思想上、观念上、直至某些人的具体行动上,发生了,并且还在发展着一些极深刻的冲撞。对种种此类的现象和问题的产生和存在,绝非是,谁对谁匆匆忙忙下个结论就可以的。但有一个结论是现在就可以下的,那就是——产业工人,始终是企业改革和发展的主力军,主人翁!这不是谁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这么认定的事,而是被产业工人创造剩余价值的地位决定了的,我们必须深刻理解这样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关于这一点,我们不是在道理上唱高调,喊喊口号而已,而是要以,有战略意义的行动来体现。去帮袁紫霞搬家,是党委会的决定,是党委会表示我们完全接受,而且记住上次在第二次联席会议上,何以然和高原对我们很正确的批评,我们是以我们的具体行动,来改正我们有过的态度和表现。因此,星期六的帮助搬家,决不是某个人对小袁个人的恩怨行为,而是党组织,对推进创立创新型企业改革的一个能够做的,先一步的具体工作。所以,要求大家能从大局上理解到,并能抱着最大的热情和诚意,积极来参与。再强调一遍,这是一次党组织的活动,一般,不希望请假,这是要作为考核党员的一项重要方面。如果有非党员也来参加,我们表示很欢迎。好,我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了。”

李沛文一说散会,几个人都站立起来离座而去。

“老李呀,我们真的再也不能总是这几个人关起门来开会了,虽说他们都是公司的主要领导,但体现不出有价值的思想与觉悟。”

“是呀是呀,我也已经深刻领悟到了。我们是该摆脱围墙了,有道是:草有灵芝树有椿,禽有鸾凤兽有麟啊!天下自有一般中的特殊方面,但我们就是不能有深刻的洞察力……。”这下,是李沛文深有感悟而发出他极其的感慨来。

“你看,今天高原没来与会,但我们说的,却都是他的思考,他是,钟在寺庙声在外,钟声都传到我们会议上来了哦!”

田池霖说着,站起身和李沛文一起踏步走出了会议室。李沛文转身轻轻关上了门,而茶杯们则还散乱地站立于桌上,显得更是冷冷清清,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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