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六章 六

作者:匝瑜    更新时间:2015-07-14 21:47:10

发榜了,山西省一科取举人六十名,李齐沆得中第三十九名,平阳府还有两位,曲沃县只有这么一位,也就是大灾后十年的第一位举人,县里震动。

考前大家对李齐沆中举都基本肯定,今番中举乃是意料之中,虽然大家很震动,县里这些官员们心里早有定数,要是明年中了进士那才算得上大事儿,现下只是刚开头,不过还是该请客请客,该送礼送礼,太尊给了五两银子,学道给了一两,几位社学先生也凑了一两,这让李齐沆推脱不掉,真是哭笑不得。

李齐沆没想到中个举人就这样“风光”,在街上一走,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来行礼,还有磕头的,真让李齐沆觉得难受。有人还开玩笑举人老爷了,是不是该弄个轿子坐一坐,李齐沆气的只乐,“就这么脸盆大点儿的县城,坐轿子?自己年纪轻轻的,真是吃饱撑的。”

县里的几户乡绅竟然也来送礼,李齐沆很奇怪,根本就不认识人家,从来也没有来往过,这就上门给钱?不收还不行,不收就是瞧不起人家,这还得罪人,李齐沆让这些事情搞得烦的不行,本来三十九名不是很好,李齐沆有心再磨一磨文章,结果又是请客又是送礼,清静不下来。

这一天一大早又让人堵在家里了,城北李家大院的薛管家亲自登门,送上纹银五十两。李家大院的老东家李明性早已死了,孙子早夭,儿子李尚思在京做官,看见山西的榜单知道家乡有人中举了,特意写了信让薛管家送点儿银子,所以这家的礼来的最晚,不过也是最多,一出手就是一个大大的银锭,着实吓了李齐沆一跳。

李家的买卖分两支,一支是李明性过继给兄长的,生前就闹得不来往了,还有一支买卖是本家的,可是没有东家管事儿了,只有薛管家长年掌柜,一般事情是劳动不了薛管家的。这位新举人的事情全县都知道,薛管家本来就想着应该去看看,可是心里原本有个心节儿,这些日子就有些犹豫,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着想着就放下了。这次接到李尚思的信也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好。至于多少钱,信上没说,薛管家也盘算了一下,现在家里钱多的要死,这给新举人送礼,只是担心多不会担心少,算了半天,还是担心一百两会把这位穷举人吓坏了,那就五十两吧。

薛管家年纪也大了,还是坐驴车。柱子套上车,不大的功夫就到了。薛管家下了车,看看李家的院门,“唉!——以前来过,”心里长叹一口气,“当年的好事儿没办好。其实,当年李老东家刚死了孙子,要是这个李家的小家伙能放到东家里养,还能吃亏?唉!听说早死了,要是放到东家,说不定还死不了,到现在,嗯——该有十八九了吧?”

当年雨夜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唉!可惜啊!可叹啊!”薛管家摇摇头,仿佛要把当年的事情从眼前晃开。一叫门,开门的是个水灵灵的大姑娘,薛管家知道是谁了,新举人的事情县城里都知道了。

春雨也不会客套,听说人家客客气气问李举人在不在家,就把人让进院里去见李齐沆,再去泡茶端过去。泡茶也是中举以后春雨才学会的,以前家里没有人来,两个人都是喝白水。现在见天有客人,李齐沆让春雨泡茶待客,这才现买的茶壶茶碗茶叶。

来的这个人,李齐沆听说过没见过,一商一学,虽然都是下九流可不是一条河里的,一寒暄,李齐沆想起了当年的往事,就如同刚才薛管家在门口想起的一样,还是雨夜的那一幕。

不过那一次给薛管家留下的印象是震惊和愧疚,而给李齐沆留下的就是很可怕的记忆了。天黑黑的,一道道闪电劈下来、一阵阵雷声在耳边炸响,大雨那么大,浑身湿透那么冷,那时候小李齐沆真的很害怕。在人家门前泥坑里跪着,妈妈像疯了一样喊叫,真的把自己吓死了。唉!好不容易把弟弟要回来,没想到又死了。

李齐沆望着薛管家的脸,脑子里都是那天夜里和弟弟死的事儿,一时愣住了。薛管家有些尴尬,正好春雨端茶进了堂屋,这才把李齐沆唤了回来。

李齐沆发觉自己失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端起茶碗请薛管家喝茶,心里想,“这个事情其实也怨不得人家,是爷爷找人家的,况且人家还没把钱要回去,这一家子才靠这个钱买的织布机活了下来。”

想到这些,李齐沆把脸色柔和了柔和,想说点儿什么,想把当年的事儿提一提,也不说道谢吧就是想说说……唉,时间这么久了,人家还记得吗?就是记得又怎么说呢?还是算了吧。

薛管家倒是先开口了。薛管家心里揣着事儿来的,当然要察言观色,看见李齐沆这一会子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脸上放柔和了,知道当年这件事儿算是揭过去了,这样最好。双手一举,“恭喜李举人高中!”

唉!谁来也是这句话,可是这位薛管家说出来好像味道不太一样,李齐沆笑了笑,人家笑脸来迎、算不算相逢一笑泯恩仇呢?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恩仇,当年那件事儿也是一场误会。这样最好,李齐沆双手也是一拱,“哪里哪里。”

不咸不淡的话扯了几句然后告别,站起身来薛管家就随手把五十两的银锭从袖筒里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贺仪。”

果不其然,李齐沆吓了一跳。这些日子收的贺仪不少,不过加起来也没有五十两,李齐沆连说“太重了、太重了。”无论如何不收。薛管家只好说这是京城东家,也就是李尚思大人的一点心意,专意来信说要带到,另外还有明年开春进京赴考,一定要去家里去坐坐。

如此这样,李齐沆就没话说了。李尚思是嘉靖三十七年山西的解元,隆庆二年的进士,其子李永培是万历七年山西的解元,这种父子解元就是在全国也是从来有过的奇迹。李尚思现在京城任吏部右侍郎,明年自己进京赴考,那是一定要去拜见的,此时把人家的心意挡了,到了明年京城还真的没法见人了。

客客气气送走了,李齐沆转回屋,看见春雨正拿着大银锭玩儿呢,“好么,这么大啊?好沉啊!”李齐沆心里空落落的,没搭理春雨的话茬,自顾自坐下端起茶碗喝茶。春雨看见李齐沆脸上没什么笑模样,嘴一撅,把银锭往李齐沆怀里一扔,慌得李齐沆去抓银锭撒了茶水、手忙脚乱的。

春雨笑的“咯咯”的,一边笑一边擦了桌子重新倒了水,李齐沆也生不起气来,春雨看看,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咋啦?发了财还不高兴?”

唉!——李齐沆叹口气就把这人是谁说了说。当年雨夜的事情,春雨小时候是听过说的,这一次对上了真人,春雨的小脸也变了颜色,反倒是李齐沆转过来劝了春雨几句。

春雨做饭去了,李齐沆一个人坐着喝茶,“这中个举人就来了一百两银子,要是中了进士该有多少啊?真是来钱啊,跟做生意一样。”李齐沆想了想,这个五十两太多了,正好县里趁着有了新举人的振奋之气,想重修乔山书院,粗粗算来要二万多两银子,正在四处募捐,干脆明天捐了算了。李齐沆想好了这件事心里也平静了些,说啥也是假的,好好读书吧,明年中了进士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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