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鸿门宴

作者:榆树桩    更新时间:2015-07-09 18:40:47

第六章  鸿门宴

 

任惠生这些天来,一边在唐市镇上加紧训练、扩充自己的“常抗”队伍,一边派人四处打探外边的消息。但是,不好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不断传来,离常熟县城较近的几个乡镇,都遭到了鬼子队伍的扫荡,唐市镇由于距离较远,还暂时没有敌人光临,但是任惠生心里清楚,鬼子迟早都是要来的。任惠生几次抽空专门跑到杨口镇天外天旅馆打探钱浩强的消息,但每次都杳无音讯无功而返,这不禁使他很是焦虑,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对“常抗”队伍的未来心里没有底,总也感到不踏实。

这天,专门出去探听消息的副队长赵英回来,他幸灾乐祸地向任惠生报告:“鬼子下乡专门侦察的一支几十人小分队,昨天上午一不小心,竟找到了朱贵殷部队盘踞的巢穴,但是真叫人没想到,朱贵殷的堂堂忠义救国军几百号人,竟然连一个回合都不敢交手,虚晃一枪就全逃跑了。现在常熟城的鬼子已调来大部队,正在附近乡村里到处寻找这支神龙不见首尾的‘抗日’之师呢!”

任惠生有些担心地说:“鬼子现在下乡扫荡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随时都有与我们碰面交火的可能,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做好侦察工作,既要时刻注意朱贵殷队伍的行动规律,又要防范日本鬼子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我们两人身上的压力实在不轻呀!”

正说话间,任惠生忽然发现赵英的脖子根上有一个类似女人的红唇印。便追问他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最近刚处了一个女相好?要不,就是在外边胡乱沾花惹草了?赵英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妈的,刚回来还没有进家门,就被二中队长王杰硬拉着到镇上的‘咏春园’去消受了一番,操!这个月刚得的饷银全搭进去了!这不,这脖子上的唇印也不知是啥东西做的,连洗了三大盆水都洗不掉,真他娘的丢死人了!”

任惠生知道这“咏春园”是唐市镇上唯一的一家小妓院,里边只养着五六个年轻妓女,妓院老鸨名叫小月仙。任惠生以前也曾在街上见过她,但并未说过话。任惠生听赵英这么一说,就感觉到这是一个潜在的问题,他猜到王杰之所以非要拉上赵英一起滚这档子事,那是害怕自己事后知道了要惩罚他,故搭上赵英好起到法不责众的作用。想到这里,任惠生立刻很严肃地告诫赵英说:“你和王杰可都是咱自卫队的带头人,可不能在兄弟中起坏作用,咱自卫队的生活经费本就不多,可别都扔在那地方了!”

赵英自己也知道后果,忙回答:“是,是,我以后不再做就是了。”

 这时,门外有队员进来报告:“国民党县党部秘书刘忠来见。”

任惠生疑惑地自言自语:“他这个时候来一定有事。”

刘忠一见任惠生就现出一脸的惊慌神色,他一连声嚷道:“任大队长,兄弟已得到确切消息,明天日军就要来我们这里大扫荡了,常熟到唐市一线公路上正在架设军用电话,老兄还是赶紧将你的抗日自卫队就地解散隐蔽一下,你先和我到上海去躲几天,避避风头再说吧!”

任惠生一听他如此说法,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装作吃惊的样子假意问:“啊, 这么大的事情……那朱司令是怎么打算的?咱们总要跟他商量一下吧!”

刘忠见任惠生态度认真不像作假,就直说了道:“现在朱司令也正为这事发愁呢,他现在还暂时住在十余里外的杨口镇天外天旅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他?”

任惠生毫不犹豫地说:“好,你先等我一会,我把队里的事情交代一下,换件衣服就同你去。”

赵英随同任惠生一走进后院就焦急地劝阻说:“大哥,朱贵殷那小子厚颜无耻毫无信义可言,你去他那里太危险了!”

任惠生神色认真地说:“虽说他与我们有些矛盾,但他毕竟还是国家的人,只要他还坚持抗日,我们就应该帮他一把。”

赵英立刻反问道:“如果他不想抗日只想逃跑呢?”

任惠生态度坚决地回答:“我们就发动老百姓揭露他搞臭他!”

任惠生见赵英还想再劝,便宽慰他说:“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亲往打探,咋知道那老东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朱贵殷与我们虽有矛盾,但并未公开化,依他贪婪狡猾的性格,在没有占到便宜之前,是不会同我们轻易翻脸的。你只要在家里牢牢掌握住队伍,他就不敢对我轻举妄动。”

“那也得多带上几个弟兄,以防不测。”赵英还是有点不放心。

“人带多了反倒不便,而且天外天客栈的吴掌柜与我熟悉,他也会暗中照顾我的,你就放心吧。”

之后,任惠生就换了一身长衫,与刘忠一同上路赶往杨口镇了。

 

朱贵殷的忠救军因为近两日屡遭日军下乡清剿,只好到处躲藏苦不堪言,但是现在,他靠着留学过日本,会讲一口流利日语的前县党部秘书刘忠的牵线,终于同常熟日军达成了投诚协议,他的队伍明天就要进城接受日军改编了。此时的朱贵殷,真可谓是心乱如麻坐卧不安,因为他心里明白,明天此时,就是决定自己命运的人生十字路口了。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两个月前,在国民党第三战区江南行署官邸里,行署主任冷欣第一次破例单独召见了他,他一个小小的少校级军官能够获得冷欣单独召见,当时可真是倍感荣耀受宠若惊。冷主任亲切地亲手递给他一支烟,说:“小朱啊,我们江南行署根据上峰指令,准备成立一支忠义救国军北上先遣队,目的就是要深入敌后,潜入苏常太阳澄湖地区牵制日寇骚扰敌人,为我军日后胜利大反攻做准备。上级领导经过慎重研究,认为你以前曾在阳澄湖地区长期做过事也任过公职,有广泛的人脉关系。因此,决定委任你为北上抗日先遣队

最高指挥官,并将你的职务官升一级,由少校晋升为中校……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呀?”

朱贵殷在刚才步入冷欣的官邸之前,的确是心情激动了好一阵子,他心里一直在假设可能会有什么好事落在他头上,但是任他怎么想,都不会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好事”,他顿时傻了眼说不出话来了。平心而论,敢深入日军敌后活动,那可真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国军军官中又有几个能做到呢?看来这官升一级不是白得的,是要裤腰带里夹脑袋的!

老于人情世故的冷欣,马上从朱贵殷红黄不定的脸色中读到了他的真实想法,他笑眯眯地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对他说:“让你带兵深入敌后,不是让你去跟敌人拼命,实际上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当地各种新冒出来的所谓抗日游击杂牌武装,对这些武装要采取能收编就收编,不能收编就消灭,绝不允许其滋生泛滥!至于日本人嘛,从大局着想,还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毕竟你们队伍的生存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朱贵殷眼见行署主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来不点头答应是绝对不行了,便只好咬咬牙挺直了胸脯敬了个军礼道:“贵殷一定不辜负老长官厚爱,坚决完成抗日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言重了,言重了,只要你有这个决心就行了。”说罢,冷欣便亲自为朱贵殷倒了一杯红酒:“来,为我们今后胜利相聚、为你今后前程远大,干杯!”

两人的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发出了“咣”的一声响。

然而,之后的形势发展却是大大出乎朱贵殷的意料,所谓形势比人强,起初他还凭借着自己深谙处世之道,打着国民政府旗号,巧妙周旋于当地土豪乡绅及游杂武装之间,从中为自己谋取利益,使他的势力在阳澄湖地区逐渐地一枝独秀地坐大起来。但他自鸣得意了没多久,就发觉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这还正应了一句老话:“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头的椽子最先烂。”随着他的势力逐渐壮大,很快就引起了日本人注意,于是盘踞常熟城的日本人就开始频繁地派出部队对他进行侦查扫荡,把他当做心腹大患,想将他一举解决掉,这就迫使他不得不带着队伍,在阳澄湖地域各乡村间东藏西躲、疲于奔命。

正当他焦头烂额日感绝望之时,曾留学过日本,近日又刚同常熟县日军上层首脑拉上关系的刘忠,不失时机地来劝降他了,刘忠给他摆事实讲道理:“现在日本人的势力在中国,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一天比一天强大,而远避西南一隅的国民党政权,已是日落西山无药可救了,日本人现在正在积极寻找扶植,可以代替南京国民政府新的代理人……远的不说,现在就连我的老师 — 原太仓县教育局长兼县立中学校长的仝国生先生,一个文化界的老前辈,都肯受日本人之邀,出任常熟县自治委员会会长了。如果你在这时归顺日军,就一定能为自己谋得一个好前程。说白了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看你现在有没有眼光另辟蹊径了。”

朱贵殷在心中反复掂量刘忠说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自己老这么东躲西藏也太受罪了。他嘴里喃喃自语地骂冷欣道:“他妈的,赏给老子一个中校的虚衔,就想让老子在虎口里卖命,老子才没那么傻,老子纵横一世岂能听凭别人摆布!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今儿个就得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经过反复考虑权衡利弊,到了最后朱贵殷只好无奈地答复刘忠说:“罢、罢、罢,既然退不能退进不能进,索性就投了日本人 , 先摆脱了目前困境再说。”

朱贵殷在刘忠的撮合下,很快就与日本人达成了投降协议,为了使自己队伍在进常熟县城时,能显得声势浩大人更多些,也好使自己在接受改编时,能多加些政治筹码,他又搜肠刮肚首先打起了任惠生的抗日自卫队主意。现在他正着急地坐在天外天旅馆二楼上,等待着刘忠撺掇任惠生上钩的好消息呢!

正着急时,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副官徐洋,忽然用手指着远处尖声说道:“瞧,他们俩来了。”

朱贵殷向着他手指方向定睛一看,果然不远处的大街上,任惠生与刘忠两人正脚步匆匆向这边走来。

副官徐洋忙向朱贵殷请示:“司令,要不要现在就把任惠生给抓起来。”

“慌什么!不忙,进了笼的小鸟,还怕他凭空飞走了不成!姓任的小子虽然人是亲自来了,但他的队伍咱并没有控制住,所以对待他还是要采取先礼后兵的老一套办法。你先去客房周围布置一下,叫手下弟兄们都埋伏好。倘若任惠生这小子不识抬举冲撞了老子,那老子就摔杯为号,立刻将他抓起来!”

朱贵殷笑容满面地亲自出迎,他一见面就热情地伸出手将任惠生的手拉住说:“看看,才两个多月不见,我老朱就快想死任小老弟了,快说说,这些日子都没音讯,你是不是上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任惠生则就势苦着脸故意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回答:“实在惭愧呀,请朱司令见谅,我因前些时候伤寒症的老毛病又犯了,就只好窝在家中休息,故而一直没机会登门拜见您了。”

朱贵殷假意客套地说:“嗨,这一定是你操劳过度了,事实证明,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嘛,你可一定要注意哟!”

朱贵殷说着将任惠生、刘忠二人带进了旅馆二楼他单包的一间客房。三人在房中虽各怀心思,但表面上还是很客气地热聊了一会,天色这时已渐渐暗了下来,旅馆的吴掌柜亲自将汽油灯点上,并开始陆续端上来几大盘在别家饭店订做的酒菜。任惠生见座位上共放置了六张园凳,心里不由得暗自思讨: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三个人没来吗?这时吴掌柜不动声色地用脚暗踩了任惠生一下,任惠生心中会意,便向朱、刘二人致歉说:“请二位稍候片刻,任某出去净个手便来。”

任惠生刚一走进二楼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已经在里边等候他的掌柜赶紧将门关上,对他附耳悄声说:“隔壁的一间客房里隐藏了七八个带枪的丘八,鬼鬼祟祟的,估摸着搞不好是冲你来的。”

任惠生急忙悄声求他:“请吴掌柜一定要想法助我脱险!”

吴掌柜低头略一沉吟,便向他附耳说道如此如此,任惠生听了连连点头。

待酒菜基本上齐之后,就听得屋外楼梯吱呀呀响,紧接着就由下而上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哎哟喂,朱司令,这么大老远的叫我们来,这可是咏春园以前没有的啊,您可要自己罚酒三杯哟!”

任惠生一听“咏春园”三字,就知道是咏春园妓院的老鸨小月仙来了,心里立时猜测道:这朱贵殷为了自己可真是颇费心思,十八般技艺都用上了。这时就见门口布帘被人一撩,三个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艳女子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嘴上涂着晶莹透亮的胶质唇膏,一双美目左右摇摆顾盼生姿,真可谓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后边紧跟着进来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妙龄女子,虽然模样只是中等,但是也打扮的云髻花颜,红袖添香,不由得使人怦然心动。

那为首的中年美妇一见任惠生立时两眼放彩,双颊飞红,她大咧咧地三两个小碎步就快步走到任惠生与朱贵殷当中的座位一屁股坐下。她先向朱贵殷抛了个媚眼,然后就随手轻轻地搭住了任惠生胳膊说:“哎哟,我的小白脸,都当了咱镇上的大官家了,怎么还不来咏春园逛逛,是嫌我们脏啊还是贱啊!”

任惠生立刻猜到了这位中年美妇一定就是小月仙,又一想到自己此行的凶险,立马也半真半假地主动凑上前使劲嗅了嗅小月仙身上的香水味,嘴里还喃喃自语道:“不错啊,不错,好久不近美人身,还真有点把持不住,我浑身骨头都要酥了,怪不得古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朱贵殷没想到小月仙刚一进屋,就与任惠生黏在了一起,心中立时有点不快,但一想到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要从精神上腐化任惠生俘虏任惠生,随之也就心情释然了,他大度地招呼着另外两个年轻妓女分别在剩余的空位处落座。然后朱贵殷、刘忠二人便开始轮番殷勤地向任惠生劝酒,吃喝间还不忘记将任惠生称作知己,大大赞扬恭维了一番。酒席间三男三女一会儿揽头揽髻交头接耳呢喃燕语,一会儿又猜拳行令衔杯互罚高谈浪笑,场面当真是好不热闹。

看看时间已差不多了,小月仙便站起身来向朱贵殷告辞:说天色不早了,回去晚了恐路上不安全。朱贵殷因为之后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因而也就不再强留,便说道:“也罢,今晚这花酒只好暂且先喝到这里,改日有时间再聚。”

说着,便从身上掏出了一张一百元面值的“妓女外出服务费,”很大方的塞到了小月仙手里。小月仙见钱已到手,立马很识趣的带领众姐妹起身告辞,临下楼时还不忘向任惠生抛了一个媚眼说:“任司令,你可别忘了奴家,要常来咏春园照顾奴家生意哟!”

“一定来,一定来!”任惠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们下楼,脸上的神情似乎还有点恋恋不舍。

妓女们走后,三人继续喝酒,刚喝了没几杯,朱桂殷脸上突然显现哀伤,只见他站起身来亲自给任惠生斟酒说:“任小老弟,以前有些事由于特殊原因,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也不要轻信小人的挑拨离间。我朱某是一个职业军人,凡做事情都有上司的命令在身,任务重,压力大,身不由己呀,唉!一言难尽,我,我是有……有苦衷的哟!”

说着话,朱贵殷的神情竟有点激动起来,语气也变得哽咽了,他轻拍了拍任惠生肩膀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来,于是便只好拿出衣袋里的手帕往自己眼角部位轻擦了擦,似乎是想要擦抹掉那脸上并不存在的泪痕。

任惠生听了他一番“肺腑之言”后,立刻情绪也受到了“充分感染”,脸上的神情立时为之动容庄严肃穆,他也马上起身拿起酒杯向朱贵殷恭恭敬敬的一鞠躬说:“想不到堂堂朱司令为了国府利益顾全大局竟要背负如此沉重包袱,真是令人可亲可敬,我任惠生生性愚鲁顽劣,以前一直不能体谅朱司令的良苦用心……现在这里,我就自己罚酒一杯,向您郑重赔罪了!”

说罢便举起酒杯一仰脖喝了下去。

朱贵殷、刘忠见任惠生态度谦卑言语诚恳,不由得心情舒坦笑逐颜开,便继续向任惠生殷勤劝酒,而任惠生竟也不同以往,竟异乎寻常地来者不拒开怀畅饮,不一会儿就已明显有了“醉意”。

朱贵殷看看时间火候都已差不多了,便用桌下自己的脚碰了碰刘忠,然后给他暗使了个眼色。刘忠心神领会,便也装作似醉非醉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任惠生说:“我刘忠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却稍懂一点断字相面之术,我看你任老兄尊姓大名,就起得非常之好,有大运之势。就拿老兄尊名来说,任同仁,乃慈善友爱向上之意;惠同慧,是识大体有才智之意;生同升,乃升官发财吉星高照之意,任老兄真是拜祖上之福,起了一个好姓名呀!常言道,男生女相主富贵,女生男相多劳累。我观任老兄面相,真乃男人女相,眉宇阔亮,将来必定大有前途,一定是一个大富大贵之人!”

刘忠说到这里,见任惠生开始两眼盯着他放光,做聆听状,不由得心中暗自得意,便话锋一转放慢了语调:“当然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远的暂且不说,就说说现在吧,眼瞅着日本人大兵压境形势越来越危急,个人纵使再有本事,只怕也难挨过去。因而,我刘忠很想听听你老兄意见,对今后的个人前途,有什么具体打算呀?”

任惠生借着“醉意”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随着日军下乡扫荡越来越多,我的日子已经越来越不好过了!就我这点队伍,如果和日本人对抗,那不就是明摆着以卵击石螳臂挡车吗!所以我老早就在考虑自己的出路了,不过我好不容易才一手拉扯起来的队伍,本来是我赖以起家的本钱,如果让我凭空放弃,我又实在不甘心,所以呢,我现在心情很矛盾,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果然是酒后吐真言,刘忠、朱贵殷见任惠生一下就吐露了实情,不由得心中暗暗高兴。刘忠便乘着酒性大着胆子对任惠生说:“其实咱们都是同病相怜哪,既然老兄现在进退两难,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为你指条出路,这样既能保住你的队伍,又可以升官发财,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任惠生马上高兴地问:“快说来看看,愿闻其详。”

刘忠看看朱贵殷,见朱贵殷向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便靠近了任惠生向他附耳说道:“实不相瞒,因为城里的日军最近老是下乡扫荡,朱司令的忠义救国军现在生存极为困难,随时都有被消灭的危险,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只好接受了苏州地方自治委员会的条件,准备接受改编,现在他的部队就要更名为常熟县第一绥靖军了,我想,你也可以效仿他呀!”

任惠生知道绥靖军就是伪军,苏州地方自治委员会就是苏州维持会,也就是日本人扶植起来的汉奸伪政府。任惠生先是一愣,然后马上露出既吃惊但又不相信的神态问:“我可没法跟朱司令比,就我这区区一百多号人,人家维持会能看的上吗?”

刘忠一脸不屑地回答:“朱司令也不过区区五百多号人都能当上绥靖军团长,你这头两百人队伍怎么说也能弄个营长干干!”

说罢,刘忠、朱贵殷两人还怕他不信,又将苏州伪政府授予朱贵殷的委任状亲自拿了出来让任惠生过目。任惠生近前仔细一看,果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腥红色大印赫然在目:

 

今特委任(朱贵殷)为常熟县第一绥靖军上校团长。

                                                                                             此状

                                                                               中华民国苏州自治委员会 x 年 x 月 x 日

 

任惠生极力掩饰住心中厌恶,脸上却装作酒醉未醒十足兴奋的表情说:“太、太好了!有了官家大印咱可就是当官的了,就是像模像样正规军了……成,待明天一早,见过了政府官员谈妥了条件,我就集合自卫队听候改编!”

听到这里,朱贵殷终于满意地举起酒杯站起身来说:“好!任小老弟果然识时务、大手笔,爽快!今后咱们就算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来!为我们三人今后的事业发达、官运亨通干杯!”

三个酒杯“砰”的一声,响亮地碰在了一起。

三个人到了这时,都已了结了心事,都敞开了心扉畅所欲言几乎无话不谈,不多时就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站立不稳,朱贵殷摇晃着身体命令旅馆伙计扶了任惠生入房休息,任惠生已“醉”得站立不稳,但嘴上却依然强硬:“我还能再喝……几杯……没醉……不要你们扶。”

一直等候在隔壁房间的副官徐洋,一挨任惠生进入房间,便赶紧不失时机地走过来向朱贵殷悄声请示:“要不要现在就将任惠生拘禁起来?”

朱贵殷满脸通红不耐烦地低声呵斥:“人都醉了还他娘的拘禁啥?夜里把旅馆前后门……看住……就行了,其余的……该干啥就去干啥!”

徐洋只好没趣地走开了。

半夜时分,吴掌柜蹑手蹑脚来到任惠生的客房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任惠生轻轻把门打开,吴掌柜闪身进入房间,压低声音对任惠生说:“旅馆前门有四五个丘八把守,没法出去,旅馆后门只有两个丘八把守,但已被我用酒肉灌醉,你可以走后门坐船离开。”

任惠生高兴地连连向他拱手道谢,然后便跟着他蹑手蹑脚走下楼来,来到后门一看,两个把门的卫兵果然都已烂醉如泥,瘫倒在门边呼呼大睡呢。屋后小河边果然拴有一只小船,任惠生便轻轻登上小船,向吴掌柜拱拱手,然后划着小船悄然离去。

第二天一早,刘忠就来到任惠生休息的房间敲门,但是敲了好几下,里边都没有人答应,刘忠便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平铺着,里面似乎没有人在睡觉,刘忠赶紧瞪大了眼睛掀起被子一看,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刘忠立时感觉不妙,他先飞快地跑到一楼门口查看,把守后门的两个门卫正靠在门边睡觉呢,刘忠急忙跑到朱贵殷的房间向他报告:“任惠生他 —昨夜竟不辞而别,偷偷从后门逃跑了!”

“什么!人跑了?怎么搞的……后门的岗哨呢?”

“岗哨昨晚睡岗了!”

“快,快给老子把岗哨毙了!毙了!……他妈的,姓任的小子竟然给老子唱了一出瞒天过海的鬼把戏!老子横行一世,没想到竟会栽在毛小子手里!”

朱贵殷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啪”的一下摔得粉碎。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