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建武装

作者:榆树桩    更新时间:2015-07-06 10:02:37

第二章 初建武装


时令正值初冬,飘散着渺渺雾气的阳澄湖上,一叶轻舟正沿着一片青黄色的芦苇丛,缓缓驶来。

摇橹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生的高眉吊眼,虎背猿腰,身穿粗布衣裳,普通农民装束的赤红脸壮汉。只见他一边摇着橹一边注视着前方,他不是别人,正是任惠生的乡间好友赵英。他现在正从外边回来,准备返回村里。

小舟正行进时,近岸不远处的村落里忽然传来“砰!砰”两声枪响,跟着就听见有人哭叫声,接着就见两个拿枪的日本兵,从村里跑了出来。他们在岸边看见了赵英,立刻举枪对准,大声命令他将船靠向岸边。赵英眼见两个鬼子身上都溅满了血迹,马上明白了这两个鬼子准是又干了残害中国老百姓的坏事。他强压住心头怒火,脸上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乖乖将船摇向岸边,他“哆嗦”着身子将两个鬼子迎上小船,然后按他们指令,将船向着县城方向摇去。

船行出约半里远后,两个鬼子慢慢放松了对他的戒备,赵英偷眼瞅准时机,突然间操起木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两个鬼子脑门狠扫过去。两个鬼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先后打入水中,其中一个会水的鬼子嚎叫着还想重新爬上小船,赵英哪容他有片刻喘息机会,迅疾以泰山压顶之势,又是一桨重重拍下,那鬼子哼都没哼就沉了下去,再也没能浮出水面。

赵英瞅瞅四下无人,赶紧将鬼子的两支三八式长枪放在船底藏好,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将小船慢慢地摇回了村里。

黄昏以后,赵英带着两支枪趁黑回到了家中,他先将枪支靠近油灯底下把玩了一会,然后准备将枪藏好,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了几下清脆的敲门声。赵英屏住心跳,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对着门缝向外观察,对来者听声辨音,没想到竟是他的好友任惠生。赵英兴奋地赶紧拉开门闩打开门,一把抓住任惠生的胳膊嚷:“嘿呀!我几次上你家找你,都是‘铁将军把门’空跑一趟,你们家里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你都快想死弟兄我了!”

任惠生说:“我也是刚刚到家,才知道家里的父母都已到苏北投亲避难去了,他们只给我在桌上留了张字条。”

任惠生接着又神情严肃地说:“猛子,我这次回来是专门来找你商量件大事的!”

“啥大事?我赵英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 你说干啥就干啥!”赵英拍着胸脯直爽地说。

任惠生与他一同进入房间后说:“我准备在咱镇上拉起一支抗日的队伍,你看咋样?”

赵英一听,先是一愣,片刻之间就镇定下来,眼珠眨了眨说:“这敢情好,我也寻思着以后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咱从小就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什么时势造英雄,乱世出豪杰之类的话,我看这狗屁世道也确实完了,是该到我们兄弟招兵买马、占山为王的好时候了!”

说着话他就跑到屋内,把两支枪拿出来给任惠生看,并详细叙述了夺枪经过。任惠生摸了摸两支枪满意地说:“我回来路上,看到很多国民党溃兵到处游荡抢劫,简直与土匪没什么两样,而日本鬼子却只顾着抄大路追击国民党军队,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我们这些广大的农村乡下,现在反而成了暂时无人管的真空地带。我想,我们可以借着防盗匪保家乡的名义,拉起一支抗日队伍!”

赵英听了高兴地一拍大腿: “成!还是你读的书多有见识,说出来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我看这招肯定管用,大哥你就甩开了膀子干吧,兄弟我坚决跟着你 !”

话未说完赵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我早先就听说镇公所后房的仓库里存有二十多枝步枪,如果夜里悄悄动手……”

任惠生立马摇头说:“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镇长夏老先生为人和善,况又身逢乱世,他也只能依靠这一点枪支安身立命了。”

赵英急的还想再劝,任惠生说:“我家里还有二十多亩薄田雇人耕种,幸亏田契还藏在家中,我明天就把田地卖了,再购买枪支。”

接下来两人就在屋内详细讨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隔了一天,待任惠生卖了自家田地后,两人又各自召集了镇里十来个平日里关系最靠得住的青年农民。他们认真商量后,决定分一路人由任惠生领着,去青浦、嘉定买些枪支回来,另一路人由赵英带着,就在本镇周围寻找搜罗些遗散枪支,而且说干就干。

任惠生走后,赵英就领着十来个弟兄,沿着唐市镇溃兵曾路过的地方一路寻找打听,不多时,就打听到路边村里有一户人家藏有几支捡来的枪,正打算找买主出售呢,赵英赶紧带人赶了过去,藏枪的那家男家主面对赵英他们矢口否认家中有枪,赵英没耐心跟他废话,只管模样凶狠地恐吓他:“操!不要瞒了,昨天还有人看见你拿枪打鸟呢,你如果不交出枪来,咱就把你家屋顶扒了,把你扔到湖里睡觉去!”

男家主还想据理力争:“青天白日,你们这样做是在犯法……”

“妈的,你小子敢私藏枪支就是违法,老子今天就是代表区公所专门来执法的!”说罢赵英便假意朝众人大手一挥,几个人立刻上前绑了家主就往门外推,那家主一看要动真格,当即吓得连声嚷道:“别、别、 ……我交枪就是!”

男家主只好带着赵英他们走入自家后院菜地里,用铁锹在自家茅坑边挖出了埋在土里用稻草包裹住的四支汉阳造步枪。虽然枪身已锈迹斑斑,但是扳机撞针等主要零件都还完好无损。赵英等人一下子得到了四支汉阳造步枪,一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十几个人拿着枪支兴奋地刚刚走到村口,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娘正好迎面撞见了,老大娘认得赵英,她惊奇地问:“小猛子,你们一个个拿枪干啥?准备杀人啊?”

赵英见是认识的长辈,便大声地向她解释:“我们搞枪,是为了打土匪打鬼子,是要专门保护你们 — 这些穷老乡亲大叔大婶的!”

那老大娘伸着耳朵终于听明白了,“哦”了一声,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赵英说:“我家老头前些日子在小风河边干活,亲眼瞧见几个老总在过桥时,从桥上往河里撂枪,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了?兴许还能找到几支。”

“啊 — 真的?”赵英高兴地立马从衣袋里掏出七八元钱,硬塞到老大娘手里,然后朝弟兄们一招手,一帮人又迅速向着小风河方向奔去。

虽然天气比较寒冷,但赵英等人扛着四支汉阳造,又是一路长跑,等赶到小风河边时,已是人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小风河是条多年的老河,河面不宽,大约七八米间距,河上有一座石制小桥,名曰“小风桥”,是唐市镇通往常熟方向的一条主要道路。

但此时小风桥下已经有了七八个青年人,他们正站在河岸边用几根拴了铁钩的长木杆,在河里正捞着什么,赵英的心里立时提了起来,正在河岸边的几人也同时看见了赵英他们,他们见赵英等人手中有枪,也赶紧都停止了手中活,神情紧张起来。

赵英见这几个人手里也有三四支步枪,河岸边草地上还放着两支沾满泥水的步枪,说明这一帮人也是来捞枪的,于是便朝这几人客气地拱了拱手:“喂!你们中间谁是领头的,请说个话。”

对方应声走出一汉子,年约二十二三岁,身材适中相貌不俊不丑,上衣敞开,普通农民装束,唯一使人注意的,是他腰间别着一支乌黑锃亮的快慢机。这汉子也向赵英拱手回礼说:“本人名叫王杰,是这里管事的,请问你们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赵英见对方言语之中已有戒备之心,心想得必须拿大话镇住对方才好办事,便说:“我们任司令正在扩充抗日队伍,急需要枪支,听说这里有,就派我专门赶了来。”

谁知那王杰却笑了笑说:“真不好意思,我的拜把兄弟张司令也刚拉了一支抗日队伍,也急需枪支,因此我就过来了,只是不巧,我比你先到一步。”

赵英见他话中有话,便冷冷笑道:“哼!人随王法草随风,按理说,你先来,我后到,这块地盘是你的,但我有命令在身,必须要弄到枪,怎么办?你要够朋友,就向前挪一步,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们也可以帮助。”

王杰见赵英态度强硬言语不善,看架势自己如果硬顶恐占不了便宜,便只好口气放软了问:“请问你们任司令是哪一位,我王杰以后有幸也好登门拜见。”

赵英身旁一个嘴快的青年忙插话说:“我们司令名叫任惠生,就是原先一直在镇上开中医诊所的任大哥。”

王杰一听,脸上的表情立时转阴为晴:“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任中医,这可太好了!……我王杰一向都挺敬重他,一直都佩服他的医术医德,早知是他拉队伍,我就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费心思了,咱们根本就是一家人嘛,没的说,只要是任先生拉队伍,我王杰就绝对无条件地支持!”

赵英一脸狐疑地问:“你刚才不是说,在为什么张司令办事吗?”

王杰有点尴尬地笑道:“开个玩笑,哪有什么张司令李司令,我也是准备自己拉队伍,现在既然有任中医出头,没的说,我王杰心服口服就归了他的山头了。”

赵英脸上马上绽开了笑容:“嘿呀!这才像话嘛,好,从现在起,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随后赵英便问王杰:“怎么样,河里的枪支好不好捞?”

王杰皱了眉头说:“刚来时还算顺利,连捞起两支,但后来运气就差了,捞了一上午都没再捞到一支,大伙都有点灰心了。”

赵英站在河边观察了一番,说:“不成,光站在岸上捞不是办法,必须脱了衣服潜到河底去找。”

这时天气正冷,北风夹杂着呼啸声迎面而来,众人都不由得裹紧了破烂的布衣瑟瑟发抖,瞧着两米多深冰冷的河水,一时间都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下去。赵英一见这情景,立时惹恼了性子,吆喝一声:“操!”只见他一仰脖喝下了一大口随身携带专门御寒的老白干酒,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衣裳,只穿了一件裤衩,就一个猛子扎下水去,岸上人都神情紧张直勾勾地伸着脑袋盼望着奇迹发生。约莫一分多钟后,赵英就从水里冒出了脑袋,只见他空着双手迅速爬上岸,嘴里直叫唤:“好冷好冷!”

赵英赶紧往身上裹了件破棉衣,然后迅速地在原地转圈跑步,直到把身体都跑热了,他一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白酒,然后脱下棉衣,二话不说又一个猛子扎下水去。

如此几次三番地跳下去又爬上来,时间已过了半个钟头,就在大家都认为已没有希望快要气馁的时候,却见赵英从水中再次冒出来,并高高地举出一支裹满泥浆的广东造步枪来。

“还真的有枪!”大家在岸上都激动地叫起好来,几个会水的汉子在赵英的坚强意志鼓舞下,也纷纷喝口白酒跳下水去。

经过整整一下午艰苦的潜水摸排,最终他们总共捞出了七支步枪。

两天之后,任惠生和几个青年也带着买来的二十多支步枪和一些子弹回来了。武器现在总算是有了,下一步就是讨论队伍的行动经费问题了。

二十几个青年在任惠生家里围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热议起来。王杰首先发言说:“我们现在手里有枪有人,向谁伸手他还敢不乖乖地拿钱出来……”

赵英马上不屑地反驳:“嗯?怎么能这么胡搞,那我们岂不成了土匪了!”

赵英接着出主意:“我听说镇北边的陆三陆四兄弟,前几日纠集了一帮人,以筹集修桥经费为名,对桥上桥下过往客商和老百姓征收过桥费,我看我们也可以照着他们的样子来嘛!”

任惠生听了摇摇头:“这样不妥,我们本来目的是要保护老百姓利益造福乡里,现在反到要增加他们的负担,这绝不合适,也不符合我们抗日寇保家乡的宗旨。”

其他青年也都先后踊跃发言,但都没拿出什么好的意见。任惠生看看大家最后都没有主意了,便提议说:“现在世道混乱,兵匪横生,一些匪徒专门靠‘抢地主,捧财神’为业,弄得地主富户人心惶惶。依我看,我们可以用募捐的方式,动员镇上的一些富裕大户出钱。他们这些人其实最怕被人打劫也是最需要保护的,由他们出资供应我们活动经费,我们也负责保护他们的家业安全。这样一来,不仅我们的经费有了保障,而且又可以保持我们这支抗日武装的独立性,岂不两全。”

大伙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好,便都举手赞成,这件事就被定下来了。

于是任惠生就带了几人专往镇上富裕大户家做思想工作设法筹钱,赵英则带了另外几人在镇上寻找合适的房间准备作为队伍的暂时栖身之所。

然而两天下来,任惠生的游说工作并未取得多少进展,反而是不利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原来夏老镇长有一个独生儿子名叫夏师国,其岳父在镇上开办了一个名叫“立升”的织布厂,约有七十多名工人。夏师国本来一直在其岳父厂里带几个人负责厂安全保卫工作,但近来因日寇陆续攻占上海、苏州,使得织布厂下游商家联系户不得不暂时关张歇业,受到销路遇阻影响,立升织布厂也只好宣布暂时停工了。夏师国趁机拉拢了二十多名无事可干的男织布工人,还有一些社会闲散人员,并用从父亲衣袋里偷来的镇公所仓库钥匙,悄悄打开仓库门,取出了仅存的二十多枝枪,又依靠其岳父资助购买了十余枝枪。所以,几乎是与任惠生在同样时间内,夏师国就顺利地拉起了一支四十多人小队伍,随后又公开打着父亲夏老镇长名号,向镇上个富裕大户摊派所谓的“治安保护费”。夏老先生虽然一向不赞成儿子干这种营生,但知道时已是木已成舟,他也只好默许了。

任惠生得知这一结果后,心情很为忧虑,因为他十分了解夏师国的为人秉性。他与夏师国从小在一个镇上长大,年龄相仿,因夏师国是家中独子,故很受家里人宠爱,因而他从小就养成了偷奸耍赖,飞扬跋扈的性格。长大后更是嫖赌斗殴,屡惹事端。镇上人遇事都让他三分。任惠生深知此事的麻烦,他后悔当初不该不听赵英的话,及时把仓库里的枪支弄出来……

任惠生立刻将赵英、王杰两人聚到自己家中商议对策。赵英、王杰都提议说,虽然唐市镇在常熟县里是个大镇,但一山不容二虎,两支队伍并存一镇对自己一方终究不安全,必须得想法除掉对方,才能心安。任惠生迟疑了好一阵才说:“没有理由强行解决肯定不行,况我们现在也没这个力量,而且,夏师国的队伍里大都是些老实巴交的织布厂工人,我们不能伤及无辜……当然,我们也不能无原则的退缩,离开唐市镇这个本家地到别处发展,否则,将导致夏师国的势力壮大,危害乡里。”

王杰着急说:“现在得赶紧先想法找一个供弟兄们吃住的场所,要不然,还不等敌人来打,弟兄们就各自拖枪散伙了!”

任惠生点头说:“王杰兄弟说的有理,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得先把自身事情解决好,其他事情再慢慢来。”

正在商讨,门外有警戒队员进来报告,说是唐市镇镇长夏古仁老先生专请任惠生前去镇公所有要事相商。

任惠生沉吟说:“我正要找机会去拜访他,不想他却主动来请,真有点不谋而合的意思。” 

赵英怀疑说:“这会不会是夏师国的鬼主意,想暗地里对你使坏?”

任惠生回答:“应该不会,夏老是一个忠厚长者,在镇上威信较高,一般人都还是尊重他的,他这次来请,一定与我们拉队伍有关。去了也好,大家都敞开天窗说亮话,把事挑明了,以后也好各自办事。”

赵英当即说:“既然这样,我和王杰就把兄弟们都带上,埋伏在镇公所附近,防止他们搞鬼。”

任惠生想了想便同意了,但叮嘱他俩一定要在外边耐心等待,除非听到枪响,否则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任惠生就挑选了两名精干队员腰挎短枪前往镇公所。

唐市镇镇长夏古仁年过六十,年轻时加入过青帮,现在虽然金盆洗手,不再沾染帮会之事,但由于以前在帮中时收过不少徒弟,因而在常熟地界上仍具有一定影响力。

任惠生刚走进镇公所大门,就见夏古仁笑容满面地从里面迎出,他一把揽住任惠生的手臂说:“真看不出来哟,想不到以前那个斯斯文文的毛小子,刚一回来就干了件好大事——竟拉起了队伍,当真是惊煞老夫了!”

任惠生心一沉,但嘴上却客气说:“惠生这次回乡拉队伍实是无奈之举,是为了打鬼子,保家乡。因为事情匆忙,没能及时向镇长汇报,惠生在这里向镇长赔罪了!”说罢,便向夏镇长深深鞠了一躬。

“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惠生做的事是一点没错。你能以一介医生弃文从武,我老夫就很佩服,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商量一下,看看我们两家队伍能否联合起来,共同维护唐市镇的治安……当然,队伍的一切生活经费都由镇公所负担。”

夏古仁话刚讲完,就听见院门外吵吵嚷嚷的一下子闯进五六个人来,为首一人二十五六岁年纪,留寸头,雀斑小眼,短衣襟上斜挎一支乌龟壳驳壳枪。任惠生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夏镇长之子夏师国。

夏师国一见任惠生就叫嚷着要当场扣留任惠生,强迫收编他的队伍。夏古仁见状立时大为光火,呵斥他说:“混账东西,你给我惹得事还少吗!这里不要你废话,快给我滚回家去!”

夏师国见父亲真动了怒,他不敢违抗,只得带领手下人悻悻而去。

任惠生看的出来夏镇长是有诚意的,不像作假。他心中思量看来此事已不能回避,必须以退为进,先答应下来以后再说。于是他就同意了两家联合起来共同建立唐市镇地方武装。

于是双方经过半天的具体协商之后,决定正式挂牌成立唐市镇地方自治武装大队,由镇长夏古仁任大队长,任惠生任副大队长,大队下设两个中队,一中队长由夏师国担任,一中队副由夏师国的人担任,二中队长由赵英担任,二中队副由王杰担任。一、二中队各有武装队员四十余人。大都配有汉阳造、广东造步枪,余者也都有小金钩、马拐子、九连筒等各式枪支。自卫队住所被安排在镇上一处居住面积较大的民房内。院内有东西两个厢房,两厢房之间有一回廊间隔,东厢房为一中队宿舍,西厢房为二中队宿舍。

谁想镇自卫大队刚成立还没有几天,夏师国的一中队就有队员经常在乡下集会上勒索钱财寻衅扰民,随之就有人告到了镇公所。为这个夏古仁与任惠生曾规劝过夏师国多次,夏虽嘴上允诺改正,实际上却置若罔闻。又过两天,动静闹得更大,不仅街上有多家店铺遭到一中队队员敲诈威胁,甚至还有队员在街面上肆无忌惮的公然鸣枪。任惠生只得以副大队长身份规劝夏师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难道就不能给街坊邻里留一个好印象?”

这夏师国不仅不听,反而冲任惠生咋呼说:“你不懂的,这是兄弟伙为调解乡民纠纷怕事情闹大了,控制不住不得已而为之……哼!你不让兄弟们鸣枪示警,难道非得让他们动刀杀人吗?”说罢,便不再理睬任惠生拂袖而去。

夏古仁得知这件事后,他深知如果放纵儿子这样下去,将来必定没有好下场。于是他也把儿子叫道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并声言夏师国再不听教诲不痛改前非,就解散他的一中队,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如此这样,夏师国果然稍有收敛,着实老实了好几天。

这一天,夏师国突然从外地回来,并带回了一个身穿国军中尉军官服的“军官”。夏师国将这位长着鹰一样眼的“军官”介绍给夏古仁和任惠生说:“这位叶长官是从淞沪前线上撤下来的,暂时和原建制部队失去了联系,他在战场上作战勇敢,训练士兵很有一套办法,我建议让他当我们自卫大队的军事教官,相信他一定能提高我们自卫队的战斗力。”

夏古仁虽然并不太相信他说的话,但为了儿子能学好,鼓励他做正事的积极性,便基本同意了他的要求。

任惠生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叫“叶桂堂”的“国军军官”,觉得此人从言谈举止上看,不像个善类,但是见老镇长都已同意,他就不再多说了。

这位叶教官在自卫大队上任头几天还有模有样的讲解了一番正规部队的军事知识和军训方法,但时间一长,他就开始不务正业,不仅整天都与夏师国在酒肆赌场里泡在一起,有时两人还神神秘秘的避开外人不知在商量什么事情,不多久,一中队里有一些队员日常花销就阔绰起来,身上有了余钱,就在一中队宿舍聚赌上了,于是二中队也有些队员被吸引过去参赌,他们看见一中队员出手大方,很羡慕,便问钱是怎么来的?回答说:跟夏队长外出“做生意。”再问:做什么生意?回答:这是秘密,再就不肯多说了。

与此同时,唐市镇周边近日接连有数家高门大户被土匪夜里打劫,甚至还有一户人家最宠爱的小儿子放学路上被劫匪绑走,大户无奈只好交了两千元赎金方才将儿子赎回。听大户讲,劫匪有七八个人,全都蒙着黑面只露两眼,人手一只短枪,呼啸而来,吹哨而去。

任惠生知道了这些事后,心中很是忧虑,他估计这帮劫匪不敢以面目示人,应该就是镇上熟人所为,说不定就和夏师国等人有关系。他为自己不能及时的铲除劫匪而感到惭愧。任惠生立刻在二中队里找来几位做事细心的队员,让他们找机会与一中队队员多接触,在暗地里秘密调查此事。

不久,赵英又来向任惠生反映一件事,原来二中队里有些弟兄开始跟一中队队员来往密切,有的还在一起喝了“鸡血酒”,并且诅咒发誓,互不背叛,要在一起“发财”。为这个,副中队长王杰刚才还跟他商量,能不能我们二中队也搞点财路,否则,二中队的人心就被一中队彻底搞散了。正在说话,这时已有队员回来向任惠生秘密报告,说已经调查清楚了,最近镇里这几桩劫案的确都是夏师国所为,而那个刚出任军事教官的叶桂堂,就是专门给他出谋划策的人,而且还有人证实,叶桂堂曾经暗地里撺掇夏师国,想对二中队动手,不过夏师

国还没拿定主意。

任惠生心里当然清楚,若照此情况发展下去,不仅一中队会被搞垮,就是二中队,也将会声誉受损以后难以翻身,因此,目前的形势可以说是极度危急了!但是任惠生几经思索,却始终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便问赵英该怎么办?

赵英瞪着眼发狠说:“我们二中队住房与一中队只有回廊相隔,如果他们对我们动手,我们连反应时间都没有,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依我看,不如今晚就先动手,先把为首的几个都除掉,剩下的就好对付了。”

任惠生认真考虑了一会他的建议,摇头说:“不妥,其实我们双方力量相当,即使发动突然袭击,我们取胜了,但自己的弟兄也难免有死伤,更何况一中队队员大都是织布厂工人,伤了他们不好向厂家属交待,到时闹大了我们就难以在唐市立足了。”

最后任惠生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轻,他交待赵英、王杰二人说:“我们二中队在以后几天里一定要加强岗哨值班,暗中监视一中队行动,队员们晚上睡觉都要做到枪不离身,要做到随时拿枪准备战斗,然后,就是等待时机了。”

不想在三天以后,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不胫传来,原来随着上海、苏州的战事逐渐平息,织布行业又逐渐恢复生机,唐市镇立升织布厂又重新开张复工了,夏师国的一中队队里原织布厂工人经家人劝说,一天之内几乎全都回厂上班了,他们的枪支也都扔在了一中队宿舍里。而此时夏师国昨天刚好外出,还没有回到镇上。任惠生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立时晓得机会到了,他当机立断,立刻带领全体二中队队员手持武器冲进了对面西厢房,恰好夏师国的狗头军师叶桂堂正指挥几个心腹搬运枪支,准备撇开夏师国悄悄撤离唐市镇,他刚想举枪负隅顽抗,就被赵英一枪打死。众人立刻冲上前将几个劫匪抓了起来。

当天下午,当夏师国正以两个腰挎短枪的队员在身前,六个肩背长枪的队员在身后,大摇大摆地从外边回到镇上时,早已准备好的一中队队员迅速冲上前去将他们都缴了械。然后,任惠生又亲自拜访夏古仁镇长,向他道出了事情来龙去脉,并声言一切由他决断。夏古仁知道了事情原委后也是连连叹息无可奈何,他只能自掏腰包与几个被打劫的大户私下里了解此事,然后将夏师国狠狠地臭骂一顿,并将他亲自送往上海亲戚处暂时谋生。自此,任惠生才算真正掌握了唐市镇自卫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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