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救倩女大闹督军府 设毒计布下天网阵
夜深人静,月色迷朦。清风拂过,带来了花儿的芳香。赵青独自凭栏而坐,望着一笼竹丛出神。
“赵大侠,好个闲情雅意啊。”一年青军官来到他身旁。赵青一看,是督军府里当文书的沈副官。他素日跟赵青还投缘,赵青忙起身让坐。沈副官望望赵青道:“赵大侠忧国忧民,让人敬佩。但世道险恶,大侠要谨防误入他人的陷阱。”
赵青猛地回头,望着沈副官,沈副官坦诚的目光令他心动。“大侠身怀绝技,何愁无用武之地?”沈副官说着两旁一望,压低音量道:“离开督军府吧,此地非你栖身之善地。”
“宋督军有忧国安民之心……。”赵青话未完,沈副官一把拉起他,“来,你跟我来。”他们穿廊过庭,几度拐弯,来到东厢房书斋。沈副官掏出钥匙开门,拉着赵青进去。又迅速关上门,拉上黑窗帘布,放亮一盏小灯,从书桌暗格层里取出一大红册本递给赵青。
赵青惊异地望望他,接过红册本凑到灯前细看,竟然是一份“拥戴表”,赵青一时目瞪口呆,汗流浃背。
沈副官忙拿回红册本再放到暗格层里,两人悄然出来。“你清楚了吧,督军大人笼络你是别有用心的,大侠千万要小心在意,切不可为虎作伥,遗恨终身。”说完,沈副官就走了。
赵青颓然坐在一块山石上,一时心乱如麻。突然,树影之下,一个淡绿色影子无声闪到他面前。赵青一惊正欲拔剑,一看竟是薛文姑娘。他忙低声道:“你来这里做什麽?宋督军是袁世凯的死党,你快走,这里太危险。”
薛文是为了向赵青解释真假盖彤云的事而来,她道:“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快跟我走。”
“薛小姐,你才来就要走吗,茶也不喝一杯?”假山后宋督军转了过来笑道,身后跟着一帮幕僚和官兵。
赵青忙将薛文往后一推,“薛小姐,你先走。你家中正有事,还不赶快走。”
薛文道:“告辞。”便娇躯一晃,翻身跃上假山,又一蹿上了墙头愰然不见了。
陈副官叫道:“快,堵住她。她就是偷运军火的肖老板。”
宋督军忙喝令官兵追截。赵青一闪身揪住了宋督军,道:“宋督军,你答应过的,不妄加杀戮戕害革命党人。”
“混蛋!”宋督军气得满脸紫涨。陈副官叫道:“督军大人,赵青和肖老板是一伙的。”
“全都给我拿下。”宋督军怒道。赵青一掌击倒宋督军,怒骂道:“好个两面三刀的狗官,我赵青真是瞎了眼被你们蒙骗。”
赵青双掌疾翻,掌风过处如刀浪扫劈,众官兵纷纷倒地哀叫。他趁时蹿上假山,蹬倒几个监哨的官兵,转身挡住要追赶薛文的官兵。府里四下警戒的官兵闻声赶来,团团围住了赵青。
“放枪,快放枪。”宋督军气急败坏地叫道。
赵青翻身腾空而起蹿上墙头,就在此时响起一阵骤密的枪声,赵青重重地跌落了下来。众官兵饿虎扑食般地压了上去。
薛文从督军府邸的墙头跃下,并不忙着走,她细听里面的动静,由衷地希望赵兄能跟她出来。稍许,里面枪声大作,赵兄身影在墙头一现忽又不见了。这时一群官兵从督军府大门冲出,朝她这边追了过来,薛文一跺脚只得暂且离开。
当她东蹿西躲好不容易甩开官兵的追捕,忽见盖彤云从街那边过来,随后有几个黑衣大汉跟着。她忙迎上去叫道:“彤云姐,快,赵兄有可能被宋督军的官兵抓住了。我们快去救吧。”
盖彤云一怔,随即娥眉一扬。“好,你跟我来。”她拽住薛文的手臂,腾身而起。几个起落便来到督军府的墙角下。“来,我们一起上?”她微笑道。
薛文答应一声,率先跃上墙头。当她刚跳进督军府内,随后的盖彤云从后搂住了她的细腰,一块粉红绢帕在她眼前一晃,一股异香扑鼻而来,薛文顿感头昏目眩,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督军府的地牢刑房里阴森可怖,外面晨光初现,牢里依然油灯昏暗,黑影憧憧。墙上和长板凳上放置着各类张牙舞爪的刑具,透泄着血腥的残忍。几条固定在墙角上的铁链条垂下集束铐着一人,几个敞怀捋袖的粗壮大兵执鞭或提棍往那人身上抽打,那人似乎已没有什麽反应。
“停。”宋督军一摆手道。郝师爷凑前一步在督军耳边低语道:“对他如何处置,密使那里还没有指示,可不能一下把他弄死了。”
宋督军朝陈副官一摆脑袋,陈副官忙过去抬起受刑者的脸,拭了拭鼻息,退回几步报告道:“督军大人,他没有死,只是晕过去了。”
“这个赵青已中了两枪,被打成这样还有气息,当真是练武之人与众不同。”郝师爷低笑道。“督军大人,还要审下去么?”
宋督军横眉立眼,犹自气咻咻。“那帮革命党人到底躲在何处,他们的军火又运往哪里?倘若不问出来,本督军如何部署围剿事宜?”
此时,卫兵来报:“密使大人到。”
宋督军和郝师爷等人皆立身恭候,一身红衣长裙的美女子一阵旋风似地进来,随后而入的六个黑衣大汉立时向门两边排开。美女子望也没望宋督军一眼,径自来到赵青身边。只见他浑身衣衫已被枪伤和鞭伤的血浸透,头无力地垂在一边。
美女子抬起赵青的脸庞,不由大怒。“谁让你们弄破他的脸的?”
众人惊惧相觑,谁也不敢发声。美女子玉手慢慢拭去他脸上的血迹,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青花瓷瓶,倒出绿盈盈的药膏轻轻抹到他脸上那条不太长的鞭伤上。
“还不赶快把他放下来。”美女子娇喝道。众打手忙解开赵青手脚上铁链铐子把他放倒长板凳上。“蠢货,把他翻过来,背朝上。”
众打手在长板凳上放好昏迷中的赵青,美女子用玉指撕开他背上的血衣片,露出了肩背上和大腿上的两处枪伤。美女子手一动,瞬时手上出现一把银质小刀。只见她用小刀插进赵青肩背上的枪伤口里,搅动几下挖出一颗子弹头。遂后,她又把小刀插进大腿部的枪伤口,不多时又挖出了一颗子弹头。赵青痛得醒过来又昏了过去。就在这当口,宋督军招来郝师爷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郝师爷连连点首。随后郝师爷悄然来到门口跟几个当兵的低声吩咐几句,两个大兵出去,稍后抬来了一把藤条躺椅。
美女子从赵青两处枪伤口取出子弹后,分别在这两处都涂上了厚厚的绿药膏,又割下自己身上红红的长裙飘带替他包扎好伤口,这才直起身子,接过宋督军递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冷冷地道:“以后没有本宫的指令,不许对他动刑。”
宋督军连连称“是”。美女子把沾了血的白毛巾丢给了陈副官,朝郝师爷摆下手道:“让人把他抬下去好生看押,这个赵青对我们日后围剿革命党还有很大的作用,眼下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郝师爷连连应诺,让两大兵用藤条躺椅抬着赵青出去,自己跟密使和宋督军告辞后也赶紧跟了过去。
遂后,美女子和宋督军一众人出了地牢。宋督军亲自引路将美女子带到督军府一间最华美精致的房间,两人的卫兵和随从全被留在门口实施警戒。虽有几缕阳光透过窗扉射进来,这两人酝酿多时形成的计谋足以让日照失去原有的光彩,让世道变得愈加诡谲阴瘆。
熊耳山茂密的衫木林中,一座守林人的小木屋。附近散立着几个黑衣大汉,机警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屋里盖彤云微蹙双眉,听着坐在对面一个汉子带来信息。那汉子满面风尘,衣衫褴褛,尽管疲惫不堪,眉宇间依然透着一股坚强和正气。他是盖彤云派往南方的联络员,他摸摸满脸的络腮胡,瓮声瓮气地讲着,带来的消息差点把众人震昏。
原定在九月中旬附近几省的革命党联合起义,由于湖南方面起义计划泄露不得已仓促提前行事,也来不及通知其他各地的革命党人。起义部队孤军作战,最后被优势兵力的官兵打散。总指挥蒋祤武将军在指挥部队突围时受伤被俘,不几日便在桂林被官兵枪杀。
全屋人神情肃穆,气氛十分沉重。蒋祤武将军殉国,群龙无首。南方各省义军何去何从,面临严峻的考验。一黑衣大汉摸了一下额头道:“如今我们怎么办?难道准备多时的起义就这么完了?”
盖彤云脸色冷峻,道:“没什麽,死了蒋祤武还有我盖彤云。我就不信他袁大头有三头六臂,能凭求荣卖国而恢复帝制。”她对一头领道,“你即刻带着在座的这些人去汝南,把那里的新军兄弟领到木庙岭。我带着弟兄们随后前来与你们会合,然后我们一齐进驻熊耳山的中段金凤岭。那里水路交通方便,易守难攻。到那里后我们公开打出讨袁大旗,伺机迎接南方革命军北伐。”
“是。”众人轰应一声,神情亢奋起来。
这时,申海生惶急地闯了进来。“统领,据督军府的沈副官送出的密报,赵大侠被宋督军扣押起来…。”
盖彤云脸色陡变,她竭力稳定心绪,冷静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被关押在何处?”
“他是为了救肖老板才被那些官兵抓住的,据说当时他已身中两枪,被抓后又被宋督军他们整治得奄奄一息。如今被关押在督军府的一个秘密暗室里,生死难料。”申海生说着摸起了眼泪。
盖彤云冷汗淋漓,一阵心痛。师弟真是命运多桀。薛文怎么样了,她不是去找师弟说要解释真假盖彤云的事,师弟被抓,她又怎样?盖彤云向申海生询问,申海生探头探脑四下望了一阵,疑惑地望着统领道:“肖老板在赵大侠掩护下逃出了督军府,我亲眼看见的,她不是正遇上统领你吗?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盖彤云心头大震,“我近来何时去过督军府?薛文可能遇上了那个妖女,被她骗了。”申海生目瞪口呆,遂大叫:“那怎么办?……”
盖彤云稍作思忖,旋即跃起,对那些头领道:“你们按原计划行事,我去襄阳城,把那里的事办妥后就去与你们会合。”
众人都明白她要独闯督军府救人,忙纷纷请命要与之同往。盖彤云严厉地制止他们,道:“我是统领,你们还不相信我的能耐?一切按我的指令行动,违者按军令处罚。”听其如是说,众头领只得依从。
众头领离去后,盖彤云跃上枣红马,一甩马鞭向襄阳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