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拂红袖难收花痕泪 冀天飏鹏举破樊笼
督军府邸后花园里有一座空置久已的祈福堂,原是宋督军老母亲生前为宋家子孙祈福的叩拜之所,供奉的就是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而今子孙福贵有余,祈福堂却破败不堪。堂后与假石山连接处建有一间石屋,可能是祖先为御不测之需,石屋筑得非常牢固,也很隐蔽。
如今,这间石屋被郝师爷费尽心机装饰了一番,成了极精美雅致的温柔之乡。当然,这是宋督军着意奉献给密使的一件礼物。屋内,碧纱宫灯,古鼎香炉;床上,锦缎被、鸳鸯枕,粉红云帐低垂,撩人一袭春梦。只可惜,躺在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双眸紧闭,浑身伤痕累累,哪有一点缱倦万种的情怀?
昏朦的灯照里,美女子默然静伫,怔怔地望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他那俊美的容颜令她心动,駭世的武功令她心仪,但那激进的想法又让她心惊。让她如此心智迷乱的人是否该掐死灭掉,然后挫骨扬灰?可每见到他自己芳心颤栗,柔肠百结,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床上的人微微动掸了一下,双眉紧蹙似乎很不舒服。美女子心一颤忙坐到他床边,轻轻掀开被子察看他的伤情,他裸露的躯体几乎全被纱布裹住,她给他包扎枪伤的红裙飘带最为显眼。他的手脚四肢依然被铁链铐着固定在铜床的四角铜柱上,难怪他会那么不舒服。显然,这大铜床是从那座古宅里搬移过来的,郝师爷用心了。
美女子暗思着,纤柔的手指在他脸上缓缓揉移,遂停在了他线条极优美的嘴唇上。赵青似乎感觉到了什麽,他缓缓睁开眼睛,着一身红衣长裙的美女子映入他的眼帘。他静静地望着她,突尔问道:“你不是统领吗,什麽时候又当密使了?”
美女子掩嘴一笑,软声柔气地道:“你呀,不要去管这些。你只要记住我爱你,我是你的姐姐就行了。”
赵青怔怔望了她一会儿,忽闭上了眼睛,几颗眼泪滚落下来。美女子的心又颤动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用樱唇和舌尖吻舔着他的泪痕。
他生气了,想用力推开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又被冰冷的铁链条铐住。不由大怒:“你,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我是你姐,怎么会杀你呢?”师姐抚摸着他的脸低笑道,“你放心,等你身上的伤养好了,我还是会放你出去的。”
赵青气咻咻地望着她,“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革命党吗,怎么会纵容部下行凶作恶;你不是要起义讨袁吗,又怎么会与宋督军勾结在一起,他可是袁世凯的死党。你说,你这么颠来倒去到底想干什麽?”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我的好青弟,你是冰晶纯清之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做什麽?听我一句,青弟。眼下好好养伤,日后我们俩携手偕老江湖,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何?我的青弟。”美女子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腮。
赵青陡然心震,“你,你叫我什麽?”
“青弟呀,你是我最最亲近的青弟弟啊。”美女子说着笑盈盈地又要去抚摸他的脸庞。
赵青睁大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突然喝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怎么啦,我是你的师姐啊。”
“你不是我的师姐,我师姐不会那样叫我的…..,你到底是谁?”
美女子一惊,随即俏笑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嘛。你不喜欢我叫你青弟,那我还是叫你小青子吧。”
赵青望着她,神情慢慢缓和下来。到底是幼时结下的情缘,虽说他眼下恨她入骨,但那缱倦的柔情蜜意依然时时萦绕心头。
原来那个盖彤云叫他小青子,那个女人我非杀了她不可。美女子恨得脸色也变了,他是我的,只有我才能这么叫他,凭她是谁都不行,我非杀了盖彤云不可。美女子恨恨地思忖道,忽瞥见床上的人正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她,转而“咯咯”掩嘴直笑。“师弟还是喜欢让我师姐叫你小青子。”
盖彤云进了襄阳城,在城门附近一家客栈寄放了她的枣红马,用了简单的午餐,便朝督军府邸行去。在督军府大门斜对面一家客栈订下一个房间,然后在二楼餐厅临窗的位置坐下,她一边喝着店家奉上的清酒,一边观察着督军府大门进出的人。
刚逾半个时辰,她看见了申海生。只见他在督军府大门的附近缩头缩脑地朝那里张望。盖彤云拿出一根绿茎短芦杆朝他掸了过去,正插在他脸旁的墙上。申海生忙抬首,望见统领正在那客栈二楼的一个窗扉前朝他招了招手。申海生大喜,忙跳起来奔了过去。不多时走进人声嘈杂的大餐厅。
“统领,哦,大掌柜的,这趟买卖在下已打听清楚了。”申海生说着,在盖彤云耳边低语了一阵。那么师弟被关在一座石屋里,除了照应他生活的两个老兵,只有那妖女能进出那间石屋。盖彤云思忖一会儿,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浮出。“海生,你设法与沈副官联系,告诉他今晚用餐时刻,我就从督军府大门口进去,让他在那里等着,随时给我引路。”
申海生瞪大了眼睛,“你,你要从大门口进去?”
“不行吗?”盖彤云微笑道。申海生猛地一拍大腿,“好,太好了。你不就是个妖女。”
“这是什麽话?”盖彤云发怒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朝他们望过来。
申海生连连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对不起,对不起,你知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盖彤云抿嘴一笑,遂低声问:“阿文的情况怎么样,她被关在哪里?”
申海生摇摇首:“不知道,沈副官没有在对面府邸里探到她的消息,可能被妖女关在别的什麽地方。”
盖彤云双眉紧皱,也不言语。申海生迟疑一下,也就告辞离去。
傍晚,日沉西岭,唤起一片彩霞。盖彤云跟着沈副官进入督军府意外地顺畅,一路遇到的官兵皆敛声屏气,连头都不敢抬。来到石屋不待盖彤云的吩咐,两老兵已在前引路,并打开石屋厚重的石门。盖彤云跟着沈副官走进石屋,屋内华丽精雅的陈设出乎她的意料。她来到床边,在床上躺着的人闭着双眸毫无知觉。他脸色苍白,神情十分萎顿,令她心痛异常。
沈副官上前一步,掀开锦缎被就想把赵青抱走。可是他那满身的纱布和被铁链条铐住的手脚令他们吃惊。沈副官轻轻推了推那躺着的人,俯身在他耳边低语道:“兄弟,你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赵青一下睁开了眼睛,“沈副官,是你?”
“你看是谁来了?”沈副官闪开身子。赵青看见了他身后的盖彤云,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你又来做什麽?”
沈副官急忙道:“这才是你真正的师姐,盖彤云,盖统领。”
“沈副官,你不要被她骗了,这个女人很狡诈的。”赵青微笑道。
沈副官道:“先不说这些,你手脚上的铐子怎么能弄开?”
“钥匙不是在你这里吗?你快给我解开啊?”赵青讥诮地望着盖彤云笑道。
沈副官急道:“盖统领怎会有这个钥匙?”
盖彤云也不作声,她取出那柄九佩玲珑金刚刀上前朝铁铐上的铁链砍去,没有作用。她紧抿樱唇把内力发到刀锋上再砍,黑黝黝的铁链依然没有一点裂痕。
“没用的,这是精钢打造的,只有我的青龙宝剑或许能斩断它。”赵青说道,忽心头大震。这柄九佩玲珑金刚刀是师姐独一无二的兵器,这几天怎么总没见她拿出来?“你真是我的师姐?”
盖彤云哽咽着点点首:“小青子…..。”
赵青忽想到什麽,急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袖管撸上去给我看看?”
盖彤云撸起袖口,藕白的玉臂上明显地露出了那块赵青从幼时起就常见到的粉红胎记。赵青顿时泪如泉涌,“师姐……。”
盖彤云泪流满面,她伸出玉手抚摸着他的脸庞。赵青愈发肯定眼前这个女子是他真正的师姐。先前抚摸他脸的手很柔软,极具魅惑力。而此时在他脸上抚摸的手很生涩,但很实在。“师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盖彤云哽咽着摇摇首,却说不出话来。蓦地她警觉地抬起头,忙一把抓住沈副官闪挪到床后阴影处隐藏起来。
珠帘微动,一身红衣长裙的美女子飘然而来。“小青子,我让他们炖的乌鸡人参汤味道如何?….怎么,你哭啦?”她一下坐到他身边,掀开被子就要检查他伤口。
赵青朝她点点首,轻柔地道:“你….你过来…..。”
美女子自与他结识以来,从来没有听到他用如此柔和的声调跟她说话,一时芳心大颤,立时双臂搂住了他的脖颈,樱唇压住了他嘴唇吻揉起来。赵青忙转过脸避开了她的热吻,道:“我的青龙剑在哪里?是不是在你那里?”
美女子抬起脸笑道:“你的宝贝自然应该放在我这里,不过要等你伤痊愈,我才会还给你。现在你想取剑,不可能给的。”
趁那女子与赵青俯首低语时,隐于床后的盖彤云拉着沈副官脚不着地地蹿了出去。美女子似乎有所感觉,娇喝一声:“谁?”跟着蹿了出去。
此时,暮色霭然,鸦噪林梢。除了几个担任警戒的官兵,督军府后花园已是人迹寥落。当晚,美女子让自己的黑衣卫士担任了对石屋的警戒。
翌日清晨,天宇清朗。赵青尚在昏睡中,睡梦中他和师姐在一处茂密的树林里嬉戏,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师姐,横眉立眼地插在他们中间。霎时,两个师姐旋在了一起,渐渐地都消失在一团火焰中。他急了,嘶声竭力地大叫:“师姐—”
他蓦然醒来,浑身汗出如浆。美女子进来笑道:“你在叫我吗?”她说着媚眼瞟睨将身子压在盖着赵青的锦缎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腮,樱唇又要朝他的嘴唇贴了上去。赵青忙道:“且慢,你听我说,你把我手脚放开,然后我俩好好亲热岂不更好?”
“真的?”美女子双眸顿然发亮,旋即神情黯淡下来,惕惕然地道:“赵大侠,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赵青遂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去理她。美女子紧抿着樱唇,默默地望着他。忽而,一丝狡黠的笑影在她唇边闪现。她起身离去,过了半个时辰她又转了回来。两个俏丽的丫鬟托着一套酒具跟随其后。“来来,小青子。你说要我放开你,姐姐我想着也有道理,束缚手脚的亲热没有意思。你与我喝了这盅酒,我就放你起来。”
她说着,把装满酒的杯子放到他嘴边,用一根芦杆放入杯中作吸管。赵青很爽快地就着吸管吸尽了杯中的酒。“好,你爽我也爽。”美女子笑道。挥手让那两个俏丫鬟收拾酒具离开,自己取出钥匙把困住赵青手脚的铁铐子全都打开,然后有点紧张地关注着这只脱缰野马的神态动静。
赵青下了床,四下翻找着什麽。“我的衣裤呢?”虽说纱布缠身,但裸露的身子总让人难堪。美女子掩嘴而笑,幽幽地道:“不用了吧?”
“什麽意思?”赵青问道,忽感觉浑身热燥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搞鬼。”他微笑着道,遂催动内力将适才摄入体内的药力全都逼了出来。
美女子大惊道:“千万不要使用内劲,不然的话,你全身的伤口就会崩裂。”
赵青哪里会听她的,待到他将体内药物逼出,头不昏,身上也不燥热了。但那些正当愈合的伤口全都裂开,浑身的纱布很快被涌出的血浸透。赵青找不到衫裤就拉了红床单裹住下半身。此刻只听得轰轰的响声,“不好。”他忙蹿到门口已来不及,那女子已闪身而出,厚重的石门轰然落下。他还是被困在了石屋里。
赵青四下环顾,心想难道我真的要被他们困死在这里吗?他看着那张大铜床心头就恼火,立即动手不多时就把这一再捉弄他的铜大床拆得七零八落。这石屋的出气孔在何处?是眼下他最关心的事。果然,在屋角高端发见了碗口大的通气孔。赵青把做床架的铜管用掌力压成两边有棱的长铜条,然后把长铜条插进通气孔用内力催动长铜条旋转,逐渐扩大旋转半径,不一会儿通气孔变成直径约半米的洞口。赵青拔地而起腾身蹿出了石屋跃上了假石山,外面的日照使他一阵头晕目眩。
瞬时,几个黑衣大汉蹿了过来,被同时蹿过来的盖彤云一阵刀光砍了下去。“你能出来太好了。接着,你的青龙宝剑。”
赵青接过青龙剑精神陡长,但他此刻的模样实在古怪。披散的乌发,通红的围裙,赤裸的上身裹满浸透鲜血的纱布,手上分别是长铜条和青龙剑,活像从远古的密林里蹿出来的野人。只是他那苍白俊美的脸庞沐浴在和煦的阳光里,极具魅惑力。伫立在不远处的密使大人看得发呆了。
盖彤云也从没见过师弟这个模样,有些哭笑不得。赵青拉拉她,“我们快走。”说着俩人跳上了墙头。众官兵没有得到宋督军的命令不敢开枪,宋督军没有密使的命令不敢下令开枪。眼见他俩就要逃出督军府邸,那美女子突尔尖声大笑起来。“盖彤云,你这大统领就这么走了吗?你们走了,这两个人就要一命呜呼啦。”
赵青和盖彤云回头一看,两人立刻返身跃回到假山上。赵青大声道:“哎,那个女密使。你把这两人放了,我赵青跟你走。”
全身被綁的薛文和沈副官同时叫起来,“赵大哥,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们。”
“盖统领,你们快走。起义的兄弟们还等着你们呐。”
赵青低声对师姐道:“我去把他们抡过来,你在这里接着。然后我们一起上山。”
盖彤云点点首低声道:“你自己小心了。”
赵青遂又朝那美女子喊道:“密使大人,我过来了。你那里快给我准备好一套衣衫裤。”说罢,赵青起身愰悠悠地跃了过去。几个黑衣大汉立时将他团团围住。“密使大人,我的衣衫裤呢。”
美女子斜瞅着他抿嘴直笑,遂朝郝师爷摆了一下手。郝师爷立刻从一卫兵手里接过折叠整齐的衣衫裤交给了赵青,正是他原先穿的一身月白色长衫裤。赵青忙放下手中的宝剑、铜条,拿了那长衣衫裤躲到沈副官身后迅速换上,又把厚密的乌发向后拢起,用美女子给他包扎伤口的红飘带扎住了头发。随后,他一把拽住沈副官用内力将他身上绳索割开的同时把他抛了出去;接着他又如法把薛文也抛了出去。美女子一怔,随即大怒,正要下令开枪,被赵青从后面一下抱住,他在她耳边低语道:“放了我们吧,密使大人。否则我真会把你这漂亮的头颅捏碎。”
美女子没有应声,她只感受着这奇男子宽阔胸脯传过来的气息。
“那么,再见了?”他低笑一声,松开了美女子,随即从地上拿起青龙剑腾身跃上了假石山。与此同时,密使朝远去的盖彤云甩出一把银针,却被追赶他们的赵青用一块通红的床单布全都卷下。刹那间,密使又朝盖彤云他们连续射出几支银镖,被盖彤云的刀光打掉两支,最后一支却被赶上来的赵青用身子挡住了。
眼看着这几个人都翻出墙去,美女子气得一跺脚,朝宋督军叫道:“还不派人追杀上去,把他们全都枪毙了。”
宋督军忙对他的部队下达了追截令,并叫道:“其他人都可以枪杀,但那个姓赵的小子一定要给我活捉回来。”
美女子和众黑衣汉都跃上了墙头,望着那伙两匹马驮着五个人疾风般地朝城外飞驰而去,后面官兵的马队也轰轰然朝他们追了过去。
美女子突然娥眉深蹙,“你们看见没有,我的最后几支银镖都打中谁了?”
一黑衣大汉道:“大人最后打出三支银镖,有两支被那个红衣女用刀光掸飞,还有一支银镖被那姓赵的用身子挡住。”
“最后那支银镖是不是就打在那姓赵的后背上?”美女子急急地问。
“是的,大人。“那黑衣大汉恭敬地应道。
美女子心底发颤,脸上却浮现冷冷的笑影。“那小子是死定了。”
盖彤云他们跃出督军府邸的墙头,申海生早牵着枣红马和白龙马等候多时。盖彤云托着赵青跃上枣红马,薛文和沈副官、申海生骑上白龙马,疾速往城外急驰。
守城的官兵哪经得起他们的冲刺,早已闪得远远的。但那些领命追截的大队官兵轰轰然紧追不舍,领队的陈副官知道只要他将那姓赵的小子抓捕归案,宋督军和那个美貌如花的密使大人必有重赏,或许还能官升三级。
盖彤云等人策马驰骋半里地遇上前来接应的统领卫队十几人,他们让过统领等人,截住追来的官兵,一阵枪战。又驰奔半里许,坐在背后的赵青忽轻声道:“师姐,停下吧。我怕是不行了。”
盖彤云忙勒马停蹄,翻身下马扶下赵青,只见师弟苍白的脸庞黑气氤氤,嘴唇也有些发黑。她这才发现赵青背后已中了一支银镖,显然那支镖上有毒。盖彤云忙替他拔去镖刀,在伤口上傅上金创膏,又取出小白玉瓷瓶倒出三粒小白丸给赵青服下,对下马过来的薛文道:“我的药只能暂缓师弟体内毒素的扩散,还得立刻到大华山找西灵老神医替他医治。”
此时,一黑衣卫士奔马过来叫道:“快走,官兵又追上来了。”
盖彤云忙对沈副官和申海生道:“你们赶快带上人马继续往前赶,把官兵们引开。我们就此上山,日后都到金凤岭聚合。”
“是。”沈、申两人疾奔上马,带着统领卫士们继续向北急驰而去。不多时大队官兵轰轰然地追了过去。
这里,盖彤云背着赵青,薛文断后,往山上急步而行。一路山间疾行,时逾半晌,盖彤云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再看赵青黑云罩面,气若游丝,眼见是不行了。盖彤云放下师弟,心如刀绞。薛文早就呜呜咽咽抽泣起来。盖彤云杏眼圆睁道:“哭什麽,人还没死呐。”赵青轻轻拉了她一下,盖彤云缓了口气道:“这样吧,阿文。你先去大华山领着西灵老神医往这里赶,我带着师弟继续往大华山走,我们尽量抢时间吧。”
“师姐,怕是来不及了。”赵青微笑着道,声调却非常虚弱。“不许你胡说。”盖彤云怒道,随即拍拍他的脸腮柔声道:“你放心,会没事的。”
说话间薛文已朝西北方向奔出很远,盖彤云也将师弟抱起,朝西北方向的大华山疾步而行。又走过一片矮松林,前面不远处有个破茅屋。盖彤云竭力奔走几步,进了茅草屋把师弟轻轻放倒在干草堆上,又掏出小白玉瓷瓶取出药丸,赵青拦住了她,“没用的,这药不对我体内的毒性,不要浪费了。”
盖彤云又要发怒,但见师弟朝她笑笑,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不由珠泪滚滚。若往常师弟用自己雄厚的内力完全可以逼住毒素,减缓其扩散。如今他身负重伤,又几次催动内力,使多处伤口崩裂血涌如注,至此竟是油枯灯尽的情状。
“师姐,不知附近可有水?”赵青说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盖彤云蓦地跃起,“我给你找水去……。”说着蹿身而出。
旋即,赵青见师姐又霍然转回,把他抱起来就用樱唇封住了他的嘴,赵青心一热,想搂住她竟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忽感到师姐用舌尖把一颗药丸度入他的嘴里,又被她灌入一口似苦还腥的液汁。赵青吞落了药丸,又一颗药丸从她樱唇里度入他口里,赵青又就着那腥苦的液汁把药丸吞了下去。他正欲开言,发见师姐的妆饰有些不同。疑惑间,那片柔润的樱唇又压在他的嘴唇上,激烈地吻揉起来,赵青慢慢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有了些回应。
突然外面有了动静,师姐霍地放开他,把两个小青瓷药瓶塞在他手里,急急地道:“一瓶是解药,一瓶是敷外伤的绿药膏。自己祈福吧。”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去,赵青拽住了她,“师姐—”
“我不是你师姐。”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知道。”赵青微笑道。那女子蓦然转身抓紧了他的手,竟热泪涟涟。遂道:“你们快走吧,督军的官兵很快就要搜索到这片松林里。”言罢,她身形很快消失在旁边的破洞之外。
盖彤云拿着新鲜竹筒急急进来,忙扶起师弟给他喂了几口山泉水。而后惊异地看着他,师弟脸上的黑云已在淡化,嘴唇也有了些红晕。“小青子,你感觉怎么样?”
“刚才吃了你给的药丸,心口间舒缓多了。”赵青说着,把手中的两个小瓶子递给她看。盖彤云接过小药瓶仔细看了看,这哪里是我的东西?陡然一惊,“那妖女刚才来过了?”
“什麽妖女?说得那么难听。”赵青笑道,“我们快走吧,官兵马上要来搜山。”
赵青费力地站起身,用手臂搂住了师姐。两人相互搀扶着走了一段路,盖彤云有些不耐烦,抱起赵青疾步腾跃,不多时就翻过一座山岭。才放下师弟,他就连连呕吐出几口黑血,盖彤云急忙扶住他,“你感觉怎样,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赵青摇摇手坐倒在地上,笑道:“没事,吐过后感觉反而更舒坦些。”
盖彤云细细察看他脸色,黑气没了,嘴唇也白净了。但俊秀的面容依然没有一点血色。赵青发见左上方的坡上有一片开阔地,绿茵茵的草坪全都沐浴在阳光里。“姐,你扶我去那里坐坐。我们休息一会儿。”
来到绿茸茸的草地上赵青仰面躺着,迎着温煦的光照,他苍白的脸上全是笑影。盖彤云望着他也高兴地笑起来。俄而,他坐起身脱去上衣,把身上那些被血浸透的纱布全都拉扯下来。“姐,你替我上药吧。”盖彤云这才注意到师弟已开始用单个“姐”来称呼她,心头一热,滚落了几滴珠泪。赵青先用绿药膏在自己胸脯上抹着,有些鞭伤也在渗血。然后把装绿药膏的小青花瓷瓶递给了盖彤云,见她美眸盈泪,忙笑道:“我的伤也快好了,只是让这些粘糊糊的纱布贴在身上怪不舒服的。”说着他背脊朝上趴在草地上。
盖彤云接过小瓶子替他清理着背部枪伤和毒镖造成的创口,把绿药膏抹在上面。那大腿上的枪伤,小师弟没敢露给她看。忽尔,她幽幽地道:“小青子,看得出那个妖女对你是真心的…..。”
“什麽妖女?我看她就是你的影子,你就叫她云影吧。”赵青笑道。
盖彤云突然大怒,“什麽云影月影的,你是不是对那个妖女动了心思了?”
赵青忙翻身坐起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对着跟你长得如此相像的女子叫做妖女,感觉上怪怪的。”他说着,见师姐望着他头上竟气得流下了眼泪。赵青心一震,忙把那根扎头发的红裙飘带拉扯下来一下丢去好远,然后爬到师姐跟前柔声道:“姐,你帮我梳理梳理头发好吗?”
还没等盖彤云反应过来,赵青一下抱住了她,嘴唇紧紧地吻住了她那柔润的樱唇。慢慢地盖彤云也开始回应着他的亲热。
不知几许,他们周围拉起了长长宽宽的红布帏,阳光透过红布帏把里面映得通红。散立在四周的薛文和申海生等义军兄弟们兴高采烈地畅然大笑,不知道他们是庆幸统领的安然归来,还是庆贺这红布帏里的旖旎春光。
或许是高兴那个络腮胡的南方联络员带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吧,革命党人已在南方组建起国民革命军,不日将挥师北上。熊耳山金凤岭的义军们有所慰籍地把目光望向南方,希冀这古老而沉寂的土地重振远古的雄风,拓托出民族复兴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