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飞行恶徒纵火 宿酒家突遭惊变

作者:子雅    更新时间:2015-07-01 16:51:49

情 剑 遗 恨

一  夜飞行恶徒纵火   宿酒家突遭惊变

寥廓的星空下,岗卧岩矗,黑影憧憧。一阵马蹄声划破了夜的诡谧,一匹白马驮一白衣人像一道流星在官道上向南疾驶。蓦地,远处山丘后一片骇人的红光冲天而起,传来决堤般的嘈杂人声。白衣人大惊,“驭”一声勒住奔马向西望去。

山丘后有一村庄,此刻庄子里到处起火,火势很凶猛,映红了半边天。四处都是哭声、喊声。白衣人纵马向火光疾射,只见火光里人影乱蹿,他倏地抓住一个逃过来的庄稼汉子,“喂,庄子里怎么失火了?”

“失火?是强盗放火。”庄稼汉子惶急地朝后面一指,“看,他们还在放火烧屋呐。”

白衣人俊美的面庞顿然透出凌厉的杀气,他一抿嘴两腿一夹马肚像箭射般扑向那帮放火行恶的暴徒,手起剑落,只听得几声惨叫,几个正在作恶的蒙面黑衣人皆翻到在地,俱失了一条右臂。

其余恶徒惊怔片刻,“呼”的一下拔刀抽剑围了上来。白衣人冷哼一声,霍地一提马缰。瞬间马旋人动,剑光闪射,几声铮然疾响,众蒙面恶徒刀剑都被脱手震飞。

众恶徒全都惊呆了。突然,一缕劲风直奔白衣人的面门。白衣人闪身避开暗器,只见一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唿哨一声,众黑衣恶徒都跟着那女子往江边疾蹿。白衣人觉得那女子娇娜背影甚是熟悉,蓦然一怔,“那不是师姐么?”

白衣人立即纵马急追,及至江边,但见风吹叶响,芦影摇曳,昏朦朦的月色里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万源酒家,座落在川陕交界的万源镇街口,生意十分兴隆。一个温文尔雅的年青客商走进热气融融的酒家厅堂,他唇红齿白,面容俊秀,举止洒脱,俊目里时而闪出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警觉的目光。

“哦,肖老板。你来了啦,请。”一瘦小个满脸猴相的店伙计满脸堆笑地将客官引到靠近柜台的一桌边坐下。柜台后富态可掬的店主起身来到肖老板跟前拱手笑道:“许久不见了,肖老板。”

“这些日子因身患小恙,所以没有在生意道上行走。”那客官正说着,这时猴相店伙计“叭”的一声一甩油渍渍的长巾,尖起嗓子吊起一穿菜单。肖老板趁势低语,“那批货怎么样?”

店掌柜笑容不变,迅速低声道:“全部聚齐,就在后院的地窖里。”

“好,今夜起运。”

“今夜?”店掌柜收敛了笑容,惊异地望望肖老板。

“宋教仁先生已在上海被害,孙逸仙先生也从日本回国潜入上海,蒋祤武将军受命在湖南部署讨袁。形势紧急,这批军火必须在七日内运抵汝南,武装那里新组建的起义队伍。”

“嗯,好吧。我现在就去布置人手。”店掌柜微微弯腰,转身离去。

上菜期间,店伙计寻机向肖老板低语,“最近人们都在议论,说红衣女侠带领一帮人到处为非作歹……。”

肖老板微微点首,“襄阳城里也有风闻,显然是别有用心的人在造谣。海生,你要注意查,是那些人在搞鬼。”蓦地他眼睛一亮,“嗯,你看。他是谁,好俊的人物。”

猴相店伙计申海生转脸一看,店内走进一年轻人。他,剑眉星目,身材魁梧,着一身月白衣衫,腰间配有一柄镂金嵌珠的宝剑。恍如玉树临风,俊美绝伦。此人一进厅堂,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他举目环顾,径自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

海生连忙凑上前去,含笑道:“客官,要点什麽?”

白衣人淡然一笑,“随便来几个小菜,再上一壶酒,一籠包子。”

酒菜上桌,白衣人浅斟低酌,悠然自得。忽而他感觉有一双眼光不时闪来,寻常他出外行走,经常会遭遇众人的目光,大都是瞧上几眼后便收回目光自行其事,此刻投来的目光那么执意持久有点异样。他转首望去,不远处一年青客商正注视着他,那双俊目犹如一湾静静的潭水。两人目光相对,年青客官俊脸泛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衣人不由亦报以一笑。

门口忽然一暗,走进三条大汉,“来,我们这边坐。”领头的黑衣汉招呼着同伙过来,坐到白衣人这张桌子来。

“三位客官要点什麽?”海生暗瞥了白衣人一眼,遂笑容满面地擦着桌面道。

黑大汉似乎没有听见,直管拿眼瞪着白衣人。一塌鼻汉子敲敲桌子道:“喂,怎么娘们似的,慢咽细嚼没个爽利相。”

白衣人犹如没有听见,依然慢条斯理地蘸汤吃包子。

“呔,撑不下去就不要硬撑嘛,撑破肚子可不是好玩的。”另一眯眼汉子上身探前摆出一副关切模相。

白衣人依然不作声。

“客官昨夜去过芩岭庄?”黑大汉突尔问道,满脸顿然透出凌厉戾气。

“是的,去过。”白衣人微微而笑道。

塌鼻汉叫道:“好小子,我们正要寻你算帐。”话音未落就猛翻出两掌朝白衣人面上左右同时劈来。但不知怎么一愰,他的两只手腕已被白衣人扣住。

黑大汉和眯眼汉大惊,两人同时出手击向白衣人。白衣人转而一手扣住塌鼻汉的后脖颈,另一手连翻两掌,“砰砰”两声,眯眼汉撞倒桌凳翻倒在地,黑大汉似乎武功较好,但也身形摇晃几下支持不住,赶紧一个后空翻跃到一桌上。

黑衣人稍定神,猛一喝双掌并出,旋身欲击白衣人的肩背穴道。白衣人身形不动,反腕一掸道:“住手。”

黑大汉顿觉双臂发麻,双手无力地耷拉下来。

眯眼汉和黑大汉都惊愕得面如死灰,再看被扣住后脖颈的塌鼻汉已是满脸紫涨,黑大汉连忙陪笑道:“少侠息怒,只怪兄弟有眼不识泰山。”

白衣人微微冷笑,“昨夜在芩岭庄纵火作恶的可有你们?”

“没有,没有。兄弟几个从襄阳来,今日才到此地。”眯眼汉正容道,“在下于途中也闻得芩岭庄被焚毁之事,气愤不过。乍见少侠佩剑饮酒,误以为行恶中也有少侠一份,故而出手冒犯。这都是误会,务请少侠手下留情。

白衣人手指一松,然后朝黑大汉他们隔空拍了两掌,那两人立时感到轻松。黑大汉上前拉着塌鼻汉就走,走到厅堂门口时,塌鼻汉一口气没出处,反手一掌将一张桌子劈得塌裂两半。

“狗杀的,桌子碍你们什麽了?拿它出气。”猴相店伙计叫道,抄起一条长板凳就朝三条大汉甩了过去。

塌鼻汉一把接过长板凳直望申海生头上劈去,那被称为肖老板的黄裳商客忽地纵身过来,信手接住长板凳。塌鼻汉狠命拖拽长板凳竟丝毫不动,霎时满脸通红。

肖老板随即恬然一笑,道:“壮士何必与一店伙计劳力费神。来,来,请息雷霆之怒,敝人请壮士同桌一饮如何?”

塌鼻汉就此下了台阶,道:“好,就看在阁下面上,大爷不计小人过。”遂转身同着黑大汉等人出了酒店。

白衣人依然低首饮酒。肖老板且不回原坐,他来到白衣人桌前一拱手道:“阁下好俊的身手,请问尊姓大名?”

白衣人忙起身道:“适才三脚猫的功夫让阁下见笑了。敝人姓赵名青,请问阁下如何称谓?”

肖老板微笑道:“敝人姓肖,来来,我们一见如故,何不一桌就饮?”

赵青示意随意,他暗忖:观肖老板人品亦非凡夫俗子之辈,且待人殷渥有礼,不妨应酬一二,莫负了他人的好意。遂与之同桌攀谈起来,肖老板谈论间不时将目光瞄在那柄配剑上,终于出言发问道:“赵兄,你这把佩剑是否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龙宝剑?能否借愚弟观赏?”

赵青微微一笑,即刻解下配剑双手递上。肖老板接过宝剑“嗖”地拔剑出鞘,霎时青光激射,寒气逼人。“好剑,果然名不虚传。”

肖老板极口赞道,内心暗思,此剑乃长白山镇山之宝,原系关东枭雄盖世雄的贴身配剑,怎么会落在这少侠手里。正想套问赵青的来历,突然申海生直起脖颈叫道:“看,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

肖老板抬首一看,脸色陡变。他把宝剑还给赵青,拱手道:“赵兄,我们后会有期。告辞。”说罢,身形一晃,转眼不见。与此同时,一队官兵闯进了酒店厅堂。

“全都不许动,要不就按革命党处置。”领队的摆着手操北方口音喝道。

店堂里的掌柜、伙计和厨师都被捆绑了出来,顾客们也被几个士兵监视着。少顷,从门外走进一个年青军官,气态十分傲慢。领队的忙向他报告,“陈副官,里外都已全部围住,店里的人都在这里。”

陈副官瞧也没瞧领队的一眼,一把揪住一个小伙计的胸襟叫道:“快说,肖老板在哪里?”

“哪个肖老板?小的不知道,店里来往人很…..。”被揪住的小伙计话未完就被甩倒在地。领队的一挺胸就带着一帮官兵冲到厅堂后面去了,陈副官却坐了下来,架起二郎腿朝胖掌柜“嘿嘿”怪笑。

赵青身形一动,蹿到店家那堆人前把猴相店伙计申海生一把拎出,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猴精贼头狗脑的竟敢消遣小爷,岂能饶你?”说罢在申海生背后一刮一拍,申海生痛得呲牙咧嘴,“哎呦,痛死人了。好你个小子,落井下石,不得好死。咝…..。”

“去你的。”赵青拎起海生往上一甩,“砰”一声,申海生冲出了天窗,玻璃被撞得粉碎,纷纷落下。

陈副官一怔,马鞭直指赵青,“你是什麽人?”

“我是什麽人你管不着,咱们最好各干各的活儿,谁也别管谁。”

陈副官正欲发火,转瞬间已不见了赵青的人影。他掏出手枪,喝令士兵们立即全面搜查。

申海生被赵青抛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谁想跌到房顶上竟然一点也没有损伤。翻身坐起,身上的绑绳立时松落,断开处如刀裁的一般。嘿,乖乖。那小子凶神恶刹的甩我两巴掌,原来是要救我啊。呵呵…..。他仰天欲笑,“砰砰”两声枪响,打得屋瓦碎裂飞扬,吓得他赶紧捂住嘴,一下滚溜得好远。下面厅堂里传来陈副官的叫骂声,一个身影在他前面闪过,顷刻不见。申海生突尔想起后院地窖里的武器,忙撑起身子朝后院望去,几个官兵正在撬着地窖口上的石板。

不好,申海生掀起几块瓦片就要往下砸,手腕被人拽住。“肖老板。”申海生惊喜道,“他们要搜查地窖,怎么办?”

“你跑远些再用砖瓦砸他们,把那些官兵引开。”肖老板悄声道,“我去地窖把武器取出来。”

“你,一个人怎么行?”

“可以的。”肖老板道,“我只要将装有武器的酒桶滚到院后的河里,无需费多大的劲。”

“妙。”申海生立即连爬带蹿离开去,顷刻在巷口传来砖瓦摔打的声音。“快抓革命党,别让他们跑了。”申海生在那里大喊小叫。

正在撬地窖的官兵闻声全都追了过去。肖老板瞅空身子一闪就蹿了下去,他启开暗锁,打开窖门。“嗨”的一声将装有武器的酒桶扛上了窖口,当他将最后一只酒桶扛上去时,发现原先扛上去的三只大酒桶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纵身跃上房顶四下眺望,忽见三只大酒桶着魔般地先后向河边急滚,桶上飘浮着白衣人。

“是赵兄。”肖老板惊喜地道。但,待他赶到那里,河边只有三只大酒桶静静地停在那里,哪里还有白衣人的影子。肖老板将这些装有军火的酒桶推下河去,又将另一只酒桶也扛过来推入河里。

出了万源镇,赵青纵马进入一条小道。适才遇上肖老板,心头畅爽,多饮了几杯酒。此时纵马迎风,酒劲上来,昏沉沉来到靠近短松林的草坪上,再也支撑不住,滚落马下仰面躺倒。剑垫压在肩背下,即刻进入梦乡。

山坡上蓦然响起粗旷的叫喊声,十几个大汉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团团围住了仰卧的赵青。

“这小子酒足饭饱睡起大觉来了。”塌鼻汉望着赵青狞笑道。

眯眼汉“嘿嘿”几声怪笑,道:“瞧他红扑扑脸蛋比仙女还俊美,我们红衣女侠若是得着他肯定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啦。”

众大汉一阵大笑。笑声未落,赵青忽地跃身而起,“嗖”地拔出剑,迎着阳光一抖,寒光四射。那双俊目愰如寒星,冷冷地道:“你们都是红衣女侠的人?”

一个黄发汉子冷森地望着他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弟兄们上,别让他跑了。”

众大汉轰然应声,拔剑举刀朝赵青围了上来。赵青冷笑一声,拔剑一晃,一阵金戈交鸣,近身的刀剑皆被削断。有几个立刻叫道:“注意他的剑。”霎时又有一帮大汉扑了上来。此时更多人的心思在那柄宝剑上,谁都想让它归己所有。赵青也不言语,他挥剑倏变,凛烈快捷。众人只觉得到处是白衣人的影子,昏晕无状。赵青忽地停手,莞尔一笑,“算了,你们还是请红衣女侠出马吧。小爷没兴趣跟你们闹。”

“赵兄,好身法,好剑法。”赵青循声望去,正是肖老板。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圈外,紧跟在身边的就是瘦小精悍的猴相店伙计申海生。

“好小子,报上名来,自会有人来降服你。”黄毛汉道。

赵青微笑道:“本人姓赵名青,乃关东盖世雄老爷子的关门弟子。随时领教。”

黄毛汉二话不说,朝众大汉摆摆手,转身便走,众人慌忙跟着离去。

“你就是赵青?”肖老板一惊,正欲上前与之叙话,申海生叫道:“肖老板,我们快走。官兵又追上来了。”

肖老板举目远望,山坡上一伙官兵正望这边冲过来。肖老板忙对赵青道:“赵兄,谢谢你的帮助。过几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待到午时请你到襄阳城西景阁等候,我请你师姐盖彤云前去与你相见。”说着,官兵已追近,他拉着申海生几个腾跃就隐到右侧的松林丛中去了。

赵青正欲追上肖老板去问个清楚,官兵的人马已忽喇喇地冲了过来。赵青腾身一跃已落在白马上,转瞬间像一道银光消失在短松林后。

“快,抓住这个白衣小子。”陈副官叫道,官兵人马像旋风一样朝赵青驰去的方向刮了过去。

这里是栖鹰岭上赵青的家。可是,一切竟像支离破碎的梦,怎么也连续不起来。他徘徊,他寻觅,童年的一切已没有任何踪迹,只剩下这有几分牢狱气息的院墙和幽幽寥落的街灯。在这蛛网纵横,野草萎葳的青砖瓦房里,再也闻不到父母温馨的气息,再也听不到父母慈祥的教诲。想不到两口薄皮棺材竟有如此大的容量,将十五年前的一切全都埋葬掉,只留下几分回忆,几分惆怅。

空荡蒙尘的房屋里,赵青对着一盏油灯独自冥想。突尔,他抓起宝剑纵身闪到窗扉旁。猛地拉开木板窗扉,一伸手拽进一个人往地上掷去,“是你?”

“是我,恩公。在下申海生。”那猴相申海生一骨碌爬起来笑道。

赵青放下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谁是你的恩公?深夜至此意欲如何?”

申海生忽地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受徒儿叩拜。”

“你出什麽洋相?快起来。”赵青蹙眉道。

“师父武功高强,弟子深夜来此诚心拜师。师父若不收我为徒,我就跪着不起。”

赵青剑眉一扬,“你不走,我走。”他抓起青龙剑,脚尖一踮就蹿出门去。申海生追出门去,已不见赵青踪影。

申海生一拍脑门,忽伸长脖颈朝空大叫,“赵师父,这两日将有人来袭击栖鹰山庄,你可要好生提防啊。”

话音刚落,肩膀就被人拽住。“我就料到你不会走远,嘿嘿…..。”申海生以为是赵青依然嬉笑着。及回首望去,顿然僵住了,抓住他的是个孔武高大的黑衣蒙面汉。“啊呀。”申海生惊愕得魂飞天外,欲挣扎哪里还动得了。

黑面大汉也不言语,拽着申海生朝村口蹿去。突然,申海生满面惊喜,忙扬手叫道:“啊,赵师父。快来,我在这里…..。”

黑面大汉一惊,忙松手取出两支判官铁笔杆,四周瞧看,哪有白衣人的影子。再一看,那个猴精汉子也不见了。

赵青怕申海生纠缠蹿上房顶,立刻被两个黑衣蒙面大汉拦住。其中一人躬身施礼道:“少侠可叫赵青?我家统领有请。”

赵青一怔,“你们统领是谁?”

“盖彤云。”那人声调极其庄重。

是师姐?赵青内心一阵狂喜,“我们走。”他腾身而起,恨不得立即飞到师姐盖彤云身边。

风动云移,月儿乍现。月光下三个人影朝离栖鹰岭不远的大芒山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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