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说是收拾收拾就能住了，等李齐沆带着小春雨从石阶底下掏摸出钥匙打开院门仔细一看，收拾不出来了。西屋的房顶露出了一个大洞，炕也塌了半边，灶房和厢房的屋顶也有塌下来的，各屋的墙皮也都差不多都掉了，不好好修一修是无论如何不能住人的。
李齐沆有些犹豫，跟小春雨商量，要不然等开春考完了取上再说？小春雨倒是很干脆，既然县里的学道大人说了你能考上那就一定能考上，既然考上了就要在县城念书，那就没有别的办法，还不如趁着没开春人手好找，赶紧干吧，“那就找人修一修吧。”找来人算一算，把院子整个翻一下，连工带料可是不少，差不多把这几年攒下的家底儿都用光了。
小春雨没觉得怎么样，“就这么着吧，多叫几个人，干得快些。”跟李齐沆商量，让小舅舅在家里好好读书，收拾家的事儿就交给自己啦。李齐沆当然不愿意，自己一个大劳力怎么能闲在家里？小春雨死活不答应，好好读你的书去吧。
小春雨天天早上给俩人做了饭吃完了就揣着两个玉米面儿饼子跑了，一溜小跑到了县城人家就已经干了不少了，小春雨再指指画画当个小主家，多一点儿少一点儿这帮干活的也不好跟小丫头计较。到了晌午开饭，因为做不了饭，饭钱也是算给人家的，伙计们个个自己带饭，也是饼子咸菜啥的，看见小主家这么一个小姑娘也啃凉饼子，大家就更不好意思计较太多了。
李齐沆倒是让小春雨自己去吃上一碗肉臊子饸饹面，原先小春雨倒是馋的不行，如今看到家里这么花钱，舍不得了，就是啃自己的玉米面儿饼子吧。
人多好干事儿，七个人几天的功夫就把院子收拾出来了，房顶上的苇子都换了、屋瓦重新铺了一边，东西屋的炕和灶房里的灶也都拆了再盘好，该扔的杂物都扔了，荒草铲了，院墙抹一抹，大门漆一漆，窗户该换的也换了，糟烂的墙皮铲了再糊上，然后用大白刷了，再糊上新窗户纸，小院焕然一新。
小春雨很高兴，四下打量着心中欢喜。收拾柴屋的时候看见了织布机，小春雨就定好了主意，让人家小心些。这架织布机是红枣木的，结实得很，任氏用了多年、又放了这些年，一点儿都没坏。如今屋子收拾好了，小春雨也把织布机、纺车擦洗干净往屋里一摆，整个屋子整整齐齐，靠墙摆着织布机，小春雨就有想上去试一试的心思，可是自己不会织啊，等一等吧，自己一定要学会，小舅舅读书，俺就织布，就像当年小舅舅的妈妈一样纺线织布，供养他读书。
搬家是个麻烦事儿，小春雨打算干脆等小舅舅考完了再搬家，省的闹得分心影响读书，李齐沆也就同意了。考前李齐沆要去县城领考单，跟小春雨要钥匙去看看，小春雨不给，说考完搬家就看见了，现在着什么急？说着背过身去从腰里解下两把铜钥匙朝着李齐沆晃了一晃，李齐沆没太看清楚，好像一把新的、一把旧的。李齐沆没办法，到了县城在院子外边看了看，台阶上下干干净净的，院墙头也重新拿泥抹过，院门也油了，铜锁还是那把铜锁，只不过已经擦磨了擦磨，有点儿铜的颜色了。
李齐沆扒开门缝往里看，整个院子干干净净的，能看见的堂屋门也是油过的，屋墙也拿泥抹过了，窗户纸也是新的，屋瓦整整齐齐，李齐沆心里叹口气，真的是难为小春雨这个小丫头了。
李齐沆转到社学拜会周、张二位先生，拿了考单，上面写得清楚，考试日期、地点啥的。二位先生叮嘱一番，李齐沆转到县衙来拜会学道大人。一见面磕完头起来，学道大人笑呵呵，“齐沆啊，拿上考单了？”
“是。”李齐沆恭恭敬敬地回答。
学道大人捋了捋山羊胡，“这次平阳府的科考，从报名上看比往年要好的多，人也多了，学问也应该要好些，不过比起灾年以前还是不能比啊。你这次去，是一定能考的上的，你的学问，俺心里还是有数的。”李齐沆赶紧谦虚几句才疏学浅。
学道大人一摆手，“咱们也不用说那些客气话，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学问是真的、文章是硬的，这些东西做不了假。不过呢，即便这次考上秀才，嘿嘿，还远着呢？齐沆啊，你说是不是啊？”，学道大人敲打敲打李齐沆，二十岁考上秀才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年纪轻轻不要太得意，不然误了自己。
李齐沆一听学道大人教导自己赶紧站了起来，深施一礼，“大人教导的是，学海无涯，齐沆这点儿荧光不值一提。”
学道大人一摆手让李齐沆坐下，李齐沆的为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些日子看下来，有问题请教的时候是真诚的，有了得意的文章句子高兴也是真的，不过绝无得意之情，淳朴、实在，对人是真心、对己是认真，很不错，但愿两年之后乡试得中，也是曲沃县的荣光，至于会试，那就要看造化了。
二人略略谈了几句，李齐沆告辞，跪下磕头，学道大人笑呵呵地说，“磕就磕吧，这位俺最后一次受你的头了，等你院试回来就不用了，老朽为你接风，肉臊子饸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