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五章 三

作者:匝瑜    更新时间:2015-06-16 17:33:09

收完秋,粮食入了仓。这天早上吃完饭,李齐沆就和小春雨说自己要去县里一趟,去学堂找找老师去,晌午就回不来了,让小春雨自己吃饭,晚上回来再一起吃饭。说着就进屋拿出一个包袱来,夹在胳膊底下就要走。

小春雨一看小舅舅要进县城还是穿着平日下地干活的那一身衣裳,有好几块大补丁不说还满身是土。小春雨心里骂了一句,“你要进城也不早说,早说俺给你洗洗这身衣裳好不好?”,眼瞅着小舅舅就要走,小舅舅别的衣裳更破,一着急就让李齐沆等一等,回身进了屋掏出前一阵子做好的那身衣裳,顺手把鞋也抓上。

李齐沆听了是小春雨做的挺奇怪,一边穿一边对着前前后后帮着拽扯衣裳的小春雨说,“小春雨,你行啊,都会做衣裳了,长大啦,还有鞋啊,没看出来呀!”小春雨气的在李齐沆身后想打他,心里想,“没看出来俺长大了是你瞎了!”

穿好了衣裳李齐沆还是挺高兴,自打妈妈走了自己就再也没穿过新衣裳了,这些年穿的衣裳都是老舅妈翻翻捡捡、缝缝补补凑活过来的,李齐沆虽然心思不在穿衣上,不过穿上新衣裳还是很高兴。

李齐沆穿好了衣裳高高兴兴夹着书包就往外走,小春雨一把又拽住。李齐沆胳膊夹着的这个包袱就是平日里包书的那个包袱皮。小春雨一看是又破又脏,简直不成样子,这样出去多丢人!拉着了小舅舅小春雨就进了屋,想找一块包袱皮,可是哪里有啊?小春雨气得心里只骂自己,就这么两个柜子都翻出来了,只有一些碎布、小花布啥的,急得小春雨鼻尖冒汗。想了想没办法,一把抖开自己的被子,拿起剪子“嚓嚓”几下,扯下一块被里来,绞一绞线头,拿出来给小舅舅重新包好书,塞给他,“赶紧走吧,别误了时辰。”

看着李齐沆转过了弯不见了,小春雨也进了屋,坐在炕上望窗户外边看,看也看不见,气得留下了两行泪,“说走就走、说走就走,到了县城就别回来了!扔下俺一个人过算了!”

半晌午的时辰李齐沆进了城,曲沃城里街上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前几年的大灾荒好像没有发生一样。李齐沆转街过巷先到自己家看了看,还是院门紧锁,还是自己走时锁上的,墙头上杂草丛生、荒败不堪,李齐沆想起了死去的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弟弟,原本是多好的一个家啊,如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要是一家人都在有多好,要是妈妈还在,自己今天肯定读书大有长进了,越想越多,忍不住又掉下来了眼泪。

不能多想了,李齐沆擦擦眼泪,低头看着石阶,想着自己放在那里的钥匙肯定还在,心里长叹一声,走吧。

转过几条巷子,李齐沆来到了社学门前。还是那个门楼,只不过破旧了一些,石狮子还是那样,就像没变成石狮子时候的石头一样,好像一直就不会再变了。李齐沆登上石阶,四下张望,正好看见一位穿长衫、三十多岁的先生在围廊里踱步,赶上前去深施一礼,“劳动这位先生,请问孙先生在不在这里啊?”

先生抬头一看,一位青年,十八九岁,一身新衣短打扮,看穿衣不是读书人,可是看做派、听说话,还是读过书的,人家又是礼行的这么深,这位先生也就客气客气,把背在身后的手拿过来虚虚拱了拱,“哪位孙先生啊?这里的几位先生没有姓孙的啊?”

李齐沆也想过,这么些年了,当初教自己的孙先生也许不在社学了,于是就把大概八九年前自己在这个社学读过书,当时是孙先生教的。

这位先生一听笑了笑,“这位小哥,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本地人啊,来这个社学也不过两年。前些年曲沃大灾,学生是都散了,先生们也都各奔东西了。这个社学恢复起来也不过五年,县里也想兴学,这几年也是慢慢找学生、找先生。前年俺来到这里,你说的这个孙先生还真的不知道啊。”

李齐沆赶紧又施一礼,“那请问谁能知道啊?”

这位先生搓了搓手,笑了笑,“这里还有两位先生,比俺来的也早不了多少,估计没人知道了,你要是想问啊,说不得、得找学道大人了。”

李齐沆一听大失所望,看着李齐沆失望的表情,这位先生就问,“你是当年孙先生的学生,今日才来有什么事情想请教他呢?”,这位先生猜不透这位年轻人来干什么。李齐沆就把自己的事情讲了一讲,家人都死了之后自己投靠舅舅家,舅舅家也没啥人了,只有自己顶个劳力干活。这些年偷着空挡也是把当年的书都背好了,也写了几篇文章想拿给孙先生看一看。

这位先生一听就明白了,不容易啊,看样子还是要读书找个晋身啊,好啊,只要家里能脱开手,这里社学还是缺学生的,于是开口就问李齐沆,“孙先生不知道在哪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既然写了文章,那俺看看也是一样的。”

李齐沆一听赶紧打开包袱皮,拿出几篇自己写的还算满意的文章递了过去,“多年未进学堂,都荒疏了,敢请先生指点。”

这位先生接过这几张纸,就站在围廊里看了来,“咦?不错啊。”翻过一篇接着看,“很不错啊。”接着再翻,四篇看完了,把文章理好,抬头笑眯眯对着李齐沆说,“敝姓张,你的文章很不错啊,你叫什么啊?”

李齐沆赶紧施礼,“张先生,小人李齐沆,修身齐家的齐、沆水的沆。”

“好大水啊。你跟俺来,去看看掌学先生。”说着一点手带着李齐沆走过围廊、穿过院门来到后院房前,“周先生可在?”,张先生一边张口招呼一边推门,回头示意李齐沆跟进来。

“张先生啊,何事啊?”,一位四十多岁的先生坐在书桌边上把书一放,回头看着推门进来的张先生就问,眼光一扫,后面还跟着一个短衣衫的年轻人。

张先生走前几步,把桌子上的书往旁边一推,铺开了李齐沆的几篇文章,“请周先生指点指点。”

即然是指点,那也就不用客气了,周先生低头看文章,“嗯——字还不错。”周先生再看内容,看完一篇,“好啊。”心里念叨一句看第二篇,“好!好!”周先生也不抬头,一连四篇看完,“很好、很好啊!”周先生把文章一收抬头要问张先生这是何人所作,眼光掠过李齐沆不禁停了一下,有点迟疑,“是不是这位、这位所做?”,李齐沆一身庄户人家的短衣衫,周先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是啊、是啊。”张先生点手让李齐沆近前几步,“他叫李——嗯——李齐沆,是当年社学孙先生的学生。”张先生把李齐沆的事情大概说了说,周先生很高兴,“难得、难得。”

周先生和张先生的心思是一样的,这个年轻人在家里这些年一边务农一边读书,到了今天把文章拿出来,肯定是想找个晋身,如今社学人才凋零,确实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可是这个学生家里还有农活,能不能专心读书呢?像这样的学生,周先生当然愿意不收学费,可是光是不收学费够不够呢?周先生低头看着文章想了想,抬头又看了看天色,离晌午还有多半个时辰样子,把文章一敛,招呼张先生和李齐沆,“走,咱们去找学道大人去。”说着抬腿就走。

周先生打头,张先生和李齐沆二位在后面跟着,转过两条街就到了县衙。周先生和正在石阶上晒太阳打瞌睡的衙役点头说了一声“找学道大人”就带着二位进了县衙,转向东边一溜厢房,周先生在一间屋子前站定,敛一敛妆容,低头看了一下手里的文章,开口叫门,“学道大人,学生周一舫求见。”里边答应一声“请进”,周先生回头向张先生和李齐沆点了一下头,示意在门口等一等,自己推门进去,反手又关上了门。不大的功夫,周先生笑眯眯地推开门,让二位进去。

李齐沆一进门,刚才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现在眼前一黑,看不太清楚,顺着周先生的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有一位大人坐在书案后边,正在犹疑间周先生招呼李齐沆,“赶紧见过学道大人。”

李齐沆一听赶紧跪下,也不敢称呼学生,只好自称小民,“见过学道大人。”

学道坐在那里一看,这个孩子走路端正、举止堂正,心里更加高兴,“起来、起来,无需多礼。”李齐沆再嗑一个头站了起来,学道一看,李齐沆虽然面色让太阳晒得黑黝黝的,不过剑眉朗目、鼻直口阔,举止落落大方、眉目间不卑不亢,心里叹了一句,“还是诗书教化,这些年一边务农一边读书,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是一般的农家孩子啊。”

事情差不多都知道了,学道就略略问了问,点点头,拍了拍桌上的文章,“你的文章很不错。现在县里只有九个廪生,按道理咱们县可以有二十个。都是因为前些年大灾,搞得人才凋零,这些年都恢复不过来。整个平阳府各县也大都如此啊,真是劫难啊!”周先生感叹一句接着再说,“明年开春平阳府开考,你去应试,照你的文章考个廪生当无问题。廪生每月给廪米六斗,足够你读书用了。今年是大比之年,明年得了廪生,再磨练两年到府里试一试科考,要是科考得中,就可以去太原府试一试乡试了。”学道大人兴致勃勃替李齐沆盘算起来,两位先生在一边也是频频点头,李齐沆听的是晕头转向。

“来人啊,”,学道大人很高兴,“去叫四碗饸饹面,今天俺请客。”

四个人西里呼噜吃了一顿面,李齐沆吃的真香啊,好几年没吃过这肉臊子饸饹面了,太香了!真想再吃一碗!

边吃边谈了些事情,马上就要腊月了,社学也要闭馆了,李齐沆今年就不用来上学了,在家里好好读书。准备明年府里的科考就行了。吃完饭,学道大人让二位先生回去,自己一个人又考了考李齐沆的学问,指点了指点。李齐沆久旱逢甘雨,这些年读书心中存下许多疑问,这下子可找着老师了,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这些问题都是李齐沆心中思考多年的,自然是个个是关键。学道大人看见李齐沆句句问到要害心中也很高兴,回答起来倒也颇费一点心思,好在李齐沆一点就通,二人就这样问的要紧、答的关键,兴致很高,不知不觉半下午就过去了。

李齐沆喝水的时候看见了脚下窗棂影子,“哎呀,这么晚了!这回家天都黑透了,小春雨在家里不知怎么样呢,这午饭一个人肯定不好好吃,晚饭又等不来俺可咋好?”,再一抬头看看学道大人,也是微微有些倦色,李齐沆心里只骂自己糊涂,光顾着自己问的高兴,完全忘了学道大人上了年纪,中午就没休息,一直到了这个时辰,唉!李齐沆赶紧告辞。

学道一听也想起来了,李齐沆家不在县城还远着呢,那就走吧。站起来给李齐沆找了几本书送给他,让他回去背书,叮嘱他今天晚了,不用再去看周、张二位先生了,下次再去就好了。再有就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来问,到了门口说一声就行了,回头自己跟衙役打个招呼。

李齐沆跪倒磕头辞出,想想还是要去和周、张二位先生道个别。于是夹着书包到了社学,又和二位先生说了说学道大人指点自己学问的事儿,这一盘桓又耽误了不少时光。等到李齐沆出了社学,天都擦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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