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到了曲沃城已是半上午了，李齐沆远远看见曲沃城不禁又难过起来。三年前，自己和妈妈逃荒出城，结果妈妈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差点儿也死了。唉！李齐沆迈步进城。
大灾过了三年了，曲沃城也慢慢恢复起来，大街上店铺也都开张了，人来人往也很热闹，当年鬼城一样的模样不知道去了哪里。李齐沆无心慢走，急匆匆走向自己的家。
转街过巷，李齐沆站在了自家门前。
三年前临走的时候，李齐沆清楚记得妈妈锁了院门，还把钥匙小心藏在石阶下，跟李齐沆说咱们开春就要回家。如今，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妈妈却死在外边，说实话，死在哪里，李齐沆都不知道那是啥地方。
李齐沆看看院门，墙头上杂草丛生，大门上满是尘土，看看邻居二奶奶家的院门也是如此，看来也是没人啦。想当年，爷爷奶奶和妈妈，带着自己，虽然日子紧一些，可是爷爷奶奶是那么慈祥、妈妈是那么温暖，如今这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个空落落的院子，李齐沆眼泪掉下来了。
停了一会儿，李齐沆擦擦眼泪，弯下腰去找钥匙。李齐沆清楚记得妈妈藏钥匙时候的样子，如今李齐沆顺着妈妈的手，果然，从石阶下掏摸出钥匙，“唉！”李齐沆心里悲伤，叹了口气，捏着钥匙在石阶上磕打磕打，站起身子去开锁。
风吹雨打，铜锁有一点儿轴，李齐沆使点儿劲儿轻轻摇晃摇晃，“嘎巴”一声铜锁打开，李齐沆双手一推，院门“吱吱嘎嘎”打开了。
院子里满是杂草，屋子的窗户纸全都没了，一个个窗户都是黑洞洞的。听见动静儿，几只麻雀扑棱棱从草里飞出来不见了。“如今自己活着回来了，妈妈你在哪儿啊？爷爷奶奶你们在哪儿啊？”，看着以前整整齐齐的家变成了这个样子，李齐沆的眼泪又下来了。
李齐沆定了定神，迈步走向堂屋。堂屋的门是挂着门扣的，李齐沆摘开门扣推开屋门，一股子霉气、土气扑面而来，李齐沆稍微停了停，进了堂屋。地上、墙上都是尘土，土坯墙也剥落了外皮露出了草梗。李齐沆转向东屋，门帘子已经掉在地上变成了烂布。
东屋炕上空荡荡的，上面集落了不少屋顶掉下来的尘土。“唉！”李齐沆叹口气，回身走向西屋，和东屋一样破败不堪。李齐沆进了屋，走到炕边放下粪篓，蹲下用粪叉开始撬垒炕的土坯。
三年前走的时候，李齐沆把自己读的书、用的笔墨纸砚结结实实地包了好几层塞进了炕洞，就是盼望着将来有一天还能读书，如今李齐沆终于回来了。
扒开炕洞口塞的几块土坯，把虚土再划拉划拉，李齐沆俯下身子伸胳膊摸出了三年前自己藏的包袱。李齐沆扑打扑打包袱外面厚厚的灰土，这个包袱还是像三年前一样整整齐齐的。炕洞里很干燥，大概三年前老鼠就找不见东西吃了，炕洞里竟然也没有老鼠，这个包袱还是完完整整的。
李齐沆把包袱放进粪篓背上，出了屋到院子里站了一下，又转身推开东边的厢房看了一下。屋里的织布机还是叫杂物和枯草盖着的，这是当年妈妈和自己盖上去的，妈妈想着是将来还要回来纺线织布再供养自己上学，如今织布机还在，妈妈却不在了。李齐沆看着这一大堆杂物，想起了妈妈昼夜不停地纺线织布，就是这样才能养活了爷爷奶奶和自己，很长时间妈妈都不脱衣服睡觉，妈妈多辛苦啊，这架织布机还是弟弟换回来的，弟弟小小的就死了，多可怜啊。想着想着，李齐沆又掉了眼泪。
日头已经过午了，李齐沆收住眼泪，走吧。出了院门回头看看，心里叹口气，把院门重新锁好，钥匙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心里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现在自己的家已经是在南交邻村了，往回走吧。
远远看见顶天立地的两棵大银杏树，李齐沆心里涌起了回家的温暖，脚下的步子也走得快了起来。等走进院门，小春雨就像一只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地从屋里飞了出来，“小舅舅、小舅舅，你去哪儿啦？这都半下午、你咋才回来？”，没等李齐沆搭话，又叽叽喳喳上了，“哎呀呀，看你一身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累了吧？渴了没有？饿了吧？”
老舅妈也站在门口迎着，李齐沆把粪篓放下进了屋，小春雨就把一碗水端来了，李齐沆一饮而尽，放下碗一看小春雨又跑到灶房给自己热饭去了。李齐沆就告诉老舅妈回了趟曲沃家里，把自己三年前藏的书拿了回来，想着有空还要读书。
老舅妈心里恓惶，当年小姑子和自己唠嗑的时候就说要供养孩子读书，后来听说有了织布机真的让沆娃读书了。没想到今天人不在了，留下可可怜怜的一个娃，现下顶上一个大人用了，养活自己和小春雨，自己还想着读书，唉！
小春雨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高粱稠饭和一块咸菜疙瘩，李齐沆饿得狠了，抓过来就吃，“看看，饿了吧？饿了也不知道早些回来、饿坏了咋办？这是啥呀？都是土！脏死了！”小春雨小嘴巴小手小脚不停。
“放下、放下，那是你小舅的书！”老舅妈赶紧拦住。
“书？”，小春雨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书这个东西听说过没见过，打开看看！小春雨又扑拉扑拉包袱上的土，“哎呀，包了多少层啊？啥金贵的？咦，这就是书？”
李齐沆抬头看了看，小春雨拿着一本《孝经》瞪着眼睛正奇怪呢，这是自己背的第一本书。小春雨翻了翻书，“这是啥呀，都是字儿吗？这也太多了吧！看着就头疼哩、小舅舅你认得吗？”
“快放下！别给弄坏了！”老舅妈害怕小春雨毛手毛脚撕了书。
“放下就放下，有啥好的！咦？这是啥呀？”，小春雨把书挪到一边，把笔墨纸砚又翻了出来，“这是毛笔啊！”小春雨认得毛笔，拿在手里挺稀罕的，“写字儿的吧？小舅舅你会写字儿吗？”，李齐沆一边喝稠饭一边点点头。
“吓！你会写字儿啊！真的假的？不是骗俺吧？好厉害呦！”小春雨吐吐舌头把毛笔一放，“这是啥呀？这个石头咋这么黑呢？”。
“那是砚台！快放下！”老舅妈忍不住了，跑过来把这些东西重新归拢归拢，“这些东西都是你小舅读书用的，你可不许乱动。”
“哎呀呀！这是啥东西呀？咋这么脏！有啥稀罕的？”，小春雨抓砚台搞得手指头黑了，气的扔下砚台跑去灶房洗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