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纬是和小雨一起在弄堂里长大的小孩,还是上同一个弄堂小学的同班同学,初中也是在一起读的。其实阿纬要比小雨大一岁,只因入学当年阿纬恰巧生病,爹娘又迷信男孩子发育开窍晚,所以阿纬就在家瞎混了一年再上的学,这样倒是和小雨做了朋友。
阿纬家离小雨家才隔开两条弄堂,家门前有一眼古井,夏天的时候井水用来冰西瓜,西瓜和井水一样甘甜爽口,比外头商店里卖的任何进口饮料都好喝解暑。小雨从小就喜欢跟在阿纬屁股后面,看他捣鼓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阿纬做过帆船、飞机、坦克、手枪,有的做好了可以玩一阵子,有的没多久就进了垃圾箱。哦,还有阿纬口中所谓的科学技术项目,小雨从来都搞不懂他到底在研究什么科学、发明什么创造,哪些算是实验,哪些算是试验。
唯一有一次,小雨去找阿纬玩,前脚刚刚踏进门槛,就看见阿纬蹲在天井的地砖上,守着一脸盆清水,手里摆弄着一面小圆镜,镜子一半浸没在水里,阿纬握着镜子对着阳光摇啊摇的。“小雨你快过来,”阿纬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头也不抬地招呼她:“我变戏法给你看。”小雨好奇地凑过去,好美的一片赤橙红绿青蓝紫,小雨跳起来大叫“阿纬你变出彩虹了呀!”这样的科学项目小雨还是喜欢看的,她由衷地佩服夸赞阿纬的时候,阿纬会得意地摇头晃脑,蹦出脸颊上两个大酒窝,左边的大,右边的小。
街坊邻居都说阿纬一笑起来两个酒窝甜腻腻的,大姑娘似招人爱的,这话阿纬很不爱听,可是他不晓得小雨喜欢看他笑起来露出酒窝的样子,给小雨亲人一样很亲近可信赖的感觉。
升入高年级后,每年开学后没多久,学校里要搞“爱科学”月活动,每人都要出一个作品。小雨犯愁了,小雨功课样样拔尖,可是手工活最糟糕了,只好央求阿纬帮忙。阿纬脑筋活络点子多,什么用废弃的牙刷柄磨一磨做成一艘军舰啦,什么用硬板纸细铁丝剪剪贴贴做成一个走马灯啦,什么用纱线面纸绕一绕做成一个降落伞啦,全都是古灵精怪的阿纬肚子冒出来的主意,当然最后大部分的活也都是阿纬顺手干了的,他往往看不过去小雨笨手笨脚的模样,结果小雨也就是打打下手罢了。
小雨红着脸说阿纬你不要告诉同学们啊。阿纬向来信守诺言,甚至于有一年,一个女生在课堂上高声质疑小雨绝对做不出这么精致漂亮的小船,阿纬马上站起来义正词严地作证是小雨自己亲手做的,还是他亲眼看见的。小雨心知肚明那个女生其实是妒忌自己和阿纬要好。那个女生刚刚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一看到阿纬眼睛就电灯泡似的放光,课间休息老缠着阿纬,嗲声嗲气地说:阿纬你的板书真好看,可以教教我吗?阿纬,我们放学以后一道出黑板报好吗?阿纬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没空。女生说:今天没空的话,那明天好吗?阿纬说明天也没空,永远没空,说完转身就走。女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过了许久回过神来,对着阿纬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像这个女生这样明里暗里喜欢阿纬的女同学,班上有好几个,这倒不是她们早熟,小小年纪就学会打情骂俏讨男人的欢心,反而是小雨太晚熟啦!小雨胸前一对沉睡的小乳鸽日长夜大、逐渐苏醒,腋下体下的毛发也由稀稀拉拉变得葱郁茂盛,甚至当身上竟然可怖地流出莫名其妙的经血,小雨都是在懵懂无知和惊恐的战栗中被动地接受身体的这些变化,战战兢兢地独自踏入青春期的。
这么多年来,阿纬自始至终是自己的好朋友、好玩伴、好兄弟,尤其在母亲走了以后,小雨更是喜欢他、仰仗他、甚至崇拜他, 这一份感情是最简单纯真的,和青春期里骚动不安的情欲无关。
然而,阿纬长高了,长壮实了,唇上钻出了毛茸茸的胡须,声音低沉了,渐渐的,阿纬看小雨的眼光悄悄地起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