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作者:尚磊    更新时间:2015-04-23 10:54:39

胖子看到苏潇默狼狈的样子时,却在底下洋溢着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苏潇默很是生气,脸上还得强装着一个虚伪的笑,牙齿间的空气却被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眼镜接过苏潇默手中的工具,几下就把上面的混凝土打散了。苏潇默抖动着鞋子,忽然心中萌发出对眼镜一丝的敬畏与感激,他恨自己没有识人的慧眼,没能分清眼镜以一种猥琐的形象出现,到最后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眼镜和胖子住在苏潇默的隔壁,房子都是东家的,不过他们不像工头王建那样有着相对优越的条件。房子里除了两张烂床板外只剩下些历史悠久的垃圾。门永远都是开着的,这倒实现了内外气流的通畅,不让那些臭味寄生在房间里直到发霉。

苏潇默看见鞋子上被混凝土染后留下的灰印,像是那些被商家印在斜面上用来吸引顾客的“世界地图”,只是相对少了些耀眼的颜色。他朝他们住的房子看了一眼,才想起胖子和眼睛从房顶下来就到外面吃饭去了,苏潇默一把抓起脚边核桃大小的石子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能捏出水来,身子一闪就进了胖子的房间。

刚一揭开他常睡的那卷铺盖,一股恶臭袭面而来,像是放了许久后发馊了的臭牛奶味道,气味充斥着苏潇默的大脑,意识瞬间被蒙上了一层纱布,这应该被称为秘密武器一样的臭味差点让他休克倒地。苏潇默忙把那颗石子塞到揭起的铺盖下面,顾不上让它还原到最初的样子,草草地又帮他铺好。褥子好比一道屏障,它充当了“毒气”的阀门,在与床板闭合的一瞬间,那些味道立刻便像妖怪一样被囚进了锁妖塔内。苏潇默环顾了房间的四周,仿佛四面墙里随时都能迸出一个人来将他抓住。表面上的淡定已经掩盖不了内心的恐慌,苏潇默逃走的动作比潜入时迅速的多,走到自己的床边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的躺下去,只感觉背部被什么东西垫得比他给别人放的那一块石头还要明显。苏潇默身体如同触电一样竖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压在下面的是王建哥的打火机,虚惊一场,他心中的得意仿佛在刚才发生意外之前被人按了暂停一样,如今重新被按了一次开始。脑子里想起胖子明天一大早起来左手扶腿,右手撑腰的样子,心里舒服得像被梳子梳过一样。

苏潇默很早就起了床,目的是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杰作。

这一天他依然在顶层搞着自己的混凝土工作,胖子也一样,而眼镜却被派到了下面。苏潇默的眼睛像被磁铁吸着一样地注视着胖子的腰,似乎下一刻他的腰便如同晒干了的树枝一样“咔嚓”一声,就一折为二。直到他在架上工作了一阵,也没能发现胖子身体有什么不适的表现。混凝土一锨接着一锨送了上来,苏潇默心里记恨,受伤的双手也不得不加快速度完成胖子给他的任务。心里诅咒着胖子,只因那颗石头太小,让胖子躺上去之后非但没有达到垫背的目的,反而让他感觉有人给按摩一样。

他看了一眼胖子满足的表情,苏潇默后悔没有放一个砖头在褥子下面,不过真放了砖头肯定会被发现,心里算计着要去买一盒图钉,然后像芝麻一样撒在他的褥子下面,不过这样肯定会闹出人命。苏潇默想起了几天前发生在那位少年和公司经理身上的血案,立刻抹杀了脑子里这种可怕的念头。这样的想法也只能用来安慰自己受挫的心里罢了。

中午眼镜一瘸半拐的从门外进来,这有点不符合他往常干完活顾不上洗手就去吃饭的习惯。王建指责道:“怎么早上你们下面负责混凝土的速度有些慢!”

眼镜摇着手,嘴里喘着粗气,像是语言被卡到了咽喉里吐不出来。他扭了几下腰,不断的用手在后背捶打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好像正在努力地把体内通气的管道捋直,有气无力地说:“昨晚一倒下就睡着了,直到早上起来才感觉背下睡的时候垫了个东西,后背陷下去了一个坑,疼得如同被刀子剜掉了一块肉。后来,这疼像在身上铺了铁路一样,运送的满身都不是滋味。”

王建听完也表示理解。工人嘛,难免会有点小病小灾的。苏潇默看着眼镜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施下的阴招却发生在了眼镜这个好人的身上,如此的遭遇完整的诠释了“躺枪”的具体含义。苏潇默看了一眼眼镜,他那副已达“二级残废”的东西仍然挂在鼻梁上面。眼镜用手扶了扶腰间,正是被石子硌上的地方,苏潇默心里一阵酸楚,难受像压在肚子里的一个“嗝”,吐不出,散不去。

眼镜此刻一定很痛,也许只比失恋稍微能轻一点,只可惜他不曾恋爱过,这痛便成了他目前最深的痛了。看完后苏潇默心仿佛被陷进了淤泥里,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用来跳动,脑子里浑得像一锅煮烂了的面条。他把心中对眼镜的歉意全部转化成对胖子的厌恶,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将这些痛苦转移到胖子的身上去,再加倍。

这些工人虽然四肢发达,但大脑却简单的只能让人憎恨。眼镜倚在床上正准备躺下去,苏潇默忙冲上前阻止道:“你不是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床下垫得你不舒服,怎么不掀起来看看?”

眼镜下了床,掀开褥子,那个在苏潇默眼中再熟悉不过的石头出现在了面前。苏潇默捂着鼻子,眼镜一看问题已经从本质上得到了解决,也懒得去追究石子的来源,抓起来就扔到了门外。

苏潇默不敢抬头,嘴里解释着:“我估计这石头是从房上掉落下来的,又正巧被你埋在了下面。”说完才发觉自己这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不过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谎撒的太大,大的可耻。幸亏眼镜的房间不是春晚的舞台,否则苏潇默必定能获得在全国人面前出名的机会。

疲惫腐蚀了眼镜的意识,身体携带者一丝若隐若现的疼痛已经与床板合二为一了。刚才还站在旁边为眼镜操心着身体的苏潇默突然就孤寂了起来。眼镜本来平躺着的身子忽然往外一侧,排了一个长长的“尾气”,竟达到了五音俱全的效果。苏潇默冷笑了一声,趁着这个房间内即将产生的那种复杂的味道,还没有蔓延过来之前迅速离开了。

在这个村子里做工的人,好比开始了一场游泳比赛,选手们不断地在泳道里来回穿梭,不到终点谁也不会主动停下来。

巷子里大小不一的搅拌机随处可见,搅拌的声音更是不知疲倦的回荡在房与房、街与街的夹缝之间,像是一群失去组织的野狼,肆意的咆哮着,呐喊着。它们瞬间都变成了包工头的化身,一个个油头粉面,嘴里含着阴冷的笑,肥硕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条条失去灵魂与血管的皮鞭,僵硬得像是暴风雨中的一道道闪电,时刻对工人们进行驱赶着。

这里盖好的房子都迫不及待地实现了自己的价值。路口拐弯处高达七层的普通民房都挂上了质量一般而颜色却格外鲜艳的窗帘,生怕别人看不出“此房已经出租”的信息。

苏潇默左边的隔壁是一家门面房,相比街道而言,这间房似乎尽显了自己的不称职。它没有鲜艳明快如“萧雅琴行”此类一样的招牌,更没有结实和安全的大门。它拥有的仅仅是一间房,一个女人,两个脏兮兮的孩子和一只看似未及满月的泥色小狗。苏潇默每天早上都看见她们从这里出发,时间准确的甚至让闹钟都开始害羞。女人总是驾着一辆私家三轮车,车厢外表面曾经光亮的的铁皮已被油污滋润的黯淡了颜色,车轮很细,道路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三条清晰的地线。车子手把亮的像是两个通了电的节能灯管。

苏潇默约会一样的出现在这个时刻 ,她们依然带着如此的装扮开始出行。从车上的器具与东西来判断这是一个以卖豆腐脑为生的女人。

苏潇默的脑子里开始了自己很长一段难忘的回忆。那时候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吃上一碗豆腐脑,它是那样的软,那样柔,那样的光滑,像是一个淑女。刚放到嘴里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它便自然主动地扩散与融化。每个人都带着从家里带来的麦面白馍,当然馍也有很黄的情况,大家排着长长的队,嘴里呼着白气,谁也看不见谁的等待着一碗暖热的豆腐脑。

那时的冬天总是很冷,每一年脚趾和手都会被冻的稀烂,他们的腰上都套着家里给做的粗笨的“老婆牌棉裤”,那样的裤子着实暖和、实用,只是太不方便。冬天的衣服都尽可能的扎的紧一点,冷空气都在身体的周围打转,有点缝隙就拼了命的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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