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风雨花失容暮色不关情(5)

作者:张金良    更新时间:2015-03-31 15:34:32

安主任被调往外地学习之后,牛主任就主持了全面工作。赵起升大会小会、张口闭口总是先说在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之后就是在牛主任的大力支持、指导下云云,除了半夜,他几乎成了牛主任的影子,牛主任见了赵起升就心花怒放、喜气洋洋。赵起升甚至能从牛主任的裤子提得高与不高,来判断她的心情好与不好。

后来,他甚至知道牛主任哪天不方便,哪天动不得凉水!他还发现牛主任的两只干鸡腿中间,要是一只大狗能跑过去,那是她要到各村检查工作或去给下级开会;要是下边只能钻一只小狗或鸡过去,那是上级要来检查她的工作或她要去给上级汇报工作。后来他的许多同仁或相近的朋友找牛主任办事或汇报工作,往往要问问他啥时候去合适,赵起升远远地一看,就知道能去不能去或该去不该去——十有九准。

赵起升找牛主任,一般不看能钻过大狗还是能钻过小狗。

农场的事刚有些眉目,赵起升就到公社给牛主任汇报,他去的时候母主任刚走,后来听别人说,母主任走的时候黑眼睛珠子还没有翻下来。

牛主任的办公室冲门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赵起升进门的时候牛主任正抄着手在看,身子一晃一晃,看样子很生气,两条干腿间连只瘦鸡子也过不去。

赵起升已到了屋子里,又不好马上再出去,就索性大叫一声:“报告牛主任!鱼儿不怕水,毛驴儿不怕累,红花儿还得绿叶儿配,大坡地离不了牛主任!——咱村儿有点事儿,现时说还是等会儿说?”

牛主任捂着半个鼻子半个嘴,头一歪身子一扭就晃里晃荡地笑不停:“你个赵起升——笑死人,真笑死人!嗯!——-嗯!——嗯!——哎呦呦,真笑死人——”连赵起升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笑,其实她早也就不笑了,身子却正不过来——像一棵被雨滴打歪的谷苗儿,含水带露地等着人扶。

他给牛主任汇报了筹建农场的工作,说农场先搞试验田,成功以后全村都跟着学。

牛主任很高兴,首先肯定了他的工作,还说知识青年下乡马上又要来一批,要不要找两个精干的给配过去?赵起升说,听党的话,跟牛主任走,革命就像拉大车,拽紧套股儿不松手!牛主任就更高兴,临出门儿的时候,还给了他一盒儿锡纸包的大前门香烟。

接下来的事就是往农场找几个常年做活的人,赵起升给几个生产队长吹了吹风,知道的人就都想去。

白老六的儿媳韩五爱听说了以后最想去,去农场做活,一来每天中午能白赚一顿饭,二来也不用整天瞅着屎尿在炕的男人白小现。

五爱悄悄地给白锁住说了几回,锁住每次都满嘴应承。她隔一段日子再问的时候,锁住总是一大堆应承的话,没有个准当的信儿,而且应承的话说多了,有时连自己都忘了,上上次的应承和下下次的应承就不对了卯榫。

一次,队里的妇女们摘棉花,这一年的棉花长得又特好,头天刚摘过,过不了三天满地就又白乎乎一片。因为急于收,队里临时规定,摘十斤棉花挣一分儿工,手快的人半天能挣一天的工。

那天,五爱因为在家照顾男人小现,往地里去的时候迟了些,为了多挣些工分儿,回去也就有些迟。棉花地在马鞍地王炳中家的坟上边,离村子三四里地的路。当飘在白坡岭上的那轮圆月由暗红变成金黄,最后变成一片耀眼的银白时,身后龟脊梁的柏树上就有几只秃鹫“呱——呦——呱——呦,呱呱呱——呦”地一连声叫,连晚归的耕牛都嘀嘀咚咚地往回一路小跑。

五爱急急忙忙地把摘好的棉花打包,包好后一掂,足有八、九十斤,甩了好几次都没有甩到肩膀上,正急,白锁住突然幽灵一般地冒了出来,倒背着手,手里攥着一支镰。走过来后就献媚一般地说笑打招呼:“吔——吔——吔!韩五爱真是个好社员,白天干,黑夜也不闲。”说话时就伸过手去,借着掂棉花包的机会摸了摸五爱的手,说:“真沉,起码八、九十斤,俺替你背。”

五爱很不高兴,说:“去去去!除了嘴好使哪儿都不中用,给俺办的事儿说了个啥?再吃捆荆条儿屙个粪筐俺看看。”说完一使劲儿,挎上那个大棉花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锁住在后边撵着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儿,俺真想给你办,这你叫办才能办,你要不叫办还真不好办。”五爱没有听出来锁住埋伏在话里的机关,一停,扭回头问:“说啥?”

锁住把手里的镰一扔,从后边一把搂住了五爱的腰,大喘着粗气说:“这打个鸽子还得舍下个豆儿呢,你上嘴片儿下嘴片儿一碰,俺就把腿跑断,今儿——”锁住还没有说完,五爱不知道啥时候就往手里头攥了一根棍子,锁住的肚皮刚贴上去,她就把棍子往后一抡,砰地一声就敲在锁住头上。锁住双手捂着头哎呦哎呦地乱叫唤。五爱把棉花包往起颠了颠就又走了。

工夫儿不长锁住就又撵了上来,拿镰把儿嘭嘭地敲着五爱身上的棉花包说:“你咋比咱队的那个杂青骡儿还难使,小现的腰都折了,还能做啥?好好儿的一块地就撂荒?哎哎——这不长庄稼还不长草?”五爱只是不吭,快步地往前走。

下了马鞍地就到了大西沟,飘到半空的那轮圆月,像一张笑嘻嘻的脸,撒在天地间的银辉有大海一般辽阔。

锁住拿镰把儿一下一下地自己往自己手里砸,啪啪啪的响声叫人一听就能领会到其中的急不可耐。但他还是把中间的路让给五爱,自己在两边忽前忽后地跑,跑了一阵后就紧疾走几步往中间一站,说:“今儿的棉花俺给你算二百斤,能多挣十几分儿工,还拿棍子敲不敲?”

五爱也许累了,身子一扭把棉花包往堰边上一放,靠上去说:“镰把儿没把手敲折?咬着牙跺着脚,挤出来个十几分儿工?谁稀罕你那一毛钱!糊弄周巧巧差不多,擤擤鼻子一边儿耍尿泥去!”队里当时的十分儿工也就一角钱左右,五爱说完又从鼻子里吭吭吭地哼了好几声,不屑一顾的神态,像电影里威武英俊的打虎好汉杨子荣,竖眉斜眼地鄙夷猥琐不堪的小炉匠栾平。

锁住不死心,拿镰把儿又在手心里敲了几敲后,指着那包棉花说:“这包棉花你背到恁家,有人看见,就说俺叫你明儿清早过秤。”说着说着就上去把五爱挤到棉花包上,一只手搂住脖子,一只手从衣服下面伸上去抓五爱的大胸。

五爱来回地扭了几扭,锁住把那个比绸缎还润滑的大奶揉了几揉后五爱就不动了。他咬住五爱的嘴就亲,五爱就开始哼哼,一会儿就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小老鼠一般地上下左右乱蹦。蹦了没几下儿,他感觉西边黑乎乎的牛头垴,就要冲着微笑着的月亮这边倒了。五爱敞开的怀往他身上一贴,牛头垴就真的一下子倒了,白锁住浑身猛地忽颤几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个颓丧不堪的感觉,就像稀里哗啦地突然崩塌了一面破土墙。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跑到大西沟去看了看,地堰还是那个地堰,甚至找不到那个放棉花包的印记,头上那轮偷窥人间乐事的笑盈盈的明月早跑了,只剩下一片和昨日一般模样的瓦蓝的天,棉花包五爱早背回了自己家,或许那个断了脊梁的男人正在笑盈盈地看。留在白锁住心里最振奋的东西,就只剩了那轮皎洁的明月——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真好……

后来一连几天,白锁住想起那天大西沟的事就心慌腿软腰发酸——那道不高的地堰知道;天上笑盈盈的明月也知道;那包柔软的棉花包更目睹了一切。他白锁住只摸了几把五爱暄乎乎软绵绵的细肉,噙吃了五爱一口不凉也不烧的唾液,除此之外他啥也没有做!甚至比两只鸡都快都简单地一忽闪之后,他就六魂出窍七魄飞散了。

后来白锁住就以为自己在大西沟里撞上了什么,他梦见五爱几次,还是垫着那个大棉花包,魂出窍魄飘散了几次之后,许多该做的活儿就做不来了。

马改转还照常在夜静之时干她的三件事,铜墙铁壁一般地死守着她的三道关,比早请示晚汇报还正时正点不折不扣。改转查完了以后就试,试了以后就咬,不尽人意的是,好几次她都没有在锁住的肩膀上咬出牙印子来。

后来她就一连几天地想,不是咬不住也不是不敢咬,而是张开嘴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先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头儿了。后来她就不咬了,开始拿手拧拿指甲抠,后来连抠带拧都不管用了,锁住好像有病了,那个该有些力气该做些活的东西,无论如何折腾都像一条叫砸扁了头的蛇。改转一急,忽然两只手揪住锁住的耳朵来回摇,锁住一急,一连喊了好几声“五爱”后,一条冰封的河,顷刻之间就波涛汹涌浩气如虹了。


版权方授权华语文学发布,侵权必究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