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叔叔正要扶我从医务室往外走,被后面的女医生叫住道:“这孩子伤势比较严重,不敢再耽搁了,最好尽快通知他家人。”
叔叔听医生说完转过来问我:“你有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
我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给家里说都不行了。
我干脆道:“有!”
女医生招呼我进去说:“那就在我这里打电话通知你家人,越快越好!”
我刚要拨号,女医生又怕我说不清楚,只叫我报电话号码给她。电话接通后她将我受伤的情况通知给了我的家人,语气流露出一种焦急,最后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好,我马上就到!谢谢你!”的声音。
打完电话,管理员叔叔一直将我送到学校大门口,十几分钟后伯父终于将我接走,当然也当场表达了对管理员叔叔的感激。
一路上我都用手捂着脸上的棉签,很快到了市中心医院,我们进了急诊科,刚一进门几个医生围了上来询问情况,了解完说:“应该先去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造成脑震荡。”
我不情愿道:“我脑子没事,不用检查。”
伯父在一旁责怪我:“不要嘴硬,听医生的。”
那医生又说:“先不检查也可以,按他描述的那时间,再晚一点会影响伤口的愈合,建议立刻做手术。”
伯父只能应允。
我被两个护士带进手术室,只感觉脚下艰难地仿佛要上刑场一样。有这种感觉也不是没有依据,因为我曾经听一个在医院的哥哥说过,其实做手术就和修理桌凳差不多,手术场上各种器具也是随便用。我心里害怕着想,他们会不会将我的脑子切开,然后在里面像修桌凳一样修理一番。
护士让我脱了鞋子,在脚上套了一层卫生套,然后平躺在手术台上。一个医生站在我身旁对我说:“一会手术过程中要是有眩晕或者呕吐的感觉就得立刻停止,那样的话就说明脑子里面摔出了别的问题,恐怕要做开颅手术。”
听到医生这样一说,我觉得仿佛宣判了眼前这个人已经没有多大希望了,仿佛古装电视剧里的郎中摇头叹道:“唉!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了。”那个时候我心里害怕极了,我怕手术过后我就会变成一个智障儿,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脑残玩意。可是,事已如此,我也只能听天由命,平时认为自己是神的儿子那些话都是说来鼓励自己的,此刻我已经不敢再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因为我知道神根本就不认识我。
头顶的灯很亮,但是不刺眼。我看了一眼后就变困了,然后一张大纱布从我身上盖了下来,只留下伤口和周围的一部分。接着一个细长的枕头从我眼睛前面一闪而过,它最终扎在了我的眼皮里面,那一刻我还能清楚的感受到一点疼痛,是针头带来的痛。两秒钟之后痛感完全消失了,我的双手被固定在两边,一个护士从我的眼皮上将那些棉签拿下,由于血液的凝结有几个棉签粘在了上面,她们如同撕纸一样地将棉签从我眼上硬往下扯,我看见眼皮被拉的老长,同皮筋一样具有弹性。我觉得她们太粗鲁了,但是她们似乎没有蹑手蹑脚的必要,因为我根本不会感到疼。
她们又用酒精清洗着我的伤口,除了能感觉到丝丝凉意外我仿佛看得见那一张一翕的伤口,那毫无生机的眼皮底下那些失去血液后白的像豆腐一样的软肉。
他们没有人说话,只顾着手上的动作。开始缝合的时候我清晰地感受到弯针在眼皮上穿出的一个个小孔。那线是黑色的,每一次都拉得老长老长,眼皮也会被提的很高,这让我想起了奶奶缝衣服时的情景,每一针的穿过都会将一大片布提起,难道真的就像缝衣服一样简单吗?伤口缝合了好久,大概几十针我也数乱了,不过真的被缝了好多层。
直到手术做完都忘记庆幸整个过程竟然没发生头晕和呕吐的症状,后来医生再次询问时我还有点后怕。问完他才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建议最好去做个脑部检查。
纱布在我额头上缠了一圈,虽然几乎没有疼痛,但是直到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这副装扮时才品味到那是多么的滑稽。我觉得自己瞬间就成了抗战剧里受伤之后脑子上缠满绷带的士兵。可惜我不在电视屏幕里出现,在那里出现的都是英雄,而我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狗熊,因为在旁人的眼里他们不会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而是打架时被人揍成了脑震荡。
出了医院门我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碍了,除了头上这个由纱布缠成的白圈,我还清晰地记着医生刚才嘱咐过三天后要来换药。伯父要送我回学校,我执意不肯,我们在医院旁边的餐馆里简单的吃了点饭然后就分别了。
过路的时候,旁边的行人看见我后纷纷避让,这让我健康的心慢慢开始受伤了,我想用呐喊来告诉别人我是正常的,但我想呐喊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肯定我是一个神经病。上公交车时旁边的人也不敢和我抢,他们都站在两边,中间让出一个宽阔的过道,受到这样的优待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只能厚着脸皮先上了车,我一回头,看着两边的人,竟然有种“吾皇万岁”的阵势。车上虽然很挤,凡是看见我的人纷纷避开,也许是真的怕碰到了我。我向前走了两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惊呼道:“哎呀妈呀!快来快来坐下!”惊讶的同时起身为我让出了她的座位。
我红着脸连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没事。”
那位大娘硬是拉着我坐在座位上道:“你说你这孩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已经是有口难辩了。
坐在这个座位上,感受着老大娘淡淡的体温,我有点欲哭无泪。让我惊讶的是,没想到受伤后还能得到这么多陌生人的关心与照顾,在此我真的相信了人民群众心目中有份大爱的存在,为了见证着一个事实,纵使我摔成脑震荡,那也算是值了。
虽然医生再三嘱咐回去要注意休息,但是我觉得这些话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伤势非常严重,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没有静养的必要了。我直接去了教室,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聚精会神地工作着,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打了一声报告,数学老师一见我头上的纱布,心里一惊双手抱到胸前道:“呀!你怎么了?”
我只能笑着回答:“没事!”然后不等她有所指示就坐回到座位上去了。
数学老师静了静神,继续接着讲课。可是,我感觉同学们的心思就在我进来的那一刻几乎全部被“夏天怎么了?”这个疑问勾走了。数学老师维持不了教室里骚动的秩序,只好让讲课就此为止。伴随着高跟鞋在地面上的一阵撞击声,她走到了我面前,将手举到我额头的位置又吓了回去。旁边的同学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候我的情况。
“没事,真的没事!”
说完为了让大家相信,我原地站起来跳了几下。这时金铭转了过来,她只看得见我的左眼,右眼完全被纱布裹住了,肿得非常厉害。金铭看着我面无表情的面颊,又转了回去,下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王一和潘俊他们几个平时和我关系非常好的男生又过来看我。
我说没事后王一才开着玩笑道:“你这脑子不会是摔坏了吧?”
我说:“没有,只是蹭破了一点皮。”
王一要我揭开给大家看,我不肯。
他凑过脸在我耳旁悄悄问:“那你说我喜欢咱们班上哪个女生?”
我回答道:“没有你喜欢的。”
“错!”
王一严肃后立马又笑着改口:“说对了!”接着又问,“那你说潘俊喜欢谁?”
“也没有人!”
“胡说!”
“那你说是谁?林芳怡?”
王一瞪着我看了一阵,然后悄悄趴在苟冬耳边道:“我感觉这小子脑子肯定摔出了问题,有点失忆了。”
他们几个之间聊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题,并不时传来哈哈大笑。小彘带着八戒和沙僧站在桌前,金铭又转了过来。小彘开口道:“悟空,你头没事吧?”
我不知道“悟空”曾经是她对我的称呼,但是从后半句判断她肯定是在问我。我只感觉右边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但是左眼却依然清晰可见,我将头向前一伸,他们都吓得往后退。金铭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那唯一露在外面的左眼,我既惊讶又好奇地也去看她,不懂从她眼中为何会流露出一种无辜而又陌生的深情。我又去小彘脸上寻找答案,小彘看着我叫了一声:“悟空!”接着文浩和刘章两位同学也一起喊我:“大师兄!”他们这样的叫法让我莫名其妙。
当我再次去看金铭时,她的双眼里已经装满了某种透明的液体。我也只好表现出一种无奈的伤心,她是为我经受这样的遭遇而感伤吗?我想可能是她的眼睛睁得太久没有眨动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