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三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3-16 00:58:02

“我看你跳的桑巴舞啊,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腹部的抖动和臀部的摆动没有力量。”架着何霁莲身躯的巫沼苇,紧瞧着何霁莲的身段,指点着她的舞动问题。

刚收住舞步的何霁莲,用手轻擦额上的细汗,也看着巫总编笑说道:“我还想学会恰恰呢。”

“你要学恰恰?恰恰的节拍是4/4拍,也有2/4拍的。”巫沼苇边说,边去拿了块新毛巾递给何霁莲,何霁莲看是新毛巾,就接手,并在自己的脸面和颈脖处擦汗。

刚才何霁莲跟谷德青不是讲,与人约好在舞厅见的吗,然而出租车却是在《文艺长观察》杂志社门前停住了,她要来的,明明是这里——在楼上的这间单间的总编辑室嘛。

“恰恰节拍数是,慢,慢,快快,慢。即,踏,踏,恰恰恰。你要注意,慢步是一拍一步。快步是一拍二步。来,我来教你。”巫沼苇从何霁莲的手里接过毛巾去放到桌上,回转身后,又拉紧何霁莲的身子做起示范动作来:

“学恰恰,先要练并合步,并合步又称虾C步,它是恰恰最基本的舞步,有五步构成。最能表现恰恰节奏和特点的,主要在3,4,5步上。这三步,节拍是QQS,又叫作恰恰恰,最后三步,也有称快滑步。由于快滑步三个步子中,第二步好象在追赶第一步,所以,这步也叫追赶步。你看着我的脚步。不不不,你要这样,要这样,这样,这样。哎——,对对对,好好好,行,行!你真聪明,在我教的所有人中,你的悟性是最最好的。来,再来一遍。来,不要怕,拉紧我的手,也不要怕身子贴得太紧,不要紧张,好,好……。”就这样,何霁莲的身手,在巫沼苇的怀里,像武术棒似的被他翻来覆去,颠来倒去的。

“哎呀,真的要累死我了。”舞步一停,满脸欢笑的何霁莲,将整个身子一下跌倒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汗。

“我真正是要佩服死你了呀!你不但人样好漂亮,想不到,还能这样极其的聪明,悟性是极好极好的。你真的是Very Good,Very Good。”穿着汗衫背心,抖动满脸的赘肉,肥壮的脖子上还晃荡着粗重项链的巫沼苇,端来一杯茶水放到沙发旁的桌子上,并说着虚荣的年青女人最爱听的讨好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和心情,还说起了咬不准音的那句英语来。

始终以热眼紧看着何霁莲的巫沼苇,待她喘定气,喝下半杯茶后,才转过身去,从编辑桌上拿来一本新一期的《文艺长观察》,走到沙发前,一屁股紧挨着何霁莲坐下,接着,将新一期杂志伸到她的面前。何霁莲不禁将自己的身子向后移动了一点。对这种人,这时,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有着一条心理防线的。

“这是刚刚出版的。马上要在各个书报亭和各单位图书馆,阅览室里登堂入室了。里面有一篇,是你写的对社会文化建设的评论稿哦。”

“写好啦!给我看,给我看。”十分欣喜的何霁莲,似乎是抢着从巫总编的手里拿来新杂志,急急忙忙的翻看起来:

“是这一篇吗?〈关于电视选秀 戏说 搞笑的娱乐文化再发展之探究   何霁莲〉啊——,太好啦!真是太好啦!明天会有多多少少的人读我的名字啦!我早晚也可以是个,名声大振,名利双收的人啦!!”何霁莲读着稿题和自己的名字,当抬起头,看着巫沼苇,生起满怀的感叹时,她竟是一付:千言万语于心胸,又惊又喜;欢呼雀跃在眉间,欲歌欲舞的状态。

“你看,我都是依着你的要求做的诺。你不想写太庸俗的东西,也不愿拍太低胸露背的封面照,我就只能在这方面动足了脑筋。下一步,再发表几篇署你名字的文章,然后叫我两个小报朋友,先在他们的报纸上敲锣打鼓地为你摇旗吶喊,再想想办法,和大报的记者疏通疏通,把你的名声炒上去。你看这样好不好?总之,通过一番的炒作,一定能满足你名声大振,名利双收愿望的呀。”

“那,太谢谢你了,以后在广告费上我会尽可能的多给你一些的。我要谢你的就只能这么的谢了。我真的……。”

在何霁莲这么恳切地说时,她见到的巫沼苇,却是紧盯着自己看的那种,因渴望而贪婪的眼神,她便逃避似的别转过脸去,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当何霁莲突然感到两只粗厚似熊掌的手,一只搭在自己肩上,一只在向她的腰间插进来,而且,颤抖的手指有在向上移动的感觉,同时,觉得一股呼出口的浑浊热气也围绕在自己的耳根处,于是,她赶紧以非常厌恶的语气,并伸出手去用力推开那两只粗厚的手掌,以表示坚决拒绝之意,还急呼道:“你又要来了,又要来了,不要!不要!我不允许你对我有这种潜规则的嘛!”

“嘿嘿嘿……,看着你,我心里就是无法平静啊。”巫沼苇语气坦率而又真诚地说。

“你是有家庭的,我还是个未婚的姑娘,而且我们的年龄相差那么大,我们之间,是决不能做不该做的事的。不然,我再也不到你这里来了!”

“嚯!你不能不来,不能不来的呀!”何霁莲的再也不来的话,却使巫沼苇深感震动,迅速缩回手,然后说道:

“好好好,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是,你不能不来的喔!你不来,我怎么知道该如何继续帮助你呢?事到如今,只有我,才是一定能帮助你继续实现你愿望的人。”巫沼苇连忙对何霁莲作宽慰和利诱,是为使她不再情绪波动,以免坏了他对她作好的下一步的安排。

“噢,我想起来了,有件事,不是你和我约定,办好以后要看一看的嘛……,”巫总编象似忽然想起,或是为把话题错开,便另提别事地说道:“关于你家里那幅画的事,我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来,你来看。”巫沼苇说着就去开了编辑室的门,把何霁莲引向穿过走廊,直到对面的另一间房间里。何霁莲即起身,拿了手提包跟着来到这间屋内。

进入房间,站在门口打量时,何霁莲觉得,这是一间有点奇怪的房间。在门的两边,左侧贴墙是一排的橱柜。橱柜的下面,1/3是全密闭,油漆几乎都已剥落的,但,要放取东西可以移动的木门。橱柜上面,2/3是可上锁的对开的琢花玻璃门。里面,大多都是些乱叠着的瓷器,古董,画册或手工艺品,甚至还有五只新皮鞋盒子,其中一只是男皮鞋盒,四只是女式的。唯有其中的一只玻璃橱内的搁板上,放着些或直竖或横倒的书籍,还有几卷画轴零乱地压在书面上。橱柜的墙角处,却放着一台旧冰箱。右侧沿墙,则是一只大的沙发。离沙发三,四步处放置的电脑桌上,电脑被一块积满灰尘的破旧遮尘布盖着,但电脑桌前没有坐椅。屋子的中间,竟安放着一只非常陈旧了的乒乓台。抬头看,正对面的整堵墙,是由玻璃窗和玻璃门组成的。通过,半拉上的很旧很脏的窗帘,可见到玻璃窗门外有个晒台。晒台上都是盆花,混放乱堆着不少的木桩盆景和山水盆景,还有好多或跌倒,或斜靠着的有起有伏的草本花盆。

这究竟是间什么房间呀?!接待室不像接待室,会议室不像会议室,工作室不像工作室,储藏室不像储藏室,休息室不像休息室,活动室不像活动室的。真像是在乱梦里!何霁莲这样的看望着,感觉着,拎着的贵重手提包还不知放在哪里好。

巫沼苇一进房间,先到冰箱前打开了冰箱。关上冰箱门后,过来紧紧捏住何霁莲的手,把一罐冰红茶塞进她的手里:

“天气很热,拿一罐喝喝,可惜好东西都被他们拿掉了,只有冰红茶了。”

何霁莲听不懂巫沼苇所说的,可惜什么好东西都被谁拿掉了,但也不想问,就去一边的桌上拿来一张报纸,翻个身放在沙发上,再把手提包放在报纸上,然后不客气地握住冰红茶,插入麦管即吮吸起来。

“你托我的事,我是事事都特别重视的。不管是跳舞,还是发表文章,或者是为这幅画。来,你来看。”何霁莲又见巫沼苇边讲边到玻璃橱前,拿出钥匙打开那只,放着一些书籍的玻璃橱门,提起零乱地压在书面上的几卷画轴中的两卷画轴,转过身,去冰箱上面拿来一块擦桌布,过来把乒乓台马马虎虎擦一下,扔掉抹布,将手中的画轴摆放在乒乓台上,然后慢慢地铺展开来。

当两卷画轴伸毕展尽,何霁莲定神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得要大声叫了起来——摆在面前的,竟然是两幅一模一样的《月光下的并蒂莲》。她太不愿意看到面前所见的事实,但却,越看越禁不住极其的惊恐!再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审视了好一会,不由得更加地震撼!最后还是因惊恐而瞪大了眼!

何霁莲以极不安的眼光望着巫沼苇,用很慌张的口气对着他直问:

“你……,你……,你怎么另又画了一幅?!我可没有叫你这么做,你怎么可以自说自话这么做呢!你还想怎么样?”

见何霁莲如此的神态,巫沼苇却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冷笑一声道:

“嘿嘿,不是你要我去弄清楚这幅画的市场价的吗?只清楚市场价有什么用?你要清楚的真正目的,还不是为了明白值不值得把这幅画变成一大笔钱?!”

“我没有对你说过这样的话!”何霁莲急辩道。

“你是没有直接这么说过,但说出来和没有说出来,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不说出心里在想的话,只是因为,想到会产生出的后果使你不敢说。当你什么时候觉得能够承受后果了,这种话,自然还是照样会说出口的,我只是做了你早晚要叫我做的事罢了。”

“你凭什么这样讲?”

“就凭你从家里悄悄拿出这幅画来说的!就凭你和香港拍卖行的钱先生联系来说的!你能用什么来证明这不是我的依据?”

“我与香港钱先生的联系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啦?就在上两个月,你在我隔壁的编辑室里自己讲的,是在你第一次跟我谈这幅画,提出这个市场价问题的时候。”

“那你究竟怎么打算?”

“你别怕,我会为你在细节上都安排好的,尽可能做得天衣无缝的。”

当何霁莲再次审视放在桌上的两幅一模一样的画,不禁还是惊叹地说道:

“这两幅画,哪幅是真,哪幅是假,我都看不出来了,你本事真大。”

“我哪有这种的本事。是我拍卖行的一个朋友,委托画界里的一个高级画师搞的。现在,有的拍卖行和有的画师,经常搞这种勾当骗人家的钱财。你是想把真画带回去,还是假的带回去?”

“当然是真的!而且必须今天就带回去。明天,我非常精明的姐姐要出院了,爸爸也将会有一段时间在家里了,让他们看出问题来就糟糕透了。”

“那你马上把这一幅带回去。”巫沼苇说着卷起一幅画,塞入何霁莲的手里。

“这幅画你打算怎么弄?”何霁莲指了指还摊在乒乓台上的假画问。

“我把画拿给我拍卖行的朋友去,让他去安排。”巫沼苇边说,边把摊着的画也卷拢起来,然后走出这间房间,去放到自己的编辑室里。

等巫沼苇从编辑室一回进门来,何霁莲立刻向他表示了自己心里极其的害怕和焦虑:

“我想想,我爸爸妈妈知道后会很伤心,很愤怒的,所以心里还是怕得很。这样吧,算我求你了,把那幅假画毁掉算了,不要再让你的朋友去拍卖了。”

“那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突然,巫沼苇将双臂伸直到何霁莲的面前,连连摇着双手,语气变得有点的强硬,还对她,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些深藏着的奸滑与邪恶:

 “人家画师还在等着数钱呢!不这么做,我朋友怎么向画师交代?!我又怎么向我的朋友交代?!我们之间的利益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我怎么可以失信于他们?我怎么可以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那,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向我的爸爸妈妈交代?”说出这句令她极为担忧的话,何霁莲的脸色显得更加的不安,甚至忧郁。

“老实讲,本来,我只想把你拿来的画还给你,另外还画了一幅假画的事是不准备告诉你的,现在你就只做不知道吧。”

“决不能这样!你是想把我也应该有的钱全都吞吃掉?”何霁莲对钱的问题警觉性是更高也更急。

“那倒决不会的,我也不能对不起你的呀。因为,我对你总有一份依依不舍之情的呢!否则,我为什么要把,不想告诉你的事还是告诉你了呢。”巫沼苇这么说时,语调又转现得很轻薄邪祟,并把粗厚的手掌搭在何霁莲的肩头,看着她,眼里充满着跃跃欲试,又暂且强忍一下的意淫神荡之情。

“那我的份额比例是多少?这你总得跟我先说清楚了。”何霁莲直视着巫沼苇急迫地问,并起手把搭在肩上的粗壮手臂用力挥去。

“百分之三十,你看可以了吧。”

“我不能同意!至少必须是四十到五十!因为我有我的风险。”

“好吧,四十就四十。”巫沼苇所以不加思索即痛痛快快的答应,是他清楚,此事的主动权全在自己的手里。到时,能满有把握隐瞒掉拍卖的总价实数。以后随便给她一点,再胡说一气,哼!这种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对我,她有屁的办法!

何霁莲早已扔掉不知有没有喝尽的冰红茶罐,双手只是紧紧的握着画轴,心神深感极其极其的惴惴不安。一会在沙发上坐下,立刻又站立起来,拖着自觉沉重的双腿,有点蹒跚地在室内来回走动。转步到玻璃窗前去看晒台上的盆景花草,又觉是横七竖八,像是满目的散兵游勇在晃荡。最后,何霁莲仍坐到了沙发上低着头思衬着,心愈感到在怦怦怦地暴跳。忽然她抬起头对巫沼苇说道:

“我现在心里乱极了,很想一个人稍稍静坐一会,你看可以吗?”

“可以可以,今天是休息天,楼里没人,你可以稍坐一会,没关系的。”巫沼苇说着,又去开了玻璃橱门,从四只女皮鞋盒堆里抽出其中的一只鞋盒。

“这双皮鞋,是朋友从意大利带来送我的名牌女鞋,现在送给你吧,你走的时候带走。好,现在我急需要到朋友开的一家酒家去,你出门时把门拉上。”

巫沼苇此刻倒也走得爽爽快快,没有表现出一点,因恋恋不舍而拖泥带水的腔调。他把女皮鞋放在乒乓台上,靠近何霁莲的面前就转身出去了。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暗暗地压在一条门缝上,在牢牢的窥探着何霁莲,觊觎着一份深切的欲望,好久后,才最后轻轻的关上了门。而何霁莲也没有说要,或是不要这双所谓是意大利的名牌鞋,更无一点要表示感谢之意,她看都没看一眼巫沼苇出门的身影,只顾低着头,因心事重重而默默无语,显得异常地神情颓丧;接着又由,思绪沉浮而坐立不宁,总觉是愁肠百结,叫人如何是好的呵。

何霁莲将身子仰靠在沙发背上,左手紧捏着所说的真画画轴,而把右手掌紧压于额头面,良久,才呼出一口深深的闷气来。那失神落魄的样子,就如心魂,也随呼出的闷气而游离出了自己的躯体。此刻,何霁莲像是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听到的,只是悬在半空中的自己的心魂在呓语:

“何必为此事悔之莫及!拿画出去问,是为清楚艺术价值,这有什么错的?这么做,也只是想告诉家里,爷爷的画究竟价值多少么,难道爸爸妈妈就真的不想知道?!”

“何必为此事忧心忡忡!谁能料到他,竟会瞒着我另做了一幅假画的?已经没有什么可对付他的办法了,难道为这件事,爸爸妈妈气愤得非要打死他们的宝贝女儿不成?!”

“何必为此事心乱如麻!还怕他不分给我百分之四十到五十的钱款?他真敢!那就去告他,是他骗了我把画拿出去的。”

“何必为此事惶惶不安!追求生活品位,拥有高档享受,是人生的权利,否则还要创造什么新生活?普通人的人生一世,不为追求名利,穷奢极欲,还能为啥?现在,天下人,不个个都在为财而狂?!真还有什么好多想的呢。

接着,何霁莲的所思所想,竟与庄子的梦说蝴蝶有相仿的道理:

为这些事,我若与人争理,他胜我败,我必真的就错了?我胜他败,我就真的是对的?就是有一胜一败,其实本来就都是错了的,胜又怎样?败又如何?或者本就是无所谓谁对谁错的呢……。”

就在这间奇怪的房间里,就在梦幻似的不觉得自己存在的状态中,何霁莲的心魂在这样自对自的呓语着,自以为是地说服着。

又过了显然是很长的时间,因为,窗外的天色已暗,何霁莲才心事重重,情绪慵懒地从沙发上起身,捏着画,背着背包,步履沉重地走出这间,在她感觉是十分奇怪又很不舒服,且还使自己的心地也很阴暗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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