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瑞云（聊斋故事剧）
人物
瑞云——杭州名妓。
贺生——余杭书生。
和秀才——作者想象中的传奇人物。
小八哥——少年，捕鸟为生者，贺生近邻。
蔡妈——芙蓉院鸨母。
贝王孙——贵族公子。
桑百万——富商。
柳大官人——州府衙门官员。
奶奶——小八哥的奶奶。
小环——芙蓉院使女。
小丫——芙蓉院使女。
船家、丫环们、喜娘、游客甲、乙、丙、丁，卖花女孩、村姑们。
第一场 初作卖笑女
[序歌：
“江南名胜古杭城，
山水叠翠秀如锦。
西子湖畔多佳话，
更有《聊斋》说瑞云。”
[序歌声中帷幕启： 纱幕上映出序歌歌词。
[纱幕后： 西子湖畔，春光明媚，烟波浩渺，婀娜多姿的
白堤隐约可见。
[悠扬的琵琶曲，由远而近，悦耳动听。
[一艘华丽的画舫徐徐驶近。瑞云端坐船首，怀抱琵琶
幽幽弹拨。她望着水天一色的景致，思潮滚滚……
[伴唱：“昔日浔阳今西湖，
一样风月一样花。
江州司马今何在？
可知否浔阳江女今又歌？
秋水春波怨无数，
嘈嘈切切诉琵琶！”
[内声：“小瀛洲到！”
[纱幕启： 画舫上。远见三潭印月波光粼粼。
[伴唱：“喜今日绝世名姝来游春，
引来了万人争看到湖滨。”
[小环上。
小环(向内舱)妈妈，小瀛洲到了。
[蔡妈内声：“叫船家靠岸。”
小环(向内）船家靠岸！
[船家上，将船靠岸。
[小八哥上。
小八哥小环姐！
小环小八哥！
小八哥(跃到船上）小环姐，请你把这只画眉鸟送给瑞云姑娘。
小环(接鸟笼)喔，那钱呢？
小八哥不要了。（欲下）
小环谢谢你了。小八哥，喝杯茶再走吧！
小八哥不用了。我还要陪邻居贺相公游湖作画呢！（下）
[蔡妈兴致勃勃地上。
蔡妈喔唷！小瀛洲到哉。（向内）阿囡啊，小瀛洲到哉！哈哈哈……（又向四周）各位客官！小女瑞云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娴熟。喔！若要见面谈心，请到涌金门内芙蓉院！
[小环提鸟笼下。
[随着“今日就要见她”的喊声，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上，争先恐后欲上船。小丫从内舱上。
蔡妈诸位客官，请到芙蓉院相见！芙蓉院相见！
桑百万（急不可待地)妈妈！妈妈……（念）
桑某家财百万，
摘星攀月不难。
送上元宝一对，
只求天仙下凡！（投银元宝）
[小丫接过元宝，下。
蔡妈（见银眼开）嘻嘻！（忙呼唤）船家搭板，小丫端茶！哈哈哈……（笑脸相迎)请坐！请坐！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争先跳上船。小丫端茶上。
贝王孙（不甘落后，袖中取出一对如意）啊呀，妈妈！（唱）
我是王孙公子贝少爷，
家尊诘封为王爵。
欣闻千金首接客，
特备礼品敬蔡妈！
妈妈，我这有白玉如意一对，望笑纳！
[小丫执茶盘下。
蔡妈（喜不自胜，笑眯眯地边收礼边打量）哈哈哈……请坐！
柳大官人（也从袖中取出见面礼)妈妈！（念夹唱）
在下柳某，
府衙为官。
令嫒初客，
特来作伴。
翡翠玉镯备一双，
区区薄礼望笑纳！
蔡妈（收礼，喜滋滋地打量对方）哈哈……好一个做官老爷,小女瑞云一定喜欢。（向内舱）阿囡啊！外面来了三位贵客，一位是贝千岁的贝王孙，一位是府台衙门柳大官人……
桑百万还有我呐！
蔡妈还有一位是杭城巨富桑百万。你先见哪一位呀？
[小环上。
小环妈妈，姐姐说三位贵客，难分先后，因此出个对子，要贵客应对，先对出者先见！
蔡妈（旁语)哎呀！阿囡的花样经真多啦！
贝王孙
柳大官人（忙插嘴)不妨，不妨。请姑娘出对！
桑百万
[内瑞云声：“客官听了——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闻瑞云呖呖莺声，离座循声张望。
小环（拦住）嗳……三位贵客可曾听清？瑞云姑娘出的上联：“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下联哪一位先对？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期期艾艾，搔首摸耳。
贝王孙（筹措无辞）哎……（念）
平日爱风流，
诗书丢脑后；
未见佳人面，
先出王孙丑。
[小环拿礼品下。
柳大官人（腹中空空，急得团团转）这这这这这……（念）
为官到处游，
寻花又问柳。
今日遇冷门，
张口结舌头。
[小环上。倾听。
贝王孙（自言自语）喔！有了——(念）
嫦娥隐蟾宫，悔恨无伴。
柳大官人（大笑）哈哈哈……
贝王孙你笑什么？
柳大官人牛头不对马嘴！
贝王孙哼！你高明，怎么刚才也……（学其相）“这这这这，这”不出来啦，啊？
柳大官人我……喔，也有了——(念）
本州有淑女，下官好逑。
桑百万（讪笑）呵哈哈哈哈……满腔衙门气，狗屁不通！
贝王孙（捧腹大笑)嘿嘿……
柳大官人哎！难兄难弟，彼此彼此！唉，对不好会不了姑娘，还不再想想！（又敲额索句）
桑百万嗨……（自命风雅）看我的！（念）
蚕宝宝爱桑，享受不尽。
[众人哄笑。
小环（嗤鼻，旁唱）
绣花枕头败絮芯，
场上急坏三个人。
蔡妈（旁唱）到手银子拿不稳，
(也急得团团打转）
贝王孙（托额辗转思索，猛然见到岸上同窗学友贺生）那边不是贺师兄吗？他满腹才华……对！（旁唱）
忙去岸上讨救兵。
哎！贺师兄，贺师兄……（上岸，奔下）
蔡妈（见贝王孙离去，以为其愧溜）嗳——
江郎才尽，勿要扫兴……
[贝王孙拉贺生同上。
贝王孙搬来救兵，腰杆直挺。（胸有成竹地上船）
蔡妈哦！草船借箭（见），多一个客人多一份钱。
贝王孙贺师兄，今天只要你帮我对上诗句，我就能见到天仙般的美女瑞云啦！
贺生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推辞欲下）
贝王孙（忙拉住）嗳，贺师兄啊！看在同窗的份上，吟上几句，请吧！来来来——(推贺生上船）
蔡妈贝王孙，这位是……
贝王孙妈妈，这位是贺……喔，贺公子，是王孙的同窗……
蔡妈哦！（视贺生布衣蓝衫，鄙视之）
贺生妈妈！贺生这厢有礼，……（逸袖作揖）
[蔡妈堆起笑脸，以为贺生向她献见面礼，习惯地伸手去接，不料贺生打躬作揖，使她接了空，忙缩手，尴尬地弯腰还礼。
贝王孙贺师兄，瑞云姑娘就在里面，（指内舱）她出的对子上联是： 绿……绿……（背不清楚）
柳大官人
桑百万绿、绿……（也背不出）
小环（重念）“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贝王孙
柳大官人（连连点头）咳，对对对！
桑百万
贺生哦！贝师兄，这个对子容易对呀！
贝王孙
柳大官人喔，容易对……
桑百万
贝王孙（忙拉贺生至一边）怎么对？快告诉我！
贺生（念）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与贝王孙附耳讲解）喏！“青山”对“绿水”“原不老”对“本无忧”。
[柳大官人、桑百万轻手轻脚蹑至贺生、贝王孙身后，偷偷窃听。
贝王孙（大喜）哦！（受了贺生指点，高兴得手舞足蹈，即步至珠帘旁答对）……
[柳大官人、桑百万紧跟上。
贝王孙小生
柳大官人（同时向内舱）啊——瑞云姑娘里面听好，下官对上桑百万在下了！（自鸣得意地，念）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答对相同，不禁面面相觑）咦……
小环（向内舱）姐姐！这下联不是这三位贵客自己对出来的，刚才是听新来的那位秀才讲的。
[瑞云内声：“哦！不自课对，不辨才智。要见瑞云，重新答对——
“擘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贝王孙
柳大官人（屏息谛听，双手一推，发出不同心理的叹声）乃未死桑百万哉！
小环这道对子，哪一位先对？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翻肠倒肚，冥思苦想，如热锅上蚂蚁。
贺生（才思敏捷）有了！（旁语）我若对上，让瑞云姑娘快点出来大家见见，这才好呢！（不慌不忙地走向珠帘旁）瑞云姑娘听着！不才贺生对就了——(念）
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秀才。
[瑞云内闻声，轻移莲步，款款上。
瑞云（隔帘张望，赞叹)呀！好端端——
“白衣里一个秀才”也！（唱）
但见春风脸上扬剑眉，
从容不迫来应对。
口吐珠玑倚马才，
鹤立鸡群胜权贵。
似这等才貌未曾见，
我不免邀入内舱叙胸怀。
(微掀珠帘，招小环附耳低语，下）
小环妈妈,姐姐说四个贵客中贺相公对联对得最好,请贺相公进内舱一叙！
[众人惊呆，如五味瓶打翻，不同的滋味呈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贺生（受宠若惊,一时踌躇不定)这……
小环贺相公！请——(把贺生连拉带推地拥进内舱内，同下）
蔡妈（急，向内舱）哎……阿囡！贺相公见面礼还未曾有过呢！（欲跟入内舱）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忙拖住蔡妈交涉。蔡妈忙不迭招呼。
[伴唱：“章台女萍水相逢遇知音，”
[内舱，瑞云声：“贺相公请坐！”
[贺生声：“谢坐！”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醋意大发。蔡妈气恼地入内舱，下。
[伴唱：“帘外人吃醋溜酸到牙根。”
[少顷。内舱蔡妈声：“送客！”
[贺生从内舱作揖出，瑞云执扇轻吹未干墨迹随上。
瑞云贺相公……（深情地赠诗扇）请相公笑纳、指教！（含情脉脉地下）
贺生（拜纳）多谢姑娘！（视扇上诗句，念）
“何事求浆者，
蓝桥叩晓关。
有心寻玉杵，
端只在人间。
瑞云题赠。”好诗！好诗呀！（唱）
她借典故寄心迹，
裴航遇仙寓意深。
千里寻觅玉杵臼，
至诚求得神女心。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妒火中烧，恼羞成怒。蔡妈上。
蔡妈贺相公！我们行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的见面礼呢？
贺生妈妈，请问须要多少？
蔡妈见一面白银十五两，礼厚的赠诗酬画，礼薄的清茶短曲……
贺生（惊)这个……小生不曾明白！
蔡妈啊！诸葛亮唱空城计——你白得便宜！啊呀，贺相公！我看在你是贝王孙同窗的份上，才让阿囡见你，谁知你、你、你、你……
柳大官人（戏谑侮辱)我说姓贺的，粪桶也有两只耳朵，你怎不打听打听瑞云姑娘的身价？
桑百万两手空空想花魁，真是捏鼻头做梦，想得美！
贝王孙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乱认我是你的同窗，真是笑话奇谈！识相点，快把诗扇交出来！
[小环、蔡妈入内舱，下。
柳大官人
桑百万对！把诗扇交出来！
[在众人抢扇的混乱气氛中，贺生将扇交与闻声赶来的小八哥。小八哥藏扇跑下。贝王孙、柳大官人和桑百万殴打贺生。
[瑞云蓦地掀帘出现在众人面前。
瑞云（怒喝)住手！
[贝王孙、柳大官人、桑百万被瑞云的艳丽和威严惊住，
不知所措……
[幕急闭。
第二场 荆棘有芳草
[接前场。
[二幕外： 贺生愤愤地上。
贺生（唱)西子湖畔受闲气，
真是狗眼看人低！
这班人胸无点墨装斯文，
囊有臭钱摆阔气。
滥小人打翻醋罐子，
阔相公生了恶妒忌。
我无端受辱实可恼，
(气愤，疾走）
[小八哥追上。
小八哥贺相公！贺相公！你怎么跑得这样快？
[贺生越走越快。
小八哥贺相公，你走过家门啦！
贺生哎！（接唱）
君子常遭小人欺！
小八哥贺相公，（递扇）你将扇子放好，不要再气了。我回去了噢！（下）
[二幕启： 贺生家，蓬门荜户，书画陋室。
贺生（进门，气坐，开窗，取出瑞云送的扇子，唱）
见扇犹见赠扇女，
霎时解了我心头闷。
瑞云她不学弱柳随风势，
不羡浊富爱清贫。
赠我扇儿见深情，
莲出污泥品格清。
恨不得救弱女脱身风尘，
可叹我无银两难会瑞云。
(颓然闷坐竹榻，丢开扇子，忽又心疼地捡起扇子，小心地拂去灰尘，将扇藏在袖内）
[小八哥内声：“奶奶走好！”
[奶奶端着一碗粥。小八哥随上。
奶奶贺相公，你肚子饿了，快吃碗粥吧！
贺生多谢老奶奶，我不饿，不想吃。
奶奶哎，走了半天回来，哪有不饿的，快吃吧！
贺生已被一帮小人气饱了！
小八哥奶奶，都是那边……
奶奶（责怪小八哥）都是你不懂事，领贺相公去看瑞云。那招蜂引蝶的烟花女子，是贺相公这样的穷书生看得的吗？
小八哥（不服地)奶奶，你……
奶奶贺相公啊！（唱）
凡夫莫贪海底珠，
俗子休想月嫦娥。
风月场中是非多，
莫让清泉随浊波。
看你这蓬门荜户秀才府，
除了笔墨样样破。
柴留几根似灵芝，
油剩几滴如甘露。
酱缸儿,底朝天，
盐钵头，空叫苦。
米若丹砂不满箩，
醋瓶儿空空茶不多。
七件事儿尚难全，
折柳攀花太糊涂！
那花容月貌烟花女，
不清不白难成贫家妇。
小八哥奶奶，你胡说些啥呀？
奶奶你小孩子,知道些什么！
小八哥你们可知道，瑞云她——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贫家女子！
奶奶
贺生啊
小八哥（念夹唱)她家住山阴荷花渡，
自小清贫失慈母。
四岁学缝补，
五岁读诗歌；
六岁能纺纱，
七岁会织布；
八岁持家务，
九岁又丧父。
十岁卖入芙蓉院，
打骂声中苦熬过。
十四学得艺超群，
琴棋书画称独步。
十六长得貌出众，
白莲出水不染污。
公子王孙她鄙视，
才子名士她敬慕。
见相公品貌端正文才好，
她才会题诗赠扇吐肺腑。
如此姑娘天下少，
劝相公你莫糊涂！
贺生啊——
奶奶你怎么会知道这许多？
小八哥（唱）卖鸟雀进出芙蓉院，
管事的妈妈详详细细、清清楚楚告诉我！
奶奶原来如此。
贺生呀！（唱）
一朵新荷映日红，
原来残根经寒冬。
芳草长在荆棘丛，
我怨苍天太不公。
她对我情深义厚，
我怎能无动于衷。
她在那水火之中，
我怎能无忧无痛。
欲待去重睹芳容，
可叹我一介寒土两袖清风！
奶奶贺相公，你……
贺生请问老人家，象瑞云这样的姑娘，你说好也不好？
奶奶好，好！
贺生值得敬重吗？
奶奶值得。
贺生值得爱慕吗？
奶奶也值得。
贺生说得对呀！
奶奶可是贺相公啊，听说见她一面，就要十五两银子。你若娶她……
贺生（唱）见一面纹银十五两，
贺生虽穷难阻挡。
哪怕是弥陀佛当了袈裟，
孔夫子卖掉文章；
我也要去会知音——
小八哥,与我拿饭来！
[奶奶递粥给贺生。
小八哥奶奶，他刚才勿肯吃，现在拼命吃！
贺生（一口气把粥吃光)老奶奶，粥还有吗？
奶奶有，有。我去盛来！（端过空碗，下）
贺生小八哥，与我铺纸磨墨！
小八哥做啥？
贺生（接唱）准备着磨穿石砚、写短狼毫、涂尽丹青、卖字鬻画、筹集纹银把瑞云访！
[小八哥铺纸,贺生举笔。
[闭二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