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三节

作者:飞雪梨花    更新时间:2015-02-09 01:02:05

约十分钟之后,送别了女伴们的何雨莲,再在一拐一拐中回到病房,回到了自己的病床边。把拐杖放于床头,在顺便坐上床沿时,何雨莲即笑盈盈地对着高原说:

“她们都是我的同事,是来看我的。”

“噢,看得出,她们不仅仅是你的同事,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她们随便惯了,在一起老是嘻嘻哈哈的,有时,也会喜欢讲些不当的玩笑话。”何雨莲暗中有所指地说,接着,拉过一只凳子,使高原可靠近自己的床前来:

“小高,来,坐到这里来吧。”

于是高原,边在何雨莲所指处坐下,边象是在做专门的解释:“今天是何部长叫我来的。”

何雨莲听了不禁噗哧一笑:“爸爸发来短信告诉过我啦。今天是爸爸叫你来的,那以后爸爸没叫你,你就不能来啦?”

何雨莲的话说得高原略显局促后,很快,脸上也透出了一种深含腼腆的笑容。

何雨莲依然笑盈盈地看着高原,并向他递上了自己的茶杯:“这是我还没喝过的。”跟着又致歉起来:“我这里没有茶叶,只能让你喝白开水了呀。”

“没关系,不用客气。”高原把接过的杯子放在床边柜上,转身就去拉开背包,想把包内的几本画册、书籍和讲稿都一起拿出来:

“上次我答应要给你的一些建筑方面的画册、书籍和我叔叔的讲稿,今天,我都带来了,你看看,是否都是你用得着的?”话没讲上两句,凳子还没坐热,高原就直奔来意地说。

“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就急着要拿画册。今天你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来的?”何雨莲自己也没想到,对高原怎么会脱口说出,象对老朋友那样极亲近的话来。尤其是,“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来的?”这句话,言下之意,那除此以外他还该为什么而来呢?再如此一想,何雨莲的心,不由得怦怦地跳得厉害,但表面上还是平心静气的。

更觉尴尬的高原,便立即说道:“噢,我……,我……,是的,我太不应该了。那么,那么,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嘿嘿嘿,好像我在教你背书似的了。”听高原这么老老实实地回话,何雨莲说后,不禁是真的有感而发地笑出了声,觉得他真是尴尬于外表,可爱于其中的呢。

“我恢复得很好。”何雨莲说时还平衡地伸长了左右手臂,做出自己已基本痊愈的轻松状态,“你看,我现在不但可以下地了,而且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吔。”

“是嘛,那何部长是否知道?”高原惊喜地问。

“爸爸还不知道哪,等一会我就告诉他。不过,你去告诉他也可以,就算是我托你去转告的。”何雨莲故意这么讲,似是在有意无意地暗示一种距离关系一样。接着说道:“好,现在,你可以把你带来的都拿出来了,其实,我也是急着要看你带给我的东西呢。”

何雨莲一说,高原即打开背包,从背包里一本本地拿出他所带来的那些画册、书籍和讲稿,何雨莲便顺手拿起几本来翻看。

“今天,我给你带来几本描绘世界古今著名建筑的画册、介绍世界当代重要建筑师及其作品的书籍、还有,还有叔叔结合著名建筑大师名著,以建筑中关于生态平衡问题作讲解的一些讲稿。”高原说着,把包里的书稿全拿了出来,竟摊了个大半床。

“你今天来得正好,刚才,同事们还带口信来,要我赶快完成我的论文写作呢!”何雨莲轻轻地笑说道。

高原看了何雨莲一眼又问:“我在想,你目前最需要什么帮助?”

“在阐述古典建筑艺术与生态平衡相联系的设计问题上,我按你上次指导我的:通过,比例与结构、主题与形象、统一与均衡、重复与变化这些方面,把建筑艺术中的绝对性,就是个性与具体,以及生态平衡问题中存在着非绝对性,也即是共性与抽象方面,有机地联系起来写了。已完成的部分,你要帮我看一看怎么修改才好。至于,目前我最需要的么,是……,是你能帮助我提出,关于对绿色建筑内含的创新说,以及对,生态平衡等级划分问题的深入思考,你真能这样帮助我,就太好了。”

“小何,你太客气了。你要我来帮你修改写好的部分,那我可不敢哦,我没读过这方面的专业,我不能鸡插羽冠充凤凰。至于,对绿色建筑内含的创新说,以及对等级划分的深入思考嘛——,诺,记得,在我叔叔一份讲稿里,好像他也提到过类似于这方面的探索性说明,让我来找找看。”高原说着,即在眼前的几份讲稿里开始翻找,但翻来覆去却找不到那篇讲稿。

见高原找不到,何雨莲也用目光搜索起来。偶然回头,看到,有一本不知怎么会冷落于床架边处,还被其它书半掩盖住的讲稿,就倾身,伸长手臂,轻盈地把落在那一头的一份讲稿拖过来,问道:“嗯,会不会正好是这一份吧?”

“哟!真是的诺,正是这一份呀。阿呀,怎么也好象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诺。”高原欣喜地从雨莲手里接过讲稿,并随用了一句诗句来比喻此刻被突然发现的情景。

然而,高原引用的这句诗句,在雨莲听来,更愿他是在借景借句,对自己在作那种情思上的诉说。于是,以心声的会合,把既想羞怯躲闪,却又径情直遂的热烈眼光,悄悄地,却是牢牢地停留在高原低沉着头在看讲稿的脸面上。

“你看,我找到了,就在这几页上诺……。”抬起头,正要把找到的章节举示给何雨莲看时,猛接通到何雨莲——那,正乘着由心而出的温柔,紧盯着自己看着,且坚持地毫不回避的目光。高原被无声,又是异常坚定的目光冲击,强烈地震撼住了,但,高原也没有迅速避开自己的,也紧紧看着何雨莲眼睛的眼神。然而,在这样的,通过心灵的窗户倾注各自怦然心动之意的对视之中,最后,还是高原低垂下眼睛,逃避地去瞧地板上的木格条纹去了。

随后,何雨莲也低垂下头,向他喃喃地倾吐这几天来,积聚于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片真诚而又亲切的怀感:

“爸爸把你这二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因此,你心里很不快活我是一清二楚的。小高,我爸是很相信你的人品的。爸爸那么相信你,爱抚你,我也一样,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你,爱抚你,并且还在深深地同情你。我以前就知道你父母早已过世,你从小就是个孤儿。但那时,我,知道也只是知道罢了,也就是说,这种知道与不知道,是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然而今天,我对你的这种知道,使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叫我越想越感到如惊涛骇浪在不断的冲击礁石似的,那么震撼,那么有力量地撞击着我的心灵。一个孤儿,对亲情有多么强烈的渴望,尤其在精神上遭受摧残,心灵需要抚慰的时候,对此,我是非常非常能理解得到的。坦白地讲,我已在暗暗的,加倍地感受着你内心深处的苦痛,为此,我已经沉浸于对你完全无法摆脱的,精神上的焦躁和痛惜之中。而且,有时,我感到我已经不是摆脱,而是在无法挣脱了!实事求是的说,这几天里,我一闭上眼,满脑子就是你的形象,我发觉我已经……。”

说至此,何雨莲没有倾诉出心意中最末的肺腑心声,只是紧紧捏住自己微微颤动的双手,再次,把热烈又亲切的目光投射在高原的身上,以无声的激情,表述着比有声更具真切得多的一片深厚的,疼爱与怜惜的情愫。

忽闻如此坦诚,毫无任何一点掩饰的心里话,使高原不禁更感意外,却又感动于心,也火热于胸,自然抬起双眼,倍增热烈地注视着何雨莲。看着看着,立刻,在高原的眼里,觉得,现在看到的何雨莲,竟比以往所见到的她,显得越发生动起来,不由得想作些联想中的比喻,以来体现出此时的浓烈的感受。那她象什么呢?高原在寻思求索着,于是,脑中,渐渐浮现出读过的,《洛神赋》里描写洛神的那几句话来: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无餐。”也是的呵!!面前这位紧看着自己,并坦露出她心声的人,此刻,自己也已把她升华得恍若神女一样的了。一样的,虽不敷脂粉,却颈项秀嫩,肌肤洁白;体态,也是优美嫣然,仪容安详。她的,柔和的情怀与绰约之姿,同是我的语言难以描绘的;刚才,她直面自己时,竟也像优雅的立鹤。当倾身去拖拿床边那份讲稿的一瞬间,耸起轻盈的身躯,就欲振翅飞起而展出神往的飘逸;回转身间,又恰似收翅留步,尽现显沁心的悠然。在诉说中,适才,她还没有讲完想要说的心声,似乎有许多心意还含在口中,但由之而出的气息里,似也隐隐散发着一股的幽兰之香。然而,比起她的容貌与气质,更难得的是,更深地感受到了她,对自己事业的切切追求而孜孜不倦。伤得那么厉害,躺在病床上还在深究地思考着,奋斗着。而且她的谈吐温文尔雅,心情淡定,只是她的双眼,看上去,总觉,暗含着一些的惆怅。至于她的淡定心情,记得,曾听她说过,她写论文,不是只行于追求高层职称,止在于获得利益享受上,更在于的是:想通过新的理念,对事业有实实在在的探究与拓展,从而能开创出事业的新局面。这一点,她与自己是多么的相同啊。而且在当今充满功利性的社会中,这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与她在一起,对自己,将有着多大的帮助及可感到难得的欣慰。如此说来,真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把何雨莲比拟为洛神,似乎也甚为理想,过于高雅了,但在满怀情意人的眼睛里,就是这么最亲切地想象的。《洛神》,不也是曹植按他深情地怀念,倾心的想象而描绘出来的么。高原面对这位,这般从无有过地给予他亲近之情感的人,心里也在如此地想象着,感受着,并神圣地描绘着的。

而对何雨莲来说,她心里在默念的是,曾感到过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刻,他已不再“在水一方”了,却是原原本本就在自己的面前。现在清清楚楚地看着他,觉得他——虽不俊秀,但很端正,虽无官职,却怀情操,虽少阔气,可多才识。想来,自己从没想过要找个什么白马王子,然而是多么盼望能遇到一个真正的,深具修养的男子汉。有渊博的知识,思维的习惯,坚韧的气质,正义的品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有修养的男子汉啊!如果还有忠厚的心地,那自是更加的好了!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对自己来讲,他可说,已经是自己倾心所求的人了。

何雨莲也在审视着面前这个,很想将自己一生的感情和命运都投掷于其身的人。

“我是否可以问一下,你是很喜爱这只玻璃珠镯子的吗?”许是为了改换一点,双方只在于眉目传情而竟不言不语的沉闷气氛,高原望着何雨莲戴于右手腕上的透明玻璃珠镯子,随意地问。

“噢,这串玻璃珠子啊,”何雨莲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继续道:“谈不上很喜爱,只是因为,有好些人分不清我们姐妹俩。为了有个区别,不被认错,所以我总戴个这样的玻璃珠子在右手腕上,让知道的朋友们不会认错,难得也会换换花样。”

“哦,是这样的,是这样的。”高原像顿然醒悟了一个问题一样,笑着应和道。

正在他们俩促膝交谈间,捧着一大把鲜红的玫瑰,拎着时令的鲜果——黄澄澄的枇杷和红嫣嫣的杨梅,沙力进入了升向七楼的电梯,同时他再一次地记背一遍江海岭对自己开导过的话———

“要最终实现自己的心愿,首先也必须要有,摩登少爷勾搭摩登小姐那种穷追不舍的精神动力的。即使她能骂一声‘杀千刀’也是极好的。你要这么理解:她骂你,其实这不是骂,其实这是在进行激烈的谈话。话管她怎么谈,只要有了谈话,就是有了来往,有了来往才可以继续,有了继续就会有变化,有了变化就存在着发展,有了发展与变化,就是有了转折,于是,最终相互靠拢的希望也就会逐步到来了啊!如果她总是离你远远的,连骂一声都没有,除了白你一眼外,再无一点的声息和往来,如此这般,你才会感觉到像气绝身亡似的呢。”再想想自己,对雨莲本也确已觉得气绝身亡似的了,但又欲罢不能,正是在海岭这席话的启蒙下,才又重新点燃,并燃烧起希望之火的。今天还带来了一首,自己读来也觉得情真意切,可充分表白深情的诗,而且很可能使雨莲因打动而被感动起来,进而有了转折的可能呢!于是,沙力深受鼓舞,并满怀着信心和希望,从到了楼层的电梯里走出,急匆匆,兴冲冲地踏入了他多么想见之人的病房里。

“雨莲,你好!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沙力踏入病房有点怯声地问。

猛见,进来的是沙力,何雨莲心头不禁略有紧张。

“咦!!高原,是你呀?你怎么会来的?”沙力进入病房时,迎面所见的是雨莲,但眼角里是也觉得旁有一人,然而,还来不及多想会是谁,走近一看,分明是高原,这对沙力来讲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人呵。

“啊,是沙主任啊,你好!你来看小何?”高原耳听有客来,急忙回头看,原来来客是沙力。见沙力所带物品及直呼其名所显示出的身份,使高原也暗暗地非常的吃惊。

在沙力与高原相见,以及何雨莲一看到沙力,三人的形象,瞬间闪入各自眼帘时,三人间相互都是非常震惊的。

沙力惊异的是:再怎么,高原怎么会是一个人在和雨莲几乎是促膝而谈的?!

高原惊异的是:沙力的身份分明已是……!

雨莲惊异的是:已表示过断绝来往,怎么又来了?!而且还可说是不速之客!

见,何雨莲坐在床沿,将紧捏的双拳撑在床面上,且把头别向左侧,阴沉着脸一语不发。而沙力僵立着,微微地苦着脸,高原就去拖过一只凳子来叫沙力坐。

高原礼貌地向沙力招呼道:“沙主任,来,坐,你坐呀。”

“好,好。谢谢,谢谢。”沙力应声地走过两步,把鲜红的玫瑰放在床边柜上靠墙竖立着,再将一袋枇杷和一篓杨梅在床边柜上放好,然后来到高原的身边坐下。老实说,他此时心里深觉得真是好尴尬哦!

三人一下都沉默了起来,都在思考,现在谈些什么好呢?

“今天的天气好像有点热噢?”倒是沙力先开了口。

“今天热得其实还好,昨天才是真的热噢?”高原对所问作了反问。

“今天有38度的么?天气预报说局部地区是38度,是在骗人的吧?”沙力嘴上仍在谈天气,却把茫然的目光望向何雨莲,盼望与她能有一点语言上的往来,哪怕进行激烈的谈话也是可喜可贺的。

“谁知道局部地区究竟在哪里,真的是只有天知道。”高原也只是随声应付着。

“是呀!天气预报老是讲局部地区怎么样,局部地区怎么样,凡是没怎么样的地方就不是局部地区,那是百分之一万的正确无误啊。他们也真是糊弄人的高手哦。哎,你饭吃过了没有?”沙力对着高原又提了个不着边际的新问题。

“午饭倒是吃过了,但,现在时间还早,吃晚饭好像还太早了点吧。”高原想笑又止住笑地随口答道。

“是呀,是呀,我肚子暂时还不觉得饿。因为,今天菜对胃口,所以午饭就多吃了点,是不会觉得饿的喔。”沙力是,有一句无一句地,也是随口讲讲,实际上,他心里在想的是,怎么好摆脱目前的尴尬局面。

“下次不可多吃的啊,多吃身体会出问题,尤其是吃夜宵。”高原也是有答无答地继续胡乱应对着,同时,他心里在想的,也是怎么才可快点摆脱这个尴尬的处境。

“对对对!你说得对,据说是,夜宵多吃一次,年夜饭就要少吃一年,这是性命攸关的人生大事啊。”

他们俩,就这么无话找话,有答无答地说着。其实高原与沙力,都是因心烦意乱而在空口白话,又由无所适从而生心猿意马着,最后,连这样的话也讲不下去了,那如此难于相安怎么办呢?只有“逃难”了吧。

为彻底脱离尴尬,便坚决提前告辞,这么想来,高原随即起身,向何雨莲辞别道:“小何,我还有事,我想先走了。”

“小高,今天太对不起你了。”何雨莲抬起头,目光亲切地紧看着站着在面前的高原说。

“写论文还要我帮什么忙的话,你可以告诉何部长。”

“不!不需要转告,我会直接和你联系的。”何雨莲的语气是多么的坚定。

“沙主任,你再坐一会,我先走一步了,再见。”高原依然礼貌地向沙力打过招呼后,径直向病房门口走去。

“小高,等一等!我送送你。”何雨莲喊着,站起身,急急地拿过靠在床边的拐杖,撑着,又是一拐一拐的,急急地跟着走到了电梯口。

仍坐着,一动不动的沙力,就这样看着雨莲和高原及其他的一群人,一起进入了电梯。他还盯着电梯上的指示灯,瞧着,由7变6变5,再由5变4,停一停后,由4变3,3变2,再停一停后,由2直变为1地闪动着。

一颗冷却,空待的心,守候在一间冷寂,空荡的病房里。尽管如此,沙力凭着一遍遍背记江海岭对自己的开导话,使他一再忍耐再忍耐,坚持地等了五十多分钟。即使,李阿姨来病房问他雨莲的去向,自己告诉她后,她下楼去,说去接雨莲回来也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但……。当然,在这其间,沙力也在思考,高原怎么会来这里的?而且还是一个人和雨莲促膝交谈着的呢?看上去,他们不像是刚刚认识。冷眼瞧去,摊满在床上的那些画册、书籍和讲稿,沙力似乎渐能悟解到高原来看雨莲的所在。一句,“写论文还要我帮什么忙”的话,与一声,“我会直接和你联系的”回应,不也十分清楚地在说明关系问题了么?不!!讲这种话,也许是两个人一唱一和在我面前以假乱真,混淆视听,我也不能就这么被他们迷惑了啊……。啊——,啊——,高原不仅仅在与我争夺总经理位置,原来,原来他好像还在悄悄的……,但转而再想想,也真是的,他有这种的可能吗?

就这样,沙力在默默地,苦苦地,而且恨恨地思索着。当,拿出烟盒想抽支烟,一看,已是没有一根烟的空壳,即恼怒地把空壳握在手心里紧紧地捏成一团。究竟是为解渴烟瘾,还是为解渴深爱,使沙力昂起了头,发出了压于心底的吼声——真要憋死我了!叫我怎么办呵!!

又一个人独自闷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沙力站起身,开始在病房里不停地团团转,团团转,并且,还向刚才放在她枕头边上的那本新日记本多看了好几眼,这里有他新希望的呼唤。“这不是骂,其实这是在激烈的谈话,话管她怎么谈,只要有了谈话,就是有了来往……。”沙力又一遍地这样想,并坚持再耐心,再耐力地等一等,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待何雨莲与李阿姨回到病房时,沙力其实才刚刚极其沮丧,又十分无奈地离别病房不一会儿。何雨莲坐靠到床头间,细瞧起床边柜上,除有玫瑰,枇杷和杨梅外,当眼落到枕头边,即见,还有一本很精致的日记本!拿起日记本粗粗一翻,好像在扉页上有一首用毛笔写的诗,正待细读,李阿姨却跑了过来。

“小何姑娘,再过半小时后,差不多就要送晚饭来了,我先帮你把床收拾一下吧。”

“不,李阿姨,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已经可以行动啦。”何雨莲说罢,将手里的日记本利索地悄悄朝枕头下一塞,接着把摊在床上的画册,书籍和讲稿一一收拾放好,然后将床边柜也整理了一下。在大家又忙于做了些各自的繁事杂务后,渐渐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不久,走廊上响起了送餐务工声声病床号的叫喊,不多一会,李阿姨也将晚饭端了进来。

李阿姨安置何雨莲吃罢晚饭,大家再经过一番的漱漱洗洗,而后,整个楼层,才开始渐渐地进入了又一天的,完全是安安静静的时刻中。

身盖着薄毯,头枕在叠起的软枕上,何雨莲这么斜躺着,去看贴满整个窗框的湛蓝的夜空。今夜的夜空里,没有月亮,也不见上次所见到的,如瑟缩地闪动着的寒星,唯有漫漫的薄云,在云起云扬地显得飘渺而又悠荡。

今晚,病房里只有自己一人。李阿姨因家里有事,告别后即已离去。此时,在淡淡灯光的笼罩中,何雨莲让自己的整个身心,沉浸在几分肃穆与更感安谧的氛围里。她把目光从看了一会窗外的夜色上,再移到面对着的,把日记本靠在弯曲起的双腿前,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到日记本的扉页面。

“呵!这一手毛笔字写得真是好呵!!工工整整的小楷体中,透彻着灵逸清秀的气色,没有一点的功力和心意,怎能写得这样的好呵!!尤其,在今天,这个电脑和文字结下不解之缘的时代里,还能写出这样好的一笔楷体字来,真是多少多少的不容易啊!”何雨莲一见到扉页上的墨迹,忍不住从心里呼喊出由衷的赞美。

接着,她用心且沉浸地默读起诗来。


                我深深地愿……


          我,深深地愿,愿我是鲜花,

          把美好永留在你的心底。

          我,深深地愿,愿我是雪花,

          将心中的纯情降到你的手里。

          我,深深地愿,愿我是浪花,

          乘着涌浪,跃上浪尖,和着涛声说情意。

          我,还深深地愿,愿我是礼花,

          腾空而起,长空怒放,让你又见落霞起惊喜。

          天地之间,花儿朵朵,这是天地之间的美丽,

          你我心中,朵朵花儿,可成你我心中的联系?

          花儿朵朵,是我思念园里栽下的一片奇葩,

          朵朵花儿呵!睡梦中还在将真情之心相寄。

          我,深深地愿,愿你与我,绵绵相思无绝期!

          我,深深地愿,愿我和你,从此之后难忘记!!

          我深深地愿,深深地愿,深深地愿——

          愿天长地久,你我永恒地在一起!

          这就是我,为你作的深愿的喃呢!

          我心在飞翔,在深愿,在记忆,

          在……。

“他在睡梦中望能将真情之心相寄?而且在盼,绵绵相思无绝期?他希望我能寄真情给他?还要与他相思无绝期?!难忘记?!还要永恒地在一起?!把诗连读三遍后,何雨莲在默默地琢磨着诗的意境及其含意。当何雨莲再重读一遍诗后,她顿生疑点:这诗是沙力写的吗?从自己对他多年来的来往和了解,他绝不可能有写这样诗的功力的呀!尽管,读中学时,也听他父亲来家里谈说过他儿子喜欢写诗,在学写诗,而且,确也见过他父亲带来给爸爸看的诗。至今,其它诗句都忘了,但有这么一句还是记得的,“啊——,乌云呀,你怎么会像那乌鸦似的,飞上飞下到处地飞?飞呀的飞,飞呀的飞,飞呀的飞……”读到这样的诗句,曾经让她足足好笑了三天三夜,真是怎么忘也忘不了,现在竟然已进步到这样好的水平了?那也不对呀!就凭对沙力的了解,这手如此漂亮的毛笔字,他是无论如何绝对写不出的!那是谁捉刀代笔的?那是谁呢?会是谁呢?究竟是谁呢?

当何雨莲边反复思考,边无意地将日记本翻来转去间,突然一滑,日记本向床下滑去。何雨莲一惊,赶紧飞速地按住了日记本,此刻,只见一张纸片,从日记本里飘落到床边头,拿起纸片看,何雨莲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张高考准考证。姓名:江海岭。当翻看到准考证的背面,只见写着两行字,细读后,何雨莲才知,写的是李清照诗中的两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读诗后,在继续反复翻看时,雨莲不禁心生起奇异:

咦!这张十多年前的小小准考证,怎么会夹到这本崭新的日记本里来的呢?在再读一遍李清照诗句后,又渐觉得分明是在借诗表示一种相思之情,于是雨莲揣摩起来,这是偶尔?还是有意?是无关?还是暗示?是巧合?还是妙计?或者是早就设下的整个剧情中的一幕?何雨莲百思不得其解地在思考着。当,何雨莲把自己与沙力初始来往时的种种巧妙安排;沙力送她入院时开的是江海岭的小车;再把,在江海岭的小车旁跟她偶尔有过一次的谈话,那分外认真的表达,更具热烈的眼神;以及,沙力几次忘乎所以间也会脱口而出的——“江海岭的分析一点也没错,是很有道理的诺”,等等等等的,回想得起来的一连串的现象碎片拼接起来,遂联成了一幅——经环环相扣和层层推进,并以暗渡陈仓,或移花接木种种的手法,逐步实现为我所用的所有心路历程来。再看看这首,写得这么深切的诗,与写得这么用心的字,以及,这张夹于诗后的十多年前的准考证,尤其是准考证背后,也是毛笔字的笔迹,与日记本上的字体完全相同,于鉴别之下,何雨莲终可确定,这是江海岭在暗示自己,《我深深地愿……》这首诗,与这一手的毛笔字都是江海岭写的,是江海岭在旁敲侧击地对自己作出深爱与情思的暗示、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江海岭的妙计还能是什么呢?!沙力啊!你很有可能在做真的傻瓜!你不要在感激别人对你的帮助时,怎么也想不到是在被人利用着的呵!!

何雨莲移动了一下身子,又将目光投向那贴满整个窗框的湛蓝的夜空,去看那依是漫漫的,云起云扬而飘渺又悠荡着的薄云。何雨莲凭着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觉,好像看到了显现在飘动云幔上的,那个或进或退,欲扬又抑的阴影。

尔后,在渐生清心寡意之间,何雨莲紧捏着日记本,闭上眼,再次默读起她很喜爱读的,《诗经》中的一些章节来:

鹑之奔奔,鹊之疆疆。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疆疆,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江海岭啊!你难道也真是个无良之辈?何雨莲在读着《诗经》,也在这么地揣度,思考,并联想着这个,不见其面却身影总在眼前出出没没的人——江海岭!

当何雨莲翻身躺倒在床上时,江海岭的身影依然在她的脑海里幽荡着,她非常想明白到,这个人,究竟是个怎样很不简单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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