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汉楼饭店里,刚从实验室出来的陈柯坐在墙角的一张桌子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落日的余晖洒在窗外人行道旁斑驳的树干上,让人很是惬意。
一个人从他的视线中走过,那泛着光亮的脑袋引起了陈柯的注意,凭着他准物理学家的直觉,进来的这人不是什么善类。
光 头男衣着很是入时,陈柯对这套行头颇不感冒,他斜挎个包着实让人好笑。只见他走到与陈柯相对的另一个墙角坐下。此时离饭点还早,吃饭的客人还不是很多,没 人的空桌开始慢慢减少。这是人类社会乃至整个物质世界的通性,在有空桌的时候,你是不会跟别人同享一张桌子的,除非坐在桌子上的那个人与你有什么不寻常的 交情。
过了一段时间,陈柯点了饭菜,在闪动的人影中,陈柯看见对角的那张桌子上多了一个人,那人卸下包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光头男对面,然后叫服务员点菜。
直觉告诉陈柯他是对的。光头男根本就没有吃饭的意思,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对着那个刚坐下点完菜的人动了动嘴唇。对面那人四外张望了一番,把手塞进裤袋里掏东西,放在靠近光头男那边的桌子上。陈柯只看见那东西像是个玻璃瓶,只闪烁了一下亮光就没入了光头男的大手之中。
陈 柯端着饭盘走到中间的一张桌子上,那里有个空位,透过邻座女孩的发梢,他看见陶瓶子的那个人接过光头男递过来的一个信封,看了看就放进怀中。光头男起身准 备走人,陈柯迅速地扒了几口饭,起身跟上去,出店门的时候他回了一下头,记下了那个人的面容。当邻座的女孩红着脸抬起头来时,陈柯已经不见了。
天 已经黑下来,可以看见月亮和几颗星星,陈柯直到现在也搞不清月亮旁的一颗是金星还是土星。他远远地跟在光头男身后,走过了两条街。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前面 多了一个人,身材较光头男矮一截。陈柯看见他们在路灯下拉长的身影逐渐靠近。突然,他听到一声闷响,光头男转过头大喝一声:
“你干什么?”
那小个子瞬间宛如受惊的兔子,撒腿狂奔,光头男一捏单肩包,紧追不舍,边追边喊:
“你给我站住!小偷,你给我······”
看见他们俩消失在街的转角,陈柯回过神来,继续走他的路,走到案发的地方,他看见了街道旁边泛起的一道光。陈柯走过去,捡起了一个带软木塞的小玻璃瓶,里面装了一些白色粉末。陈柯摇了摇瓶子,放进衣袋中,笑了笑,便向寝室走去。
经过宿舍区的大门时,陈柯看见几个保安正围在一起,气喘吁吁地光头男对着蹲在地上的小个子气急败坏地喊道:
“瓶子呢?你把瓶子放哪了?······”
第二天,陈柯来到学长李向南所在的实验室,正赶上学长带领新生做实验。等到实验结束,新生都下课的时候,他走进去跟学长打招呼。
陈柯注意到此时实验室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正在整理药品,背对着他俩。
他掏出那个瓶子,跟李向南讲述了昨晚的奇遇,李听得哈哈大笑。
“你想让我帮你化验这种粉末?”
“不错,我想这应该是很稀有的东西,不然不会值那么多钞票,难道是毒药?”
“我想不会的,这看上去很普通,像是明矾。”
“怎么可能,我跟你打赌,这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李向南笑了笑,把药瓶放在实验台上。
“我找个时间帮你化验一下,最近比较忙。”
“谢谢师兄了!”
陈柯把眼睛盯在那个整理药品的人身上,整个谈话过程中陈柯没有看见过他转过一次身,是不是有意避开自己。陈柯暗自思忖。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边那位是?”,陈柯向李向南询问。
“哦,那是我的室友,也在这个实验室带新生,他叫葛辉。”,说完便招呼着葛辉见见陈柯。那个叫葛辉的学长转过身来的时候,陈柯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孔。
过了一些日子,陈柯又来到实验室,想看看化验的结果。他进去的时候,看见李向南正在大声训斥一位不小心打碎仪器的同学。
看见陈柯的李向南显得有些尴尬,脸涨得通红,随即让那个学生走开去,把书本往桌上一摔,双手叉腰,面对窗户。
“师兄你怎么了?”
李向南长出一口气,过了良久才说道:“我一哥们被人揍了。”。
陈柯摸不着头脑,你哥们被人揍,又不是你被人揍,再说,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揍?
“他从医院回来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天天和葛辉,就是上次你见过的那个,怎么说呢,就是变得像仇人一样,现在谁也不理谁。今天早上由于一点小摩擦还动起了手,我上去劝架,身上挨了好几拳,真是受窝囊气。”
“你的室友?”
“不错,他叫孟致,住在一起都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这样,真是见鬼。”
“那是为什么呢?总有原因的吧”
“原因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也问过他们很多次,但是没有人愿意跟我说。连孟致为什么挨揍也不肯跟我说。”
李向南叹了一口气。
“那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陈柯道。
李向南摇摇头,不想再说。
陈柯自感也无趣,也不再说话。过了几分钟的光景,陈柯问道:
“师兄,那些药粉化验得怎么样了?”
“哦,是小苏打。我就说过,那药粉肯定是很普通的。”
“你确定吗?”
“什么叫我确定吗?那么简单的东西我会弄错不成。再说,葛辉和我都亲眼看见那些现象,怎么会错,难道你宁愿相信你捡回来的就是宝贝不成!”
听到师兄如此挖苦,陈柯也不再说什么,嗫嚅了几句就离开了实验室。
陈柯走出实验室所在的大楼。楼里有很多学科的实验仪器和设备,整栋大楼被塞得满满当当,有许多老教授在这里开展课题,楼下停了一排排的自行车。
陈柯在开车锁的时候,旁边有人来问话:
“陆海教授的实验室在不在这?”
陈柯顿觉不爽。
“我不知道!”
转过头来,陈柯猛然一惊。眼前的这个说话没好气的人就是那天那个光头男,只不过今天衣着走的是学生路线。光头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走开。陈柯见他没有认出自己的意思,紧赶几步。
“你找陆海教授干什么?”
那人回过头,“我来参观实验室的,你知道他的实验室在哪吗?”。
陈柯摇摇头,自顾推车走人。光头男狠狠瞪了他一眼,暗骂了几句。陈柯径自向保卫处骑去。
三 天之后,校园里爆出了一条大新闻,有人在实验室偷东西被抓了,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实验室丢失东西是常有的事,而这次,据说是偷盗之后还进行销赃,情节特 别恶劣,还被抓了现行。谣言总是已经歪曲了的事实,但是依然可以从中看见事实的影子。陈柯来找学长李向南,想打听一下最前沿的消息,好回去吹嘘一番。
看到李向南的时候,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在和他谈话,陈柯回避了一下。待警察走后,看见陈柯的李向南赶紧把他拉到一边。
“那个光头佬被抓,是你报警的吗?”
陈柯懵了有几秒钟,忽然心念电转。光头佬,就是那个光头男吗?他被抓了!
“我就是去保卫处说了一下这个人很可疑,让他们注意一下,没有报案啊。他犯了什么事,是不是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也听说了,他偷了东西之后还进行销赃被抓了现行是吧!那天我看见······”
“哎······”
李向南的一声长叹打断了眉飞色舞的陈柯。陈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直冒冷汗,不知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师兄。李向南欲言又止,“晚上咱俩去吃个饭,吃饭的时候再说。”。
到了晚上,李向南和陈柯来到兰州拉面馆,李向南还要了一瓶啤酒。陈柯摸不清李向南的套路,话也少了,只低头吃面,也懒得去找话茬。李向南喝了半瓶啤酒之后,终于开始说话。
“你知道是谁偷了东西吗?”
陈柯一愣,“不是那个光头男吗?”。
李向南哼得一声轻笑,满脸不屑的样子。
“他怎么可能偷得到,我就是给他实验室的钥匙,他也拿不到。”
“那是谁偷的呀?”
李向南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问道:
“你知道被偷的是什么东西吗?”
陈柯摇摇头。李向南自斟自饮,眼态迷离,一杯酒下肚,李向南招呼陈柯坐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
“你知道吗,偷东西的竟然是我的室友,就是那个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被人揍了的那个······”
“孟致?!”
“不错。我们俩和葛辉都是在陆海教授组里面,陆海教授有一个课题项目,研发一种治疗癌症的特效药,初步已经有些不错的成果。前一阵子陆教授出了一次车祸,得静养一段时间,他就把后续的工作交给了我。”
“难道孟致偷的是这种药?”
李向南点点头。
“那他不是疯了么!他偷这药干嘛,他偷自己的研究成果?这不搞笑呢吗!”
李向南苦笑一声,低下头去。
“那光头佬被抓又是怎么回事?”
李向南又喝了一口酒,看着墙上的挂钟发呆,之后才说道:
“他将偷来的药卖给光头男。”
“是了,我说的没错吧,那天我就看见那个光头男将一个信封递给对面的人,里面肯定是钱啊。对面的那男的肯定就是孟致了。你手机里有没有他的照片,让我认认。”
李向南没有接陈柯的话茬,陈柯又继续说:
“那个光头男要这药干嘛,这药只不过是初步的成果,也治不了癌症啊。”
“他为一家制药公司工作,制药公司派他来的。”
“哦,技术盗窃嘛,这种公司太无耻了。”
陈柯真是高兴极了,想不到自己无意之间就帮忙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学校里是不是应该有什么奖励呀,哎呀,毕竟是学长的室友,在他面前不能这么嚣张。
陈柯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那上次我让你化验的那个白色粉末怎么会是小苏打呢,应该是那种药才对呀。”
李向南又叹了一口气,话语里充满了不情愿。
“被人换过了”,李向南停了停,续道:
“揍孟致的人就是光头佬,光头佬丢了药之后,又来找他,孟致这次没有偷组里面的半成品药,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陈柯急不可耐。
“是葛辉,你把药送给我的时候,他也在场,他一开始就和孟致合谋偷药,他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知道药被偷了,而被偷的药就在自己身边,于是他就趁我不备,偷偷用小苏打将药粉调了包,然后将药粉交给孟致。他们俩趁机又敲了光头佬一笔钱。”
陈柯听得直冒冷汗,“那光头佬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把孟致揍了一顿?”。
“不是的,光头佬把药拿回公司,公司化验之后发现竟然是碳酸钠。光头佬觉得被孟致耍了,把他狠狠揍了一顿,还限他在一个礼拜之内把东西交出来。孟致就因此迁怒于葛辉,他认为是葛辉私藏了药品,于是两人不和起来。”
“那葛辉到底拿没拿?”
“葛辉说他没拿,他承认了他和孟致合谋偷药,但是他说他绝对没有私藏药品。葛辉拿不出药,孟致没有办法,只好再次进课题组实验室偷药,在和光头佬交易的时候,被盯梢的保安逮住了。”
“那药到底哪去了?”
李向南摇摇头,一脸茫然。
“那瓶药在我的实验桌上放了很长时间,葛辉说他是在你送药来几天后才换的药。这几天中实验室里人来人往,说不定早被得到消息的人换过了。”
陈柯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他以非常恐惧的眼神看着李向南。李向南看到他的眼神,随即会意。
“你怀疑是我偷的吗?不错,警察也怀疑,但是我没偷。”
“警察凭什么相信你?”
“你知道为什么葛辉和孟致会合谋偷药吗,那可是他们自己的研究成果。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偷呢?”
李向南又喝了一口酒。
“只能怪我,陆教授把这个课题全部交给我负责,而我也不客气的一口气接下来,他们俩看不过去,所以,所以······哎,都怪我。”
陈柯没有说话,沉默了半分钟后,又问道:
“那些药品还能找到吗?”
李向南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摇头。
两人再无话语,吃完饭,出门的时候,李向南对陈柯说:
“明天到实验室来帮我整理一下仪器。他们两人出了这样的事,恐怕被开除是免不了的,实验室里也没有人手了,过几天还得让教授调几个人过来”,陈柯一口答应下来。
第 二天是星期六,陈柯接到李向南的短信之后就赶去实验室。进去之后,看见李向南正在整理一大堆瓶瓶罐罐,陈柯上去帮忙。他看见李向南面色很差,心想一个寝室 四个人走了俩,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不经意间,李向南精神恍惚,失手打碎了一只试管,陈柯去拿扫帚,转身的时候听见实验桌被重重捶了一下。
陈柯心惊胆战,慢慢回过头,看见李向南一拳头正砸在实验桌上,胸口正兀自起伏,显然是盛怒之下拿桌子出气。陈柯缓缓走过去,想安慰几句。但李向南的双眼竟死死盯着自己的拳头,那只右拳任然压在桌上,攥的紧紧的不肯松开。
陈柯顿时两眼一亮,他看见李向南的拳头低下有一张纸头,拳头正用尽全力压在上面。陈柯感到好奇,指着那纸头问道:
“这是什么?”
李向南缓缓移开拳头,陈柯看见那纸头是一张名片,上面有简单的两行:
刘金来
15178660557
陈柯问道:
“这刘金来是什么人?”
李向南拿起那张名片,猛地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骂道:
“就是那该死的制药公司派来的,他们没拿到药,心有不甘,就又派人过来了。这次居然还找到实验室,真是无耻之极、卑鄙之极。”
陈柯附和了几句,叮嘱李向南应该加强警戒,否则他们还会派人来偷的。李向南苦笑一声:
“再也不会了,我已经向陆教授说明,我不能再参加这个课题,陆教授已经批准了我的退组申请,那些药品已经转移了。”
陈柯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出去拿扫帚。
从实验室出来之后,陈柯来到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号码:
“刘金来刘先生吗,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陈 柯从自己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纸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包裹的白色粉末,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为自己的机智高兴。那天捡回玻璃瓶之后,他就把里面的东西用明矾换 了,然后把玻璃瓶送给李向南。之所以送给李向南,是因为他看见过李向南曾经和饭店里的那个人吃过饭,虽然陈柯并不知道他叫孟致,但是他可以肯定孟致可以通 过李向南得到玻璃瓶已被送回这个信息。他又在跟李向南讲“奇遇”的时候把孟致描绘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本来只想吓吓孟致,却想不到引出来这么一连串事 情,更想不到自己能得到一笔横财。
陈柯带上装进瓶子里的药品,去天香阁与刘金来会面。刘金来已经订好了桌子,只等陈柯送药过去。
陈柯上了二楼,来到靠窗的9号桌,他看见一位穿着西装,身材瘦弱但显得十分精明的中年人已经坐在那里喝茶,看上去比上次那个光头佬高了不知多少个层次。陈柯走过去,轻声问道:
“请问是刘先生吗?”
那中年人抬起眼皮,看了陈柯一下,点点头。
“你是送药来的?”
“不错”,陈柯赶紧坐下。
“钱带来了吗?”
刘金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药带来了吗?”
陈柯赶紧从衣袋里掏出装药的小瓶,放在靠近刘金来那边的桌子上,然后伸手去拿信封,刘金来也拿起瓶子看起来。
陈柯打开信封,大惊失色,只见里面是一沓白纸,他又看了一眼,还是一沓白纸。顿时他火往上撞,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刘金来,你是什么意思?”
刘金来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瓶子里的药粉,好像并没有听见他说话一样。
陈柯怒不可遏,双手一压桌子,正准备起身去抢刘金来手里的药瓶,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按住,又坐回椅子上。回头一看,顿时浑身僵住,动弹不得。
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李向南!
李向南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陈柯,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陈柯,你太过分了。”
李向南又转向旁边喝茶的刘金来:
“陆老师,这是那些半成药吗?”
陆老师!陈柯的身体开始发抖,这难道是陆教授?只见那人仍在喝茶,并不答话,只微微点点头。
陈柯感到额头上有汗珠渗出,双手黏乎乎的。
李向南往后一靠,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睛望着窗外:
“当 你把药瓶送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里面装的只不过是明矾,根本不是什么半成药。我想你可能只是想和我开个玩笑,并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葛辉那小子做贼心虚,自 露马脚,才引出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我猜如果你真的捡到瓶子的话,那么药肯定还在你身上。所以我才会跟你说什么制药公司化验出那是碳酸钠,药品可能被其他人 换过了,还弄出一张假名片来。其实制药公司化验出来那的确是明矾,我又请来刚出院的陆老师扮成刘金来与你联络,想不到药品还真的在你身上。现在,总算是物 归原主了。”
陈柯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