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裘山山    更新时间:2015-01-21 15:45:30

5、空港故事

一次次的进藏,或飞机,或汽车。也吃了些苦头,而且还有个奇怪的现象,好几次临到进藏时我就病了。一次是感冒,打完针进去的;一次是胃病发作,疼痛难忍,一路吃着药进去的;还有一次是慢性阑尾炎发作,吃了三天大剂量的口服青霉素才压下去;其中还突发过一次全身过敏。但都没有大碍,进去之后就好了。(这也算是我和西藏有缘)。无论怎样,今天进藏,比起当年走进西藏的女兵们,已是天壤之别了。且不说有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关键是,可以吃的饱饱的,穿的暖暖的。若走陆路,沿途可以睡在很好的房子里,还可以吸氧。坐飞机就更不用说了,舒舒服服的喝一杯茶,就到高原了。

有时候我从飞机的舷窗望下去,望着身下那连绵起伏无尽的山脉,总是难以置信,当年那些年轻的十八军女战士,就是靠她们的双脚翻越我们身下那些起伏的雪山的么?就是靠吃的半饱的身体顶过严酷的寒冷的么?她们的生命怎么会那么顽强?那么坚毅啊?

我曾从陆地进藏三次。当然都是借助交通工具。青藏线那次,沿途住各铁路工程局的招待所;川藏线的两次,均住在沿途兵站,条件也不错。我曾在每个兵站的门口留影,以示走过。其实是路过。不管怎么说,从陆地进藏,还是要艰辛一些。我为此写了些文字,如《遥遥远远的路》。而飞进去的旅程,常被忽略和遗忘。

就说说我的空港故事。

几乎所有飞进西藏的航班,都是在早上。所以在我记忆里,进藏就是摸黑起床,睡梦中启程。1998夏天,我带着10几个作家去西藏办笔会。本来人多就事儿多,何况是去西藏。我感觉压力很大。那天早上我起得更早了,等把大家从招待所的房间吆喝下来,却不见送机场的客车。连忙打电话到车队,却是送我们去机场的客车司机睡过头了,幸好及时叫醒他,他脸也没洗,睡眼惺忪的就跑来了,搞得我好一阵紧张,也没敢指责他。

总算按时赶到了太平寺军用机场,天还没大亮。其实作家们很配合,但我的精神始终紧绷着。托运行李时,那些骄傲的空军小伙子与我们的作家发生了冲突。事情很简单,有个女作家行李超重,他要罚款,一男作家说,我们都是一起的,行李一起算肯定不会超重。那个兵不肯。这显然有些不讲理。男作家来气了,一时间气氛紧张。我赶紧上前好言调解,息事宁人,赶紧办理了手续。等终于把全体弄上飞机坐下时,我感觉自己精疲力竭,然后身上就不对劲儿了。我预感自己的老毛病犯了。果然,到拉萨时,我已全身过敏,模样十分可怕,脸都肿了,肿到睁不开眼。少女时代我是个很爱过敏的人,每年都发病。成年后比较少了,就忘了这个茬,根本没带过敏药。没想到突然间回到少女时代,狼狈不堪。

幸好同去的一位作家带了息斯敏,赶紧给我吃了两粒。人体的过敏源至今是个医学难题,而我那次,肯定是精神过于紧张引起的。我知道终会过去的,就耐心地躺在床上等,等着那些来无踪去无影的红癍消退。等到下午5点多,它们果然消退了,就跟机场的那些兵一样,吓唬吓唬我又走了。于是我爬起来,按时参加了军区政治部欢迎我们的晚宴。

肿着一张脸飞进西藏,印象自然深刻。

我独自一人那次,也很难忘。

是11月里,连成都也很冷了。我当时的领导,创作室主任杨景民,考虑到我一个人进藏,又是个女人,就起了个大早,亲自把我送到太平寺军用机场。

杨主任是从西藏出来的,他的青春岁月在那里度过,他对西藏没有向往,只有回忆。有时他会在办公室给我们讲西藏。讲他的当兵生涯。我记忆中比较深的一个细节,是他说他入伍时带着小提琴,分到西藏某工兵团后,有天早上他刚把小提琴拿出来摆开架势,班长就走了过来,从他肩上取下小提琴,换成一把镐头,说,走吧,上工地去。他就扛着镐头和班长去工地了。他所在的工兵团,参与了拉萨到贡嘎机场道路的修建。

那个早上杨主任把我送到机场后,就回去了。他直打哈欠,还没睡醒。确实太早了。冬天的凌晨6点啊。所有飞往西藏的航班都是在早上七、八点起飞,也许因为这个缘故,在我的感觉中,飞西藏,就是往天亮的地方飞。

我办好手续,一个人在简易的候机室里坐着,看许多脸颊黑红黑红的西藏军人在排队办理登记手续,有军官,有士兵。军人中间,还夹杂着拖儿带女的家属。没有喧哗,也没有说笑声。大家似乎都和我一样,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一个孩子忽然哭了,他的母亲顾不上哄他,只是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我知道军人假期到了必须回去,不管是什么季节,我想不通的是家属们为何要在寒冷的冬天进藏?还拖着年幼的孩子?他们能受得了吗?一个跟我儿子一般大的小男孩儿,被他的母亲背在背上,脑袋耷拉着熟睡。等他一觉醒来,就到了另一个天地。不知他能否呼吸顺畅?

太平寺机场总有浓浓的西藏气氛,有时我会觉得到了太平寺机场,就已经到了西藏。

这时,大门口传来煞车的声音,接着出现一辆北京吉普,上面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很帅,女的挺漂亮。女的把水果递给男的。男的说,你回去吧。女的说,那就祝你一路平安了,遂上车走掉。我把这一幕看进眼里,继续发呆。几分钟后,我一扭头,突然发现那个男的就坐在我身边。他笑着问我,你进藏探亲吗?

那是1990年,我军刚改文职没两年,文职没有军装,我穿着绿白两色的羽绒服,围着白色羊毛围巾。大概很像探亲的部队家属。我说不是的,我是去采访,我也是军人。他很高兴,说我也是军人。他当时穿一件黑色风衣,里面裹着军服。我看出来了。他怕我不信似的,马上掏出军官证给我看,是个营长,中校军官。我们交谈起来,然后一起上飞机,一起飞拉萨——军航上不对号入座,也没有空姐。到机场后,接我的人还没有来,他就陪我等,还给我喝他的兵带给他的滚烫的红参水,让我觉得拉萨的冬天没有那么冷……

这个开头,后来被我用在了我的小说《天天都有大月亮》中,几年后,小说改编为电影《遥望查理拉》。据说已成为西藏军区新兵必看影片。遗憾的是,拍得不够好。他们把我的严寒拍成了色彩斑斓的夏日,把许多艰苦生活的细节省略了,用一些豪言壮语代替,让我看了很不安,很怕观众以为西藏军人真是那样的。

那个冬天,我在西藏呆了整整一个月,独自奔波采访,吃了不少苦头,也收获不小。正是那一次,我第一次知道了50年代初女兵进藏的事,心里落下了《我在天堂等你》的种籽。

一个月后我结束采访,准备出藏。正是年底,赶上了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机场无比拥挤。许多航班都去执行送老兵的任务了。加上天气不好,我买的那趟航班被推后到第二天。我很着急,在西藏已经一个月了,儿子还小,又不能通电话。关键是如果走不成的话,还得返回拉萨,而送我到机场的车已经走了。正在我焦虑不安时,我遇见了进来时在机场认识的那位营长。他来送他们部队的老兵。听我说了情况,当机立断,给我换了一张当天航班的头等舱。

等飞机时,我看到到处都是流泪的场面,许多老兵毫不掩饰的哇哇哭着。其中有几个女兵,脸庞像藏族姑娘似的黑里透红,她们紧紧抱成一团,鼻涕眼泪互相蹭在对方已经脱去了领章帽徽的军衣上。她们无声的呜咽着,不愿抬起头来。她们在为她们不寻常的青春流泪,在为她们患难与共的姐妹流泪。我相信,她们在西藏从军的三年,所付出和所得到的,将超过以后的三十年。

我被离情包围,亦产生了浓浓的不舍之情。我想我对西藏的感情,是从那次开始的,也就是第二次。而第一次,我浑然不觉。

一个人和一个地方的感情,与一个人和一个人的感情是相似的,有一见钟情的,也有日久生情的。我对西藏,属于日久生情。

6、爱西藏的女人

汽车驶入西藏军区大院,觉得非常亲切。士兵依然肃立挺拔。大道依然整洁干净。老柳树依然郁郁葱葱。

想起上次进藏,刚进军区大院就吃惊的发现,路边的柳树全被砍了头,只剩下木桩子般的树桩。当时把我急得直嚷嚷,干吗啊,干吗这样啊?干吗砍树啊?没人理我。后来有人跟我解释说,砍了会长得更好。我不信,我真怕它们就此牺牲了。

还好,这次一进大院,我看到它们依然活着,木桩上抽出了新的枝条。但老实说,没有原来的好看了。我还是觉得不该砍,该让它自由生长。乱有乱的活力。

C大校开会结束来看我们,亲切握手,寒暄,然后让我们试穿他为我们准备的行头:迷彩服,羽绒背心,大衣,棉皮鞋,帽子,等等。穿好后一一让他审看,好像我们是两个刚入伍的新兵。

我试穿完毕,开始犯晕了。知道这是正常反应,没在意,只是告诫自己少说话,少激动。但晕的程度依然在增加。回头看Y,她也是小脸发黄,正在读取反应中。

中午想好好睡一觉,却没睡着,激动吗?不应该啊。已经是老西藏了。下午坐在那儿继续犯晕,看见电视里的人载歌载舞,很奇怪,想,这些人怎么不怕喘啊?还这么折腾?后来一转念:人家又不在高原,又不缺氧,当然可以唱歌跳舞了。

反应开始迟钝了。

Y倒是足足睡了两小时,起来后气色好多了。到底比咱年轻啊。她一来劲儿,就拿起摄像机四处拍摄,嘴里嘀嘀咕咕的。自己加解说词。导演嘛,职业病。

我坐在那里继续发晕,接到一条短信,是一位青岛朋友发的,邀请我五一长假去青岛玩儿。我立马打起精神给她回复说,我在拉萨呢,我又进藏了。她马上回复道:好羡慕你啊。

这也是个爱西藏的女人。我们原来素不相识,她读了我的小说《我在天堂等你》后,无比向往西藏,去年夏天请了假,独自一人背着行囊踏上了进藏的路。路过成都时,经朋友介绍我们见了一面。她告诉我她打算先飞进去,再坐车出来。我跟她说,这要看你进去后的感觉,是否适应,是否喜欢。半个月后她出来了,还是飞出来的,没能实现走陆路的愿望。她很喜欢西藏,可高原反应一直缠绕着她,两条腿都肿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还是坚持跑了几个地方,以瘸腿的方式,留下了她在西藏的足迹。出来后她告诉我,回青岛后她要好好锻炼身体,以便再次进藏。

我发现喜欢西藏的女人,都是爱做梦的女人。

昨天在电视上看到那位高原生态学家徐凤翔,亦是一位充满梦想的女人,可敬可爱,为了西藏的环境保护和生态研究,她在四十岁以后毅然进藏,在西藏一呆20年。被人们称为森林女神。黄宗英为此写了报告文学《高原小木屋》,轰动一时。如今年届70的徐凤翔虽已离开了西藏,但依然在从事西藏的环保工作,在北京集资修建了一个专门宣传西藏环保的小木屋。我在电视上看到她说着一口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笑眯眯的,穿着绣花的中式服装,女人味儿实足。我一下就喜欢上了她。我想如果今后有机会,我一定去北京她的小木屋看看。

我相信我们很容易的沟通,有西藏这座桥梁。

在我第一次进藏的时候,听说有这么一个女人,为了发展西藏的太阳能事业,只身一人进藏工作。她走到哪里,就把太阳能的技术带到哪里,让很多藏民用上了太阳能,烧饭煮茶洗澡洗衣服,极大的改善了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因为她姓张,大家就叫她张太阳。她非常喜欢西藏,西藏也给了她深深的烙印:一张黑红的脸庞。即使回到内地人们也能一眼认出她来,你是从西藏出来的吧?她是我一位女友的女友,我至今没见过她,但我一直在心里敬重她。

再说一个爱西藏的女人,诗人马丽华。

我到西藏,总爱带着马丽华的诗,薄薄的一本,《我的太阳》。我迄今认为,在西藏读马丽华的诗,是件很美的事,很舒心的事。

作为一个作家,我这辈子最遗憾的是第一不会写诗,第二不会写话剧,而这两样都是我最喜欢的。话剧还有可能弥补,诗是肯定不行了。年轻时激情满怀时都写不出来,何况如今?

不会写诗却喜欢读诗。早在没去西藏之前,我就读到了马丽华的长诗《我的太阳》,当即被迷住了。我托人向她要了本诗集。可以说,我第一次进藏,稍微明确一点儿的目的,就是想见见马丽华。

很巧,与我们一同飞进西藏的兰州军区《西北军事文学》主编贺晓风,就是专程去拉萨给马丽华开作品研讨会的。当时马丽华的长篇纪实散文《藏北游历》刚问世,发表在《西北军事文学》上。

拉萨的夏天很爱下夜雨,白天太阳大大的,夜里就淅淅沥沥雨个不停。我们伴着雨声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聊天。有人敲门,马丽华来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女人,唯有脸颊上的两团红色,昭示着她的高原身份,还有不太明显的山东口音,表明着她是汉家女儿。她和拉萨的夜雨一起,出现在我面前。

(照片,我和马丽华)

贺主编为我们作了介绍。我有些拘谨,向她表达了我对她诗歌的喜爱,和对她本人的敬意。她笑着说谢谢,并拿出新书来签名送给我们。坐了一小会儿,她就走了。那一夜,我便在拉萨的夜雨声里,通读了《藏北游历》。

第二天,马丽华的作品研讨会就在我们军区招待所的会议室召开。印象中除了贺主编,我和花晓平,没有从内地来的什么评论家和作家,都是在西藏在拉萨工作的文化人。大家都非常诚恳非常认真的谈了感受,讨论会开得很实在。就半天。下午,我们三人应马丽华之邀,去她家做客。

在西藏文联的院子里,我们走进一座小楼。马丽华的家就在小楼里。西藏自治区对作家们还是很优待的。

那一天,我在马丽华家里见到了很多西藏的文人,见到了马丽华的丈夫老z,见到了那些与她一起奔赴高原,与她一起为西藏激动,为高原奉献诗情的朋友。其中一位,就来自藏北草原。马丽华曾在诗里这样写到:

后来你说,在小小的高原之上

还有一片大大的草原

我的兄弟!你去草原

去了整整五年

季风已修改了你的性格面容

眼角被刺出了作为草原人的纹章

你以盘膝而坐的牧民姿势

给我描绘从此属于我的草原

……

这样的诗,这样的诗人,这样的诗中人,都是那时的我无比向往和热爱的。我置身他们的中间,感觉如梦一般美妙。

马丽华包饺子招待我们,一个很大的盆子已经搅好了肉馅儿,老Z正在和面。收录机开的声音很大,放着热烈的音乐。朋友们说说笑笑的,非常开心。我们喝酒,跳舞,唱歌。交谈中马丽华告诉我,她最喜欢的颜色是大红大绿,她最喜欢听的音乐是大合唱。总之喜欢一切热烈奔放的东西。

我当时听了想,这像她。这像我喜欢的诗人。

后来应贺主编之约,我写了一篇马丽华的印象记:《你是那无花的草原》。马丽华看了后说,你把我写的太好了。

我没法不把她写好。我崇拜她啊。那么勇敢的进藏,为了诗歌,为了爱情,为了梦想。而且她的那些诗,那些写西藏的诗,至今是我最喜欢的。《总是那草原》,《我是太阳》,《五冬六夏》,等等。

我是先读了这些诗,还有诗一样的《藏北游历》。然后才去藏北的,所以感受特别不一样。当汽车在漫漫的藏北高地上行驶时,我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马丽华的诗句,比如《五冬六夏》:

穿越季节河,岁月解冻

折叠成美而又美的涟漪

大草原一年一度青绿

羚羊与旱獭的草原

鹰笛与牛角胡的草原

阳光瀑布千秋万岁的奔泻

荒野因我的祝福与爱光彩照人

清冽的风款款流过

牦牛裙裾与长尾飞扬如帆

独行的狼优美地驻足张望

一朵杯形紫花兀自低语

又拘谨又浪漫叫人怜爱

一颗乔木也没有,一蓬灌丛也没有

只有在遥遥远远的地方

有株可望也不可及的白旗檀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啊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啊

深入并且辽阔

并幻想能在最为动人的那刻死去

化身为大草原的守护神

每当清风悠悠瑞雪纷纷

便是我足迹所致

——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请马丽华原谅,我在这里这么大段地引她的诗。

当然,马丽华最著名的,是那首《我的太阳》。很长,我就不再抄了,只说其中两句我难忘的:从未相许的是我的太阳/永不失约的是我的太阳。谁在太阳面前有这样的自信?

每次进藏,我都会抽时间去马丽华那儿,听她聊聊近期的见闻和感想,如果碰巧有朋友来,那就更好了。我喜欢她和朋友在一起谈西藏的那种氛围。有一回我去,刚坐下门就被敲响了,来了两位面色黧黑的男人。马丽华给我介绍说,他们是四川大学的青年学者,刚从阿里考察出来。自三年前起,他们每年都进藏考察,主要是考察阿里方向。每次进来都要呆上大半年。我从他们两人的脸上,完全可以想见他们吃了多少苦。他们和我打过招呼后,很快进入正题,开始讲他们考察的收获。马丽华边听边记,还提出各种问题,显得很入迷。我虽然不大懂,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想到在我看来荒无人烟的阿里,有这样深厚的文化根基。显然我们的人类祖先早已在那片土地上生息繁衍过了,劳动创造过了。也许那时这片土地还没有崛起为高原,不缺氧也不奇寒;也许那时的阿里有树木有河流,有峡谷有湖泊……

当然,让我感兴趣的是人,是他们三个人。当时是1995年,内地正是经济浪潮席卷每个角落的时候,股票,房地产,下海经商,这些词汇挂在每个人的嘴上,他们却一头扎进遥远的寂寥的阿里,潜心做他们的学问。

在拉萨午后的阳光下,我们四个人聊了整整一下午。那真是一个让人享受的下午,一个与世隔绝的下午。离开的时候,天完全黑了,还下起了小雨。拉萨的夏天很喜欢夜里下雨。等到天一亮又阳光灿烂了,好像雨水从来没来过。马丽华把我送到门口,看我上了一辆三轮车,才挥手告别。我在独自返回的路上,心里充溢着温暖和愉悦。

现在马丽华已经离开西藏了,但我进藏仍喜欢带上她的诗,在旅途中读给朋友们听。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喜欢。可惜我不会写。人家说到了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了广州才知道自己钱少,我是到了西藏才知道自己无才,哪怕心里激情荡漾澎澎湃湃,笔下也无一字诗。所以只能读别人的诗了。

能有诗读,也很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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