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飞向高原
飞机很大,是空客340。我习惯坐靠走道的位置,Y就坐在了里面。Y像个小妹那样谦让我,我也就受了。我们俩都穿上了厚毛衣和棉毛裤,尽管那一天成都的姑娘都穿着衬衣甚至裙子,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包裹起来。Y从广州来,差异更大。但她那双漆黑的眼里,闪着的全是兴奋和快乐。我不知Y看到我目光里有什么。我想一定也有兴奋,另外还有一小点不安。我总是这样。
这是我第10次进藏了,但飞向拉萨,是第7次。因为10次中有3次我是坐车进去的:其中川藏线2次,青藏线1次。
环顾四周,有不少外国游客,成群结伙的。内地游客也不少。这个时期,正是西藏热闹的时候。接近立夏,气候已经比较宜人了。何况来之前看电视上的报道,中国正在重新测量珠峰的海拔高度,我估计有不少人是冲那个去的。办登记手续时,我看见很多人除了大包小包外,还有长长的行囊,看上去像帐篷,显然是打算住宿野外的。是啊,有几个到西藏去的,是打算老老实实住饭店逛公园的呢?多数人的眼里都和Y一样,闪着兴奋的光芒。
我忽然想,飞西藏的飞机,无论人再多都不会超重的,因为大家的心都已经先期飞走了,飞上了高原。
不过我敢断言,像我和Y这样去西藏走边防的,这架飞机上没有第三人了。
我们是受C大校的邀请去走边防的。
一周前C大校来成都开会,跟我说,五一期间我要带工作组下边防,你想不想一起去?
这是他第三次邀请我了。我曾跟他说我还想去西藏边防跑跑,让他遇到合适的机会叫我。可前两次他叫我我都没去成,一次是儿子要考试,我自认为有责任守着他;另一次是任务太艰巨,我自认为会受不了。为儿子那次很难说是否正确,因为儿子对我为他所做的一切还不领情;怕自己受不了那次却是十分正确的。因为那一次,C大校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边境地区骑马加步行走了12天,身体受到“重创”:回来后躺倒整整三天,粒米难进,一次性瘦了8斤。他原本像个铁塔一样啊。我那次若是跟他去了,创伤还不得加上几倍?竹竿还不得变成火柴棍儿?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客观认识的。
这一次,C大校告诉我去要去的两个方向,全都通车。其中错那方向是我一直想去而没去过的,于是我痛快的答应了。儿子已去了异国他乡,五一假期我若不利用起来,也会糊里糊涂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我给Y打电话邀她同行,她毫不犹豫的响应。Y是广州军区的年轻导演,自去年8月首次进藏后,她就热情而又坚定地爱上了西藏。短短10个月里已经三进西藏了。
C大校开完会先进去了。走时说,你们25日进来,我接上你们就一起下去。
我们说,好的,我们25日进来。
这里需要解释三个名词:1、进去,即去西藏;2、出去,即离开西藏(好像西藏是一间大屋子似的,由我们进进出出);3、下去,即去边境地区(哪怕此边防在海拔很高很高的山顶上)。
走的头天晚上,C大校来电话问,怎么样,不会有变了吧?我说当然不会。我们明天一早就进来。他说,那好,明天见。
我想我也是变卦太多,弄得他对我没有信任感了。
其实去西藏,在我来说永远都是愿意的。面对西藏我就像面对一个渴望终生厮守的人,只等着神父问:你愿意吗?我好赶紧回答说,我愿意。只是以我一贯的性格,不敢随心所欲,内心的渴望总被小心的掩饰着罢了。
我曾和朋友说,我第一次进藏就已经30岁了,而且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否则我会申请调进西藏工作的。至少10年。我喜欢那个地方,喜欢那里透彻的阳光,清朗的天空,绵延的雪山,博大的静谧,深远的神秘。这一切的一切,在我客居的成都,是一样都没有的。
虽然专家们都说成都是个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它的海拔,它的年平均气温,它的植被,它的水质,它与雪山的距离,等等,都非常符合人类生存的条件。可是有一点专家们没有考虑,即住在那里的人的心情。由于常年多云,成都很难见到太阳。住在一个总是阴沉沉的地方,既便自来水里流着牛奶,你也很难神清气爽。以我看,心情不爽,比之其他因素更影响健康。
好,不说成都的坏话了。公正的说,成都也是一个好地方。我只是想说,即使如成都这么好,也不及西藏更让我喜欢。如果我说我和西藏相见恨晚,是一点儿也不过分的。只是很多人都这样说了,我就不再说。我在只跟我自己说,我只跟我自己后悔。
至今我也不甚清楚,西藏为何对人们有如此大的吸引力,令如此多的男男女女着迷。
其实你可以用最简单的文字描述西藏:它位于中国西部,北纬26度50分至36度53分,东经78度25分至99度06分,它的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境内海拔7000米以上的高峰有50多座,其中8000米以上的有11座。气候寒冷、气压低、空气稀薄,与印度、泥泊尔、锡金、不丹和克什米尔接壤。素有“世界屋脊”之称。
但凡是去过西藏的人,没有一个会用这样的文字去概括它。他们会搜尽所有美好的词汇形容它,再搜尽所有热情的词汇表达对它的爱。我从与人们的交谈中,从一些散文随笔中,从网上网友们的聊天中,从行走途中的耳濡目染,都能深切的体会到人们对西藏的那份儿热爱。尤其是近几年,随着旅游的升温,西藏已经不是热,而是烫了。人们说到西藏,总喜欢用“向往”这个词,或者“梦想”这个词,令西藏之旅在尚未启程时,就已涨满浪漫和激情。
而且,人们在走进西藏后,都会变得纯净,善良,坚强,变得感情丰富,变得浪漫。困顿的生命也会在那一刻挣脱束缚,自由灿烂的绽放。高原的神奇不是反映在人们的眼里,而是反映在人们的血液里。心灵里。
我还发现,真的喜欢西藏的人,是不用言语的,而是用行动,就是说,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不似别的地方,去过了,说两句赞美的话就了了。西藏会让人产生难以割舍的爱。
这真的很特别。我虽然去了多次,也没想清楚这个问题。连我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西藏,也不甚清晰。我只是觉得,那里令我感到亲切,那里令我安宁,那里有一种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我,让我有回到故乡的感觉。每次离开那里回到原处,总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无所适从。
那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那个有雪山有森林有大江大河的地方,那个天荒地老日月同辉的地方,真的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灵魂故乡吗?我不敢确定。
我只知道,西藏,与我的梦境相吻合。
虽然是第10次进藏,也依然兴奋。也依然惶惶不安。
四五天前我就开始收拾东西。这是我的习惯,把箱子打开,想起一样往里丢一样,箱子一天天满起来,我的不安却怎么也放不进去,只能随身揣着。不过这种不安除了我自己,谁也看不出来。
知道的朋友说,又要去西藏?或者说,怎么又去西藏啊?
如果一个人到北京10次以上,或者到上海10次以上,甚至出国10次以上,是没有人会奇怪的,但去西藏,总让人好奇。因为这个缘故,我一般不跟人说我要进藏。回来了再说。
尤其不能和我的父母说。
我的父母都已经八十了。这样一个年龄,是该万事不管,万事不操心的年龄。管好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他们总是操心我,我若天天呆在成都没事,就算了;若出门,尤其是去西藏,他们不可能不牵肠挂肚。所以我总是先进去后报告,或者不报告。
从九十年代初我们家里装了电话后,我就每周和父母通一次电话,告诉他们我这里一切都好。然后听听他们的声音,从他们的声音里判断他们身体是否好,心情是否好。已经十几年了。这个电话看上去普普通通,对我和我的父母来说都非常重要。我若是没按时打过去(每周六上午),他们会打过来。我若打过去没人接,也会惶惶不安,直到找到他们为止。出发那天是星期天,我头天刚打过电话,所以心里很踏实。
去年走川藏线,出了车祸。我就一直没跟他们说,回到成都也没说。心想何必呢,反正也没大事。后来我写的长篇散文《遥遥远远的路》发表,他们看到了才知道。还是感到后怕。我安慰母亲说,我是个福将,不会有事的。母亲说,还是不要去了吧。
“还是不要去了吧。”我每次从西藏回来,母亲都会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明白,我不会听话的,我还是会去的。连我的儿子,也从小对我去西藏习以为常。记得我第一次进藏,出来时晚了好几天。两岁的儿子问我,你为什么没按时回来啊?我跟他解释,买不到机票。他说,你不是说西藏是世界上最高的地方吗?你为什么不背着降落伞从上面跳下来?
我乐了,不知如何回答他。后来他大了,我再去西藏,打电话的时候他会像个大人似的问我:你那里路况好吗?今天,我再从西藏回来,通过越洋电话跟儿子说起,儿子就说,等我假期回来,我也要去西藏。
儿子是在我的一次次西藏之行中长大的。
我自己,也在一次次的西藏之行中成长。
2、边走边忆
第一次进藏,是1989年。一个对中国人非常特殊的年份。当时拉萨正流行着一首歌,叫《昨天的太阳》。你走过茫茫雪原/没有悲伤没有欢乐也没有眷恋/这一天,总要来临/噢 昨天的太阳,属于昨天/今天的日子有一个,崭新的容颜……
本来曲调有些忧伤,可因为八廓街所有的商店都在播放,而且都跟高音喇叭一样响亮,就弄成热闹的曲子了。但不知怎么,我听着还是难过,一种无法言说的悒郁。我们也曾跟着哼唱,还让当时陪同我们的西藏军区创作室主任薛晓康帮我们找歌词。好像找到了,我还抄过。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只能凭记忆记住这么几句歌词。是谁写的词谁谱的曲,一无所知。但它是我第一次进藏的背景音乐。想起那一次,就会想起这个歌儿。
进去时,是夏天。那场风波刚过,气氛还有些异常。而且就在那一年,班禅大师去世了,对西藏人民来说,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那时我还意识不到,只感觉进出机场安检时,检查得挺严。我与云南省军区女作家花晓平同行,大约一周后,加入了《昆仑》杂志的编辑海波。我去组稿,他们二人去采风。
当时的我,对西藏一无所知,谈不上害怕,也谈不上向往。只是因工作而去。在八月的好天气里,我一点儿高原反应也没有,当然也没有激动和兴奋。懵懵懂懂的,就和西藏相遇了。我跟西藏好像老朋友似的,没有彼此客套,他淡淡的跟我说,来啦?我说,来了。
在拉萨,我们和普通游客一样去了八廓街,大昭寺,朝拜了布达拉宫。去布达拉宫,还是在马丽华和西藏自治区一位姓黄的剧作家的老师陪同下。黄老师给我们作了些讲解。印象中游客不太多,门票也很便宜。不似现在,门票上升到100元了,游客依然猛增,每天必须控制门票的出售数量才行,否则就无法保护好这个珍贵的宫殿了。
记得那时我还借了辆自行车,在拉萨街头骑行,买东西,转悠,好像拉萨是成都。我在拉萨的商店里,买了许多没有染色的本白纯羊毛毛线,用来织围巾。那个毛线,是上海在西藏林芝援建的毛纺厂生产的,算是西藏的本地工业产品了。我白天出去跑,晚上在招待所织毛线,反正也没电视看。我住的地方,叫西藏军区政治部边防军人接待站,很简陋,公用厕所,公用水龙头。但我喜欢,院子里有好多苹果树,树下开满了花,一种随处可见,但叫不出名字的花,花朵薄如蝉翼,花茎细长柔韧,花色有粉的,白的,紫的,风吹过时,涌起缤纷的浪花。我一走进那个院子,就觉得亲切。
我和拉萨,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陌生感。
当然,拉萨不是成都。那时的拉萨街头,成群的狗,较少的人。那些狗很自在很悠闲的在街上溜达,或成群的趴在商店门口晒太阳,对过往行人视而不见。如城市的主人。除了八廓街,其余的街道都冷冷清清。不多的几家商店,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撩开帘子进去,灯光黯淡,货价上落满了灰,摆着些陈旧的商品,比如水果罐头,饼干,还有胶鞋手电筒什么的。几乎没有顾客。
可惜我没在拉萨街上拍几张照片,否则与现在一对比,会很有意思的。我没有记录历史的意识。现在,只能靠脑袋来回忆了。而人的记忆,是不大可靠的东西,会下意识的筛选的。我尽可能真实吧。
在拉萨呆了几天,我完成了组稿任务,便与花晓平一起,跟着西藏军区文工团到了藏北那曲。文工团去军分区慰问演出,我们去草原看一年一度的赛马节。
我们那年随文工团去那曲,正赶上藏北草原的赛马节。
每年的8月初,藏北都要举行赛马节,很热闹,很隆重。牧民们拖家带口,背着帐篷以及所有生活用品,还有和吃的喝的,全部聚集到这里。一顶顶五彩缤纷的帐篷花儿一样开满草原。很多牧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还有从青海来的。有的坐牛马车来,也有的坐卡车来。据说他们要在这里儿玩儿上一个月。奖励自己一年来的辛劳和收获。这是他们一年一度的盛会,也是他们一年一度的假期。
我和花晓平随心所欲地在花儿一样的帐篷里穿行,牧民们热情地请我们喝酸奶,喝酥油茶。那酸奶浓得像豆腐脑。我们还在其中一个大帐篷里,见到了一位活佛,和他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白净漂亮。活佛对我们很和气,我们喝着他的酥油茶,跟他聊天。他能讲汉话。后来我们就跟他,和他的两个儿子照了相。
我们还在草原上遇见一奇人,是个内地来的小伙子。独自一人走西藏。那小伙子用现在的话来讲,有点儿玩儿酷。当时我们觉得他很神。此“神”可解释为神秘,也可解释为神道道。他打着绑腿,穿着马靴,背个行囊,声称肩负着秘密的重要的军事使命,来西藏勘查边界。他带我们去他住的那曲兵站,给我们看他的地图,告诉我们他已经走过的线路。到现在我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实的?我只能确定一点,这小伙子是个部队子弟,有英雄主义情结,再加上浪漫主义和自由主义。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勘测西藏边界,就不该走到那曲去。这点我想到的。
现在想来,他还有那么一点可爱。可惜的是,我们竟没跟他合个影。这样的人,一辈子只可能碰见一个。
我在草原上拍了很多照片,每张照片上,头发都如乱草般翻卷。藏北的风真的很大,片刻不停地掠过草原。白天有阳光照耀时,尚不能感觉到风的威力,当黄昏来临,我们离开草原回分区时,我立刻感觉到那风像针一样往身上刺,穿透我的防寒服,穿透我的牛仔裤,让我打寒战。须知当时是8月,是夏季。后来,我在冬天又去了那曲,就呆在两层玻璃窗的房间里,烤着炉火,没敢出门。
真是冷啊,名不虚传的冷!
之后我为文工团写了篇报告文学,《有这样一个文工团》,刊在《昆仑》杂志上,算是去一趟藏北的文字收获。
自然,重要的收获不在此。
那曲之后,海波进来了,西藏军区创作员,诗人蔡椿芳,陪同我们去了林芝。我们翻越米拉山到林芝,即八一镇,然后再到米林,然后再翻越加查山经山南回拉萨,在藏东南转了一大圈儿。林芝跟藏北,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景,那种差异让我感到吃惊:原来这也是西藏?原来西藏也能这样?茂密的森林,丰盈的湖泊,湿润的空气,和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
休整两天后,我们又去了日喀则。陪同换成了曾友情,也是诗人。西藏的诗人比小说家多,这和俄罗斯有些像,我们去俄罗斯访问,会面的作家中,诗人总占挺大的比例。我猜想,是和地域辽阔有关?或者,和天气寒冷生存环境严酷有关?
我们到了日喀则后,很想去珠峰。却因为车子出了问题,在走到定日后,不得不回撤。我们只远远的看到了两座很高的山峰,从众山中脱颖而出。
那个时候,认识珠穆朗玛峰的人不多,只知道它最高,不知道它长什么样。远远看去,两座山峰不分高下,其中一座峰顶很尖利,感觉直冲云霄。车上的几个人因此发生争执,他们三个都认为尖利的那座是珠峰,只有我一个人认为旁边那座是珠峰。我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这时过来一辆牛车,坐着几位藏族同胞,我们赶紧请教。他们热情的指着那座看上去峰顶圆润温和的山峰说:珠穆朗玛!再指着那座尖利的说:希夏邦玛。
至今我还记得那几位藏族同胞的声音,他们读这两座山名时,非常好听,尾音朝上扬着,韵味儿实足。我知道,那本来就是藏语的发音。而我们读的是音译过来的汉字。
我和珠峰,似乎也早已相识。
第二次进藏是为自己的创作。11月底,为了采访西藏女兵,我一个人进藏了。我想冬天艰苦,更能体会到西藏女兵的不易,对采访很有好处。为了采访那些女兵,还真吃了不少苦头。但收获也非常大。我一个人跑遍了几乎所有有女兵的单位,采访了70多个女军人,最小的17岁,最老的70岁。
回成都后,我完成了5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她们在高原》,比较详细的记录了西藏女军人在高原的工作和生活状况,反映了她们的快乐苦恼和具体困难。发表后,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后来成为总后了解西藏女军人的一个重要文本,据说几年后大批西藏女军人轮换回到内地,亦和这篇文章有关。
(与西藏女兵的合影)
在那之后,1992年夏天,我第三次进藏。和南京军区创作室主任朱苏进、广州军区创作室主任张波一起。行程一个多月。由当时的西藏军区创作室主任薛晓康陪同,仍是去了藏北、林芝、日喀则等主要方向。记忆中,前几次进藏,都是跑这三个地方,跑得最边远的地方就是亚东沟。
第三次进藏,我觉得我对西藏有了些感觉。在藏北,我拍了一张迄今为止我最好的摄影作品。
(照片,羌塘无语)
之后,写了一篇散文,《在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它是我写的无数关于西藏的作品中,唯一一篇直抒胸臆的文字。即使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依然能代表我的心情。而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写出这样的文字了。激情不再,岁月沉沉。
从1992年夏天到1997年5月,在将近5年的时间里,我竟没再去西藏。为什么会这样,我反思过,没有结论。若说孩子小,不可能比几年前更小,若是工作忙,也都差不多。唯一的解释是没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曾几次说要去,可几次都有各种原因未能成行,一拖就拖了5年。
其实我自己心里明白,那几年,是我比较浮躁的几年,各种诱惑包围着我,动摇着我,一度让我迷失。有一阵我频繁的上电视,成了电视人,甚至去北京做节目。我从自己的生活轨道里脱了出去,连自己也不知道想往哪里走,自然疏远了西藏。现在想来很后悔,那时年轻,身体好,应该多去才是。那5年的空白,再难弥补。
1997年5月,我第四次进藏。年近不惑的我,终于定下心来,终于意识到,此生只能与文学为伴,只愿意与文学为伴了。在那一年,我连续进去了两次。此后,我基本上每年都去一次。
今天,2005年4月,距我第一次进藏已过去了16年。其实16年进藏10次,对一个成都军区的军官来说,实在不算多,实在很平常。你在成都军区随便一找,都能找到一个进藏10次以上的人。昨天我见到一位机关的部长,他随口说,他这两个月里就已经进去三次了。我想我之所以被关注,可能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女文人。
难道就没人发现,爱上西藏的,多是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