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泽蕴    更新时间:2013-08-05 15:47:47

母亲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落在黑平绒衣襟上,凝成露珠般晶莹的水滴。“……啊,圣玛丽亚!”罗良唱完了最后一句,他向身旁的母亲伸出双臂,母亲也站起身来,向他伸出双臂。他们握紧了手,几乎忘记还有旁人的存在,连父亲的脸上也带着肃穆的感动的神色。程旭华正襟危坐听得那么认真。罗慧的眼睛也有点儿湿润,取出一块小手帕轻轻拭了一下。“干嘛这么庄严,又不是在礼拜堂!别忘了吃菜……。”罗美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白鸡在酱油碟里蘸了蘸,放进嘴里。罗慧也替程旭华夹了几片火腿。母亲激动的情绪还没有平伏,眼泪边擦边流。“妈妈,吃个虾,别激动了,……都是你不好!”罗美狠狠瞪了罗良一眼,把剥了壳的一个大虾放到母亲的碟子里。

“不,不!良良的歌唱得好!”母亲又用手帕拭了拭眼睛,“吃吧,吃吧……慧慧替旭华多夹点菜……。”

小张妈在厨房门口等了好一会了,她不知道该不该上热菜了。良良的歌唱得真好听,可惜大张妈还没有来。她看到罗太太激动得掉眼泪,她虽然听不懂,心想一定是一支专门唱给亲娘听的歌。他们乡下山歌里也有唱亲娘的,那是女儿出嫁后受了气,想娘时唱的。小张妈听得心里酸酸的,也想掉泪。

她听到良良的歌唱完了,赶快回到厨房里,炒出一盘虾仁,端到桌上。她再回到厨房的时候,大张妈刚好从后门进来。

“哎哟,真可惜,你刚刚没有听到良良唱歌,唱得太太眼泪都掉下来了,唱得我心里也酸酸的……”

“好端端做生日,掉什么眼泪!只有你们罗家样样事情奇出怪样。”

“倒也是……”小张妈想想觉得有点好笑了。第二道热菜该上了。第二道热菜是芙蓉鸡片,大张妈已经把油镬烧旺了。……

这顿饭吃到靠八点钟。等到两个张妈把残桌撤了,自己也热了菜,吃了面,最后把厨房收拾干净,已经九点多了。

前面客厅里,放着唱片,大家喝着咖啡,谈谈笑笑。父亲是难得参与这种谈笑的,母亲的情绪始终很好。客人也显得放松了一点,罗良正和他在谈着什么。罗美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笑话,把大家逗笑了,打断了罗良和程旭华的谈话。罗良很高兴,妹妹的脸上解冻了。一切都那么美好。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酒柜上的德国座钟敲过九点半以后,客人适可而止地告辞了。一家人把程旭华送到门口,罗慧把他送出弄外,也许还要送出一段路,反正她没有立刻回来。父亲罗则成留在眼下成为他的书房的起居室,喷吐烟圈,翻看着一本杂志,其他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两个张妈刚拾掇完,坐下来歇息。

“慧慧的男朋友你看怎么样?”大张妈凑近小张妈耳朵悄悄探问,她怕罗慧突然进门。

“不是男朋友,等于是订过婚了。我看人蛮老实,和慧慧贴配。”

“做什么的?是教书的吗?”大张妈又问。

“在大学里教书,是慧慧同学的阿哥,从小看见的,不过正式轧朋友,是经过介绍的。”

“还用得着介绍人?”大张妈撇撇嘴。

“介绍人么,就是慧慧的同学,他的阿妹。”

“白搭。……看起来家境不怎么吧!”

“家里是资产……解放以后当然发不起大财来,不过……”小张妈住了口,她听到罗慧从前面院门走进起居室,和罗则成谈话的声音。

“睏觉去了!”大张妈捶捶腰眼站起身来,走到后门口。

“慢点,慢点,还有一角蛋糕带去……”太太果然忘了请大张妈吃蛋糕,小张妈把留着的蛋糕,献了出来。

“代我谢谢你家太太。”

“帮了一天忙吃这么一块蛋糕还用谢吗?”真是不用谢的,又不是罗太太请你吃的。这是小张妈肚子里的话。罗良的房间在二楼,贴近父母的房间,东北两面都有窗。他的姐妹睡在三楼。罗良虽然有点懒散,但他是爱好整洁的,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但干净,而且还有点艺术气氛。墙上框架里有铜版纸精印的法国十九世纪画家米勒的油画《拾穗》。挂上这幅画的时候,正是和徐海君大谈绘画的那段时期。小书柜上有一艘欧洲中世纪三桅船的模型,张着满帆。床前小几上放一瓶鲜花,花不多,三两枝,但是常换,不让瓶里有快要枯萎的花。他在家的时候房间里常常有客人,大学里的,中学里的,甚至小学里的同学。

罗良在卫生间洗了脸,回到自己房里。他把手枕在头下,仰面躺在床上,回顾这一天所经过的事。啊……他的脑海里骤然映出一个少女的倩影,在弄里匆匆擦肩而过的少女,她留给他的印象是不清晰的,然而在仓促的一个照面中,他捕捉到一个美丽的影子,虽然只不过是一个影子。

房门轻轻被推开了,是母亲。母亲脱去了黑平绒外套,换了一件日常穿的格子薄呢夹袄,里面仍是那件深玫瑰红的毛衣,这件毛衣使母亲显得年轻,他喜欢母亲常穿这件毛衣。

罗良从床上一个弹跳站起身来。

“妈妈,今天你快活吗?你高兴吗?”罗良俯下身去勾住母亲的脖颈。

“快活,高兴!真的,又快活又高兴!特别是听你唱歌的时候,我感觉幸福,我的好儿子,我为你感到幸福!”

“妈妈,我也为你感到幸福!……”

罗良看到母亲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他的视线移到纸包上。

“良良,我给你看点东西……。”

罗良和母亲一起在床沿坐下。母亲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本照相册。

“妈妈,这本相册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是的。”

母亲一页、一页翻给他看。

“这是我在圣玛丽亚女中读书时照的相,……”啊,这些相片记录着母亲的姣好的青春,每一张相片都是人生的一个美好的片断,真美啊,妈妈!

“妈妈,你几乎没变,跟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

“哪里会不变?”

母亲翻到一页上,那是一张放大的八寸的相片,相片上的母亲,头上戴着一个花冠,身上穿着晚礼服,颈下绕着珠项链。啊,这是母亲吗?甜甜的笑靥,眼波流转。

“这是我十八岁时候照的,良良,你觉得你妈妈那时漂亮吗?你看我那时显得多么快活,……那是中学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圣诞节的晚上,在通宵的舞会上,妈妈被选为舞会女皇,就是那时照的,……”舞会女皇,真是个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女皇!

“我寄居在我姑姑家里,就是你姑婆家。姑夫是一家外国洋行的买办,你知道,现在他们都在国外。我和我表姐妹一起在圣玛丽亚女中读书,她们虽然家里有钱,虽然都是阔小姐,我只是寄居在他们家里的一个孤苦伶仃的穷女孩,可是在学校里论功课,论交际,论才,论貌,什么都比不上我。在舞会上,谁也不会注意她们,甚至没有人邀请她们跳舞,虽然她们一身珠光宝气。而你妈妈身上的衣着首饰,都是同学们凑拢的。妈妈选上了舞会女皇,不停地有人邀请跳舞。那个晚上妈妈成了舞会的明星,多少人献殷勤,多少人表示爱慕,妈妈只是跳舞,跳啊跳到天亮……”母亲微闭着眼睛,她在努力追忆着当年的青春的梦幻吧!

“天亮了。在舞会上是女皇,回到家里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像童话里的灰姑娘,忍气吞声……毕业了,表姐妹一个个出洋去留学,去镀金,却不让我上大学。我想找个工作,自立于社会,可是姑姑、姑夫给我安排了另一条出路,让我结婚,……这样可以把包袱卸掉,因为找工作并不容易。是他们作的主,要我和你父亲结婚,并不管我们有没有感情。你父亲那时常到他们家去,他比我大十岁,只不过有一个金饭碗,薪水高,不要什么陪嫁。我想反对,想出走,但是我害怕,……你父亲为人还算忠厚,我就咬咬牙答应了。一切美丽的梦想都破灭了,心里委委屈屈的,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唉……”母亲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突然抱住罗良的头,抚弄着他的头发。

“你长得真像妈妈,不,比妈妈美,比妈妈俊,妈妈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的幸福就是妈妈的幸福,你的一切都是属于妈妈的。”母亲吻着罗良的头发,罗良感到母亲的温热的泪滴落在他的头颈里。

“妈妈,我永远爱你,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会使你永远感到幸福……。”罗良的胸膛里奔腾着对母亲的爱的热流。

“我的好儿子,你要争气,你要保护自己,善自珍爱……不要忘记妈妈今天对你说的话。”

“妈妈,你放心……”

罗良把头伏到母亲怀里。可是这时他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是父亲上楼来了。他怕父亲推门进来,便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母亲依然把相册用纸包好。母亲忖了忖,把纸包放在罗良的枕旁。“我不想让你父亲看到,明天我再来把它收好。你睡吧,良良!”

母亲走了,他听到关门声。整幢房子都安静下来了,他却一时睡不着。他打开床灯,又找出那张舞会女皇的照片。真美!在他一生中会不会遇见一个像母亲那样美丽的女性呢?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面影,一个朦胧的、无法勾勒的俏丽的影子也一闪而过。……

他想起母亲的话,母亲心里的委屈,遗憾……人生为什么要有委屈,要有遗憾?

他渐渐睡去,忘了把床灯关熄。第二章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当罗良被一阵喧闹的琴声吵醒时,不知不觉从脑海深处跳出几句关于春天的古诗来,这还是小时候在语文课上学到的,竟没被忘掉。阳光煦和,窗台上那盆常春藤过了一冬,开始抽新芽了,碧莹莹,带来早春的信息。又一个春天来了。

琴声还一股劲儿地在宣泄,隔着窗户,往罗良的耳朵里灌。星期天,真想再睡一会儿的,可是这琴声……似乎弹的不是什么世界古典名曲,而是练习曲,是那种技巧高深的练习曲。罗良曾经在母亲的强迫下摸过两年琴键,勉强弹完“拜耳”,弹不下去,现在早丢了,不过也算沾过音乐的边,比完全的乐盲略有区别。

“光阴如流水般地过去……”罗良翻了个身,又念叨起中学里做作文时少不了的这句开场白。去年这时还在嘀咕毕业分配,还在做着走向生活的不着边际的梦,什么进设计院啦,留校啦,结果呢,一心想到工厂的徐海君恰恰被分配在设计院,一心想进设计院的他恰恰被分配在工厂,就是他和徐海君一起实习的工厂,就是那个总工程师来校动员,而他听都不想听的工厂。刘仲达也分配在工厂,那个造船厂的规模、声望可都不如他自己所在的那个厂。他和她或他自毕业分配后,几乎没有过往来,他已不再想维持他们在大学期间的深交。

琴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停止在不该停止的地方,好像一句没有说完的话,一个没有划句号的句子。六号里顾家的女儿莲莲是在学琴,可他听惯了她的幼稚的琴声,和他以前学琴时的水平不相上下。听小张妈说,莲莲是每个星期天由她妈妈陪往她舅舅家,请她表姐教的。她表姐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专门弹钢琴的,平时住在学校里,只有星期天有空。而莲莲对学钢琴似乎也并不怎么感兴趣,练得松松垮垮的。这会儿他却猜度起,这弹琴的人是谁?琴声沉重有力,粗犷而奔放,分辨不出弹者的性别,或许竟是个男性?由于这一串闯进他梦乡的琴声,才勾起他的好奇心。现在琴声已逝,他也就不再去想它了。他又闭目养神一会儿,然后看了看床边柜上的小闹钟,便起身了。

他走到东窗前,打开了窗子。这间屋子的东窗对着六号里的西窗,那边房间的格式和这边是一模一样的。顾家的钢琴就放在那间西屋里。两幢屋子中间虽然隔着篱墙,种有杨柳和芭蕉,可是由于树木不大,所以隔着树木上头的空间,可以彼此窥见窗户里边的世界。只是顾家那屋的西窗,有着两层窗帷,一层是藕荷色的厚厚的罗缎,一层是白纱的。那白纱窗帷几乎是常年垂挂着的,所以即使白天望过去,室内的一切也朦胧难辨;晚上,开灯的时候,另一重厚窗帷也拉拢了,那便连朦朦胧胧的室内景象也看不见了。这一会,罗良往对面窗子里窥探,白纱窗帷后面,依然是朦朦胧胧的,但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此刻那屋里没有人。

转身间,罗良却看到书桌上有一封信。昨晚回来太晚,没注意桌上有信。真该死,别误了什么事!是封急件,信封上写着“速拆勿误”,原来是大学垒球队今天要参加一场球赛,临时缺一个主力,教练要他替一下。自从他们这一届毕业以后,垒球队的实力愈加薄弱了。今天明明是有点弄虚作假,可是还不得不去。提起打球,他感到筋骨懒懒的,松松的。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好久不练球,都使不出劲了,可是还不得不去。

今天打球的地点是校外球场,场地很好,离家不算远。他打算骑自行车去,把装着球衣、皮手套的帆布书包捆扎在后车架上。“良良,回来吃中饭吗?”母亲又站在后门口目送他,神情分明有点寂寞。母亲希望星期天和儿子一起吃中饭,这只要看看小张妈的菜篮便知道。“良良,今天有你喜欢吃的虾呢!”小张妈也在旁边帮腔。“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一定回来吃饭。过了十二点,就不要等我了。”话是很活络的,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将会遇见谁,临时会有什么新鲜的去处。他喜欢热热闹闹,喜欢快快活活,喜欢生活在群体中。这么好的天气,在家怎么坐得住呢。虽然他也同情母亲,怜惜母亲,虽然他也不想打这场球,可是他不能呆在家里。

早春的风迎面吹来,还有点凛冽。小张妈常喜欢说这句话:春风勿着肉,胜似千刀戳。也真有点这个滋味。

他把车踏得飞快,一口气来到了球场门口。远远看到教练站在那儿,他又冲刺了一下,把车煞在教练面前。“我来晚了吧!”“不,该向你道歉,这场球赛临时取消了,昨天下午决定的,而我的信是昨天一早寄出的……。”教练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怪不得球场门口的人影寥若晨星。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走走吧!”教练把手搭在罗良车子的坐垫上,罗良就把车推进了球场。球场里也有几个跑冤枉趟的人,彼此招呼了一下。

寒暄话说完了,几个亲密的球友又没有来,也就不必再在球场里消磨时光了。罗良向教练打个招呼,把自行车掉转头来往外推去。刚到门口,眼梢里带过一个人的影子,从球场边上的一棵龙柏后面走过来。小不点儿,可敬可爱的小不点儿。他心里一热,不由放慢了脚步。

“你好!王玉。”

“你好!”

小不点儿高了,身材丰满,脸仍是圆圆的。用鹅黄的绒线编结的毛衣,编织的帽子、手套,帽子后面垂着两股不长不短的辫子。改良了的列宁装式的短大衣,料子是用厚厚的格子呢做的。

“好久没见了!”

“好久没见了。”

“忠贞的拉拉队员。”

“你的忠实的影子部队。”

小不点儿的眼睛里有点忧郁,淡淡的。她长大了,他想,成年的女性眼睛里通常总带点淡淡的忧郁。

“走走吧?”

“走走吧。”

连说话都是影子部队的语言。今天该请她到哪里去玩玩?对,该请她吃顿饭,他已经有工资了,而她还得每个月往家里要饷银。

“请我吃饭?”小不点儿杏核形的眼睛里闪出欣喜的光芒,淡淡的忧郁一下子廓清了。毕竟还是个大孩子。

罗良背着那个帆布书包,和王玉一起登楼入座。这原是附设于一家宾馆的饭店,开设在较为僻静的地段。这饭店罗良比较熟悉,家里来了远客,或者一年里有那么几次上上馆子,常常是到这里来的。这里安静、清洁,有良好的服务。虽然标明是川菜,其实已融会了粤菜和其他各帮名菜,算不上有什么特殊的风味特色。不过坐在这里不管吃点什么,都是一种享受,罗良就是喜欢这里的气氛。

沿街的垂着镂花白色窗帷的宽大的落地窗前,疏疏落落地放着四人座的小圆桌,他们占了靠墙角的一个。罗良把书包扔在一个座位上,拉过椅子,面向大玻璃窗,大模大样地坐下。窗外的梧桐树,还是光秃秃的,可以看到对面人行道上的行人和不时驶过的车辆。不过这里行人和车辆都比较少。很安静,真惬意!王玉却似乎有点拘谨。他把桌上的菜单放到她面前,请她点菜。她更近乎羞怯了,真是孩子。她终于点了一道松鼠黄鱼。姑娘们喜欢那鲜红的带酸甜味的茄汁淋在那炸得酥脆的大黄鱼上,是够有滋味的。罗良又点了一个蚝油牛肉,这是他喜欢的。汤就马马虎虎来个榨菜肉丝汤吧。

他们啜着橘子汁,等待着菜上桌。他想和她说点什么,却觉得几乎没有什么话可说。谈谈大学里的新闻么,谈谈他自己工厂里的见闻么?见鬼去吧!他搜肠刮肚也没找到适当的话题,而王玉的眼光里似乎热切地在期待着什么,他知道她希望他和她说点什么。

“你还经常看球赛么?你是球迷……”

“不!不看了。”

“为什么?”

“要认真读书了。”

没说真话,他看了她一眼,她垂下了眼睑。幸而松鼠黄鱼来了,刚刚从油锅里捞起来的,似乎还听得出那茄汁淋上去时的嗞嗞声。

“喜欢吗?”

“喜欢。”

“那你是属猫的。”

“你呢?”

“不喜欢。”

“那你是属狗的。”

“为什么?”

“狗喜欢牛肉。”

真无聊,尽说这些无聊话。她吃起东西来倒挺文雅,像从有教养的家庭出来的。脸型也挺可爱,虽然圆得有点稚气。他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她似乎发觉了,但故意装得大大方方,让他看个够。她不是个孩子了,有女人的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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