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僵持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两支硬箭从驿站门内破空斜出。其中有一支差点儿射在李白的腰胁上,把个青阿吓得眼儿一闭,歪在李白怀里,就差点儿没晕过去。也就在此时,李白只听得身后一声内力十足的爆喝,震得他的耳膜生疼。顿时,刚才还在狂呼乱喊的驿站门内,一下静了下来。
李白扭过身子瞧去。原来街道西头,一行四人朝这儿疾走。领头的是暴怒得有点儿失态的白脸颜修。只见他满身透出一股杀气,宽大的道袍几乎是撕裂开来、贴紧了胸腹;身后竟卷起绵绵不绝的劲风。后面隔了七八步而来的,是一高一矮、一少一老俩书生。那矮了一些、瞧去极清俊的细瘦青年,从容不迫地大踏步而来,苍白的脸色不禁给人且冷且酷之感;先前从李白身旁匆忙溜过的便是他。而高挑个儿的圆脸老者碎步连连,似乎并没吃力,只是难掩一副怯懦不安的样儿。拉在最后却是紧随他俩的,是更显粗硕的恩语和尚,大模大样、不慌不忙而来,只是不住皱一皱杂乱无章的黑眉。李白明白,刚才那一声怒吼,来自颜修无疑。只是对他如此恼火,有些迷惑不解。
说话间,这一行人已突入驿站。
那拉在后面的恩语和尚趟过李白身前,并不打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嘻嘻一笑。此时,青阿却又活泛起来。只见她稍一挣,便逸出李白怀抱,就要紧随恩语和尚身后而去。李白一楞,不由得急了,猛地一掠,拽住她的衣袖;随后一手抄到她的腰间,把她生生摁在襟前,返身便走。青阿急了,双脚在地上乱揣。可她哪犟得过李白铁钳似的两臂。直到过了宽畅的街道,李白这才顿住脚,把她放在地面。再瞧青阿姑娘,早被揉夹得脸如灰土、娇喘不止,满眼涨潮似地涌起一汪清泪来。
270.斡旋
青阿大怒。
她一顿脚,扭头泼妇一般朝李白撞过来,哪里还有先前那一点儿小女子的妩媚和妖艳。李白谔然,连连后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的大街可是乱了套。这街头的各色人等,不敢靠近驿站大门,却一个劲地朝李白、青阿这边涌来。人们七嘴八舌、说甚的都有。
青阿愣住了。不一会儿,她头脑清醒过来,把手捅了一下李白,扭头便朝西疾走。只一眨眼功夫,就拐入街北的巷道。
李白会意,赶紧跟了过去。
在巷道内一家胡人开的小珠宝铺子前,青阿停住脚步。没等李白解释,她便嫣然一笑,对李白道了一声“辛苦”,把他弄了个大红脸。这小妮子瞅见李白无颜以对的傻样儿,愈发得意,竟抬手掩起小嘴,“咯咯”大笑。她断断续续地说起先前了解到、却被李白和她忽略的一节极重大的情事。
原来,刚才青阿离开李白后,便起身去找印重。她是昨晚在这镇子的老里正、也就是刚才从李白身旁走过的高挑个儿的圆脸老人家,结识印重的。初次见面,印重给她的印象便不同凡响。乍一瞧,此人个儿倒挺高,却是黑黑瘦瘦;疲弱不堪。深陷在眼框下的一双眸子,满是忧郁黯然的神色。而让她忿忿不平的,是印重竟没正眼瞧她一下,便匆匆离去。她一打听,才知道这印重是为大批禁军官兵和剽悍异常的陌生人接二连三涌入小镇,威胁到他负责看管的太原府淄重,特地来找老里正商议如何保障大批淄重的安全的。而他似乎已经知道,在长乐坡截杀印西桥等人的,正是以妖道彦修为首的禁军官兵。老里正也是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最后,老里正与印重说好,他自去跟颜修打招呼,嘱咐他近日管住手下弟兄,猫在驿站内守定淄重,千万别外出惹恼这一大批人为好。留下空间,任由他见机调度。
271.印重
后来,青阿又去见了驿站亭长。
她是陪老里正进的驿站。老里正要求亭长收拢驿站兵马,以应付突然事变。那驿站亭长是个退役军曹,满脸络腮胡子、豪气干云。此人曾经在漠北军营里呆过十来年,并不把小股劫匪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敞开胸脯,把腰间的大刀一拍,便不再打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喝他的老白干。
老里正无奈,只得再找来一驿站老兵,小声叮嘱几句了事。
而青阿再要会一会印重。这一次,她吃了闭门羹。他的随从告诉她,印重偶感风寒早就睡下了,连见一眼都不可得。青阿恼了,眼看就要闹起来。还是那随从找来了驿站亭长,才把她给劝走。不过,她还是从这小伙儿当时那一脸疲惫与无奈间,觅出一股深藏不露的沉着与杀气。这种军旅生涯滚打摸爬出来的书生气,最合青阿的口味,不禁为之着迷。这神秘的印重,倒成了她整夜挥之不去的心事。
第二天一早,她便安排线人打听此人的来历。据线人称,这年青人也曾是大家子弟。幼时读过书,后来家族里有个大官犯了事,被朝廷诛及三族。他碰巧去了外家,逃过一劫。那年赶上印西桥亡命漠北,瞧着他可怜,便把认领作了养子、也带了去。这一去便是十多年。漠北的铁血生涯,没打造出他的强悍的体魄和一身杀气,却奇怪地把他磨练得更加书生气。格外老成持重、机伶精警过人。自然,也是满腹诗书,尤其是兵家韬略烂熟于心为人格外老成持重、机伶精警异常。因此还不到十九岁,便被太原府少伊严挺之庭揽到幕府,成为掌书记、引为第一心腹。此次回京,要不是他谨慎从事,怕早就随印西桥一起,被人连锅端了。近日他更是难得出驿站一步,把个驿站大院封锁得水泄不通,大有长此为营的架势。而外间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耳朵。
272.娇女逞强
李白听罢这一席话,也是大感兴趣。
凭他的直觉,那印重的神神秘秘的举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而他更有意弄清楚印重滞留灞桥驿不愿动身前往京城的真正缘由,因为这两日天气放晴,此去长安,应无道路难行的顾虑。他在等什么呢?眼下,李白侧耳一听,不远处驿站大院的已是归于平静,倒是四周腾起嘈嘈切切的的吵嚷声。这一切反而让李白觉得更有意味。于是伸出手,在青阿胁下捏了一把,又顺势一拽青阿,自个儿已先出了巷子、横过官道,径直奔向驿站大院。至于身旁的窃窃议论,也早就听而不闻了。
这青阿抿嘴一笑。
她一瞧李白这浪荡子的德性,不仅没生气,反而更是吭奋。于是她一挺酥胸,只一扭动身子,便赶在李白头里,径直朝驿站而来。可没等她靠近高耸的门楼,已是半掩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了个严严实实。这一来,把个青阿恼得胸襟乱动、直喘粗气。只见她一摔手,抬腿便跨上前去,伸出娇臂去拍门环。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粗犷而略有些温柔的低唤:
“小姐可有何吩咐?”。
273.老亭长
青阿回头一瞥,不禁呆了。
离她仅咫尺之遥,竟是一个有着一副极粗犷狠悍的身材、手提朴刀的老兵。她不禁好奇,于是扭过身来、又抬头一瞧。这一来,俩人正好对上了眼。只见对面这人有意眯缝起一对豹眼,满脸的络腮胡子,正朝她簌簌抖擞着。她不禁一哆嗦,后退了半步。再仔细瞅过,才认出原来是有一面之缘的驿站老亭长。于是她敛妊一揖,把个顿时羞红了的脸一掩。只怪她刚才走得急,没注意身旁背了她守在半掩的驿站大门的人儿。这下,倒教老亭长那粗手大脚没处安顿、好不自在。
好在此时李白已赶到,朝老人一施礼,算是给这老少俩人结了围。
这边,青阿把李白介绍给老亭长。老人“哈哈”一笑,连称幸会。而李白正待找人摸一摸驿站这头的情况,没料到老天竟把这老亭长送到了眼前,不禁暗自庆幸。可如何把这老亭长拢在自个这一头,却也费思量。
正沉吟间,他猛一抬头,瞧见紧挨驿站门楼西面底下,便有一家西域风味的小酒肆。
这下,他有了主意。于是趁势一指驿站门楼西面底下的黄幡,邀请老人家过去喝上几碗酒,一祛寒气。
老人笑了。他似乎更乐意去那儿。
于是,这几人不由地朝西移来。
274.胡姬
说话间,就到了酒肆阶下。
此时,这胡人开的小酒肆不大的黄幡后,传出阵阵刺鼻的烤羊肉的异香。当垆的是个胡姬。她见有客上门,早一掀门簾、抢上前来,差点儿跟扭头与李白说笑的老人撞了个满怀。
老人乐了,伸出长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这情形,倒教李白吃了一惊。青阿一瞧这架势,掩嘴一乐,忙拽了一把李白的衣袖、退在一旁,悄声嘀咕了几句。李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胡姬与老人本就是多年相好的一对。老亭长甘心情愿沉沦下僚,就是此因缘。李白偷眼瞧去。这是个极妖饶的半老徐娘,胖而不腻,象颗熟透的大葡萄摇弋多姿。不过在李白看来,却也颇有几分汉族女子的谦卑恭顺。此刻,只见这俩人把李白和青阿撇在一旁,只顾说起悄悄话来。
李白一笑。他扭头闲观街头。无意间,他瞧见斜对面便有一家大酒店,几个店伙计正朝这儿探出脑袋,颇有几分诡异之色。这不免引起李白反感,便想等一会儿该趁势暗暗观察对面大酒店的来路。不料此时老人推开那胡姬,走到李白身旁,说是有紧急公务在身,不能陪他喝酒了。李白大失所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斜对面那家酒肆店堂里,奔出一机伶小伙计,一溜烟挨近老人,对他耳语几句。老人听罢大喜,朝李白一摆手,竟邀请李白与青阿到斜对面喝酒去。这不免使李白别扭。转而一想,正好起了如入虎穴,去探个究竟的豪兴,顿时爽快地答应下来。
于是这老少仨趟过大街。
275.铁血郎君
这边老少仨还没踏进酒肆大门,酒肆店堂深处面对横街,早站起一大高个儿来,朝来人肃手一拜。
李白顿住脚,放眼望去。只见此人又黑又瘦;颧骨突兀,深陷在眉下的两眼满是忧郁之色。不过,李白还是能在书生气十足的脸上,瞧出那种置身于荒漠戈壁、在血雨铁马的军旅生涯滚打摸爬出来的而又深藏不露的沉着与豪爽。心想此人便是任太原府少伊严挺之的掌书记的印重了。李白此时才明白,那几个店伙计刚才朝他这儿探出脑袋,原来是这么回事。对印重的精警,倒颇为赏识。
于是李白大踏步走上前去,长身一拜,又双手合十道:
“蜀人李白。敢问印书记好!”
印重一愣,随即宛而一笑道:
“幸会。请!——”说罢,掉过脸去,朝身旁的一个矮个儿的年青书生道,“这李太白,果真是风神俊秀的大侠气象。”
“那里!——”李白“嗨嗨”一笑。他一撩棉袍,席地就坐。
印重脸一冷,随后朝李白吟道: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宝剑直千金,被服丽且鲜。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扬手接飞鸢。观着咸称善,众工归我妍。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脍鲤鐫胎鰕,寒鳖炙熊蹯。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连翩击踘壤,巧捷惟万端。白日西南弛,光景不可攀。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276.战士原来是书生
李白愣了一愣。
这是曹植的《名都篇》。诗似乎在赞颂京洛少年快意风光的青春活力,却暗讽这班人的耽于享乐。怎么会是这样?李白表面不露声色,他双手接过店小二斟满酒的粗青瓷碗,面向印重略举了举,一饮而尽。道,“见笑,见笑。倒是书记铁血戎马、挥斥方遒。却依然留得好一派书生本色。”
随后,他瞅定印重。
印重慌忙端起身前的半碗酒,灌下喉去。眼下仔细端详印重,李白不禁黯然神伤。这是一张年刚过二十的南人国字脸。本该是挺柔俊的,如今却已粗糙不堪、苍桑如老樵夫。颔下有一条长长的伤疤,透出股暗红的亮色。更出乎意料的是,这老于世故的脸,竟被他瞅得涨红了。
大概是大漠景况太苦、太孤独,难怪他牢骚满腹,冲我而来吧。他暗想。他为边塞人的苦辛与孤独而伤感。由眼前的印重,他突然想起了前朝诗人庾信。于是,庾信的几句乐府歌辞,朝他眼前撞来:“蓟门还北望,役役尽伤情。关山连汉月,陇水向秦城。笳寒芦叶脆,弓冻纻弦鸣。”他心头一凛。这一来,以边塞歌诗称雄文章界的前辈们的力作,纷至沓来,在他的脑际涌起。诸如陈子昂的感遇诗:“苍苍丁零塞,今古缅荒途。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黄沙漠南起,白日隐西隅。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匈奴。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还有杨炯的《战城南》:“塞北途辽远,城南战苦辛。幡旗如鸟翼,甲胄似鱼鳞。冻水寒伤马,悲风愁杀人。寸心明白日,千里暗黄尘。”眼前这印重,似乎不是李白想象中叱咤风云的边塞英豪,却不知怎地令他感到更亲切。
于是,他扶膝而起、朗声吟道:
“‘二庭归望断,万里客心愁。山路犹南属,河源自北流。晚风连朔气,新月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龙庭但苦战,燕颔会封侯。莫作兰山下,空令汉国羞。’——当年骆宾王大概也不过如此啊。”
277.小闹剧
印重谔然。
良久,他才道了声“好”,仰脸爆起一声豪笑。他身旁的一个矮个儿的年青书生也是连连点头。而随后赶到的驿站老亭长,瞧见李白豪饮高唱,更是一扫先前紧锁的粗眉,欢喜不尽。他一面将手中的朴刀搁在一旁的墙角,一面紧挨了那瘦小书生,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吩咐小二给李白斟酒。
这书生是驿站的账房先生,见状忙膝席起身,招呼店家待客。其实不然,老亭长身后早有一小二备了酒具侯在那儿,只等老人家入席。老亭长却不耐烦人侍侯,转身一把夺过小二手中备下的酒具,自斟自饮,好不痛快。——
李白心头一宽。他想,刚才那一阵的冲突,如今已暂时化解了。原来妖道彦修眼见早过了时辰,却没能在预定的码头发现印氏叔侄的身影并拿住他俩;而布署于其它地点的眼线,也无情况变化的禀报。他怀疑印氏叔侄趁了今日年后码头周围商家快要恢复交易的忙乱,侨装改扮、躲过了手下人的缉察,从另一通道悄悄溜进了驿站。于是便调集手头所有人马,把个驿站围得水泄不通;又令一老成禁军伍长率领俩弟兄,假借御史台宪兵追缉走私人犯的名头,进入驿站搜查。这边的印重,更是松了口气。驿站大院内的那场冲突,早在印重的预料之内,却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没及时关门却客,差点儿酿成大祸。好在事出之际印重调度有方,这才没将个小闹剧,演变成这一场大杀戮。
这一幕,把个娇小妩媚的青阿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想挠了众人的豪兴,趁了没人注意便一扭身子,从酒肆旁门掩入隔壁一家染坊的甬道,直奔后院。
这儿,有一她找熟识的老板娘。她找这老板娘聊天去了。
278.大染坊
这是一家叫“福记”的染坊。
这灞桥驿镇子,有个与别处不同的地方,便是染坊。其间又以“福记” 为最老最大。你瞧着它只不过一间门面,可穿过幽长的小巷,内院却有数亩之广。东临灞水,给了它货运与染印的便利。加之如今这铺子主人的小儿子就是对面驿站的管事驿吏,可以利用驿站大院晾晒染了色的布料,招揽客户。于是更是占了便宜,生意愈发做大了。这不,连京城大富豪陆申,也与它有了生意往来。青阿到得灞桥驿,最先找的人,便是这家“福记”染坊的老板贾二。
院内空空荡荡。没青阿本来没事溜弯儿,也没把它当回事儿。可转了一圈,楞是没见一个人影儿,便感觉今儿这大院有点儿异常。前几回还没踏进院门,便有伙计迎候而来,问长道短。而院子里也是干活的、看货的人来客往、嘈杂不堪。这会儿,竟是人声渺然。偌大一个院子,除了横七竖八晾晒在竹杆上的各色布料微微晃动、一只只大染缸隐隐发出的“嗡嗡”声,再没了其它动静。只瞧见西面的小厨房里有人影晃动。
青阿顿住脚。
279.阴谋
这就奇了。
青阿心想,眼下可没到举炊的时辰,哪会有人去那儿忙活。这小妞向来好奇,此刻更是童心大炽。于是她一猫身子,掂了脚尖、溜到朝东的小窗下。这边她还把身子安顿好,就忽然听得厨房里有人念叨她的乳名儿“青萍子”。青阿愈发惊诧。她心想,自个儿这乳名,自打到了长安,除了舅舅陆申在她带来的老仆人面前叫了一回外,并不为此地人所知。怎地这儿却有人念叨她?于是干脆埋下身子,听起壁脚来。
这一听,不禁吓出她一身冷汗。
你道是咋回事?原来是有人正算计着把她劫为人质,以此来要挟印重。初听有这一说,她不由的心里一动,脸腾地烧红了。而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帮人怎地把她与印重搅和在一块儿,怎地就肯定印重会为她的安危改变初衷?还有,她感觉这帮人中有个人的声音挺熟,却一下想不起是谁。于是她悄悄掂起脚尖,想从窗角旁的一个小洞洞里瞧个究竟。她哪里想到,这一抬头,便把一团薄薄的阴影透在了窗户纸上。没等她凑近窗角旁的那个小洞洞,就听得屋里人“咦”了一声。
280.救星
青阿头皮一麻、慌忙垂下头去。
紧接着屋里爆出一声“谁”的喝喊。青阿暗道一声“不好”,仓促后退。紧接着便从屋子里掠出一个黑影。青阿退得也快。转眼间,掩到门外不远处的一口大染缸旁。此时,她吓坏了,腿一软,右肘生生磕在,空空如也的大染缸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的整个身子,也一个趔橛,结结实实地摔在一旁半人高的柴堆里。亏得她还算机伶,就势一滚了几滚,身子早掠到了离院门不远的墙脚下。随着这染缸的一声闷响,先前那从屋子里掠出的黑影一愣,扭头直奔青阿磕响的大染缸而来。等此人到得散乱不堪的柴堆前,哪里还有青阿的人影。这家伙也真了得,只是稍一停顿,便循着柴草发出的唽索声,又一掠来到青阿藏身的墙脚旁。
随后,就见一只大手手伸到他面前,老鹫扑食一般直取她的突兀的前襟。
青阿把眼一闭,只待束手就擒。
说时迟,那时快。那戳到她胸前的黑手,突然变了个向,歪在一旁。人也重重地栽在青阿脚下。没等青阿惊骇得噎下一口气来,早有人一把手操到她的腋下,夹起她回身便走。而此时,这染坊的大院里早已是鼓噪声四起。从院子西面的小厨房里,又先后掠出三个手提大刀长枪的大汉,朝青阿这边围来。其中一个抢在头里的汉子,只动了两动,便已到了院门前。而寒涔涔的刀尖,离青阿咽喉只有几寸之遥。你别瞧青阿凹凸得体,象是极清健的样儿。其实自小娇生惯养,身子弄得甚为孱弱,哪受过这等惊吓与折腾。还没等明白是乍回事,便已“嘤咛”一声、背过气去。
那把青阿夹在腋下的人,冷哼一声。只见他后退半步,右脚挑起身旁一长条滑落在地的黑布的一角,掂了两脚。随后,只听得“呼剌剌”一串乱响,那黑布张牙舞爪朝抬腿朝来人盖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自个儿夹紧青阿,似乎是闪了腰一般,就地团身打了几个滚,便已到了院门前。等到来人拨开打到眼前的黑布条,院门前已是人去尘起、重归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