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个体户吴姑

作者:央吉那    更新时间:2014-11-28 15:14:25

如果说阿洪和淑兰夫妇俩人在社会的底层默默挣扎了一辈子而作出了一种奉献的话,那么在本章节中,我们仍将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去叙述一位男士与个体户吴姑的传奇情爱故事,从而引申出个体户吴姑那凄美苍凉的命运,同时也能让我们从中看到当今社会上许多微妙的人间事态、心态,尤其是社会底层小人物对人生、生命的思索,让人读后更会思绪万千。

这是一个绚丽的都市,大街小巷、车水马龙……

然而,我却居住在一条被都市遗忘的穷街上,老人们称该地区是棚户区,弄堂内曲里拐弯,违章搭出的木质结构房子,高低不平,毫无规则,到处是露天自来水笼头,到处是臭腥腥的阴沟,一到夜晚,这里便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有几只野猫乱窜屋顶时发出的声响……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与都市隔绝的村庄。

我,一个市审计局基层公务员,就住在这一狭小的弄堂内的一间十二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三口之家,天天挤得我喘不过气来,单位里又无房源,每月工资千把元,妻子单位效益不好,一个月薪水只有六百元,还要面临下岗的可能。由于买不起房子,只得耐心等待动迁。我结婚已经三年,就在儿子三岁那年,神圣的上帝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这就像一场梦,挟着人生的喜悦与忧虑,幸运与困惑,希望与失落,它带着一丝苍凉,颤颤悠悠地闯入了我人生的历程,使我认识了一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个体户吴姑女士……

那是一个阳春三月,金灿灿的阳光洒浴在蜿蜒弯曲的小巷里。我迈着疲乏的步子朝着一条喧闹的个体服饰街走去。这天,领导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去了解一下这个地区经营批发公司批发给个体户商品的财务情况。

这里,铺面挨着铺面,各种款式新颖的服装悬挂在街道两旁,更使人感到这里的拥挤。个体户老板一个个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吆喝招客,那些妙龄雇员女郎涂脂抹粉、珠光宝气,浑身金光闪烁,带着迷人的微笑招引顾客。

这里的时装一般在五百元至一千元一套,有的高达两千元,面对这些个体户手里大把大把的人民币进出,我感到自己有一种失落感,说心里话,我早想为妻子买一套时装,但面对昂贵的价格,不得不望而生畏,甚至望而却步。 

忽然,一位中年妇女拦住了我的去路,她看上去四十多岁(后来知道她只有三十多岁),黑黝黝的皮肤泛着蜡黄,像陕北地埂上的泥土,粗糙地布满着干巴巴的皱纹,一双小眼睛扑闪着浑浊、迟钝的目光,像鼠眼小得可怜,一副牙齿参差不齐,头发如一团乱草,没有光泽,夹着几根稀疏的白发,上面还留有头屑,外加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服装,简直难看极了,要不是她手里拿着一套男士名牌西服兜售,我还误认为她是个精神病人呢!

“朋友,怎么样,来一件吧,价格公道,保你称心满意,要不,到我店里来挑选。”这位妇女边说边指着左侧的铺面,我顺着她的指向,扫视了一下,啊,好气派,这铺面内墙全部是用镜子镶嵌的,地下是大理石瓷砖,店内的时装五彩缤纷。

我真不相信这么一个“卡西莫多”式的丑女人会是这个现代服饰店的老板,但这毕竟是事实。

“朋友,你不买没关系,可以到我店内看看,今后碰到熟人帮我宣传宣传,我可以付小费。”她那带着粗俗语言的口才倒还真有两下。她边说边搭着我的右肩膀,我有些气恼:“别动手动脚的,雅观点。”我嫌她脏。

“啊哟,你们读书人也真是的,我们可是大老粗,不懂礼貌,对不起,向你赔礼还不行吗?”她那沙哑的嗓音,一点也不动听。我没理她,不屑一顾地离开了她。不料,她却大大咧咧地在我背后喊叫着:“先生——不要忘了给我做口头广告——我会付小费的——”

���h�k��l�实,这没关系,人总是要老的么,可我们毕竟至今还相爱着,你说是吗?”淑兰的声音仿佛在颤抖,也很嘶哑,也许她心里很苦、很凄凉。

“是的,我们还相爱着。”我只能掩饰内心的隐痛回道。

“当年你和我在农场刚认识时,你很年轻,长相就像孩子,每次笑,都会让我好开心,可近来你好像不常笑了。”淑兰说得很安详,但我发现淑兰在痛苦中安慰我。

我回道:“等你出院后,我一定在家好好地笑给你看,让你找回我年轻的时光。”

“阿洪,你相信来世吗?”

“我相信的,一定会有来世!”

“我想,我们应该有来世。不过这来世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

“来世就是我跟你还是做夫妻。”

“是吗?那来世,我一定给你做一个好女人,来世,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房间,女儿有她的书房,妈妈有她的卧室,而我们有属于无人来打扰的空间,阿洪你说呢?”她说得很慢,语言中夹着生命中的幻觉。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两行热泪滴落在淑兰的枕边,并哽咽道:“是的,来世——来世,我们一定有一套好房间。”

“你怎么哭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掉泪呢?”

“我没哭,我是为你说这句话而高兴,我相信来世一定会很美好的。”我擦了一下眼睛。

“是吗?来世,我们还是做夫妻,来世,我们还是做一对恩爱夫妻,来世,我们依然相爱,从青年相伴到老。”淑兰说后,她自己已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淑兰的声音很凄美,仿佛在与生命作诀别。我一下子抱住淑兰,痛苦得像失去了理智似的,并大声地说:“淑兰——,我们会好的!只要你好好活着——”我边说边控制不住自己,俯身将脸熨贴到淑兰的脸腮上,热泪滚滚……

淑兰流着眼泪也突然伸出手臂抱住我,并凄婉而又深情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但——我已经不行了……”

这音声仿佛一下子震撼着我的心灵,像撕裂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此时此刻,我们拥抱着,紧紧地拥抱着,并艰涩地接吻,长时间地亲吻定格,像在告别一种永远不能还原的灵魂,又像在呼唤一种遥远的梦幻。我深深地知道,我跟淑兰今后永远不可能再有那种和谐的“美丽”了……

也许,在个世界上,尤其是在中国的大都市中,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与我们同样有着难以言状隐痛故事的家庭,又何止是百家、千家、万家,他们依然掩饰夫妻之间心灵和生理上的痛苦和隐秘,艰难地走在霓虹灯闪烁、现代化浪漫的大街上,照样每天迎着二十一世纪的阳光,跟着社会美好的音符,吟唱生命的颂歌……

也许,我们和所有的恩爱夫妻都有来世,而这来世,能使我们在白骨堆中长眠修身,修一个女人的爱,修一个男人的魂,修一座相爱的坟茔,坟茔上会飞满花蝴蝶,因为垒石上有一束永不凋谢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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