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满天星星了。四周蛙声一片。大周庄的狗也感觉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一直在一声接一声地向着武障河方向叫着,时而群吼,时而小合唱,到周法乾他们静下来了,叫声才逐渐变得零星。又等了一袋烟的功夫,三驴子骑着一头小毛驴赶来了,还没跳下驴背就嚷嚷着:“来了来了!大哥,来了!”夜晚声音传得远,便引得大周庄的狗又是一阵狂吠。
“你他妈怎么才来?听听人家都快到了!”周法乾劈头训斥三驴子。
三驴子侧耳一听,大周庄南,真传来了隐隐的汽车声,他赶忙解释:“大哥,实在找不到脚踏车和马啊,这不,我找了半天,镇北李二牛家才借给我这头小毛驴。”
“死脑筋,有那找车马的功夫,自己跑都早到了。还不赶紧把驴子赶往河北去,想暴露老子的目标啊?!”周法乾骂道。
三驴子不敢怠慢,赶忙将驴子赶往武障河北。
这时,巨大的汽车灯光柱子笼罩了大周庄,群狗叫得更凶狂了,左跳右纵地似乎想扑向这一溜发光的怪物,却又不敢真的冲上去。村里人纷纷走出屋子,有的端着饭碗,有的叼着烟袋,涌向路边来看热闹。孩子们更是兴奋,迎着远远的灯柱,贴着路边往村南小跑过去,弄得大人不得不追着喊要小心,别给车轧着。
车队马队在大周庄南停下了。梁潇命令几匹探马向村里小跑过来,探马边跑边问路两边的人看没看到土匪,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回答没有没有。探马穿村而过,没发现可疑情况,便返回报告梁潇。梁潇命令十来个骑兵在前,十来个骑兵殿后,全体临战戒备,缓缓穿过了大周庄。
车队缓缓地进入了周法乾的伏击地。大钉板、草簪、钉耙都没起作用,横过路面的那条大沟却把车队逼停了。梁潇骑在马上高叫:“都不要乱动,准备战斗!”
“哈哈哈哈,国军兄弟们,听好了,你们都在我的包围中,最好放老实点!”周法乾伏在路沟西岸的紫穗槐丛里叫道。
“哪位好汉,能否报上名来?”梁潇高声喊道。
“将来你会知道的。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周法乾说。
“我就是。国军57军112师667团少校营长梁潇,新安镇东十里梁家庄人。想必各位好汉都是本地人吧?我想,我们老乡没必要刀兵相见,有什么事大家好商量。”
“好,梁营长痛快——”周法乾故意把话音拖得长长的。张一川明白了,从潜伏坑里一跃而起,向从第二辆车下来的、掩蔽在眼前的一个军官扑过去。
李雯秋听得身后声响,就地一滚,抬脚一扫,张一川便啃了一个狗吃屎。李雯秋抬枪就摁住他的后脑勺:“动就打死你!”车上跳下两个士兵,将张一川捆了起来。
坐在第三辆车副驾驶位子上的耿辉推开车门,边下边兴奋地轻声说:“就这能耐,还想偷袭?”话音没落,一个身影突然在他脚下跃起,用盒子炮顶上他的脑门:“我这本事怎么样?”侯六得意地用枪口揉了揉耿辉的太阳穴,然后大喊道:“大哥,二哥失手,我拿了一个!”
“哈哈哈,一比一,难得!梁营长,你没事吧?”周法乾问。
“老大,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拿了我吧?实在不好意思,你家老二撞我的一位女战友手里了,放过我了。”梁潇说。
“这个一川,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孬种!”周法乾轻骂了一声。
“就是,早知道让我去会会这小妞,看她有多大能耐。”仲歪嘴在身边附和道。
见对面没了动静,梁潇轻声命令道:“向后传,立即严密搜索、监视路沟情况,殿后骑兵按计划行动。”
“大哥,车尾的骑兵开始往回走了。”一个小匪爬过来报告。
莫不是要迂回包抄?周法乾一惊,立即高声喊道:“梁营长,请你的骑兵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大家一块完蛋!”
“老大口气大了点吧?”梁潇说。
“一点不大,你们脚下都是炸药,老子一拽绳子,你们都得完蛋!”周法乾故意得意洋洋地说。
梁潇一行立即借着车灯光扫视一圈,果然发现有几根绳子通向对岸。这还真在他的意料之外。不管真假,他得小心应对。万一真有地雷,那军火和他的人马可就太危险了。
“我数三,如果骑兵不停止行动,我就拉绳!”周法乾孤注一掷了。
“好吧,用不着老大喊数,有事好商量。传令兵,通知骑兵就地待命。”梁潇只得下令。
“哈哈,这就对了。梁营长,兄弟在江湖上行走,不会过分为难哪路英雄。你这五车军火,我只要你二挺机枪,二百支步枪,一万发子弹,交换完兄弟,各走各的路,如何?”周法乾开出了价码。
“老大,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这样,你的兄弟拿住的是我们军需官,我得和他商量商量。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把人质交换了,商量后再给你答复?”梁潇说。
“好说。听清了,换人后,只给你们五分钟。梁营长,兄弟丑话说前面,到时不给弹药,我就拉火。”周法乾说。
双方立即交换了人质,张一川和侯六一头扎进路沟,哗啦哗啦拨开苇丛,啪嗒啪嗒涉水窜到了对岸。这时,坐在后车上的林舒悄悄移到了前面来,轻声对梁潇说:“梁营长,千万不能上当,据我了解,这一带民间除了制鞭炮的火药外,没有出现过烈性炸药,周法乾很可能是在讹诈。”
“我也想过这一层,只是万一他们埋几颗手榴弹,或者就是用大包的鞭炮火药,对军火车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梁潇说。
“要不就给他们?这帮人可是亡命之徒。”耿辉惊魂未定,揉着被侯六拧伤的胳膊说。
“先给他们,等车队脱离这个危险区,再派骑兵追击他们。”李雯秋说。
“嗯,军火车尽快离开这里要紧,至于骑兵追击,这黑灯瞎火的,你们地形也不熟,估计未必能奏效,不如一起护送军火赶往海州前线为好。”林舒说。
“那几箱军火就白送他们了?”梁潇说。
“没关系,抗日基干大队的基地所在地马潮庄离这里也就十来里地,我估计弟兄们也该到附近了,我马上联系他们,绝不会让这批武器落到土匪手里的。”林舒说。
“这样也好。前面还不知什么情况,我们确实也不能分兵他顾,保护车队平安要紧。就请林先生他们对付这帮土匪吧。耿兄,李参谋,你们看呢?”梁潇说。
大家点头同意。
“不过也不能按他说的给他们。”梁潇说。
大家刚想细问梁潇,周法乾高叫道:“时间到!预备——”
“呵呵,老大,值得这么急嘛?!我们商量好了,给你。不过这些是抗日军火,但愿老大将来也能用它们打鬼子。”梁潇说。
“梁营长,这你放心,保家卫国,匹夫有责,我会用好这批武器的。”周法乾很是豪迈地说。
“那就好。老大,你也知道,海州前线急需这批军火,很可能明天一大早鬼子就登陆进攻了。我们在这里耽误这么久,已经于国于民都有罪过了。这样,为了节省填这大沟的时间,我们就用枪弹箱子填沟,好让车队赶紧上路。这一大沟的军火估计也够你那个数了。还望老大和众好汉成全!”梁潇边说边走到车灯前,向沟对岸一抱拳。
仲歪嘴轻声说:“大哥,别听他的,我去点数,不够不放他们!”
“你懂个屁啊,弄僵了你拿什么挡人家?空手套白狼,知足吧!”周法乾也站起身还礼,“梁营长痛快,你们赶紧去打鬼子吧。后会有期!”
转眼沟就填好了,梁潇一行快速驶向海州方向。周法乾带着众匪徒扑到大沟前,起出箱子就往老槐林撤。其中一只大箱子又长又沉,需要四个人才能抬起来走。
土匪们刚撤,梁潇就在石桥东侧接上基干队。基干队分两组,一组由冯明瑞带领沿武障河南岸向西疾进,到盐河与武障河汇流处时再沿盐河南进,绕到大周庄西堵截;一组由林舒带队,跟在周法乾后边追击。
土匪们抬着弹药箱走不快,一会便发现后面有人追。周法乾说一声不好,赶紧安排几个人就地阻击,他自己则带着其他人抬着武器拼命往老槐林跑。到了老槐林埋好武器箱子后,才通知阻击的人一起撤往盐河。还没到盐河边,就听到前面响起了枪声。
周法乾心想坏了,喘着粗气说:“弟兄们,人家包抄过来了,今晚只有拼命了,不然一个也过不了盐河。”
“听大哥的!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众土匪纷纷表态。
周法乾带着众人一口气跑到河边,还好,在汪文娟的阻击下,渡船还在他们手里。土匪们赶紧跳上船,边打边撤向对岸。快到岸边时,河堤上出现一排人影。周法乾心想,这回真他妈完了。刚想举枪射击,河堤上传来喊声:“是周爷吗?我是小李集的关小海。你们快上来,我们掩护。”周法乾感慨,独腿关还算够意思,到底派人来了。
基干队隔河放了几枪,直到土匪们翻过对岸河堤消失才罢。
林舒和冯明瑞碰面一合计,觉得土匪们逃得这么利索,不像是抬着重物跑的,说不定武器就藏在附近。从老槐林跟前的阻击和后来土匪们行动的迅速轻捷,可以判断出名堂很可能出在老槐林。基干队留下几个人监视盐河对岸,其他人迅速一路找到老槐林,直找到天亮后,终于发现了这批武器。然而,他们抬着枪弹箱子离开老槐林时,发现大周庄外的田野上,已经出现起早拾粪的人。再一看大周庄方向,不止一个上茅厕的村民,正拎着裤子往这边张望。
林舒知道,这个秘密是守不住了。周法乾只要回来一了解,很快就会分析出是谁起走了这批武器。这一带能短时间内集中起几十人的武装,只有基干队一支。看来,武器是不能藏到基干队的基地马潮庄了,不然准给马潮庄惹祸。林舒和冯明瑞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这批武器带回马潮庄,跟肖柳、杜耘生等基干队领导商量后,如果他们同意,就把这批武器转到汤沟镇苏洪那里隐蔽起来,看形势发展再定夺如何处置。苏洪是汤沟镇民众抗日自卫大队大队长,武器放他那里应该更为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