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贼胆包天(1)

作者:刘方冰    更新时间:2014-09-14 11:14:14

新安古镇有九庵十八庙之说,建镇四百多年来,虽屡遭灾变,多数寺庙大抵还是保存下来,只是有些残破迹象,三元宫就是其中之一。其实新安镇有两个三元宫,镇南镇北各一,都靠近护城河。梁潇将车队和主要人马就驻扎在北三元宫。这是因为北三元宫座于北门西侧,背靠城墙,正门前有一街道往西三百米就是盐河的高渡码头,僻静、接运辎重船队便捷,也便于防守。

北三元宫的街对面是周氏宗祠,临镇子的南北大街而建,门朝东。周氏在镇内镇北都有,算是新安镇的望族,因而就是平常,宗祠也不时有子孙来祭扫。北三元宫门口这条街叫三元街,梁潇在三元街街口、三元宫大门和西边的高渡码头都放了岗,一是警戒;二是便于在接驳辎重时迅速封锁三元街。

时近中午时,三元街街口的哨兵见有五六个人进了周氏宗祠,有的像庄稼人,有的像客商,也有的像教书先生。领头的一个三十来岁的细细高高汉子,头戴草编凉帽,白府绸对襟上衣,黑洋布裤子,方口布鞋,手捏一把折叠纸扇,在众人簇拥中步子不紧不慢,优哉游哉地晃着,到了三元街口时还停下看了哨兵一眼,那目光竟让哨兵有了寒光一闪的感觉。哨兵虽觉得这群人有点怪怪的,一时也说不出怪在哪,只想,也许是这家宗祠的子孙来祭祖的吧,也就没上心。

周法乾带着几位拜把子兄弟和徒弟进了自家的宗祠,在祖宗牌位前上好贡品后,点香祭拜,众兄弟和徒弟也跟着跪倒磕头。拜毕,周法乾掏出一只三寸长的玉石烟嘴,安上卷烟。拜把子兄弟仲兆贵、江湖人称仲歪嘴的,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陪着笑脸说:“嘿嘿,大哥,今天不年不节的,你怎么想起来拜祖了?”

“歪子,你不懂啊!”周法乾吁出一口长烟,“最近我们诸事不顺,抬‘财神’扁担断,断路碰见‘瓢把子’,晦气到家了。古话说得好,‘要得旺,敬祖上’啊。”

“这拜了,真管用?”周法乾拜把子兄弟张一川问。张一川大舌头,说话像含了满嘴的肉,囔囔的。

“那是!说不定应验就在眼前。”周法乾嘴角吊着烟嘴,背着双手在厅堂里不紧不慢地来回踱着步。见众人在等他下文,他停下脚步。“怎么,你们没注意到隔壁三元街上的这帮兵和卡车?”

“看到了,怎么啦?”仲歪嘴说。

周法乾没接话,又沉思了一会说:“歪子,你辛苦一趟,马上赶到王马庄找你嫂子,让她起出几杆快抢,叫上周边庄上的十来个弟兄,带上干粮,傍晚在武障河南岸老槐林等信。然后你回来到悦来客栈找我。”

歪子说声大哥放心,起身出门,向北而去。

周法乾又对剩下的几个人说;“一川兄弟,你带侯六进街查看,看看还有哪些地方住了这批兵,然后分头盯住,看他们都忙些什么。三驴子你就在这附近盯着三元宫的动静。下傍晚、或是有急事,你们到悦来客栈找我。”

各人领命而去,周法乾则带上汤土狗子,赶往悦来客栈。

梁潇走到宣家大院,刚要进门,强娃突然说:“营长,都空着肚子呢,你不看看几点啦?”

“哎呀,可不是嘛!对不住啊,二位,走走,我请客。”梁潇赶紧掉头。

“好意思!还要强娃提醒。”李雯秋也故意表现出不满。

“嘿嘿,怪我怪我。悦来客栈,老字号,请你们尝尝家乡的土特产。”

悦来客栈与宣家大院一街之隔,跨过街向东二十米就到。进了悦来客栈,梁潇就用海西土话喊道:“小二呢?过来。”

店小二赶紧跑过来:“各位长官,欢迎光临!里面请。”

等小二将他们引到二楼雅间硕项湖厅落座后,李雯秋笑着说:“呵呵,怎么这么说话?难听死了。”

“难听?这是地道的海西话,好听着呢!唉,当兵在外,我都七八年没过过家乡话的瘾了。再说了,我用土话一说,店家就知道我是家乡人,不会坑我们。”梁潇说。

“营长对家乡人也这样小气啊?”强娃说。

“就是,小气!这么多年没让家乡人占便宜了,还不让人好好坑一回?真是!”李雯秋帮腔说。

梁潇用手指点着他们:“咦咦,你们两个,成心气我啊?好好,我小气,我小气——不点土特产给你们吃了!”

“什么人哟,小肚鸡肠!强娃,他以为能治住我们,美的!我们问小二。”

“就是,问小二。小二准比你知道的土产还多,连这七八年新增加的,都会点给我们,你就等着出银子吧。”强娃得意地摇晃着脑袋说。

“哎,我说,还真有你们的啊……”梁潇还真被他们治住了,一时竟语塞了。

“哈哈,好热闹啊。”随着声音,一个四十来岁,寸发挺立,一身白竹布裤褂,黑色方口胶底布鞋,手拄一根拐杖的人在小二引领下,掀开竹门帘走了进来,抱拳道:“各位长官,打扰了,鄙人乃小店经理关阳明,听说有贵客到,特来拜访。”

“关经理请座。”三个人起身还礼并介绍了各人身份后,梁潇说。

“适才在门外无意中听到长官们说笑,深受感染,冒昧插话,还请原谅。”关阳明欠身说。

“关经理不必客气。刚才听关经理介绍名号,莫非您就是当年引羊寺暴动的关阳明关总指挥?”梁潇问。

“呀,正是鄙人,只是时过境迁了。看,我的一条腿都废了。对了,梁营长怎么知道这段历史?”

“噢,我是镇东梁家庄人。”

“梁家庄?那里有个梁石匠,可与梁营长有关?”关阳明问。

“正是家父。”梁潇说。

“哎呀呀,天下真是小啊。不瞒梁营长,我和你家父是很要好的朋友呢。”关阳明激动地说。

“是吗?那真是太巧啦。”梁潇也很高兴。

“这样,今天这酒菜我请了!”关阳明豪爽地说。

“那怎么行?还是我们自己来。”梁潇说。

“一定得我请!现在鬼子正在打我们国家,全靠你们这些长官、兄弟保家卫国呢,请你们应该!”关阳明说。

“好吧,关经理既这样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酒不要上,我们还有任务。”梁潇说。

“行,听梁营长的。那各位长官先用餐,回头见。”关阳明说完就告退了。

这位关阳明可不是等闲之辈,江湖上人称“独腿关”,意思是说凡事遇到关阳明,你得掂量掂量,能不能过了他这一关。早年闹红时关阳明是海西gcd的县委书记、武装暴动总指挥,几番搏命后不仅伤了一条腿,也成为国民党政府通缉的对象。他不得不逃到外地,几经周折后丢了组织关系。前几年回到家乡后,靠着多年的江湖上的朋友关系,他过了国民党追捕这一关,就在新安镇继续开他的悦来客栈。别看他一条腿废了,由于他豪侠仗义,在江湖上的影响力一点也没减,所以这“独腿关”的双关意义就很不一般,在海西黑白两道也越叫越响。

关阳明刚出梁潇他们包间,小二就跟他低语,说有人找他。小二引关阳明进入另外一个雅间武障河厅后退出,关阳明一看来人的背影就认出是谁了。他回身看看门外动静,见门外走廊上无人,才进去落座,说:“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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