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杀气激荡

作者:许枫    更新时间:2014-09-07 19:07:43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方陵照。小司州营村中的手榴弹爆炸声和枪声中隐约可辨的比利时9毫米勃朗宁的“抗击”声,与月月不会无关。

今上午,陈连长准了他和坚决要当他的随从的二狗子两天假,他俩就急步流星地往小司州营赶。要不是遇上小鬼子的骑兵和巡逻队,他俩早该进村了。

“二狗子,留点儿神。走,进村!”方陵照说着,与二狗子一前一后十分警惕地摸进了村。

村里,除了空地上一具女尸外,一个人影也没有。方陵照四望一番,猛地转身,向月月的姑妈家快步走去。

他推开门,一惊,只见裸身盖了青布的月月平躺在炕上,炕前还跪着一个走神的人。

他恼怒,横那跪着的人一眼,就走到炕边。二狗子跟进来了,一愣之后,持马枪警戒。

“月月,月月,”方陵照唤月月。月月微睁着眼,微笑着,眼珠却一动不动。

方陵照情知有异,稍稍拉开了那快青布。啊,月月的胸口、心口,三个血窟窿!她,她巳经死了!忽地,方陵照的心底漫然涌出至极的悲哀,头脑中,空空如也。或许他一进门就意识到月月巳经遭难,但他直至看到了血窟窿,才悲哀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你是谁?”跪在地上的人问。

“我,方、陵、照。”方陵照木然而答。

“是月月的男人?”

“是。”

“月月是个好姑娘。她炸死了两个,两个鬼子。害死她的,是鬼子骑兵中队长,森本茂少佐……少佐给送到医护中队去了。月月,咬掉了森本茂的一只耳,耳朵……”跪在地上的人说着,伸出血淋淋的握着那耳朵的右手,“我是童怀庆,我不是人,我不如狗;我,我不是人呀!……”

他把耳朵一扔,呜呜地痛哭起来。

方陵照看着那耳朵,双眼迸出一片深蓝、深蓝、深蓝!他疑惑——他巳经了结了,他已经砸烂了恐惧的枷锁,他巳经勇敢地指挥过二排的战斗,他巳经成了一个为自已为百姓为中国的山山水水拼命搏杀的战士,那为什么,眼前还是深蓝?

噢,他太悲哀,太愤恨,太苦涩。灵秀美丽的月月,倔犟可爱的月月,他的最好最好的月月,飞逝而去了,再也不回还了……一片深蓝,深蓝,但他没有任何恐惧。哦,这一片深蓝,是最后的一次,是完完全全的了结,是月月所赐予他的光辉的黎明前的黑暗,是他“旧我”的彻底消失、“新我”的迅速崛起的最神圣的昭示!

深蓝消褪了,消逝了,他的眼前,充满了柔和的光明。

他的心,平实地搏动。他不流泪,泪水在此时此地毫无意义。

他整一整军容风纪,虔敬地看他最亲爱的月月。

月月的裸体,纯洁清丽。

月月的四肢,舒缓有致。

月月的乳房,欲熟未熟。

月月的肩颈,滑润细腻。

月月的嘴鼻,玲珑耐看。

月月的眉毛,秀如轻羽。

月月的长辨,倘若松散,倘若飘忽,那就一定充满诗意。

月月的眼睛,在动情地说:“哥哥,我把我给你,给你……喔,跟我好好,跟我好好,在那片草地,那片草地!……”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地揉动她的眼皮。

她瞑目了,没有痛苦没有凄哀没有仇恨没有愤怒。

她瞑目了,安详地留下了一对永恒的笑靥。

哦,我的月月,我的月月!

你健美丰腴娇巧敏慧,

你苗条优雅宁静安谧,

你窈窕婀娜嫣嫣婷婷,

你凛凛正正高傲刚毅!

你死了,死了;然而,你所拥有的泥土的气息,你所扬逸的百花的馨香,仍然深深地醉人心魄。你,月月,仍然蕴含了神秘的、难以言述的青春韵律,仍然蕴含了柔然、坦然、超然的和谐与千年不遇、旷世稀少的高贵。

哦,我的月月,我的月月!……

方陵照抽出紫笛,但终于没有吹奏。

……

村里,渐有人声。逃散的乡亲们,悄悄地回来了。见到方陵照和二狗子,乡亲们大恸,

昏过去几次的月月娘、月月的姑夫姑妈、冯大爷和小娟等等,都失声痛泣,一一哭告。

“我来迟了一步。”方陵照说,“月月的责任和死,原本该是我的。”

凄哀万分的月月娘取出月月枕头下的小木盒,盒里是那块小小的琥珀和月月自剪的一缕青丝。

忽地,方陵照的心里透酸透酸,但他强抑着,压下了即将冲突而出的泪水。

一股凌厉、凶狂的杀气,激荡、震撼了整个的他。他俯下身,长长地吻一吻月月的额头,随后双目炯炯地宣告:“我,必宰森本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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