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岳庙交锋(1)

作者:刘方冰    更新时间:2014-09-04 09:33:06

也是富家女没过过紧日子,更不知眼下说书人说一场书只能混个肚子饱这样的行情,汪梦蕾竟然真准备用两块大洋来包王瞎子的书场。亏得梁浩熟悉行情,提醒她说:“傻丫头,真够大方的啊,知道一块袁大头能买多少小麦吗?一百斤呢。你就是用一块钱包这场书,也会乐坏王瞎子的。他说一场书,顶多挣个三两天口粮。”

“那就给他一块大洋吧。他的书场要是真能把赶集的人吸引到岳庙来,方便我们宣讲,也算是为抗日作贡献了,这多给的就算奖励他了!”汪梦蕾捏着一块大洋,眉飞色舞地说。

“嗯,在理。”梁浩赞同汪梦蕾的说法,和她一起往王瞎子的书场走。

久在江湖混饭吃的王瞎子眼睛尽管看不见,就凭听声音便估摸出前来包场的姑娘该是个十七八岁的富家小姐。一听汪梦蕾说要给一块大洋包场,王瞎子便满心欢喜,心想,难怪一大早就有喜鹊在枝头喳喳呢,接下来的十来个赶集日,不用让小徒弟端着小镗锣让各位听客往里扔铜板了。他起身轻敲一声小镗锣,弓腰施礼道:“敢问这位大小姐,要包几场呢?”

汪梦蕾说:“就包一场。”

“呵呵,大小姐啊,可别逗我这看不见的人哟。你包一场,我这个穷说书的哪来那么多的钱找你哟。你行个方便,还是给我点零钱好了。”王瞎子有点失望,在心里想这个丫头是不是拿他耍呢。

“王先生,这位大小姐没跟您开玩笑。是这样,包一场,这一块大洋全给您。不过,得请您换个地方说唱,而且只说唱《岳飞传》,我们叫您唱您就唱,叫您停您就停,您看行不?”梁浩上前解释说。

王瞎子心想今天真是一跤啃个金元宝了,心里乐开了花,赶忙问:“那你们要我去哪唱呢?”

“就那边的岳庙。”汪梦蕾说。

“好啊,没有比在岳庙唱《岳飞传》更合适的了!”王瞎子一兴奋,又轻敲了一声小镗锣。

“不过得跟您说好,您得拿出看家本领来唱,来听的人越多越好。要是吸引不来人,呵呵,我们可要扣钱的哟。”梁浩笑着说。

“那还用说!王某在这莞渎集说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是夸口,等我小镗锣一敲,把岳家军一表,保管岳庙围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小姐、小老哥尽管放宽心,要是没人听,我一分钱不要!”王瞎子唾沫星乱飞地表着态。

梁浩转身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乡亲们,我们今天包场请大家听书,大家如果感兴趣,现在就随我们去岳庙吧。”

边上看热闹的人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小徒弟扛着长条凳子,梁浩和梦蕾搀扶着王瞎子,在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簇拥下,一会就将书场搬进了岳庙。

真如王瞎子所说,再没有比岳庙更合适的“说岳”场所了。小徒弟把条凳往岳元帅坐像前一横,王瞎子小镗锣一响,大伙不觉中把目光越过王瞎子头顶,落在了岳元帅身上,仿佛岳元帅派王瞎子来传令似的,竟然生出几分敬畏感来,一圈吵吵声便戛然而止,抽烟的,抠鼻孔的,挠痒的,往前挤的,都住了手,直愣愣竖起两耳,害怕听漏了元帅的将令。只听那王瞎子一声锣一声书地开了场:

各位父老,当,各位朋友,当,我王瞎子在此地不表别人,当,单表一表八百年前,当,精忠报国,气壮山河,威震敌胆,名垂千古的,当,南宋十八路兵马大元帅、统兵十万战金军的岳武穆岳元帅,当……

王瞎子到底是当地十里八庄有名的说唱艺人,连说带唱,一口气表演了一个多小时。也许是为了对得起人家给的这一块大洋,王瞎子真是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嗓音沙拉拉中透着高亢,如簧巧舌搅动得满场飞沙走石,杀声阵阵,似有百万雄兵在空气中忽来忽去,引来的听书人虽说谈不上里三层外三层,却也是济济一堂。梁浩见此情景,心里非常高兴,便悄悄把梦蕾、薛恩等人叫到一边说,时候也近小晌了,可以开始我们的宣传了。大家点头赞同。

梁浩和王瞎子耳语几句,王瞎子便接着说了几句后宣布“歇歇嗓子”,过一会再接着“分解下回”。薛恩跟着就上前接上话茬:

“各位三老四少,今天的书场已经包了下来,等会会继续让大家听个够。借王先生休息的机会,我们想说一说日本鬼子侵略我国的事。我先自报家门,本人姓薛名恩,家住此地西南四里地的薛庄,眼下在薛庄小学做教员,请各位朋友多关照。”

“认得,大名鼎鼎的薛巧嘴,东西三庄哪个不晓啊?”人群里有人高声插话,众人呵呵笑起来。

“呵呵,王五大哥,到哪你都抬举我,谢谢啦!”薛恩向王五抱了抱拳,“不过呢,今天主角不是我,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个本乡本土的好汉,就是前几天在莞渎河滩孤胆斗匪救下汪家千金的梁浩!”

梁浩微笑着上前一步,向人群抱拳行礼。

“哟,这不是梁家庄梁石匠家的二小子吗?几年不见,都长成魁梧大汉啦?!吓人,吓人!”一中年人往梁浩跟前凑了凑,啧啧惊叹。

“各位乡亲好,我梁浩这些年在外上学谋生,难得有机会和大伙一聚,借此机会,给大家问个安,以后请大家多照应!”梁浩说完便又抱拳郑重施礼。人群中又有人说,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快讲吧,讲完好听书呢。

梁浩说:“那好,我就跟大伙说说当前抗战形势。七•七事变以来,虽然出现了全国抗战局面,但华北、淞沪与首都南京还是相继沦陷。日本鬼子一踏上我们的国土就烧杀奸掠,无恶不作,中华大好河山陷入血雨腥风之中!我想告诉乡亲们的是,眼下鬼子已经打到鲁南,鬼子飞机也已经轰炸过海州古城,鬼子的军舰正在连云港和潮河口探头探脑,伺机进攻,要不了多久,鬼子就会杀到我们海西,毁掉我们的家园。朋友们,乡亲们,国难当头,倭寇猖獗,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鬼子来了就跑反呗。”

“鬼子真的要来,你没骗人吧?”

“老百姓养着国军,鬼子来了他们当然要给我们卖命!”

“鬼子要敢惹我,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听着人群中的七嘴八舌,梁浩举手压了压,提高嗓门:“请大家静一静。乡亲们,要我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管男女老少,现在就该行动起来,宣传抗战,准备抗战。”梁浩侧身指着岳飞像,“我们要学习岳飞这位民族英雄,精忠报国,誓死不当亡国奴!”

“说得好!”人群后有人高声喝彩。这是一位身穿一身黑色呢料中山装,头戴黑色礼帽,脚蹬黑色皮鞋,三十来岁、身材挺拔的麻脸大汉,他的身后跟班的是两名身背盒子枪的军人。

众人看出来人不凡,见他往里走,就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来人走到梁浩跟前抱拳说:“这位兄弟,冒昧打扰,见谅。鄙人徐继泰,响水口三垡庄人。”

“幸会,梁浩,梁家庄人。”梁浩也一抱拳。

“几百年前,响水口也在莞渎镇治下,这样说来,大家都是乡亲啊,哈哈哈。”徐继泰手背身后,仰天一笑。

“请问先生有何指教?”梁浩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继泰,想起父亲的嘱咐,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啊,是这样,本人现在国军第24集团军顾长官手下任上校参谋,这次奉命回乡招贤纳士,组建抗日武装。刚才路过集市,看到你们的告示,就过来了。听了兄弟的一番慷慨豪言,深为感佩。我想,我们是志同道合啊。不知能否借兄弟搭建的这个舞台,让鄙人也一吐肺腑之言?”徐继泰彬彬有礼地说。

梁浩一时把握不住徐继泰的目的,索性打算再听听他说什么,就说:“没什么不可以的,徐先生请讲。”

“谢谢。”徐继泰转过身,面向眼前的听书人群,“各位父老乡亲,耽误大家一点时间。徐某当年出生贫寒,多亏伯父资助,得以走出家门,在外求学、行武,曾经就读于西北陆军干部学校,去年又荣幸地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高等教育班毕业。这些年,鄙人曾担任过福建晋江警察大队大队长,抗战爆发后转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谋,今年又转任第24集团军总部参谋。为遵循蒋委员长抗战救国号令,按照顾墨三顾长官和省府指示,鄙人将在家乡组建一支数千人兵马,在潮河两岸,海西家园,抗击日寇,保国卫民。像梁先生这些青年才俊,以及在场的各位热血志士,都是鄙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徐某不才,愿为众朋友施展才华、抗日保家,提供机会和舞台。有事大家到响水镇第24集团军海**立旅筹备处找我,我一定有求必应。谢谢大家!”

“徐先生,你这个独立旅筹备处和梁浩那个什么海西五区分会哪个大啊?”有个青年高声问。

“哈哈哈,这样说吧,李宗仁李长官统领的第五战区确实有个‘民众抗战总动员委员会’,这是个群众性的宣传抗战的政治动员机构,而独立旅是正规军,是没有可比性的。请注意,据我所知,五战区动委会在海西有县级分会,但还没听说过有什么五区分会。”徐继泰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一眼梁浩,“不过嘛,这也没关系,难得梁先生他们一片爱国抗日热情,只要梁先生愿意与徐某合作,把这个‘动委会海西五区分会’,噢对,还有个‘筹’字,与我的独立旅筹备处合署办公,我可以担保不会有人追究这冒‘五战区动委会’之名之责,而且会报请动委会总部批准,让它取得合法身份,不知梁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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