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浩已经涨红了脸。他没想到徐继泰会来这一手,把自己辛苦搭建的宣传抗日舞台转眼变成了徐的独立旅招兵买马的场子了,还借机明帮暗打地想把他们收入他的麾下,这徐二麻子还真有些手腕。他正想反击,人群里又有一人高声说:“徐先生这席话有些欠妥吧?!”
寻着声音,一个中等个头,二十七、八岁,剑眉,双眼皮,双目炯炯,面颊饱满,身着蓝布长衫的人,已经拨开人群,缓步走了上来。
梁浩和薛恩都惊喜上前,边和来人握手,边说:“林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的啊?”
“这莞渎集方圆几十里有名啊,我也来凑凑热闹。”林舒说完,转身向徐继泰拱手:“徐先生,久仰啊。在下林舒,在潮河畔林家庄办学。早听说我们海西有位在军界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在这见到了。”
“岂敢岂敢,早就听我的一些朋友提过海西名士林舒林校长,幸会幸会。”徐继泰不咸不淡地还礼。
“徐先生,恕我直言。刚才先生对这几位年轻人的抗战义举所作评点,颇有言外之意啊。蒋委员长曾明确宣示,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李宗仁先生成立五战区动委会,也意在号召民众起来抗战。如今首都沦陷,国府西迁,鲁南徐州狼烟正炽,海州地区也面临日寇侵入险境。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这些热血儿女挺身而出,自出经费,毅然举起抗战之旗,上合领袖与长官意志,下承百姓殷殷期盼,岂能罔顾民心民意,抹黑为‘冒名’、‘非法’,继之以加入、合并之威逼,难不成这海西地界,只有徐先生招得抗战之军,别人就不能有报国义举了?!”
徐继泰没想到林舒的锋芒如此犀利,竟让他差点挂不住脸,心想你如此善于蛊惑人心,不是共党,也是**,日后走着瞧。他略一沉吟,便摆出一副大度神态:“嘿嘿,林先生言重了,我绝无贬斥梁先生他们之意。只是爱才心切,才好意做了些点拨。何况他们所用的名义确有经五战区总动委会登记认可的必要啊。”
“我想徐先生不会不了解,淮海地区有关动委会分会,不乏先成立后登记之先例。再者,就是登记,他们自可办理,也未必要与您的独立旅合署后才可运作吧,您说呢?”林舒微笑反问。
“呵呵,林先生好辩才啊,徐某领教了。”徐继泰也颇能沉得住气,“林先生这种侠义之风,令人感佩啊。”
“徐先生误会了。我一个教书匠,哪有资本在先生面前学什么侠士。只因我的这几位学生的抗日义举很让我感动,也很难得,出于爱护他们的爱国抗日热情,我才不揣浅陋,胡乱说了几句,但愿没有冒犯了徐先生。”林舒想着徐继泰也非等闲之辈,一旦他的独立旅建成,在海西就是一支强势的武装力量,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便缓和了语气。
“哪里哪里,徐某岂是鸡肠小肚之人。林先生有这样优秀桃李,更叫徐某仰慕了。只是……”徐继泰还要继续说下去,一个在莞渎集出了名的愣头青,人称吴二愣子的在人群里叫起来:“哎哎,你们在那酸文假醋的有完没完?出去打一架得了,别在这耽误大伙听书!”
“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对旅长这么说话?!”徐继泰一个跟班的手按盒子枪喝道。
“怎么着,就说了,你还能把你二愣爷的卵子咬掉?”吴二愣子冲着这个跟班的眼瞪得有马铃铛大。众人哄地笑成一片。
“你!”跟班的刷地抽出盒子枪。
“退下!”徐继泰喝退卫兵,“这位兄弟不必上火,大家继续听书。”他转向林舒和梁浩,“林先生,梁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梁浩说:“我还有两句话,这就过来。”他转向人群,“各位朋友,再借用一分钟。一是请大家将我们今天的话广为传播;二是我们愿意结交各界朋友,共同抗日,如果愿意,等会请大家在薛恩这里留下联系方式。现在继续请王先生说书。”
梁浩说完,跟薛恩交代了两句,就走向在一边等候的徐继泰和林舒,三人一同走出岳庙大门。到了门前的一颗白果树下,徐继泰说:“林先生,梁先生,听说前不久潮河北的马潮庄一带有个抗日基干队,不知二位是否了解?”
林舒和梁浩对看了一眼,林舒不动声色地说:“有所耳闻。徐先生跟他们有联系?”
“是这样,听说这个基干队是我的小学同学肖柳搞起来的。我前几天去拜访他,但他外出了。还听说海西县府吴县长容不下这个基干队,徐某对此很不以为然。现在抗战是头等国事,家乡能建立抗日基干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怎么可以因为有共党之嫌就取缔呢?肖柳的情况我了解过,他过去闹过共产,经受牢狱之灾后我相信他会反省,而且按照共党的规矩,他这也是脱党了。即使他还跟共党走,也不要紧,现在是国共合作抗战时期,怎么说也不宜取消这支队伍的。我想,二位都非等闲之辈,如果能设法将这支队伍重新组织起来,或者带个话给基干队的主要领导,我愿意提供全力支持,要枪给枪,要军饷给军饷,基干大队可以作为一个营的编制编入我的独立旅,二位意下如何?”徐继泰说得很是恳切。
“难得徐先生有这番美意,这是我们海西抗战的福音。不过,我听说这支抗日基干大队是海西名流杜耘生先生出资并任大队长组建起来的。杜先生是国民党老党员了,就凭这点,说基干大队是gcd的队伍起码言过其实了,至少目前来说,他们不过是民众抗日自卫武装而已。徐先生肩负国府组建抗日武装重任,对本乡民众抗日自卫武装有如此宽广胸襟,令林某敬佩。基干大队没解散时,曾经到我的学校宣传过抗日,我有幸认识他们中的几个,难得先生信任,有机会我定将先生所言转告杜先生、肖先生他们。”林舒知道徐继泰肯定从县府了解过基干队的骨干成员,不会不知道他和梁浩也是队员,既然徐继泰出于扩军目的不点破,他也没必要说得过于直白。
徐继泰确实从县府得到了基干队的名单,而且此时就揣在兜里。24集团军总司令顾祝同给了他一个旅的编制,这让他欣喜若狂,同时也倍感压力。他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把队伍框架拉起来,不管他是土匪,还是其他哪方势力,只要听他的,他就招纳进来。这个抗日基干大队集中了海西一批精英,无疑是应该重点争取的资源,他不想轻易放弃。他见林舒没有拒绝他的建议,心里很是高兴,乘势说:“林先生如此深明大义,令徐某感动。这样,只要基干队过来,我可以将它编成独立营,而且不派人进去;退一步说,即使基干队不能重新组织起来,如果二位新组建人马,只要愿意挂在我的名下,我一定支持。”
“好说,好说。大家都是为了抗日,今后我们少不得要麻烦徐先生的。”林舒不卑不亢地说。
“结识二位荣幸之至,有二位为徐某分忧,徐某对海西抗日大计信心倍增。恕不奉陪,徐某要到新安镇去处理些琐事,后会有期。”徐继泰派头十足地一挥手,带着随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梁浩说:“林先生,您的意思是答应和徐继泰合作了?”
林舒望着徐继泰远去的背影,不无忧虑地说:“听说徐继泰靠上了涟水籍的、现任江苏省政府主席、国军第24集团军总司令顾祝同这棵大树,最近在海西各地活动频繁,声势不小啊。他一旦拥有独立旅,势力会迅速扩张到海西、乃至海州全境。此人一贯反共,今天却说出可以与gcd合作的话来,只能理解成是他急于完成独立旅组建的缓兵之计,将来会如何,只能看看他实际怎么做了。我们将他的话带给肖柳先生,听听他们的意见再说。”林舒转向梁浩,“对了,我这次来是专门找你的,路过这里碰巧见你们在这搞活动。是这样,肖柳、冯明祥等出狱后失去组织关系的老gcd员,急于和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由于海州地区党的组织前几年都被破坏了,他们打算分头外出找党,请上级党组织派人来领导海西的抗日工作。听说山东已经成立了gcd领导的八路军队伍,你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赶到马潮庄冯明瑞家和肖柳、冯明祥碰头,然后跟他们一起去分头找党。”
“太好了!早盼着这一天呢。”梁浩激动得把两手关节捏得咯吧咯吧响。
正在这时,梁大左从几十米外气喘嘘嘘地跑来,边跑边喊:“浩子,浩子,快回家,你哥回来了!”
“什么,我哥回来了?”梁浩一惊。
梁大左跑得太急,到梁浩跟前时累得直不起腰来:“真的,你哥梁潇,当了大官了,挎盒子枪,带着卫兵,还带了个女军官呢,乖乖,漂亮死了,你快回去看看。”
梁浩一听,进庙让薛恩等四人留下处理书场和登记之事,叫上汪梦蕾就要往回赶,林舒说,我也一同去看看吧。众人一起向梁家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