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了解真相追查凶手 植物人不治接回家

作者:林继明    更新时间:2014-08-27 20:25:07

还有三天就是元旦,往年这个时候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在选购物品准备过新年,白敬斋用车送郝允雁去吴淞区警察署,车一开进华界的设卡岗就可以看见警察明显比以前多了。两名警察举着信号旗拦住他们的车检查,白敬斋掏出证件给警察,翻开看了看又问郝允许雁要,白敬斋瞪了眼,道:“这位太太去见你们乔署长也要检查吗?”警察陪着笑脸马上放行。白敬斋感叹道:“马上又要打仗了,这次是自己人打自己人,蒋公被张杨捉在西安全国沸腾,哎,该死的张杨,要不是他们,王先生也不会被游行的暴民砸成植物人。”

郝允雁默默坐着没有出声,此处去吴淞区警署她抱的希望不多,又似乎期待新的收获能够抓到凶手减轻她的经济负担,这是她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同样白敬斋也有所图,因为这样做可以取得郝允雁对他的好感与信任,另外想通过警方之口道出与自己之前的说法一致的结论,他对此胸有成竹,已经与该署署长有过沟通,了解了警方的态度,无意中双方达成了一种默契,白敬斋这头不用说了,乔署长同样有顾虑,这是一次有组织的以“抗日救亡”为幌子的反政府游行,“双十二事变”民国政府态度强硬不惜武力讨伐张杨逆贼,乔署长不愿自己被政治利用,他很清楚,游行队伍内的参与者背景很复杂,有真心抗日的,也有故意打砸抢破坏游行的纯洁性的,兴师动众的展开调查去缉拿所谓的凶手,弄不好自己会民众被戴上汉奸的帽子,所以他宁可按照表面看到的情况作结案处理。

白敬斋带郝允雁见到乔署长,表面文章要做足,煞有介事地问:“署长大人,这位就是我上次托你侦办的那起伤人案件受害者太太,他的丈夫现已被确诊为植物人,不知贵署查到凶手了否?”

郝允雁凄凄的流下眼泪,拿着手绢在擦。

乔署长瞄了她一眼打起官腔道:“这位太太,本署长对你丈夫的遭遇深表遗憾和同情,但据我了解,当时游行人群在与你丈夫进行辩论,其中,双方的言语多有激烈之处,最后引起骚动才导致场面失控,后来有人放了枪,等我们警察过去时,你丈夫已经跌倒在地不省人事,砸你丈夫的人也跑得无影无踪了,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郝允雁从白敬斋那里基本了解过事情的原由,居然也差不多背了书似的,只是白敬斋比他多一个细节,就是警察当时的位置乔署长没有交代清楚,郝允雁认为如果警察当时就在事发现场就可以及时阻止暴行,她抹了抹眼泪毫不客气地指责道:“既然你说游行的人与我丈夫言语激烈的在辩论,你们应该预感到会发生冲突,警察为什么远远的看着不实现过来?”乔署长为难地说:“太太,你有所不知,我们当时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已经被游行队伍砸烂的一家日资工厂,所以不敢擅自行动,请你原谅。”郝允雁气愤地道:“你们是中国警察还是日本警察,中国人不保护,去保护日本人的工厂?”乔署长忙解释:“太太,你误会了,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正是为了保护上海的广大老百姓啊。”他看看四周没外人,轻声说,“这家生产日用品的工厂仓库内储存了大量的化学原料,一旦被砸就会引起爆炸,有毒气体向四处散发后果不堪设想啊。”白敬斋听了一惊,宝顺洋行分行建在炸药库对面,岂不是太危险了?他之前并没有了解过,也许法租界工部局的人也不一定知晓,这是个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新发现,也忿忿地说:“这里马上要建成游人密集的商业街,如此危险的工厂在这里简直把我们中国人的生命当儿戏。”乔署长笑笑说:“这个是他们上层建筑领域的人去思考了,兄弟我也无可奈何,听说现在日本人的势力很大,你没听说过他们的军舰快要开到我们家门口了吗?政府不敢跟他们开战只能委曲求全,哎,不说了。”

郝允雁失望地问:“我丈夫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你们就不管了吗?”乔署长两手一摊说:“太太,我也想抓凶手呀,可我到哪去抓?我们一过来他们早就跑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所为,说句不好听的话,千不该万不该你丈夫不该以一人之力去阻止狂热的游行队伍。”郝允雁反驳道:“你的意思是我丈夫咎由自取了?”乔署长自知失言,急忙解释说:“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太太你要冷静地想想,这些游行的人刚才砸了日资工厂遭到警察驱赶,怒气没地方出便来砸工地,你丈夫要去阻止,这工地房子还没有造起来有什么可砸的?”白敬斋一听这味道不对劲,好像是在说自己保护不力似的,连忙纠正道:“话不能这么说,王先生是个正直的人,看不惯暴民的为非作歹挺身而出,作为警察理应以保护国民的生命安全为己任,当然,你们也有难处,所以我见王先生爬到砖头堆上去时,立刻命我的保镖前去保护,可还是晚了,砖头像雨点般向他砸去,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也许王先生就当场毙命了啊。”乔署长卑微地笑道:“那是那是,所以那个人非法持有枪支我也没有抓嘛。”白敬斋说:“乔署长,白某是个合法商人,手下开枪乃不得以为之,还请见谅,至于凶手,我也知道扔砖头的暴民很多根本查不到,但白某人认为真正应该对此负责的是游行的组织者,希望你们能够从这个方向入手,有消息请跟我联系,谢谢。”白敬斋觉得该说的也说了,该让郝允雁了解的也了解了,目的已经达到,再呆下去怕乔署长又要说出些不利于他的话来,便婉言地对郝允雁说:“就这样好吗?乔署长有消息会通知我,我第一时间再通知你,现在马上送你回家休息,你陪了一夜够辛苦的。”

郝允雁通过他们之间的对话隐隐的觉得这不是真相的全部,她很了解丈夫的秉性,他虽然有自己的主张,却生性胆小怕事不是一个轻易抛头露面的人,他胆敢一个人面对游行的人群肯定有原因在其中,但她却不能对白敬斋提出质疑,他是恩人,没有他,广慈医院也不会救治丈夫,她带着疑问回到家中。

白敬斋请她吃了顿中饭,回家时已经三点多,刘秋云听到上楼梯的声音出屋叫住她:“允雁妹,怎么那么晚回来,饭吃了吗?我给你留着呢。”郝允雁有气无力地回道:“吃了,白老板请的,刚才他带我去吴淞警署了解情况去了。”刘秋云问:“有什么结果?”郝允雁无奈的摇摇头,说:“都在踢皮球,弄到最后言下之意是我家先生自己太鲁莽造成,我就不信他会主动冒头。”刘秋云紧张地问:“难道白老板也隐瞒了你?”郝允雁否认得很坚决,道:“不,他也不一定知道太清楚,我只是直觉。”她捏了捏太阳穴,感觉体力有所不支想睡觉去,刘秋云见她一脸的倦容,说:“睡觉去啊,囡囡下课我会去接的,晚饭我家有菜你别另外烧了,明天一早要去接王先生回家,以后有的你忙了。”

郝允雁问:“囡囡这几日全丈你的照顾,谢谢你了,我虽然命苦但还是贪上了好人。”

“妹妹啊,你我别那么客气,只希望王先生菩萨保佑能够快些痊愈。”

郝允雁眼睛一亮,说:“刘姐提醒我了,选个初一我得去附近的静安寺替我家先生烧柱香。”

“好吧,我们一起去,儿子几个月没有来信真担心会有意外,哎,我们这些女人啊,活得都好累,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当初真不该听我丈夫话让儿子也去参军。”她说着从屋里拿出一份报纸说,“这是我早上买菜时地上拣的,上面写国民政府劝诫张学良投降无效后,任命何应钦为讨逆军总司令,刘峙为讨逆军东路集团军总司令,顾祝同为西路集团军总司令,正向西安进兵,我儿子的部队就在东路军,又要打内战了。”

楼梯上蹑手蹑脚走上来一个陌生男人,刘秋云警惕地问:“你找谁?”那人是白敬斋的三姨太派来跟踪郝允雁住同泰里哪家住房的,从今天上午开始他就坐在弄堂对面老虎灶里守株待兔,刚才终于等到白敬斋的汽车开来,待他离开后悄悄摸了上来看到底是哪一户,正撞见郝允雁在走廊上与刘秋云说话,慌忙回头就走,扔下一句回话:“对不起找错地方了。”

很快郝允雁的住所地址报告到三姨太那里,今天天气晴朗,三姨太刚刚去逛马路买了些胭脂粉回来,二太太离开白府后她打扮得更起劲了,以前在家只是淡妆,现在浓浓的涂了一层又一层,嘴唇红红的妆得像戏子要上舞台,对着镜子抛了个飞眼,觉得自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所幸的是白敬斋喜欢看三姨太涂脂抹粉的样,心里觉得她淡妆雅不过王太太的素美,他白天看王太太的雅,晚上看三姨太的俗,倒也别具一格的享受,所以三姨太买胭脂很起劲,下了黄包车那个当差的正在门口等她,赏了些零花钱打发他,并叮嘱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多嘴。

三姨太已经全面打探到老爷最近早出晚归的真正原因,包括他的职员王守财被人打成植物人的来龙去脉,虽然并不知道是白敬斋暗中的挑唆,但凭借自己对他本性的了解,结合他正在追求这个受害者的太太,心里便有了几分猜测。当然她并不准备当面去戳穿,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她要的是不能让这个女人进白府,除此之外老爷外面玩几个女人跟她毫无关系,不影响她目前在白府唯一女主人的地位,不过她还是想在适当的时候试探一下老爷的想法。晚上白敬斋在家吃的饭,脸色很不好看,一方面是累的,另一方面是为分行对面有一家日资化工厂烦恼,正考虑明天去约见工部局董事如何交涉。冷场了会,三姨太转弯抹角地道:“老爷好久晚上不喝酒了,贱妾知道是这桌上太冷清的缘故,以前有二太太在时,我和她常常拌嘴,老爷虽不喜欢倒也是个热闹场面。”白敬斋感叹道:“人各有志,二太太的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他停顿了片刻,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敲打她道,“你不要学她才好。”上次他在郝允雁家的老虎灶看见一个从前跟他干过事情的青帮小喽罗行迹十分可疑,各种可能都琢磨过,也想过可能跟他在追求王太太有关,他最近一个多礼拜早起晚归,一向精明又爱猜忌的三姨太竟然没有询问过,不想她的风格,白敬斋不是担心三姨太的闹,而是生怕闹到外面会影响到王太太,在目前还尚未争取到她时不能节外生枝。

三姨太带着醋意道:“老爷担心什么呀?贱妾在家深居简出很本分,只是今天出去买了些胭脂粉,知道老爷喜欢打扮了给你欣赏,就怕老爷喜欢野花呢。”

白敬斋心虚楞了片刻,又轻描淡写地回道:“我工作也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去摘野花,其实你跟了我那么久应该知道我并不喜欢野花。”他捏了捏三姨太的下巴挑逗道,“除了当年摘了你这朵野花,呵呵。”三姨太见白敬斋开始说笑了,便放大胆子道:“男人在外面采野花也正常,若要带回家来,贱妾的脸面没地方放了。”白敬斋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语气说:“这恐怕是早晚的事儿。”说到这心情陡然舒畅起来,招呼女佣:“给我去烫壶花雕,生姜切丝,打个鸡蛋。”

白敬斋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明天王守财出院回家里护理,又需要一笔不菲的治疗费用去维持他日后的药物开支,而且又将是年复一年的这样下去,除了他没有人会长期资助她,当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便可以向她提出要求。白敬斋充分考虑过郝允雁对此的态度,娶她过门一定会有难度,王守财虽然是植物人却理论上还活着,王太太也许不忍心这个时候与他解除婚约,这样的话白敬斋会退而求其次。

郝允雁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她在考虑丈夫接回家之后的生活如何过下去,以前全家的经济来源全靠丈夫一人,现在丈夫自然失去了工作,家里有女儿要养,吃饭要花钱,上学要交学费,还有每个月的房租也不能拖欠人家,除此之外还不知道丈夫在家治疗的药费会是多少,另外还借了白老板8000块……

想着想着哭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刘秋云准备去接她女儿放学在走廊上听见,郝允雁前几天让她照顾女儿另外给了她一把钥匙,她紧张的开门进去一瞧,郝允雁蒙在被子里抖动着,忙劝道:“允雁妹,事情已经这样要振作精神呢,哭坏身体怎么照料你丈夫?一会我去接囡囡被她看见免不了也陪着哭,听姐的话,别哭,别哭。”

郝允雁哭得更厉害,把她的难处全部倒了出来,说:“我实在承受不住了,姐。”刘秋云道:“钱的问题别担心,以后你家的房租姐不要了,其它的大家会给你想办法的,我这里还有点钱,你放心,你放心。”

刘秋云把王月韵学校领回来后带到自己家里,说:“你姆妈在睡觉别去打扰,一会吃晚饭时就可以见到她了。”王月韵很懂事,点点头问:“我爹爹明天回家吗?”刘秋云回答道:“是啊。”王月韵眼睛立刻充满了喜悦,拍手道:“好啊,爹爹终于病好啦。”刘秋云听了心头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面对天真可爱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跟她说出真相。

王月韵楞楞的望着她,不解地问:“刘阿姨,你怎么哭啦?”

刘秋云难过的紧紧抱住她,一时哽咽,还好沈家阿婆端着一碗酒酿圆子进屋打破僵局,笑嘻嘻对王月韵说:“囡囡,阿婆刚刚煮好的圆子,你乘热吃下垫垫饥。”

这时,周太太吃力的拎着一袋东西进来,说:“秋云啊,我这有袋学生送给我的豆腐浆粉,想给王家小妹,以后冲给她老公喝,补大脑的,她不在家就放你这吧,一会替我送给她。”刘秋云将她和沈家阿婆叫到门外说:“正好你们在,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商量,王守财明天要接回家护理,每天要通过吊药水维持生命,雁允现在没有钱了,我们大家是不是凑点,先解决了目前的困难,以后再想其它办法?”一阵沉默,沈家阿婆说:“要的要的,大家左邻右舍的,不过我儿子给我的钱不多,意思意思可以的。”周太太尴尬地敷衍道:“是啊,应该的,我回家跟我老头子商量商量,我家钱归他管着。”刘秋云也不为难她们,说:“好吧,钱多钱少都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呢,一点房租的钱积累下来大部分都给儿子拿去了,留下些准备给他讨老婆用,现在拿出几百块吧。”刘秋云这个几百块尺寸吓着了周太太,心想,她捐助几百块,自己起码百来块的,这可是两个多月的菜钱不是小数目,猛然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呀,我得扶老头子上卫生间去洗洗了,他的脚几天没洗臭气熏天的。”说着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沈家阿婆也传染上了,说:“小妹啊,我炉子上还空烧着煮圆子的开水,浪费煤球浪费煤球。”也哆哆嗦嗦的扶着楼梯把手下去了,刘秋云并不怪他们,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民国法币推行以来,一年物价上涨导致原来十块,差不多是现在的八块了,原来每月房租42块,五家总收到210块,存100,花销100每月很宽余,现在却到月底总紧巴巴的,本想开年涨几块,现在看来缺了王家这块今后日子就更要算算过了,她现在银行里存着三千多块,其中一千五百块是儿子结婚用的不能动,其余一千五儿子回来给他要去,现在只能少给些,省出500块支援郝允雁,她也只能拿出这些了。

楼梯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刘秋云探出头往下瞧,原来是失踪几个礼拜的沈默然夫妇提了个箱子上楼,她突然想起上回周教授的猜疑,这对夫妻行动诡秘,来这大半年几乎没有跟邻居积极接触过,经常躲在房间里不知在干什么,问沈家阿婆她也直摇头,联想到唐辛亥,她觉得这正是邪了门,怎么住在这房间里的人都一个样?

沈默然打开房门将箱子提进去,探头环视了下门外,莫萍问:“你妈这回大概在午睡,要不要先告诉一声我们回来了?”沈默然正忙着开箱子,说:“等处理完这个再告诉也不迟,你这人参加革命也不比我短多少,怎么还是工作生活分不清?”莫萍撒娇的拧了他一把,撅嘴说:“人家是替你着想嘛,正是狗咬吕洞宾。”

莫萍对他的感觉在这次延安之行的路上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事情是这样的——“双十二事变”当日中午,他们接到上级组织的通知去延安参加会议,讨论国共两党之间新形势下关系的重新定位问题,两人从上海坐火车到达西安,距离目的地延安尚有两百多公里,便雇了辆马车在临近东北军封锁线时,遇上了三名土匪拦在马车前,其中一人喊道:“停车!”马车的车身像一只装了窗和门的大箱子,里面铺着被褥,赶车的老翁连忙勒住马躲到车后,沈默然从窗口探出头问道:“怎么停啦?”一看路当中站着三个手握钢刀的彪形大汉,立即明白遇到土匪了,如果是他一个人倒也不怕,他是从战场上滚爬出来的战士,区区三个土匪并不畏惧,可现在车内还有个女战友,如果真的跟他们交上手怕分身无术,不能保护到她,便叮嘱莫萍:“别出声,我去应付他们。”他下车一抱拳,寒暄道:“鄙人是青帮弟子沈炮筒,敢问三位大哥哪路英雄,拦小弟的车所为何事?”三个土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气横横道:“什么青帮红帮,老子只认得钱。”沈默然身上有500块活动经费,遇到这事以大局为重也只能息事宁人,掏出200块笑嘻嘻递上,说:“我只有这200块,愿意孝敬各位大哥。”两个土匪上前夺过钱将刀搁在他脖子上,说;“看你一身长衫像做生意的,就这点?”另一个土匪跑向马车掀开门帘一看,惊呼道:“哈哈,这里有个妞,还挺漂亮的,老子好久没有开过荤了。”说完刀一扔爬上车,里面顿时传出莫萍的尖叫声,沈默然见大事不好,敏捷的往旁边一闪夺过刀往两土匪横扫过去,杀出条血路冲向马车,已经压在莫萍身上放肆的那名土匪见状跳下车,从腰间拔出枪对准沈默然,大声道:“把刀放下,不然老子开枪了。”沈默然只得扔下刀,脑门被枪管顶着,两个土匪把莫萍从车厢内拖出剥她凌乱的衣服,就在举枪的土匪分神的一刹那,沈默然突然一抬手夺过枪指向他们,三个土匪吓得连忙跪地求饶,道:“好汉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莫萍整理完衣服忿忿地说:“杀了这三个可恶的土匪,别让他们再危害一方了。”沈默然冷静地考虑到附近可能有东北军,开枪必定会把他们引来惹上麻烦,教训了几句便让他们滚蛋了。莫萍余怒未消,道:“这太便宜他们了吧?要不是你即使过来救我,怕是要被那强盗糟蹋了。”沈默然解释道:“这里地处去延安的交界处,少不了有国民党军队把守,我们任务在身还是赶路要紧。”车继续赶路,莫依然十分感激沈默然,非常钦佩他的英勇,陡然对他产生了一丝男女之情,沈默然并没有察觉,也没有把这太当回事,认为保护自己同志本来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莫萍曾经在延安电讯科时有一个地方干部相中过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过那人是个文职人员,而莫萍喜欢硬汉形象的男人,起初,她随沈默然假扮夫妻去上海开展敌后情报工作时,对他的印象也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即便是假扮也觉得不是滋味,曾经半开玩笑地说:“别看你人高马大,打起仗来怕是笨拙得老给人替麻烦,所以调你到后方来工作吧?”沈默然不高兴地反击道:“你这说话这样刻薄,怪不得没有人要你。”莫萍哼的一声,说:“我喜欢的男人应该成为我的警卫员,关键时候能够用自己的生命保护我的人。”这次,她看到了,心里很明白,当时土匪的枪顶着他的脑门,稍有闪失动作慢了点枪就响了。回上海的路上,她对沈默然特别的亲近,说:“既然对外我们号称夫妻,就得自始至终的夫妻样。”沈默然笑道:“你的觉悟怎么一下子提高得那么快?在上海时我提醒你注意身份,你总记不住,同我并排毫不相干的走着,这多少会引起邻居们的怀疑,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不利影响,我发现我们楼下的那个周教授对我们好像特别的注意,上海这块地方斗争是很复杂的,所以今后我们要引起重视。”

到了上海的家中,沈默然从箱子里小心翼翼的取出几根晶体管,用箱内的棉花包裹好,塞进衣橱内乱七八糟堆放的衣服内,叮嘱道:“以后拿衣服时当心点,这是根据地仅有的几根电台晶体管,是从香港进口的,有了它,我们以后发报频率更强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自己母亲的声音,沈默然藏好东西取出两包延安的土特产狗头枣打开房门,喊道:“妈。”

沈家阿婆刚才并没有在午睡,从刘秋云那回到家,立刻锁上门翻出她的钱罐子清点自己有多少积蓄,她的丈夫生前是个福建的商人,染上赌博的恶习,死的时候已经败落得差不多,仅留下一处院房,那年沈家阿婆五十七岁,在福建无法生存下去,卖掉房子后拿了一笔不菲的银子领带着十岁的儿子投到上海的姑妈家,姑妈死后家里其他人不怎么善待他们母子俩,于是搬出去另外找了房子住下,后来又几经周折换了几处,八年前住进了霞飞路的同泰里,以后她仅靠着用银子兑换来的钱生活,渐渐坐吃山空,儿子长大后说出去闯天下,当时确实做过丝绸生意,经商失败后到处流浪,后来结识了一个朋友,介绍他参加了红军,成为一名战士。沈家阿婆倒出钱罐子数了数已经所剩无几,千把块而已,所以刚才听刘秋云说她要捐500块,简直把她吓坏了,吃不准自己应该拿出多少来,思忖来思忖去,咬咬牙齿口袋里揣着50块出门,似乎也觉得少了些不好意思直接送到郝允雁手里,准备让刘秋云转交,在过道上突然看到儿子出现在面前,激动得话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啥时到的?”沈默然递上狗头枣道:“刚到,妈,我特意给您带来陕北的枣子,听当地的人说它含丰富的环磷酸腺苷,能够增加心肌营养,对防治心血管疾病有良好的作用呢。”莫萍在身后窜到跟前亲切地喊了声:“妈,这是我让他买的。”沈家阿婆高兴的接过笑得乐呵呵,连说:“好好,我就知道是儿媳妇的主意,我这默然啊从来不知道孝敬妈的。”沈默然也被逗得笑起来,对莫萍说:“就你会拍马屁。”

他们进屋,沈家阿婆倒了茶后拿起一包狗头枣,轻声说:“给楼上王家送去,那个白白高高的王家小弟遭难啦,被人打成植物人明天出院,这枣子给他去补补,听说植物人可以吃东西的。”

沈家阿婆觉得送50块加上一大包枣子礼差不多了,就亲自送到郝允雁手上,说:“王家小妹啊,一点点小意思。”郝允雁怎么也不肯收她的钱,不是嫌少,对她来说一毛钱都是宝贵的,可她知道沈家阿婆平时省吃俭用不好意思收,推三推四的最后她只拿了枣子,还是刘秋云在一旁悄悄替她收下,对沈家阿婆说:“过段时间等凑来别人的钱一起给她,王先生回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刘秋云晚上八点多去广慈医院接替关洁,第二天早晨七点左右,白敬斋亲自驾车来接郝允雁去医院,元旦前一天学校放假,所以她女儿也一起跟了去,王月韵显得很开心,蹦蹦跳跳着下楼一路喊着:“我爹爹毛病好喽。”郝允雁看了辛酸不已,不知道如何向女儿解释,等到了医院里时,脚步沉重得仿佛不敢再往前走了。刘秋云在大厅里候着,跑过来说:“允雁妹,护士已经准备好了,她们让你一到先去结帐,还有药给你带回去。”

郝允雁听到钱字心就怵,白敬斋心领神会抢过一步说:“王太太你去照顾王先生,结帐的事白某来。”

在病房内,王守财已经被抬到担架车上等候,原来床上的被褥被勤杂工抱走,只有光秃秃的床架子,大有迫不及待赶他们走的意思,女儿惊讶的发现爹爹仍然闭着眼睛躺着,与她第一次去探望时没有任何区别,忙拉拉妈妈的手小声问:“姆妈,爹爹他怎么还在睡觉?”

郝允雁无言以对,眼巴巴望着女儿,克制着不让眼泪冒出来,王月韵似乎感觉到了其中的不祥,摇着妈妈的胳臂非要问个明白,郝允雁终于忍不住“呃”的一声,趴在丈夫身上撕心裂肺的恸哭起来,临床的几位病人家属都围过来同情的看着,谁也没有去劝,刘秋云也没有劝,对旁边的人说:“让她释放出来吧,憋着反而难受,王月韵像是彻底明白了,抱着妈妈也跟着哭叫起来,走廊上的护士闻讯赶来,驱赶走围观的人嚷道:“喊什么,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病人,人又没死别吓人好伐?”刘秋云本来心情就糟,听不下去顶撞了句:“你是一名白衣天使怎么能这样讲话?”那护士毫不示弱,手上的药水瓶重重往矮柜上一放,道:“我说错啦?这里是医院,你们严重影响到了别人知道吗?”刘秋云气愤地回击;“你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怎么可以当护士?你们护士长在哪,我去评评这个理。”郝允雁急忙拉住她哭凄凄地劝道:“算了,马上要离开这还计较什么?”转脸向护士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伤心了,我们马上就走的。”

刘秋云很生气,不依不饶地还在数落着,阿尔瓦博士和几名护士走进病房,惊叹道:“我的上帝,这是怎么了?”刘秋云把事情经过讲了遍,阿尔瓦博士表情严肃地批评那名护士道:“谁允许你这样对待病人家属的?赶快道歉。”

几名护士将担架车推出病房往门外走去,白敬斋赶来交给郝允雁一叠清单,手里还拎了一袋药水瓶,说:“这是王先生住院期间全部费用清单,我手里是一个礼拜的药量,结算下来退返的钱我预定了两个月的药费,余下200块你收好。”

郝允雁边走边看清单上写的:住院费十三天为1000元,手术费6000元,治疗药物3000元,护理费800元,清洁费500元,带回家的药物费用两个月外加一个礼拜为3500元,这意味着今后王守财每天将耗费药物57元4角,这是她以前差不多大半个月的家庭开支,看罢脑袋轰的一下差点跌倒,被手明眼快的阿尔瓦博士扶住,问:“太太您没事吧?”

王守财被抬上车缓缓向同泰里驶去,他人生新的一页开始了,同时,妻子郝允雁的噩梦也随之到来,为此,她坚持了艰难的十年,与国家和民族一起终于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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