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畔有两套旧书,虽常读常新,却也越翻越破。一是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一是《鲁迅杂文集》。我甚至不揣冒昧,妄图行蒲公之文、承鲁迅之风,写起了杂文系列——聊斋补遗。近来忽然发现了自己的不识时务:鲁迅,继那位世界伟人之后,终于也开始被删除了!
国人有很多说法,诸如假洋鬼子复活、阿Q成了权贵之类;有关部门也有诸多解释,诸如与时俱进、文言文难懂等等。反正教材该改的改过了,并无需赞同或者拍砖。只是忽然间,我产生了负重感。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哪个背得起?我于是感觉中国老了,佝偻不堪,着实不合时宜。看看人家美国,多么年轻!当我们还在“之乎也者” 时,人家已经有了坚船利炮。当我们还在五退五进一时,人家有了“PC”。人家早就“IT”了 , 我们才开始拆房。人家的航母已登门拜户,我们还在韬光养晦。人家的文明像海洋那么蓝了,我们居然还在喝黄河水、吃黄色小米,还长着黄皮肤!
想想李登辉、**的幕僚,真不乏仁人志士,早改过的教材,不比大陆乏味。“三只小猪”作为成语,不但有美国人权的温馨,更符合西文的语法习惯,哪像“朝秦暮楚”那么多麻烦和野蛮!最富想象力的还是地理教材,上南下北,台湾终于不再是“大公鸡”的蛋,将公鸡踩到了脚下。公鸡会下蛋么?当台民质疑时,那个叫杜什么胜的有很好的解释,无非是“去中国化”云云。
大陆改教材,绝对不同于台湾的去中国化。一位语文教材的删改大师解释很清楚:“所选篇目不再以意识形态划分,而是让语文教材回归到语文、回归到人文。”去鲁迅,只是去意识形态化、去政治化而已。是吧,汉民族的人文何时有过意识形态,何时有过政治?人文,子曰:仁者爱人。柳下跖是什么玩意儿?鲁迅即使不是柳下跖,起码是诲盗,要不,怎就跟太爷们过不去?大学教材中,老鼠都爱大米了,中学教材留那么多投枪和匕首干什么!
去鲁迅还有一个理由是文言文太难懂。孔老二、太史公、还有什么老子、孙子,为什么不写点儿流行文学?上下五千年,谁能读得懂?你看人家美国文人,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RobertFrost,名字看着都亲切,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能一个一个字母念下来。袁腾飞就说过,中国没有历史,只有秽史。袁腾飞打了前站,教材修改是必然的后续。让文言文、甲骨文之类的东西离开教材,国民的“教化”就容易得多。
忽然想起有一个叫什么郁达夫的人说,“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虽有了伟大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拜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一个过气的鲁迅,占据教材若许年,说明中国多年没有伟人出现。而当今的时代,中华大地精英辈出,伟人多如牛毛,鲁迅理所当然要腾出点位子的。
修改教材,只是去鲁迅,为了撇清意识形态,文人“去鲁迅化”则更为重要。起码,少了那副浓眉和冷眼,多点媚笑;少了一副硬梆梆的脊梁,方便摇尾。即使头上有点癞痢也不要紧,那是当年摸小尼姑造成的,并非与生俱来。戴上官帽,谁能说那是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