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苏潇默眯着眼听见水池那边有动静,他下床摸了过去,看见吕大勇右手握着牙刷柄塞在嘴里,胳膊却一动不动。
“喂!”
大勇死了一样的靠在那里。苏潇默以为这水里有毒,大勇已经中毒休克过去。他连忙扑上去摇,大勇“嗯”的一声,像是嘴里塞满了枣核。
“你怎么靠这里睡着了?”
“哎,八点就开始上课,我这不得早早起来收拾一下。”
“谁知......”
苏潇默觉得时间也逼着自己清醒,没等大勇说完他也端来了盆。接在那牙黄色的龙头下,闭目养神了半天才发现盆底干得仿佛还能擦着火柴。仔细一看,原来自己忘记拨动开关,开了水,这水仿佛生气了一样依然不出。苏潇默揉了揉眼睛,一坨眼屎偷偷伏在了手背上,他确信这不是在做梦,使劲把龙头开到最大,谁知这龙头的前列腺仿佛患了炎症一样,过了许久几滴宝贵的水珠才慢慢腾腾地从出水口极不情愿得掉了出来。
苏潇默哭丧着脸,正像一个没吃饱奶的婴儿。他回过头,差点与吕大勇来了个脸撞脸。
“没水?”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再说了,有水的话,我这牙膏能含在嘴里和泥?”
杨方闭着眼大摇大摆地从床上往下爬,姿势像个贼。床被他踩的“咯吱咯吱”响,伴随着晃动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闹钟,闹钟果然很称职,叫醒了所有的人。杨方下到底下第二个阶梯时开始不耐烦,“咚”的一声就着陆了,重力给了他一个趔趄,勉强着将身子拉直,他有点后悔自己这个疯狂的动作。
大家都庆幸宿舍楼的地下室没有住人,否则底下的人定会冲破地皮钻出来对他们狂骂一番。
“怎么没水?”
杨方硬是把大脑袋举到右上方约四十五度的位置,神情仿佛到地方上视察工作的大领导。
苏潇默先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又怕这“领导”领悟不了他的意思,紧接着点了点头。
“不碍事。我车里还有两打农夫山泉,你们每人拿两瓶来洗漱。”
感激都伸出了小手,从喉咙拼命的往上爬。
“不用客气,你们按原价把钱给我就行。”
杨方一脸严肃,生怕别人以为他在开玩笑。
商子腾管不住自己的嘴道:“我发现这人越是有钱越舍不得......”
“人家没有什么不对的,他的钱也是自己家人赚来的,又不是鸡刨的。”苏潇默趁杨方出去拿水,截断了子腾的话。
苏潇默接过杨方递来的水,他感受到那神秘的夜赋予了水一定的温度,这温度刚好与手心的体温相同,让人察觉不到水的存在。他有点不忍心,觉得用这水洗漱实在是犯罪性的浪费,特别是洗脸。他拧开瓶盖,使劲吸了半口进去,在嘴里咕嘟咕嘟和成了一口粥,正准备吐掉,大脑却给了一个相反的指示,竟然一滴不剩的咽了下去。苏潇默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怕别人看见后觉得恶心,环顾了一眼四周,大家都正忙着刷刷洗洗。他忙低下头又喝了一大口,悄悄吐在毛巾上面,迅速在脸上涂抹起来,这饱含着口臭的液体似乎比高档化妆品还要珍贵。
大学的第一节课上的是《古文选读》。任课老师是一位气质型的中年女人,她的课讲方式的确很迷人,最起码达到了陶醉自己的效果。她的眼睛时不时就连眨几次,脚下步子轻佻而妖娆,突然就像一个欢快的舞女。
苏潇默瞬间被老师这无私奉献的授课精神所感动,他争取接住老师的每一句话茬进行附和。商子腾更是不甘示弱,他不敢直接去质问老师,却不停的对苏潇默的言语进行质疑。苏潇默讨厌商子腾这无理取闹的行为,心中生起了怨气。这种课堂上知识性的争斗对老师来说内心是格外的欢喜,她似乎更乐意成为一个公正的评论员。
一开始还有别的同学尝试着发表观点,只可惜他们的声音残疾得像跛子,在介质中遇到强大的阻碍就被反弹回去。他们的积极性轻易被环境抹杀,干脆都放弃了对这课的兴趣,故意塞上耳朵忙自己的事去了。整个课堂上只有三人的声音来回穿梭着,似乎别人都是看不懂汉字的外国学生。
上课的形式,仿佛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带了两个贴身徒弟给一群无心听讲的学生传授着知识,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最后一节课下课。根据惯例,老师一般都会对本次授课作以总结。苏潇默争取到了老师心里那几个仅有的得意门生的地位,他在心中腾出了一个位置,准备好接受老师对他的认可与夸奖。
“总结一下,本次课我们的同学们都能积极地融入到课堂上来,给我们营造了很好的教学气氛。特别是商子腾同学,他思维敏捷,敢于突破与大胆想象,这种孜孜不倦的求知精神值得表扬。”
苏潇默把准备用来鼓掌的双手抽了回去,心里极不平衡。什么“都能积极的融入到课堂上来”!她只夸赞了商子腾,这言外之意就是自己与周围那一片人在神不在的同志们一个状态。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口水是趴在桌子上自然流出来的,而自己是喷出去的。他搅动着舌头,嘴里残留的臭味已经被干燥打败了。他突然想到老师也许是在考验自己,生怕他一开始就过度的骄傲自满。想到这里,苏潇默给脸上涂抹了一层自信的笑。
接下来的英语课简直不值一提。等英语老师进行完自己那个错误的决策(用英语自我介绍)时已经离下课剩下五分钟。四十几个同学把自己介绍的仿佛都来自不同语言的国家。苏潇默觉得自己听不懂是正常的,但是老师肯定是听的清清楚楚。
老师用汉语说同学们的思想很独特,极具幽默与创造天赋,神奇的宛如天上变幻莫测的星图。同学们在她的眼里似乎一下子全变成了天才,她替大家捡起了被丢弃的七零八落的信心,慢慢地拼凑,渐渐地修补。
“......I believein you......”
苏潇默从老师说的大段英语中剔出这几个单词,他庆幸自己还能听懂这是“我相信你们”的意思。他只能用汉语的语境来体会老师所传达的意思,从语气的犀利程度他听出了英语老师的类型———愤青型。
他似乎忽然就听懂了老师口里所说英语的全部内容———“亲爱的同学们,你们都是优秀的,是好样的。在老师与同学的共同努力下,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学好英语。英语对你们以后在社会上的发展来说尤为重要,你们必须努力学习。学不好的都是不认真的,对于这些同学我将毫不留情,定会拉出午门斩首。”
像“午门斩首”这样的意思恐怕没有几个人听得懂,苏潇默庆幸自己有着超人类的理解能力,他觉得老师真的是下了狠心,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且不说在这京都午门之外杀人该当何罪,就这去一趟午门也实在麻烦。为了帮老师节省路上的费用和缓解心理上的压力,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愿意在学校帮老师搭建午门,对那些不学无术之徒实行就地正法。
秋意压得夏日喘不过气,那些灰头土脸的热只好悄悄逃离。就连小路边上被称作“绿色铁将军”的松柏也在身下铺上了暗褐色的一层薄薄的“地毯”,透过地毯的缝隙依稀能看出那星星点点的白皮土地。
一个篮球在重力与压力的作用下在苏潇默左边顽皮的弹跳着,扑起的尘土正如一池清水里滴进了几滴墨水。他打消了回头看看的念头,感觉后面紧跟着的就是一个狰狞的巨大怪兽,仿佛自己稍微放慢脚步就会成为它口中待啃的猎物。
宿舍内一阵哄笑。苏潇默一推门,眼神几乎都挪了过来。
“小默,你觉得这事靠谱不?”
苏潇默一愣,眼睛里像塞进两个鸡蛋。
“什么事?”
“郑新泽说他对咱那女班长有意思。”
“就是前天晚上负责给我们发书的那个女同学?”
“对!”
苏潇默去看郑新泽的时候,他正好也看着他。烟雾散过后,他看到郑新泽一种期许的眼神,仿佛苏潇默就是这件事情的决定者。他迅速地在脑子里整理着关于她留下来的影像。她不高,这是相对于郑新泽而言,而且更瘦。白的像是被抽掉血液的脸蛋上不均匀的分布着芝麻大小的不明黑点,脸也小,被挤压过一样。小嘴唇牢牢地粘在小嘴上,说不出的合适。平胸,短头发,眼睛没神,也许隔着几十秒才舍得闭合又张开眼皮的动作才能证明她是一个活物。她其实是一个女版的郑新泽,不过不抽烟,或许只是苏潇默不曾看见。
“挺好的。”苏潇默给了郑新泽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觉得不好!”商子腾一脸不屑。
施波澜伸长了嘴道:“郑新泽要什么有什么,这副模样可不是一般的英俊。她有什么理由不愿意?”
“你还别说。你不知道现在很多人的恋爱观都发生变异了吗?或许人家追求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好坏。现在有种现象真是越好的人越找不着对象!”
施波澜思想上一时跟不上大脑的语言系统,嘴唇一闭一合却说不出话来。两只手张牙舞爪的在空中乱挥,正如一个口里吐着泡沫的螃蟹。
郑新泽想起了杨方。他曾说自己是情圣,随时欢迎大家向他汲取恋爱经验。此刻郑新泽真的需要他,需要得如同饥饿时待哺的“羔羊”,然而“母羊”此刻必定嬉戏玩耍在水草丰茂的草原之内,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吕大勇作为正义的代表,他微笑着拍打着郑新泽的肩,仿佛安慰着一个正在哭闹的孩子。轻声道:“想要的就去追求,不要犹豫。”说完脸上的笑意随即而散,又恢复了那副撕不掉的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