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爱上了你(下)

作者:王子群    更新时间:2014-08-20 09:55:10

下了车,到各个学校还有一段路程,怎么走是有很多选择的——近些的可以步行,顺便欣赏欣赏县城的景致。远点的可以坐公交车,去哪儿都只要一块钱,可是一班要很长时间,要有耐性才行。他们显然做不到。那也不要紧,可以坐三轮车,当然也可以打的,不过除非事情来得紧急,否则是没谁打贵得多的的的。他们这一车人大多都是上初中的,上高中的就屈指可数了,上三高的就只有石玉萍一个人,三高刚建成,在县城的最外面,暂时还没通公交车,那就只能坐三轮车了。三轮车有两种,一种是机动的,一种是人力的。人力的当然没有机动的快,按说是没有什么竞争优势的,可是人力的没什么成本,就在价格上有了优势,一般来说同样的路程,会比机动的便宜五毛到一块的样子,而且没有难闻的汽油味儿,要是高兴还可以观赏观赏街景。

尽管这样,石玉萍还是有些犹豫。事实上她每到这个时候总会犹豫的,不为别的,而是因为钱。像她这样一个人从车站到三高最起码得三块钱,要是两个人也不过四块钱,分到每个人身上就只有两块钱,是比较划算的,现在没人跟她分摊,她就得自己把这硬硬实实的三块钱拿出来。这让她怎么算怎么觉得亏得慌。

杨书生一直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走过来,问,还不走啊?再晚就迟到了,想交赞助费啊?二高有规定,迟到、早退、旷课等违反校规的行为是要罚数额不等的款的,同学们当然不乐意可也没办法,慢慢就习惯了,还把罚款戏称为交赞助费,因为这些钱最终是作为班费用在各班的班级活动上的,如元旦啦、端午啦等等的。其实,不单是二高,所有的学校都是这样的,杨书生在初中的时候就这样了,早就习以为常了。不过,学校理解学生,星期天通常只上一节晚自习,是不会有谁迟到的。石玉萍看到他,笑了一下,叹息说,唉,就数我远,还一个人。杨书生一听就明白了,爽快地说,要不咱俩叫一辆三轮车吧。石玉萍当然明白杨书生的用意,有点感动,也有点不好意思,忙说,那咋好意思啊?你又不在三高上?杨书生打趣说,不在三高上就不能坐三轮车了?不是得经过二高嘛。石玉萍忽然想起来是这么回事,不禁哑然失笑。杨书生知道她默认了,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天色,然后就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看,征询地问,还早呢,叫辆人力三轮车吧?见石玉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黠笑,立刻冲蜂拥而来的三轮车毫不迟疑地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坐上人力三轮车,石玉萍才察觉有点不对劲。机动三轮车其实就是摩托三轮车改装的,不过在车厢上加装了一个挡风遮雨的棚子,再把两边的挡泥板上加了海绵垫子权作座位而已。因为机动三轮车不大,要是只有两个人乘坐的话,是不能同时坐在同一边的,要不然的话受力不均匀,很容易翻车。话又说回来,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刚刚认识,石玉萍不敢也不好意思跟他杨书生坐在同一边,那太放肆了!人力三轮车就不同了,只有一个坐厢,最多也只能坐两个人,只要上了车,想不紧挨着都不可能。这样亲亲密密的,让外人看起来不得不怀疑是一对情侣。所以,刚开始石玉萍很是犹豫,可架不住杨书生一声声热情备至的招呼,上车,上车,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杨书生等石玉萍坐好了,这才上了车,向蹬三轮车的人招呼道,好了,走吧,三高。

三轮车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穿行,坐在车上的杨书生紧紧地挨着石玉萍,感受着她的气息,一种异样的感觉柔柔的、软软的、一丝丝的,有时候若有若无的,却又是固执地持续不断着,像微微的风,若淡淡的香,似毛毛的雨,在他的心里渐渐氤氲开来,使得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愿说,什么也不愿看,什么也不愿想了。

同样坐在车上的石玉萍却越来越拘谨起来,她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和一个男生坐在一起过,虽说照过几次面刚才聊了一阵子彼此有所了解,可终究不大熟悉,何况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还这么亲亲热热的,成什么样子?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她很想下车,可又找不出下车的理由,就更让她坐卧不宁了。

杨书生后来还是发觉了她的不安,若无其事地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石玉萍正不知道如何摆脱尴尬,忙说,好啊,你讲吧。杨书生就讲了起来,说有个财主被阿凡提羞辱了,很想扳回来,天天挖空心思地想啊想啊,可是一连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办法来,后来他家的客人见他整天闷闷不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就问他原因,听他说完说,这还不容易?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了财主。财主一听连连拍手叫好。一天,财主看见阿凡提牵着毛驴进城,连忙按客人的办法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吃了吗?阿凡提说,没呢。却听财主说,我没招呼你,我跟驴说话呢。阿凡提明白了,立刻不动声色地啪啪打了驴两个耳巴子,骂道,狗日的,城里有亲戚也不说一声,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啊?这笑话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开始会觉得好笑,多了就麻木了,到了石玉萍这里就不一样了,她很少看课外书,认为那都是浪费时间,只有不好好学习的人才会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之就不怎么知道这些,听了就像别人第一次听到一样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过一会儿想想还是忍不住笑,就趴在一边的车帮上哧哧地笑起来。杨书生故意问,很可笑吗?石玉萍说,太可笑了。石玉萍一笑就把什么都忘了,催促说,再讲一个呗。杨书生却一本正经地说,好了,我不讲了,再讲笑掉了你的大牙我可赔不起。石玉萍就又笑起来。

说笑间三高就到了,三轮车在大门口停下了。

石玉萍下车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呀,二高你忘了下车了!杨书生却不以为意地说,没事,再拐回去呗,又不是不认识路。石玉萍又笑了,说,那你慢点。杨书生说,哎,你进去吧。石玉萍走了两步,蓦地回头看见杨书生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付钱呢,忙说,不好意思,刚才只顾听你说话了。说着就往口袋里摸。杨书生没拒绝,也没接收,大大方方地说,没事啊,下回你掏还不一样。石玉萍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非要把钱还给他不可,说,下回到下回再说,这钱我一定得出。石玉萍考虑得很周到,下回能不能碰到,情况什么样谁也说不准,欠人家的总是不好,现在又不是没有,何必呢?杨书生说,别,这回你要是把钱出了,下回我咋好意思让你出啊?石玉萍一听又笑起来。

那时候别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来了。杨书生怕引起误会惹出不必要的是非来,就说,好了,赶紧进去吧。

石玉萍见他执意不肯收,只好作罢,说,我进去了?

杨书生说,进去吧。

石玉萍说,哎,你也赶紧回去吧。

杨书生说,嗯。说了,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石玉萍低着头慢慢地从侧门走进三高的校园,转过一栋楼的墙角时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朝学校大门口看了看。

杨书生一直在看着她,见状,举起手向她摇了摇。石玉萍似乎笑了笑,一低头终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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