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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润初颜    更新时间:2014-08-08 14:23:21

世间绝大多数的女人,一生之中,总得嫁个人,嫁人,是女人的宿命,亦是女人的机会。

我到底该不该嫁给世衡?29岁,即将跨出这一步,满心都是彷徨。

 坐在真真的车中,一路我都心不在焉。今天本计划与世衡一起去买婚戒,周末要拍婚纱照,我们婚照套系名为‘永恒’,主片以婚戒为镜头核心。

真真与我讨论刚刚在金店看的款式,我心事重重,全没听见。

“润妍,怎没一点意见?”她觉出我的异样。

“真真,这会儿还不急,等等再说吧。”

“不是拍婚纱时要用吗,你打算什么时候拍?”

“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好。”

“唉,你们俩怎么回事,婚贴都发出去了,还什么都没准备,我看着都着急!”

“有什么可急的,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怎么从你身上看不到一点喜悦?”

‘喜悦吗?’我自问着,轻轻地笑了,有点心酸。

说话间,车已到达小区门口,我邀真真上去坐,她摇摇头,我知她向来时间紧张,并不强邀,在门口送她走。

白色的奔驰在门前狭长的马路上流利的急转,向前疾驰而去,消失在视线尽头。我疲惫地转身,跨入小区陈旧的大门。

这条路我已不知走了多少回,秋日黄昏的余晕落在参差建筑的顶端,给建筑的轮廓渡了一层年久的金,陈迹斑斑的阳台、窗框和挑出的建筑檐角,每一处都在讲述自身因时间给的厚重。

我家在12栋,处小区中央,刚建成时是这一片最高的楼,如今四面的施工绿网皆居高临下地生长起来,形成壮观的合围,将我所居住的这栋楼比照得似历史夹隙中残留的余孽。

这便是三四九新家属区,二十多年前是三四九研究所声誉与地位的象征。如今该搬的人都搬了,留在里面的皆是老弱妇孺,我也曾劝说妈妈搬出去,但我们终究无能为力,这个城市房价越来越高,爸爸走后,妈妈的收入也只够勉力维持生活,我毕业后,家庭收入虽有所增加,却够不上换房这件事。所以,想了很多年要搬,最终也没搬成。

我依然住在这片有着近30年历史的小区中,进入12栋的楼梯口时,悄然回身看了一眼,整个三四九家属区差不多都在视线内了,像一幅蒙尘的老油画,浑浊地搅拌着时光,看不清真相。

我轻轻叹一口气,踏上阴凉的楼道。我曾下决心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带着妈妈走出三四九家属区,但是,嫁给世衡,意味着这件事又要无止尽拖延。

掏出钥匙来,正待开门,门却开了,妈妈站在我面前。我诧异,看了看表,还没到她下班的时间。

“妈,今天怎么这么早回?”

妈妈未答话,朝我身后看一眼,“世衡呢,你们今天不是一起出去了吗?”

“没有,他早上临时被叫回去,说是有个重要的会,真真陪我去的!”

“真真?难为这孩子了,这么忙还抽时间陪你,买好了吗?”

“没有。”我将金店给的纸袋扔在桌角,无力地倒在沙发里。

妈妈叹口气,给我倒过一杯水,“我下周把年假休了,陪你一同去买,顺便把其它东西也买了。”她把水递给我,在我身边坐下来。

“你有什么假?这些年没见过你休过。”

“只是没有休,不是不能休,女儿结婚是大事,该休了。”

“不用了,妈,你真能休假,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我的事也不多,横竖世衡是租的房子,买多了以后也难搬,说不准哪天房东就让我们搬家了。”

“阿妍,不能这么讲话,租房只是个过渡,重要的,世衡这孩子对你有心。”

“妈,对我有心的男孩子也不是他一个,你不要总拿这点突出他。”

“对你好的男孩子再多,你还是选了世衡。”

“谁说我选了他,我还没嫁给他呢,就是明天出嫁,今天我也是自由的。”我莫名的一股怨,妈妈有些征,缓了缓,站起来,“我在做饭,你打电话给世衡,让他过来吃饭。”

“要打你打,我没计划请他。”

“这孩子……”妈妈无奈地摇头,正欲去拔电话,电话先响起来。

“世衡吗,我是伯母,阿妍刚回来,你下班没有?”

“那赶紧过来吃饭吧,煨了汤,等你过来。”

妈妈挂了电话,仍回厨房去忙活,当我是一团空气。

我闷闷地跑到房间,仰躺在床上,燥动地盯着天花板。一片白色的腻子安静地从天花板的角落处滑落,留下一片缺了白的伤口。天花板上多处这样的斑驳,从我工作起,就同妈妈计划着要重新修装这间房,结果一直也没实现。以前是因为钱凑不够,现在攒起一些钱,妈妈又推着让我结婚用。她的理由总很充分:“如果你和世衡不回来住,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面,勿须讲好看,旧一点对健康也有益;如果你们能回来住,我就正经地把它好好装一回,按你的心思,弄得漂漂亮亮的”。

我当然不会婚后回来住,那等于向全三四九的老家属们宣布,张科明家的女儿嫁出去,连房子也没有。

爸爸走后满院的嫌言碎语,已让妈妈不堪负重,我不想再有话柄,把张科明家的事推向众人舌尖。

世衡没有余钱给妈妈送笔像样的彩礼,已另我惭愧,我更不能在走前把家中的积蓄耗空。无论她肯不肯装修房子,那笔钱我都不能动,我也说不准以后跟世衡过得怎么样,留点钱给妈妈至少心安。

想到此,我起身从包包中取出银行卡,中午在外吃饭时才知包里多了这张卡,想是昨晚妈妈知我今天要去购物,悄悄放进来的,连同10000元现金。我将钱和卡装入一只大信封,藏到衣柜中。

当是我嫁前留给妈妈的一点东西吧,如果真的选择世衡,我也得做好与他一起努力的准备,这点钱又够什么呢?

“阿妍!”世衡已到,在客厅里喊我,我放好东西出来。

他站在客厅中央,高高大大的,看到我,微笑着,拿掌心揩一把额前的汗。

“有这么热吗?”我不悦。

“从车站小跑过来的,说好陪你没陪成,自罚一下,同时早点见你。”

“没事,陪不陪也不值什么。”我不经意道。

“对我却很重要!”他走过来,欲握我的手,我闪身避开。

“东西买好没有?”他倚着我坐下来。

“没有。”我抬眼看向窗外。

他看到我扔在桌上的纸袋,拿过来看,里面都是各金店婚戒款型的推荐册,世衡打开,静静地翻着。

“挺好看的,怎么没买呢?”世衡看向我。

“你手上看的这一套,九万。”我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

“噢……”他应一句,未再做声。

“过两天我们再去一趟金店吧,总有价位合适的。”沉默半晌,他轻声道。

我扭过头,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回味着他的话‘总有价位合适的……’不觉一阵莫名的鄙夷。

租房要省、装修要省、订酒店要省、买新婚用品要省,买婚戒,还得‘价位合适…’我冷笑着,站起身来,不想再与他讨论。

在妈妈的力主下,隔日一大早,三人仍是一起去了金店。

我被强抻着来,打定主意要看一场笑话,只在一旁默不作声,任她们研究去。连逛了两家金店,皆没有主张,婚戒的价差极大,从几千到数十万不等。第三家店里,导购小姐边与我们推介,边打量我们,集中帮我们引荐一万到四万之间的对戒。妈妈围着一楼的场子转了一圈,特别留意了其它年轻人购买的价位,价差悬殊那么大,她一时也无法帮我们拿主意。

“妍儿,一生也只这么一次,挑自己喜欢、又能承受得起的,买一对吧。”妈妈看我始终未做声,以为我心疼钱。她所说‘承受得起’的标准,应该是她悄悄塞给我的那张卡,共五万元,买对一般档位的婚戒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可是那钱我一分也不想动。我喊过仍在柜台边巡看的世衡,问他的主意。他看看我,又看看妈妈,惭愧地把我拉到一旁。

“阿妍,能否买一万以内的,我看了一下,一万以内也有些选择,以后我们过好了,再给你补。”

“是啊,一万左右的也有些,全是大粒钻石上切下的钻末,拣个零碎也不是不能用。”我看着他,冷冷地笑。

世衡一时局促,看着我,缓了片刻,仍与我商量。

“阿妍,我们现阶段,钱是紧张些,所以,还得用在刀刃上,以后日子还长,两个人奋斗,日子总坏不到哪里。”

“行了,别给我画饼了,你还有多少钱可以拿出来。”

“把装修和订酒店的钱减出来,大概还有一万多。”

“如果当中再有别的事呢?”

“所有事情都算进去了!”他平静道,我被他此时的从容激怒,吼道:我妈养我一场,你就这么把我带走,什么也不给她?”

“阿妍!”

世衡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楼梯的僻角。“怎么叫我把你带走呢,你嫁给我,只是伯母多了一个儿子。她这么多年孤单过来,也该享享子女的福了,她一退休,我们就把她接过来,伺奉她晚年。”

“算了,余世衡!”我甩开他的手,“我不需要望梅止渴,眼前你娶个老婆都成问题,将来拿什么让我妈享福?”

大厅里面已有人侧目看我们,妈妈快步走过来,拉我们到楼梯间内。

“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问他好了,没钱结什么婚!”我气愤道。

“阿妍,你太过份了?”不待我说完,妈妈喝止我,“任性发脾气都有个限度,你现在完全没度,这样伤人,谁能和你在一起?”

“不能在一起分了好了!”

“住嘴!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轻狂?买戒指的钱你手上已有,又拿这事来与他吵,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手上已有?那是我娘家的钱,我结一场婚男方没一点表示,还要把我娘养老的钱给垫上吗?我张润妍是差在哪儿了,要这样倒贴着把自己嫁出去?”

“阿妍,你太偏执!”妈妈的语气沉缓起来,“能在你人生重要的路口帮你一把,是妈妈的福气!”

“我已承您帮助近三十年,不能离开的时候还涸泽而渔!”

“妍儿……”

“伯母,阿妍说得对,这时候我不能给您什么已是惭愧,更不能再用您的钱。其实不止是阿妍,筹备婚礼这段时间,我自己也一直在想,这时候结婚,经济上的确不成熟,或者,我们是不是该再好好想一想,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世衡说这些话很认真。

“你们这两个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话!”

“伯母,对不住,让您跟着我们操心了!”

“阿妍,今天先不买吧,婚纱照也可以改个时间,这段大家都很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都依你,只要你开心!”

“好!”我郑重地答他,心底忽生一种被遗弃的凄凉,冷冷地,转身离去。

跨出金店的大门,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挥手拦一辆出租车,直奔家去。

一个人困在房间里,气愤、烦燥、失落、疲惫,堵了一身的情绪,不能舒张。午后,妈妈才回来,听到开门声,我猛的惊醒,内心不听话地有微微的期盼,侧耳倾听进屋的脚步声。

妈妈一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进来,我不觉有些失望。

“怎么,才回来?”

妈妈不理我,径自去她自已的房间。我也倔着,不再多问,窝在沙发里闷着。这次真的是不同以往,几小时了,世衡连电话也没打给我。

妈妈在房间里静了许久,终于步出来,与我一同坐下,半晌,问道:“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我沉默片刻,故做平静:“什么怎么办?”

“结不结婚?”

“不想结”

“想清楚了?“

“嗯”

“好,我一家一家打电话,把事情推掉,越早告诉人家越好。”妈妈说着,站起来,去找电话本。继而,坐在床沿,对着电话本认真拔电话。

电话拔通,听到她‘喂’的一声,我即刻冲过去,把电话按掉。

妈妈取下眼镜,看着我。

“妈,你干什么!”我嗔怨。

“你想干什么?”她拿镜布抹着镜片,冷冷道。

“我还没想好。”

“你几时又想好过呢,三十岁的人了,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你要的不一定有,你有的,不一定想要,这问题根本就不是我们自己能琢磨的。”

“你不想跟世衡在一起?”妈妈垂睨着我。

我侧颜,转到窗边。“想或不想,能解决什么问题?没嫁的时候,一切还有余地,嫁了,就定型了。一个条件原本优异的女子,嫁了一个穷鬼,在租的房子里结婚,身边所有生活得不如意的亲朋,此后都可以从你的不幸中找到慰籍。”

“妈,我们可以认为这是一种选择,可旁人,他们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这就是你的上限,你只能嫁这么一个人!这是一个结果导向的社会,大家没有耐心去观摩过程,他们只看结果,所以,嫁的这个人,也是你自身质量的终审标准。”

“世衡,有损大家对你的评判么?”妈妈陌生地看着我。

“那是因为你看到了过程,你近距离地与他相处,知道他的性情、他的品行、甚至他的潜能,在你眼中,他的质地很鲜明,量便被模糊。但其它人看不到这些,他们还是会把他量化,看到他目前没钱、没房、没资本……你不能扭转全社会的评判标准!”

“所以,你要为了你的这些臆想,放弃世衡?”妈妈站起来,盯视着我,“这哪里是我的女儿,与一个人相处多年的感情,抵不过一份虚妄。你若这样想,别耽误了世衡,他是个好孩子,现在看来,你配不上他!”

她沉沉地叹口气,重新坐下去,不欲再与我言语,拿过电话,仍去做她的事。

“什么相处多年的感情,你张口闭口说他好,他好在哪里,这一天,就没见他一个电话,他不比谁都冷漠!”我气愤着,怒喝,冲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门。世衡这一天的表现,已让我无法忍受,妈妈又这样坚定地,在我与世衡的对抗中,站到他那一边。

妈妈悄然跟出来,坐在我身旁,我伏在椅背中,低低地啜泣。

“你这样的状态,他哪里好给你打电话,一直以来,他是怎么迁就和包容你的,稍稍轻浮一点的男孩,早走开了。他也是个人啊,为了承受你随时锥扎的棱角,他愣是把自己的心打磨成一团海绵……

刚刚他送我到楼下,自己不敢上来,心里还在担忧,让我无论如何先安抚你,不使你难受。”

“他故意的,我的难受,不都是他惹的!”

“唉,你说你这性子,亏得是世衡,还有谁能忍受你?”妈妈摇着头,满脸无奈,把纸巾盒推到我面前。

“你总心疼他,有没有心疼过我?”

“我心疼他是为谁呢?”妈妈看着我,深叹一口气,走出去。

“上午在金店,我看到一对戒指,样式很不错,两万多块钱,我们也能承受,我找导购员要了一本册子,你看看。”妈妈将手上的册子递给我。

“妈妈?”我有些意外。

“你看看,如果看得中,我买来,当送给你们的结婚礼。”

“不用了,妈妈,两万多块钱,买一对戒指,平时又戴不上,何苦呢。”

“即使一生只戴这么一次,它的纪念也是终身的,这个不能省。”妈妈把册子放到我手上,我看了看妈妈,低头翻着。

这段时间,我差不多把各金店的婚戒手册都翻遍了,看来看去也不过是这些东西。

“我实在不喜欢这些浮炫之物,相比之下,我觉得小时候您戴的那些银饰更好看,端庄厚重又不失光华。”

“妈妈,如果你真想送我东西,就把你攒的那些银饰送给我吧,耳坠、项练还有簪子什么的……”想到那些在时间中沉睡多年,有着精致雕花的银饰,我忽地来了兴致。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还哪里有?”妈妈淡淡道。

“怎么,丢了吗?”

“嗯,没了!”

“怎么没了呢”我坐直身子,盯着妈妈。妈妈迟疑着看我一眼:“你爸爸去世那一年,为给他冶病,家里能值钱的东西,都拿去卖了。”

“啊!”我看住妈妈,忍不住抱过她,“妈,您受苦了!”

“没什么,我与你爸爸一起,享过福、也受过苦,与他一起福祸与共,是我的幸运。”

“妈,你不怨爸爸?”

“为什么要怨他?”

“他当年被人揭发贪污遭查处,给一家人带来巨大的压力,你也天天活在别人的非议中。”

“后来真相出来,已证明你爸爸是清白的,他没有错!”

“可爸爸如果不是那样的脾气,事情就不会拖那么长,他自己还因此一病不起。”

“妍儿,你爸爸脾气并不坏,他只是耿直磊落,在他那个年代,坚持一些东西,总须付出代价,不似你们现在,环境已开明很多。”

“妈妈!”我抱紧她。

“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不讲了。”妈妈拍着我的肩。

“你真喜欢银饰,明天中午抽点时间,妈妈跟你一起去银饰店看看,定制一套。”

“妈妈,我是喜欢那些老银器,有厚重的手感和古朴的光泽,经历了时光,每一件都有历史。”

“唉,这些老东西,以前到是多,现在上哪儿找呢?”妈妈念着,低头思索。“到是还有一件,可以拿到饰品店去加工。”

“什么东西?”

妈妈从大衣柜的抽屉中,掏出一只小盒子,里面用棉布包着,打开来,是一只通体碳黑的圆形物。我拿过来,凑到灯下细看,原是一只银币,币身两面均已黑透,从隐约凸起的光头人物造形,可见是一只‘袁大头’银元。

“这东西,小时候在爷爷奶奶那里好像经常看到。”我自语着,在手中掂了掂,“有点重量,加工一套饰品,应该够了。”

“就只剩这一件了,那年你外公的祖宅失火,全被烧掉了,我赶回去时,在乱渣堆中看到它,便拾起带回来,未想今天可以给你用上。”

“这么说,它至少也传了四代,够有身份了。”

“傻丫头!”妈妈笑着,“按说,年轻人结婚,买对贵点的戒指也不过份,但眼下你们刚起步,后面需用钱的地方多,你愿意把钱省下来,妈妈也不反对。这只银币打一对戒指足够了,其它如不够,再在银饰店补一点吧。”

“嗯,好,明天不上班,正好去趟银饰店。”

次日,我带着银币去往商业区的银饰加工店。在柜台前询了服务员,她拿出两本厚厚的定制手册来,与我讲解每一款式的特点与寓意。

我很欣慰我的选择,媲及那些锋芒毕露的钻饰,这些银饰看起来更显内敛端望庄。

“就这一套吧。”我指着册子里一套三件饰,向服务员道。“你们用什么材料做呢?”

“这一套比较干净,没什么镶嵌,可以用98银也可以用925银,98银保值性好一些。”

“98银是最纯的银吗”

“不是,100%的纯银比较柔软且无光泽,做首饰并不好看,我们做饰品的,顶多能用到99的足银,不会备纯银。”

我盯着画册,沉思片刻:“就这一套吧。”

“好的,重量和镶嵌,有没有特别要求,或者,就按册子上推荐的来做?”

“按册子的原重原款来做,你看看要多少银料?”

服务员算了重量,告诉我一个数字。

“你看看我这只银币有多重,够不够做这套东西。”我拿出那只银币来。

“这个,怎么这么黑?”服务员有些诧异地看我一眼。

“被火烧过的,应该不影响质量吧?”

“噢,好的,没事,请师傅把它洗干净就好了”

“能洗干净吗?”

“没问题,正好,师傅在这里,您若不赶时间,这会儿可以洗。”

“好。”

服务员拿着银币绕到后方的小工作间,稍顷,出来道:“这只币污染较重,洗起来会费些功会,时间稍长一点。”

“可以的。”

服务员把我带到师傅的工作台前,让我在那儿等。

师傅取了一只透明的杯子,装了大半杯清水,再朝里倒了一些淡绿色的粉末,把银币放进去。

约十分钟后,他用摄子从杯中将银币拈出来,置于工作台上,用干抹布轻轻地擦。擦干后,拿起看了看,见洗得不太干净,又拿出一块软布,挤了些药膏状的东西涂上,小心地擦拭。

币面的碳黑已褪去大半,随着抹布的移动,银币的图案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

正擦着,师傅的手倏地顿了一下,疑惑地拿镊子拈起银币来看。

“这上面,有签字!”

“签字!”我凑上去,“什么签字?”

师傅未回我的话,从眼镜里面瞅我一眼,继续擦试币身。待全部擦净后,他再次拈起来,聚到强烈的白炽灯下细看。

“看上去,像是一枚签字版的银币。”

“签字版银币?”我不懂,顿顿地看着师傅。

“你看,袁式的正下方,有一行字母”,师傅指着银币引导我,上面果然有一行清晰的英文字母,首字最大为L,后面依次为‘·giorgi’,均为小写。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我不解。

“你打算拿这币做什么?”

“做一套饰品!”

“我建议,你最好先把它拿到专业的钱币鉴定机构去做个鉴定,免毁了好东西。”

“钱币鉴定机构?我到哪儿找呢,从没接触过,而且,这只银币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接触过钱币知识,很难一下子跟你讲清楚。我目前不能确定,它就是一枚签字版的银元,如果是,你拿它来做饰品,就是暴殄天物。”

“签字版银元,有什么特别价值吗?”

“全世界真实的签字版袁氏银元,不会超过4枚。老人语气坚定,“因存世数量极少,现在市面假签币盛行,你这银币的质地、重量与签字形式都与传说中的真币有差异,我不能断定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你最好拿到专业机构做个鉴定。”

我呆呆立在原地,脑中忽而空白,忽尔又涌满各种暇想。

‘该找谁呢,谁来帮我?’我不自觉地问,想给世衡打电话,但他亦不了解这些,有什么用呢?电话翻过真真处,我即刻拔通。

“真真,能不能到乔琪路步行街来一趟,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情,电话里能说吗?”

“电话里讲不清,你能不能来一趟,我在这里等你。”

“好吧,”真真迟疑着,“我等会儿过来。”

我装好银币,付了费,在马路边的小食店等她。未多久,真真就到了。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见面时,真真问我。

“你老公是不是有些做古玩生意的朋友?”

“伟铭?嗯,他喜欢研究这些,去年底还刚对一个熟人的古玩店注了资。”

“那他应该知道哪里有钱币鉴定机构吧?”

“这个我要问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掏出刚刚洗净的银币,连同包裹的绒布一同递给她,她疑惑着把车泊到路边的停车位。

“上午我拿这枚币去银饰店清洗,师傅说这枚币上面有一些签字,可能非常有价值,一再建议我找一家鉴定机构做专门鉴定。”

真真接过银币,仔细观摩。

“袁大头!”她自道一声,“好像重一些,”她拈在手中端祥,“而且,这材质,也不像是银的,银的没这么亮。”

“下方确有一行字,是什么意思呢,我也不大懂?”真真有些迷茫地看向我。

“我也不清楚,所以急急找你来,看看你老公能不能帮忙找到鉴定机构。”

“好,我就给他打电话。”真真立刻拔通伟铭的电话。

“伟铭,本城哪里有专业的钱币鉴定机构?”

“阿妍刚刚拿了一只‘袁大头’银元出来清洗,师傅发现上面有一行字,怀疑这只钱币价值异常,让阿妍找鉴定机构鉴定一下。”

“L·giorgi”

“我们在胜利四路乔琪路步行街。”

“嗯。”

“伟铭说他马上赶过来,直接送我们去鉴定中心。”挂了电话,真真道。

“好的。”

未多久,伟铭便到了,我和真真转到他车中,他向我索过银币,仔细观摩。

“小写字母的签版,我确实没见过。而且,这只币也比一般的银币要重些,但看雕刻的精致度和清晰度,也不像假币,另人费解。”伟铭研摩半日,说出这番话,意犹未尽地将银币装好,还给我。

“我刚刚已与朋友打了电话,他已为我联络了本城最权威的鉴定中心,我们这会儿直接过去。”伟铭踩动油门,朝着目标驶去。

这家叫做“正德鉴宝”的公司在商务中心的摩天大楼占用了整整两层。因为事先约好,我们一下电梯,便有工作人员专程迎接。

“您好,是章总吧?”

“嗯!”

“请随我来,王博士在办公室。”

“好的,谢谢!”

穿过偌大的大厅,工作人员将我们带向靠内的一间独立办公室。两名年轻人正围着一位老者紧张地核对资料,工作人员敲门,老者头也不抬:“什么事?”

“章先生到了,是让他在外面候一会儿还是?”

老者终于偏头扫了我们一眼,“进来吧,稍坐一会儿。”仍做着他手中的事。

工作人员抱歉地朝我们笑笑,把我们引进去,不多久,过来一位中年人,老者身边两位年轻人见了,连忙叫‘陈董’,极为恭敬。

陈董与伟铭寒喧了两句,转向仍在忙碌的老者。

“王博,章先生是我业内的一位朋友,今天他专程赶过来,你就抽点时间,帮他看看,他也是忙人,免耽误他太多时间。”,看得出,陈董对老者说话极是客气。老者见此,终于放下手中一大摞工具和图纸,朝两位年轻人道:

“你们到里边去兑吧,把所有关联数据都刻录下来。”

这间办公室一格套一格的,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看不出里面还有多少格。

“那,章总,我把您的事交给王博了,你们再坐会儿,我忙点手边的事儿!”

“好的,谢谢陈董,晚些给您电话。”伟铭客气地送他。

“是什么东西?”伟铭转身时,王博士问他。

我赶紧掏出银币递上去。

王博士熟练地拿过摄子,夹起银币来。

“民国三年一元币?”他略带疑虑地将钱币放入一只小天秤中,“56克,比同类钱币重了近一倍”

他又将正反连带侧面的齿轮全部细看了一遍,最后盯在上面的英文字母上。未几,他将硬币放入泛着红光的仪器内,开始操作电脑。

“币身形成时间,约1914年。”

“图层形成时间,与币身一致。”

“币身与图层均为一次整体合成,100%铂金制作,无金混物参杂。”

“签字与币身图层非一次合成,为成品加刻,但时间几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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