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厚林的眼前闪现着六年前的支教生活。夕阳静静的压了下来,金黄的凤凰山掩映着清脆的柏树和笔直的松树。山林里这里住着一畦畦、一凹凹、一湾湾的居民。黄昏中一畦畦、一凹凹、一湾湾的水田畔石头屋子里冒出袅袅的炊烟。
村口老黄狗摇着飘摇的尾巴映着金黄的颜色向家里缓缓的走去。公鸡狠狠的啄着母鸡的脖颈把母鸡按到在地。田间地头传来了“窸窣、窸窣——”的昆虫鸣叫声。
秦厚林沿着凤凰山的山间小路穿过一个个村落走向凤凰中学的方向。他已经把学生安全的送回家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了。夜幕渐渐的将自己的衣服穿在了凤凰山上。
从山下远远的望着凤凰中学飘摇的坐落在凤凰山的山腰似乎在荡着秋千。只有那点点的灯光还忽闪忽闪的在风中飘摇着。
淡淡的月光照在秦厚林的脸上,他似乎感到了一股柔柔的、软软的水流流淌在自己的脸上。沐浴着月光浴秦厚林一边走一边听着夜色中啄木鸟在山的那头啄着古柏的声音。秦厚林的心底泛起了山泉的淡淡甘泉。
当秦厚林还沉浸在月光的甘甜中,时光已经一步步移动着向黎明走去迎接着太阳的光辉。雾气沉沉的山林里传来了鸟儿“咕咕,咕咕——”的鸣叫声。几声“喔喔喔,喔喔喔——”公鸡的叫声已经预示着应该起床了。
凤凰中学在晨雾中渐渐的有了孩子的说话声。这种说话声随着清晨冷冷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暖;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孩子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闹了。
秦厚林伴随着晨光走进了教学楼二楼802班教室。教室里传来了:“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看着孩子们的读书声秦厚林幸福的笑了。
“秦老师,周老师找你。”一个清亮的声音映入了秦厚林的耳朵。秦厚林转过眼看到一个矮矮的小男孩对着自己说。说完这个低年级的小男孩转身就准备跑掉。
“哎——哪个周老师?”秦厚林拉住就要跑掉的这位低年级学生的衣服问。
“就是周校长呀!”低年级学生有点惊恐不安的仰望着秦厚林说,祈求的眼神看着秦厚林希望放开自己。
伴随着:“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声音秦厚林向楼下校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凤凰中学校长办公室位于这栋教学楼底楼的最南端,它同学校的会议室构成了一幅轴对称图形。晨光淡淡的伴着雾气笼罩着凤凰中学。雾气和晨光搅合着散进了校长办公室。
冷冷的晨光洒在秦厚林的身上凉凉的,他搓了搓手走进了校长办公室。周校长端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教学资料。
“周校长,您找我。”秦厚林走进校长办公室看到周校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资料就问道。
“秦老师,你来了。坐!”周校长放下手中的资料,摘下了戴着的眼镜放在桌上说。
秦厚林轻轻的坐在了周校长对面等待着周校长说话,他的心里扑腾扑腾,不知道周校长单独叫自己来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的手心微微的有点发热,掌纹上渗出了细细的汉气。
周校长沉思了片刻问秦厚林:“秦老师,你今天有几门课?”
“周校长,今天上午前两节有课,下午第一节有课。”秦厚林回答着周校长的问话。
“这样的话,你上午上完课就到镇上的派出所去一趟。”周校长说着看了看秦厚林的表情。
秦厚林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担心的问:“周校长,出了什么事情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思绪乱糟糟的。
“邹涛涛是你们班的吧?”周校长用审问的眼光看着秦厚林问。
“是的。”秦厚林回答着周校长的话并点点头。
周校长低沉的声音回旋在校长办公室内:“刚才镇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昨晚抓了一个盗割通讯光缆的团伙。邹家湾的邹涛涛也在其中。派出所发现他才14岁是个未成年人。联系不上他的家人,就打电话到学校了。”周校长说着去派出所的原因。
秦厚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又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凤凰山这是怎么了?
“周校长,您放心。我一定在中午放学之前把邹涛涛从镇派出所接回来。”秦厚林坚毅的目光和周校长的目光碰在了一起。周校长微微的点了点头。
秦厚林伴着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走出了凤凰中学。
邹涛涛跟在秦厚林身后耷拉着脑袋走在回凤凰山的山道上。路旁的人家烟囱里冒出了股股淡蓝色的青烟。家家户户已经忙碌着做午饭了。人们欣喜的等待着孩子上学归来,准备把最好的吃食拿给孩子们。
凤凰山依然淡淡的传来小鸟鸣叫的声音,凤凰溪流淌在山涧间发出“哗哗——”的笑声。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不冷也不热。路边的小花开着淡淡的红、淡淡的蓝、淡淡的紫、淡淡的白一朵又一朵。
当秦厚林和邹涛涛走过凤凰山的医务室门口时传来了田医生的招呼声:“秦老师,上街了。”
秦厚林抬起思索的头连忙答道:“嗯,田大夫,去街上了。”
“秦老师,你身后那不是邹涛涛吗?”田医生蹲在门口一边杀着鱼一边问道。
秦厚林身子一颤顿了顿回答道:“嗯——我上街看到这孩子逃学了就把他带了回来。”
走过凤凰山的医务室秦厚林已经没有心思欣赏这美丽的山景了。邹涛涛耷拉着脑袋跟在秦厚林身后。秦厚林的眼前闪现着一周前凤凰山医务室的情景。
“叮铃铃,叮铃铃——”放学的铃声从凤凰中学响起。铃声越过凤凰中学的院墙来来回回的回荡在凤凰山的角角落落。秦厚林伴随着蜂拥而出的学生走向办公室。学生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楼梯口,跑下楼梯,冲出校门,一个个游离在凤凰山的角角落落享受着生活的幸福。
秦厚林回寝室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拿起自己的搪瓷饭碗朝凤凰中学的食堂走去。凤凰中学的食堂从四面八方走来了几个吃饭的毕业班学生和几位老师。凤凰中学的食堂只有几个路远的老师和支教的秦厚林在吃饭。五六个老师加上三四个学生就是这个食堂的全部人员了。
秦厚林弯着腰走进了食堂自己从锅里铲着饭,在盆子里挖了一勺水煮萝卜又猫着腰走出了黑乎乎的灶房。灶房外的花坛边沿蹲着几个吃饭的老师。秦厚林刚刚走过去想蹲下来就看到班里的学生刘婷匆匆的跑了过来。
“秦老师,不好了!我们班的张二雷在校门口被人打破了头!”刘婷额头上的汗珠和眼睛里的泪水一道闪闪发光。显然她被吓坏了。
“他们现在人在那儿?”秦厚林端着的饭碗停在了空中震惊的问。
“秦老师,还在外面打架呢。你赶快去看看。我们谁也拉不住。”刘婷急的哭了出来。
“我马上去!”说完秦厚林把碗放在了地上就匆匆的跟着刘婷向凤凰中学的门口跑去。
凤凰中学的门口并没有打架的人群。阳光照在飘摇的树叶上闪闪发光,似乎一切都那样的平静,平静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秦老师,他们刚才还在这儿打架呢。我是真的看到张二雷的头流血了。是不是看到我来叫老师把他们吓跑了。”刘婷迷惑的不知道怎么办。
耀眼的阳光下有几滴刺眼的血光散发着微微的生命气息。证实刘婷的话是真的。秦厚林和刘婷都看到了那几滴淡淡的血红。不远处学生邹壮壮挥着胖乎乎的小手招呼着秦厚林。
“秦老师,在这边——秦老师,在这边——”邹壮壮招呼着秦厚林。
秦厚林和刘婷跑向了邹壮壮的方向。“秦老师,张二雷在医务室。”听着邹壮壮的话。他们三人走进了凤凰山那坐落在山道边的医务室。
凤凰山的医务室里挤满了学生。秦厚林挤进医务室看到学生们惊恐的眼神对大家说:“没大家的事了,都回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要不大家一会儿上课又要迟到了。有夏家村的同学回去给张二雷的家人捎个口信,让他的家人来医务室领人。”秦厚林处理着事后问题,大家都走了。医务室里就剩下了刘婷和邹壮壮几个人。
“你俩也先回去吃饭吧。”秦厚林说。邹壮壮和刘婷似乎没有听到秦厚林的话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到他俩不愿意走,秦厚林也就不在说什么了。秦厚林转过眼田医生在为张二雷缝合着伤口。
张二雷那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田医生剔去了一个巴掌大的圆圈。在白棽棽的头皮上几支剪断的头发自冷咋挂的竖着。血已经染得头皮白一块、红一块,染着血的头发黏黏的粘在头上。田医生手中的针,一针一针的在张二雷的头皮上穿梭着。张二雷闭着眼睛没有了往日的活气,脸色如同白纸一样煞白,活像一个活死人。秦厚林看着田医生的针在最后一针中打着结。
“田大夫,张二雷的伤要紧吗?”秦厚林担心的问。
“秦老师,这是你们班的学生?”田医生疑惑的问秦厚林,似乎秦厚林所带的班级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各个都是精英的化身。秦厚林无奈的淡淡的点点头。
“田大夫,张二雷的伤怎么样?”秦厚林又问了一遍田医生。
田医生不紧不慢的说:“没事的,一点皮外伤。看起来挺吓人的。秦老师,你还没有吃饭吧?你先回去吃饭吧,让他在我这里等着,等他家里人来了把他接回去就可以了。”
“不要紧的,我已经给他家里打了电话。应该人就快到了。”秦厚林对田医生说。
半个小时后站在凤凰山医务室门口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身子颤颤巍巍的似乎抖风一样。“我的雷儿,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老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
“秦老师,这是张二雷的奶奶。”邹壮壮对秦厚林说。
“张奶奶,没事的,二雷只是皮外伤。你把它带回去吧。”秦厚林对张奶奶说。
“我的雷儿,你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张奶奶并没有理会秦厚林,只是一味的哭喊着。
田医生闻着哭声从内屋端着饭碗走出来说:“张奶奶,没事的,二雷只是皮外伤。”
张奶奶听到田医生的话止住了哭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奶奶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别人。颤微微的衰老的身子已经随着吹过来的微风飘进了医务室。
“张奶奶,这是二雷的老师,秦老师。”田医生给张奶奶介绍着秦厚林。
“秦老师,好,秦老师,好。”张奶奶颤微微的话依然飘在医务室内。
秦厚林看着张二雷清醒的脸问他:“二雷,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能走动吗?”
“秦老师,还好,走回去应该没有问题。”张二雷咬了咬呀说。
田医生接上了张二雷的话:“秦老师,二雷的伤是皮外伤没有大问题。你如果有课先回去上课,何况你还没有吃午饭呢?早点回去吧。”
秦厚林看着颤微微的张奶奶,再望望坐在椅子上的张二雷说:“你看张奶奶这身体我也不放心!二雷又是这个样子!我看这样吧,我先把二雷送回家然后再回学校,反正课在第二节应该来的及。”
秦厚林一手搀扶着张奶奶,一手扶着张二雷走出了医务室。田医生站在门口看着凤凰山的山道上三个人一步步的走去,远远的变成了三个小黑点。
当秦厚林回过神来的时候“叮铃铃,叮铃铃——”的放学铃声从凤凰中学的院墙内传到了院墙外,一声声的传向了凤凰山的角角落落。
“涛涛,我先送你回家吧。”秦厚林对邹涛涛说。邹涛涛没有做声,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只是默默的跟在秦厚林的身后。
“秦老师,去哪里呀?”身后传来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回过头是毕业班的几位女学生从身边走过。
“放学了,你们回家吃饭。我把邹涛涛送回家去。”秦厚林回答着学生的问话看着学生们从身边闪过。他知道这些学生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去,匆匆的吃完饭,又要匆匆的赶回来。因为他们的家在另一个山头。近一点的学生也是那样的匆忙。匆忙回家,得自己做饭照顾着弟弟妹妹。
走过那条长长的山路,秦厚林和邹涛涛来到了邹家湾的村子口。邹涛涛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
“秦老师,你回去吧。”邹涛涛一脸为难的对秦厚林说。
秦厚林知道邹涛涛怕自己到了他家,家里人知道了他做的坏事会得到一顿暴打的。但是,秦厚林真的想看看邹涛涛是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庭里,就问道:“涛涛,你是怕老师去你家吃饭吧?”
“不是——”邹涛涛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秦厚林的话。
“那你是怕老师在你家长面前告状了?”秦厚林依然紧紧不舍的追问着邹涛涛。
“不是——”邹涛涛依然斩钉截铁的打断了秦厚林的话。
“那是为什么呢?”秦厚林疑惑的问。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去!”邹涛涛站在原地脚上踢着石子坚定的说。
秦厚林想不出来邹涛涛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去他家。越是这样秦厚林就越是好奇的想知道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涛涛,那好吧。老师回学校了你也早点回去吧。”邹涛涛这才点了点头。
秦厚林走在返回凤凰中学的山路上。当他走出了老远回过头看到邹涛涛还站在邹家湾的村子口看着他,生怕他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家。秦厚林加快了上山的脚步心想:我早一点消失,涛涛也能够早一点回家吃口热乎乎的饭菜了。
这个下午邹涛涛没有来学校上课。秦厚林不禁又想起了邹涛涛坚决的眼神和自己回头时他还站在邹家湾看着自己的背影。涛涛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秦厚林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西斜的太阳行走在凤凰山角下的田野里。一片片水田水汪汪的如同一面面平静的银镜子铺陈在大地上。水田里水牛在秧田里悠闲的摇着尾巴扇着身上的蚊子。秦厚林和学生舒丹丹、舒兰花、邹亮亮行走在金色的夕阳中。
“秦老师,你去邹涛涛家有什么事吗?”扎着歪辫子的舒丹丹走在凤凰山的山道上问秦厚林。
秦厚林看着前方远远的邹家湾淡淡的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去家访。了解了解我们凤凰山的风土人情。再看看大家的家庭状况和学习环境。要不是你们三个带路我可是找不到你们的家呀!”
“秦老师,您去完了邹涛涛家也去我家坐坐好吗?”舒兰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那要看时间了。如果时间早的话我就去你们的家里都看一看。就算是家访了。”秦厚林笑着说。
秦厚林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邹亮亮问道:“亮亮,你是不是怕老师去你家家访?”
“秦老师,不是,不是。”邹亮亮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连忙摇着头回答道。
“那你怎么不说话呢?好像不高兴呀!”秦厚林问邹亮亮。
“秦老师,你不用理他。他一直就话少。本性吧!”舒丹丹的歪辫子一翘一翘的闪在夕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