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朱团长打来电话,邀请秦显达参观沙地渔港,并说张小凤(台商,秦的台湾女友)申请注册的沙地金凤凰实业有限公司已经在工商局注册成功,即将在汇龙镇城北村建房开业。秦显达心里像有一头小鹿咕咚咕咚跳个不停。听着电话,他一语不发。朱团长在电话里喂喂了一会,秦才慢慢吞吞说道:参观沙地渔港就不去了,我要寻找我的家人,我现在心思很乱,很痛苦。
服务员推门进房,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等秦显达接完电话,交待说:“先生,这是张小凤女士邮寄给你的。”秦接过鲜花闻了闻,闻到玫瑰花的清香,秦显达的脑子里凸现着倪九妹与张小凤的身影,眼神流露出迷惘的色彩。秦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这玫瑰花离自己很遥远,仿佛是在做着色彩斑斓的好梦,可闻不可及。秦显达惆怅的眼神令服务员很尴尬。服务员走了,秦显达想起刚才朱团长安慰他的话:“先生的夙愿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一定协助先生寻找到家人。”秦嘴巴嚅嚅着,轻轻吟道:阿娘啊,九妹啊,你们都在哪里呀?说着说着,眼睛里潮潮地,要淌下泪来。他慢慢将这玫瑰花插到桌上的花瓶里去。
傍晚时分,朱团长来了,交给秦显达一个寻人的地址。朱团长说,查遍了,汇龙镇烈士墓有你父亲秦九台的遗骸,除此以外没有找到其他人了。哦,这是老街的一位长者告诉我的一个消息,说你母亲早年离家出走,去了江南,这是她在江南的一个去处。秦显达接过纸条,手有点颤抖。纸条上写着:江南东山紫金庵。
“谢谢你呀,朱团长!”秦显达的眼睛仍盯着纸条,恨不得要将纸条上的字咽进肚子里去。朱团长说:“应该的应该的,秦先生乱世中离家,家道变故太大,有了消息定然是高兴的。台湾与大陆相隔多年,消息闭锁,如今追寻亲人是件最要紧的事了,我们一定鼎力相助。”朱团长的眼睛一直盯着秦显达,眼睛里闪着光。朱团长在走访中得知了秦家的情况,那些悲惨的往事令他嘘叹不已。他不知道秦显达离家后的故事,但仍心存同情,想象着秦心中的渴望,讲话也小心翼翼。
“好吧!”秦显达长长地叹了口气。
朱团长走了。秦显达手里拿着纸条在客厅里踱步,小小的房间使他不停地折返,终于累了,斜依在床头小憩。窗外灯火渐次亮起,朦胧的夜色迷漫着涂抺在窗帘上,窗外的世界,似幻似真。
春雨沙沙沙地滴落在江南的湖面上、池塘里,雨燕轻灵的翅膀划破雨帘,钻入烟柳之中。湖畔有条青青的小路,蒿草地湿漉漉的,在烟雨中延伸到湖水里,缥缥缈缈。有许多鹭鸟在前方引路,湖水映照着青草地,分辨不清哪儿是湖水哪儿是小路。前方的路愈来愈宽阔,绿树红花时隐时现。一棵大柳树下坐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长者,双手合十,口中喃喃有词。
“请问这条路是通向东山的吗?”秦显达问道。
“哪里来到哪里去,湖水渺渺,湖山青青,路长长,道长长,水长长,天空水长,长长长。南无阿弥陀佛——”那位长者似答非答朝秦显达作一小揖。
哦,原来是位修行者。秦显达站在长者面前,顿感敬畏。
“请问紫金庵在哪里,东山有这庙吗?”秦显达问道。
“哪里来到哪里去,湖水渺渺,湖山青青,路长长,道长长,水长长,天空水长,长长长。南无阿弥陀佛——”那位长者慢慢站起来,朝秦作揖,转身往烟雨中走去。长者的步伐很轻盈,沾着蒿草地的水珠,滑行般行走,很像一只鹭鸟。
天空雾蒙蒙,湖光山色笼罩在浓雾中,分辨不清道路。渐渐有房屋了,都像云雾般在长者的身旁滑过,偶尔有屋门槛和贴着楹联的门在雾气中徘徊。恍惚中,秦显达读出了其中的两幅楹联,极奇怪:
山苍苍 水茫茫 大孤小孤抵中央
崖崩极 猿鸟去 惟有乔木参天长
峨嵋两烟鬟 晓镜开新妆
舟中客莫狂 小姑嫁彭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