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至那次村委会计划生育撬门,正值梅雨季节,天气变化无常,连续几天空气闷塞的像得了哮喘病,闷死了池塘里很多鱼,因此凌父不胜烦躁。为了打捞水里漂浮的死鱼,夫妇俩早出晚归,忙得焦头烂额。凌老太婆午后从村尾树下乘凉回来,邻居告诉她家里被盗的事,她听了气急败坏,忙跑去告诉儿子。凌父勃然大怒,丢下活,三步并两步飞回家。凌母追赶着回去。一到家,看到他们墙上在留下的通告,上面说什么要凌母自动去结扎,才能换回家私,顿时恨得咬牙,往墙上的字打了几拳,怒道:“混账!混账!岂有此理!光天化日竟然敢这样放肆,还有王法吗?他妈的凌宝德,哼!他还以为自己是谁,想威胁我,我呸!一个小小狗屁的芝麻村委书记,就想放个屁砸个坑,不杠你一场,我就是他妈的是蛤蟆跟着乌龟走,甘当王八的孙子。”一壁骂着,一壁冲进厨房里操起菜刀往外跑,凌母见状,吓没了主意,抢过去伸手拦着他,哭丧着脸,语不成句道:“卫森,你听我说,就算你不想自己,也得想想这头,不就是一台破电视破沙发罢了,值不了几个钱,不要也罢。咱们以后有钱买新的。你要是这样出去,万一有个不测,你叫我——”凌父截断道:“你别说丧话,不要劝我,是他欺人太甚,不会他一回,就把别人当病猫,你放手!”说着,一脚跨步就走,一脚挣脱凌母。凌母一脸鼻涕哭道:“你就不能冷静下来?我求你了。你想想他们这样做,自己又是干部,难道敢拿去变卖不成?就不怕村里的人说咸道淡,到时你一嘴,我一嘴,就像一把盐撒进火堆里,噼里啪啦地传开,就不信他们没有半点脚颤。再说,又不只单单是咱们家,还有大鼻安﹑狗咬坚﹑大肚南家也都被搬了——还有牛汉三家,你看,这么多家,你又何必逞强做出头鸟呢?咱们等着瞧,自有人收拾他的,快把刀给我。”凌父道:“其他家被搬,他们要不要找他算账,我可不管,总之他动了我的,我就不放过他。这年头,有哪个当官的怕闲话的?要是怕,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了。你还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正闹着,只听见门外的凌老太婆一壁咕叽着回来:“什么朝代,人家想多生几个,就到处猫捉老鼠,抓人去阉。谁不想自家多子多孙。说来可笑,阉了还要人办什么阉扎证。哼!没本事捉不到人,就跑来明夺豪抢。这没良心当官的,迟早有一天遭天打雷劈,五鬼分尸,我收不了你,天都会收你。欺我神小,踩着土地爷爷头顶上拉屎。”一进门,听到凌父要去闹,就道:“这口气,我也咽不下,我和你找他论论理去。我就不信,这回又是那狗屁猪屁政府的什么什么红头黑头白头文件规定,我看准是王八的龟腚。”凌母听了,撇嘴道:“亏你还是做娘的,你不劝劝也罢,还倒站成一队,打鼓作气。不看看他手里有刀。假如去动起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还有两儿子,但我就只有这个靠山---”说着,眼睛酸得滚下断珠来,抽噎顷刻,又因知道凌老太婆耳背,转脸来对凌父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糊涂娘,成天只会长着驴子脸到处叽叽喳喳,在家里死草也不动一根。现在塘子这个样,叫她看下诺丹和轾霖也不肯,非要我巴着脸去求外人。如今你要是听她话,还亏你是个明白人。”说毕,用眼角冷瞥凌老太婆一眼。凌老太婆虽听不清,但看她脸色,略猜着三分,于是怒道:“你说什么,小娼妇,你不去外头讨个说法,倒糟蹋起我来。这里,我已恨的牙痒痒的,你还和我梆子似的,我倒要看看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硬。”音未落,便走上来打了个耳刮子,嘴里还骂什么“一年土,两年洋,三年不认了婆家娘”。凌父赶紧丢下刀,扯开凌老太婆,一时出手用力过大推得她往后急退,差点摔了一跤。凌母受辱,哭道:“好啊!你们俩母子爱怎样就怎样,去闹个你死我活,我也不管了。不过,卫森,我可告诉你,假如今天你真的去闹了,我就自动送上门去结了。我再也不想多生个什么儿子了,村里人背地里看不起,就任他们看不起,反正我有轾霖就够了。咱们这几年东藏西躲也算白费了——你就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硬要任着性子去闹——不信?我可是说得出,做得到!”说毕,哭着脸一径往外跑。这时,凌老太婆站稳脚,道:“嗳唷!想摔死我,你做什么儿子,还不来扶扶,我不过掴她小掌,你却狠心了。哼!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凌父心里乱得很,就像井里的吊桶,七上八下,喘了会,也出去了。凌母劝解了凌父不去闹,果然日后也如她之所见,村里的言论纷纷,可村委会不顾一屑。过了一个月多,仍没动静,凌父有些坐立不住,又想找凌宝德闹去,不料,又被凌母屡次苦劝,好容易又忍了下来。几天后,县领导要下来巡检工作,凌宝德怕到时领导们看到了一大堆东西杂放在大厅里,会追问起个什么。再说,也放这么久了,人也没软服一个。想来想去,撇下面子,叫他们各家领抬回去算了。于是各家都来抬了回去,只有凌父不愿来抬。凌宝德派下属去叫他,凌父冷道:“我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跑去村委会里搬东西,要是抬错了点什么,领导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啊。老虎还猪,老虎抬吧。”来人被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回去转告给凌宝德,凌宝德听了,气道:“好!好一个老虎还猪!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回去告诉他,他今天不来抬,以后叫他去阎罗王里抬。”下属领命去。凌宝德想,要是真的如此复了他,说不准气得这狗崽子狗急跳墙,明日趁领导们下来巡访时,杀出个程咬金,岂不是坏了大事。唉!罢了!罢了!于是追回下属,吩咐他叫几个同事抬回去给他算了,以免节外生枝。凌父见了家私抬回来,阴声怪气道:“嗳唷!我说啊,黄天暑日的,干部同志怎么去干驴拉磨了,把我丑女儿抬回娘家来了,是不是她在公婆家不够乖巧,才要费劲休了她,唉!都怪我夫妇俩平时酿了她。造孽啊!嫁时没钱买鞭炮点响送过门,如今回来了,补过,补过,等着啊。”说毕,三两腿跑去隔邻的杂货店里买回了鞭炮,劈哩啪啦点响,逗得旁观的人捧腹大笑,却羞得凌宝德那些下属们无地自容。凌母怕事,忙叫他别胡闹,凌父道:“这是他们盖着棉被里放屁,自作自受,不过幸好,他们全都是关云长,放屁是不知脸红的。不羞他一回,就把我们老百姓全不当回事,想怎么样就么怎样。”那些下属们走时,凌父不忘提醒一句道:“哦!对了,昨天在菜市里,不小心撞见书记两个儿媳妇,都腆着大肚子,像刚吃饱的蜘蛛。他们不是各早养了一胎么?难道书记一回到家里就不是书记了?大义阉亲,最令人信服不过,怎么眼睁睁地白错失良机,不立个榜样呢?倒却立个反榜。我呸!只许自家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事后,传到凌宝德耳朵里气得很,一时寻不着头脑,憋涨紫了脸,暗自道:“别高兴得太早,鸡肠子放风筝,咱们以后等着瞧。”狠下心,非捉到凌母结扎不可。眨眼年底,凌母到镇上赶年货,谁知半路上被凌宝德远远瞧见,于是拼尽了九牛之力猛踏车回到办公室,说时迟那时快致电给镇政府的计划生育队,叫他们速来捉人。不一会工夫,就把凌母捉了。这下可好了,是镇里捉的,与自己没半点关系,难道还怕你那三脚森不成,想跟我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白脸还是黑脸,竟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这回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吧。呵呵―――凌宝德躺在摇椅里,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衔着烟斗,心里越想越乐,大有报了血海深仇的痛快。凌父无奈得很,好比老鼠掉进坛子里,爬又爬不出,咬又没处可咬,只好拿出大半积储买通镇里的计划生育办的人,给了凌母做了个假结扎,也发了什么结扎证书。有了这个,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至于日后再生一个惹出什么麻烦,那也等生米煮熟成饭再说了。可凌母回来,反倒像真结了似的,长年累月总怀不上孩子,尽管还看了不少医生和吃了不少药。如此过了五六年,夫妇俩也心灰意冷。不料到了第十四个年头,竟然奇迹怀上了。可偏生下是个女的。凌母的肚子也太不争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