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酒(2)

作者:林敬庸    更新时间:2014-07-17 06:24:59

    那人抬眼注目施全,抱拳道:“在下杨忠,乃张将军座下步兵校尉。”岳飞笑道:“正是,正是!”施全惊道:“你明明……”岳飞岔道:“那后来呢?”

  杨忠返回岳飞身边,盘腿坐倒地上,正要述说,岳飞掀开上层棉被,叫他坐到身旁,杨忠依言挨岳飞坐了,说道:“末将当日正准备返回临安城,一探究竟。不想元帅得到诏书,却是命您班师回朝。张将军知道是秦桧狗贼从中挑拨,遂命末将即刻动身。末将也知道事不容缓,当下备上快马,便往临安赶回。”

  岳飞道:“难怪那日我没见到杨兄弟,却不知你先行回到了临安城。”杨忠道:“事情紧急,是以当下来不及向元帅禀明。只是…只是末将并未能回到临安城中。”施全惊道:“那是为何?”杨忠道:“我出了‘朱仙镇’,没赶上一里路,就见一匹快马迎面驰来。坐上人背上插着三面锦旗,我就知道他是军队传讯专使,想必又是传达紧急讯息。我当时不以为意,继续催马赶路。哪知没行到三里,又有一匹快马迎面驰来,坐上人的装扮跟先前那人一模一样。”施全急道:“你便返回去了是不是?”杨忠道:“也没有。当时我没作多想,一意只望赶回临安,看能否挽回局势。张将军令我暗中找朱胜非帮忙,说他虽已辞官,但毕竟是前朝宰相,又反对议和,说不定会出力相助。”施全道:“那你找到他没?”忽地扬掌拍了一下脑门,继道:“不对,你先才已说明没能回到临安。”

  薛晋知他性子急躁,只是莞尔笑过。

  又听杨忠继道:“我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临安。哪承想前前后后竟有九名使者打身旁进过,见他们都是快马加鞭,我越想越觉得事态紧急,心想准时出了什么大事。”说到这里,但见他神情飘忽,俨然那九名传讯使者快马赶路的情景仍在眼前。

  良久,良久,杨忠才继续说道:“我又前行了约摸里许,心中实在放心不下,便调转马头,往‘朱仙镇’回赶。当时我想知道后面是不是还有使者赶来,所以马速放慢许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身后果然又响起马蹄声来。那马蹄声急促得很,转眼便追了上来。我欲看个明白,策马停在路旁,那使者看也没看我一眼,打身旁一晃而过。我急忙驱马,指望能赶上他,先略为打听打听。没想到他所乘之马果真力强,转眼将我甩后好长一段路。”

  施全道:“那么总共有十名传讯使者了,他们要传什么讯息?”岳飞摇了摇头,叹道:“总共十二名,一个不少!”杨忠道:“我回到‘朱仙镇’,先去见张将军,不想后面又来了两名使者。”岳飞叹道:“一天之内接到朝廷十二块金字牌,我岳飞何德何能?”语气中颇带自嘲之意。杨忠道:“张将军得知高宗皇帝要元帅班师,算知事情绝不简单,所以另作了安排。”岳飞道:“难怪当日也没见到张将军,原来他另有计划。怎地他后来也被捕了?”

  杨忠哀叹一声,道:“张将军知道元帅的脾气,要劝您义无反顾挥军北上,您定不愿违抗朝廷命令,所以带着我等十八名亲信,悄然撤离,以图后计。果然没出将军所料,元帅回到临安,不久我等就探到您被捕入狱的消息。”岳飞道:“个人得失,不足为虑,只是未能直捣黄龙,才教人心痛。”杨忠道:“元帅入狱不到两日,岳云将军亦被拘捕。”岳飞急道:“他被关在何处,可有探到?”杨忠摇了摇头,道:“元帅被关在这‘风波亭’中,我等知道,至于岳将军现下身在何处,却未能探知。”岳飞道:“福祸难测,只怕他已遭毒手。”杨忠道:“这个元帅放心,我探秦桧口气,知道岳将军并没被害。只是狗贼老奸巨滑,不肯透露半点口风,末将便无从知道岳将军被关在哪里。”

  施全抬起左足踢了一下地上酒坛,道:“你满口价叫秦贼,殊不知你对他感恩戴德,半个时辰前还在狗贼府邸合议毒计,要来加害岳元帅。”杨忠愕道:“何出此言?”

  施全道:“当时我贴身房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哈哈,只是你未曾发觉罢了。但你两个的阴谋诡计,我却一清二楚,你休想抵赖。”杨忠笑道:“说了这老半天话,倒把酒给忘了。有劳哪位仁兄去取几只酒杯来,咱们一起陪元帅喝上几杯,驱驱寒意。”施全冷笑道:“你们先是毒酒,后才放火,企图人不知鬼不觉,是也不是?”杨忠笑道:“兄台果然听得明白,看得清楚,秦桧狗贼的确有意施此毒计。”施全道:“那你正是来实施的?”杨忠道:“方才的话,兄台难道不信?”施全道:“人心隔肚皮,自古忠奸难辨,你叫杨忠,未必就忠,只怕你已投靠秦贼,岂能信你一面之词?”杨忠森然道:“在下先前的话,兄台不信倒也罢了,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由不得你不信!”说毕伸出左手小指,从怀中掏出把匕首,一刀斩下,小指立断,鲜血直涌。只见他掀起棉衣,割下衬衣衣角,略略包扎好伤口,面不改色,浑若泰山。

  施全薛晋都是一震。

  却听杨忠道:“在下断指立誓!”

  岳飞急道:“杨兄弟这是何苦,岳飞岂能不信你?”

  施全见杨忠斩断手指,尽显英雄气概,那岂是伪装得来的?当下心生愧疚,极不自在。

  薛晋见状,道:“二哥去取几只碗来吧。”施全道:“我这就去。”退出牢房,自去取碗。薛晋见施全已经走远,抱拳道:“我这二哥向来莽撞,杨兄莫怪,请多多海涵,小弟这厢代他赔罪了。”深深揖了一礼。杨忠抱拳道:“若我换作施兄,一样也要起疑,怎能怪他?区区一指,不足挂齿。”

  候得一阵,施全取来土碗,总共四只。他将酒碗并列排在地上,道:“适才对杨兄多有误会,出言不敬,我先自罚一碗,以示赔罪。”

  正待倒酒,杨忠伸掌按住,道:“施兄言重啦,在下不克敢当!”说着自往四只碗里倒满了酒,继道:“咱们一齐敬岳元帅。”端起一碗酒,双手捧给岳飞,态度神情极为恭敬。

  施全端起一碗递给薛晋,又自端起一碗,道:“你再不可自称在下,咱们兄弟相称便了。”杨忠端起酒碗,道:“恭敬不如从命,两位兄弟请,元帅请!”自先干了,翻转碗口示意。

  岳飞施全薛晋三人也将酒喝干。

  施全抱起酒坛,又来倒酒,边倒酒边说道:“杨兄言下之意,乃是有意投到秦贼身边,欲图大计,不知杨兄是何计划?”杨忠放下酒碗,道:“也不是我有计划,这都是遵照了张将军的旨意行事。”施全惊道:“从何说起?”杨忠道:“张将军此刻正被关在‘相府’地牢之中,说来话长。”施全不再插话,听他细述详情。

  只听杨忠说道:“得知元帅入狱,张将军原本计划带我等夜闯这‘风波亭’,救出元帅,我等暗中筹备之时,听说岳云将军也遭拘捕,我们急忙打探,却始终没能查到岳将军被关在何处,所以没敢贸然行事,一直搁置至今。张将军知道要想探出岳将军下落,还须从秦贼那里着手,我们便商议出一项计谋。”

  薛晋道:“杨兄便前往狗贼府邸,向他通报张将军下落,假装向他投诚,是么?”杨忠道:“兄弟猜得没错。我告诉狗贼张将军的藏身之所,请求带人捉拿张将军,狗贼果然同意,答应派给我三十名家丁。我带人夜间去往城北城隍庙,张将军便在那里等我。我绑下张将军,带回相府,狗贼大喜过望,设宴对我礼加款待。”薛晋道:“秦贼奸猾无比,只怕并未就此信任杨兄。”杨忠道:“我再进一步,狗贼便信了许多。”施全道:“杨兄这话怎么讲?”

  杨忠道:“我叫狗贼派人搜张将军的身,定能找到一件重要物事。狗贼果然上当,当下就派人去搜。不想酒不满三巡,那些狗腿子回来禀报,说他们什么也没搜到。我自然知道他们搜不到,当下仍是摔碎酒杯,装出十分气愤的样子,骂道:‘你们太也脓包,定是搜得不够仔细’,秦贼便问我是何重要物事,我腾地起身道:‘那是有关……’”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岳飞,方才接道:“我道:‘那是关于岳飞谋反的证物’。秦贼眼睛一亮,问道:‘张宪手中真有关于岳飞谋反的证据?’我回道:‘千真万确’。我随即重重拍了一下脑瓜,说道:‘是了,他一定是藏在了城隍庙中’。秦贼亟不可待,要我马上带人去找。我带上三名家丁,直奔城隍庙,到那里故意四处搜寻一番,最后才去翻菩萨像座,当然找到了。”施全惊道:“找到了证据?”杨忠道:“自然是张将军事先假造好的。我带回证物,亲手交到秦桧手中,他看完兴高采烈,亲自带我去同张将军对质,张将军把我痛骂一通,秦贼哈哈笑道:‘杨兄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必重加回报!’我回道:‘岳飞大势已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日后小人甘愿鞍前马后,侍奉相爷。’秦桧笑道:‘铁证如山,岳飞再休想活命。只要岳飞一死,天下就能太平,我担保你荣华富贵,官运亨通。’我连连磕头谢恩。”

  薛晋道:“杨兄忍辱负重,薛晋钦佩不已!只是杨兄没想过可能弄巧成拙么?”杨忠道:“我只消探出岳将军下落,然后伺机救出元帅和两位将军,其他倒也不必多管。”施全道:“杨兄所行,一切都是为了探出岳将军下落吗?”杨忠道:“张将军说‘即便劫出元帅,岳将军也难免被害,咱们不能顾此失彼’,因此我们才设下这个计策。”顿了一顿,继道:“现在看来能多你们两位兄弟相助,实在再好也没有了。”施全急道:“那咱们何时行动?”杨忠叹道:“时机尚未成熟,秦贼表面信我,其实暗里总防着我,是以我始终探不到岳将军下落。”施全道:“可是你先前答应过秦贼……”至此按住话头,转道:“杨兄若不依照秦贼的话行事,怎过得去秦贼那关?”杨忠道:“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们可有可靠之处,先安身元帅?”薛晋道:“请元帅移驾,另找安身之所,倒也不是难事。”杨忠道:“那好,三更时分,我以爆竹三响为讯,你们见机行事。”抱起酒坛为岳飞倒了碗酒,捧到他手中,自端起碗酒,道:“请元帅看在张将军用心良苦的份上,不要一意孤行,照两位兄弟意思行事。”说着仰头喝干了酒。

  岳飞未置可否,只将酒喝了。

  杨忠道:“我不能多耽,这就回去跟狗贼周旋。”朝岳飞跪倒,连拜三下,方才起身离去,他每走一步,便回头张望一回,神情不舍之极。施全薛晋一直送杨忠出了牢狱,才转身返回。

  二人在草床上静坐,只等三更到来。施全只觉时辰过得太也迟缓,一种忐忑不安说不出来由,忍不住说道:“四弟觉得杨忠的话可信么?”薛晋道:“他的意思是要咱们三更时分请岳元帅离开‘风波亭’,再放一把火烧掉牢房,假戏真做,秦贼必定会相信他已经毒死岳元帅,而且放火烧得一干二净。”

  施全道:“这么说来,四弟已经相信他了?”薛晋没答。

  二人又静坐半晌,看时辰已近三更,另那五名狱卒都歪倒在那边墙角,彼此紧挨着睡着了。

  施全坐立不安,催道:“咱们这就准备吧。”拉起薛晋,刨开草席,将枯草分作四堆,都扎成一小捆,左右腋下各夹两捆,道:“走!”当先向“风波亭”行去。薛晋默默尾随在后。

  到得“风波亭”那道石门门口,老远见岳飞靠在木栏上,纹丝不动。

  施全一个激灵,丢掉枯草捆儿,叫道:“岳元帅!”他心急之下,声音便大,哪知岳飞全无反应,完如冰冻了一般。施全连叫两声“岳元帅”,岳飞竟似听闻不见,动也没动一下。

  施全箭步冲进牢房,又叫一声“岳元帅”,岳飞哪里应他?他一把抓起岳飞左手,触及冰凉,心猛地下沉,急忙探岳飞鼻息,一探之下,方始相信,岳飞已然死了。

  施全颓然坐倒,愕然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岳飞真就死了。

  薛晋这才缓缓步入牢房,跪倒地上,捶胸道:“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过一个杨忠。”他说这一句,便捶了自己一拳。只听他继道:“可他明明断指立誓……”说着又往胸口重捶一拳。

  这一拳下去,嘴角鲜血直流,显是伤及了内脏。

  他浑若未觉,喃喃道:“他说的那些话,毫无破绽……”又是一记重拳捶在胸口,再止忍不住,“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都吐在了岳飞所盖棉被之上。

  施全一时悲痛,竟自忘记顾及薛晋,此刻倏忽见他狂呕鲜血,猛然翻醒,赶忙拉住薛晋右臂,不许他再捶打自己。

  薛晋痴呆半晌,忽地站起,朗声道:“不对啊,事情不对!”施全大吃一惊,讶道:“什么不对?”不意薛晋自语甫毕,便即抡起右拳,当胸捶下。

  他这回不再是单拳捶打,而是左右开弓,双拳交错,瞬间已捶下六拳。他下手极重,打下一拳,便吐出一口鲜血,六拳捶下,便接连吐了六口鲜血。

  施全喝道:“四弟住手!事已至此,再如何自责,也是徒劳。我兄弟二人大不了赔上这条性命,誓必替岳元帅报仇。”

  薛晋此刻拳头并没停止,仍是一拳接一拳捶打胸口,只因力竭,再没什么力气。

  施全起身扶住薛晋,道:“四弟说事情不对,那是什么意思?”他一来确实不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二来想教薛晋分心,免得他伤心欲绝,因此才这么问。

  薛晋紧紧靠在木栏上,不过实在乏力,站立不稳,不由得身子慢慢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施全心想让他坐下歇息一下也好,是以松开了手,自己也陪在薛晋身旁坐下。

  薛晋神情萎靡,喃喃自语道:“面不改色,七窍不见异常,那是中了什么剧毒?”

  施全转头望了望岳飞尸身,正合薛晋所言,岳飞面不改色,七窍丝毫没有异常,若非已经探知他全无气息,怎敢相信他就死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惊道:“莫非岳元帅并未中毒身亡,事情另有蹊跷?”

  他脑中回想整件事情经过,边想边道:“杨忠没进牢房之前,他自己先喝过酒。他还特意使力摇过酒坛……”“他进入牢房后,我一直对他恶语相加,他断指立誓……”脑海中猛地出现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杨忠从怀中取出匕首,一刀斩下……耳中似乎又听到他声音,决然说道“我断指立誓!”

  施全猛摇了摇脑袋,伸掌重拍了下脑门,继道:“后来我去取酒碗,我去取酒碗,我去取酒碗…他可曾在……”他本想说“我去取酒碗,倒有一段时间才回来,他可曾在酒中动过手脚”。他虽性急,心想四弟本是精明人,那杨忠果真动手脚的话,四弟必然看得出来,所以话到口边,又自咽回。

  薛晋道:“那段时间,杨忠连酒坛也没碰一下。”施全道:“我就说他若使诈,四弟定能洞烛其奸。”忽然想到这句话极是不对,毕竟岳飞此刻已然亡故,在场的只自己、薛晋、岳飞、杨忠四人,不是杨忠暗施毒计,能有何人?

  隔了好阵,施全道:“我将酒碗并列排在地上,本想给岳元帅倒酒,杨忠却抢先倒了碗酒呈给岳元帅……”“他自己先喝过酒,酒碗又是咱们这里的,那他哪来机会……”薛晋忽地岔道:“你先才说什么?”施全惊道:“我说酒碗又是咱们的,他哪有机会……”薛晋道:“再往前你说了句什么话?”施全道:“我说杨忠先给岳元帅倒酒……”

  薛晋忽又有了力气,腾地站起身来,道:“我们竟然让杨忠给岳元帅倒酒!”施全不解,道:“是啊,是杨忠先给岳元帅倒酒,那有什么不妥吗?”薛晋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颤声道:“第一次没有什么不妥,第二次就…他右手小指指甲那样长,我竟然有眼无珠,视若不见!”

  施全“哦”一声惊呼,道:“他右手小指指甲那样长?”他立时回忆起那副画面:杨忠第二次给岳飞倒酒,倒好后,双手捧着呈给岳飞,酒碗微微晃动了一下,溢出些酒水来,其时他右手小指伸得高些,恰好挨在碗口边缘。当时以为是他左手受伤之故,酒碗没能拿稳,便毫没在意。

  想过此节,施全惊道:“难道杨忠真将毒药藏在指甲之中,趁我们不防,浸入酒中毒害岳元帅?”薛晋悠悠地道:“当时我见他自断左手小指,便对他深信不疑,后来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没特别留意。”施全道:“可是世上真有此奇毒,能教中毒者毫无中朕兆毒,死后也没半点中毒迹象?”薛晋冷冷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这样的剧毒,原本也不稀奇,总之,岳元帅是死了,再不能活转的了。”

  施全霍然起身,道:“我这就去秦贼府邸,杀了杨忠,拿他项上人头为岳元帅陪葬。”

  薛晋本想伸手拉他,只因一时疲软,手抬到一半便即垂下,再抬不起来,只道:“二哥,现在到三更没有?”施全道:“难道你此刻还相信他?还信他会以爆竹三响作为讯号,通知咱们转移岳元帅?”

  薛晋轻轻闭上了眼睛,沉默半晌,方道:“他一身英雄气概,如何伪装得来?”

  施全大气不过,怒道:“不是他,难不成是我?难不成是你,是岳元帅自己?还是另有旁人?”他盛怒之下,语气就重些。

  却在这时,城北方向“砰”的一声响,遥遥传来。

  施全薛晋俱都一震,齐道:“是爆竹!”彼此对望一眼,各自眼中充满惊讶。话音刚落,又是“砰”的一声,遥遥传来。

  施全道:“两响了,杨忠那是什么意思?”二人屏住呼吸,静待第三响。

  一时间,牢房内一片死寂。过好久一阵,始终没能听到第三响。

  施全道:“杨忠狗贼故弄玄虚,意图扰乱咱们,万万不可上狗贼的当。”

  薛晋一个箭步,跨到岳飞尸身旁边,取下他身上棉被,铺在地上。

  施全不明就里,问道:“四弟要做什么?”

  薛晋不答,去抱岳飞尸身,不过先那阵狠打自己,受了严重内伤,力有不逮。施全见状,赶去帮忙。

  薛晋道:“抬起来,放到棉被上。”

  施全帮着抬起岳飞尸身,放到棉被上。

  薛晋合拢岳飞双脚,卷起棉被,将岳飞尸身裹得严严实实。他掏出怀中匕首,搁在地上,脱下身上棉衣,继而扯下贴身内衣,怀里火折子掉在地上,他也不管,跟着“啪嗒”一声,那本《阵图》也掉在地上,他也不捡起,只穿上了棉衣。

  薛晋拾起匕首,划破内衣,撕出八根小布条来。施全极为不解,奇道:“四弟究竟要干什么?”

  薛晋不睬,将八根布条分做两边,每边四根,一根接一根打作死结,接成了两根布绳。他拿起一根布绳,扎紧裹好的棉被上口。跟着用另外那根布绳扎紧下口。

  施全急道:“四弟到底要干什么?”薛晋道:“移岳元帅出这牢房。”施全道:“我还是不明白。”薛晋道:“二哥,你将这牢房拆了。”

  施全不作细想,一脚踹去,牢房倒下一片。他脚不停歇,一脚紧跟一脚,转眼间牢房都给他踹倒了,那些木条撒下一地,也有好些被他踹断的,也有好些尚且整根的,铺在地上,七零八落,好不狼藉。

  这边薛晋忽又拆开布绳,揭开棉被,拿起匕首,将岳飞外衣上那个“囚”字所在一块完整割了下来,说道:“二哥,你将那些长木条踩断,尽量短些。”

  施全满地搜寻,凡是稍长的木条,他都一脚踏断。

  薛晋重扎好棉被口,道:“二哥,你将木条码好!”施全愕然道:“你要烧掉岳元帅?”心里尽管惊讶,仍是依薛晋所说,将木条码得整整齐齐。薛晋见他码好,道:“二哥过来帮忙!”

  施全应声走到棉被上口处,蹲下身子,问道:“抬到哪里?”此刻薛晋方位背对石门,施全方位面朝石门,薛晋道:“抬起来,跟我走。”两人一人抬起棉被一头,薛晋身往后退,自是朝着石门方向出去。

  二人将岳飞抬尸身到石门门口,薛晋道:“放下。”施全便只好放下。薛晋返身回去,拾起那本《阵图》,揣入怀中。捡起地上那些零碎布片,挽作一团,塞在那堆木条底下。那把匕首,留在了木条堆旁。

  薛晋退身出来,立在门口,环顾良久,走去取下石壁上的火把,握在手中。他凝视那堆木条,不知拟定如何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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