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风沙终于停了，但第二天早晨，我并没有催着大家动身，而是选择了继续等待。直到午后，前去车师城探路的老瓜蔫子和萧遣，总算和先前派出去的张远一起匆匆赶了回来。
三个人的脸色都很古怪，既象是非常兴奋，又似乎甚为紧张，表情喜忧参半，变幻不定。
“前面什么情况？”我不动声色地问。陈子争、俞长青也围了过来。
张远和萧遣都不说话，只把眼睛望着老瓜蔫子。老瓜蔫子张了张嘴，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是好。
“是匈奴骑兵占据了车师城了么？”陈子争沉声问，先做了最坏的设想。
老瓜蔫子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才道：“少爷，城里没有匈奴，也没有郑大人的屯田军，车师王族的亲军也不在城里，连那个我们交好的城令官，现在也不在城里。”
我和陈子争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说车师城现在无人主理？”陈子争闷声道，“这么一处兵家必争之地，怎么可能？屯田军和匈奴骑兵不是刚刚还在这里打了一场硬仗么？”
“匈奴骑兵和屯田军已各退军四十里，移师轮台方向。车师王昨天率亲军出城，连城令官也跟去了。”老瓜蔫子终于恢复了平时的宁定，低声道，“少爷，咱们这次算是赶巧了，碰上朝廷通西域的一件大事。”
“究竟什么事？”我微微皱起了眉头。连老瓜蔫子都说是大事，那肯定小不了，就不知道对我们这支商队，这次到底会有多大影响了。
“我们在车师城外听到确切消息，大汉朝廷决意再次与乌孙国王族联姻，以求结盟共击匈奴。和亲公主的车驾由殿前御林军护卫，目前已过大沙海，即将到达车师城。”老瓜蔫子沉声道。
我微微一惊：“和亲？御林军？”
老瓜蔫子点了点头：“三千御林军，加上乌孙王迎亲使统带的五百护卫军，真是好大的阵势。只怕朝廷这次送亲的队伍，不单是为保护公主安全，顺便还要一路为我大汉朝廷立威啊。”
“怪不得屯田军与匈奴骑兵全部让路了。”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车师王族大概也都出城去迎接公主车驾了吧？”
老瓜蔫子点头：“车师城摆出了最隆重的礼节，连城令官都随同出去迎接了。事情牵扯我大汉与乌孙两个大国，来者又是皇室公主身份，加上随行兵马阵容如此强盛，谁也不敢稍有失礼啊。”
老瓜蔫子说的没错，三千御林军，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几年来，郑大人摆在西域与匈奴僵持的屯田军，最多时也不过一千五百人之数，与之对峙的匈奴骑兵的数目，充其量也只在一千上下徘徊，而这两股势力，却已经是西域路上及为强大的军事力量。西域许多城邦小国，往往举全国之兵力亦不过千。但是，无论是大汉屯田军还是匈奴骑兵，在装备、训练和战力上，若和朝廷最为精英的殿前御林军比起来，根本就望尘莫及。多年前，赵将军率关内汉军七百精骑便击破楼兰，虏楼兰王而返的事情，至今仍令西域各国心有余悸。而就算当时那七百精骑所属军马，在汉军中比之御林军还尚有不如。而今朝廷竟然一口气派出三千御林军护送，其震慑之威，自然可想而知。
陈子争忽道：“匈奴骑兵远避，并无奇怪。但郑大人的屯田军，干吗也退避了？”
老瓜蔫子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是避嫌。御林军再怎么强大，毕竟是护送公主来通婚的，可不是朝廷派来打仗的远征军，若非必要，实在不宜于大动刀兵，要是一来就介入到车师城的争战之中，那成何体统？所以匈奴骑兵主动退避之后，郑大人也命令屯田军后撤，表示公主一行与车师城之战无关，不过是借道而行，屯田军不会借御林军之势占据车师城。”
“这又何必？”一旁的俞长青一听，十分不以为然，“打仗还讲究君子之风么？屯田军，御林军，说到底都是大汉军队，如今正好我强敌弱，应该趁势取了车师城才对。”
我道：“是不是形势并没有这么简单？还有别的情况？”
老瓜蔫子嘿的一声，说道：“少爷猜的不错，我们还听到另外一个消息，匈奴右贤王得知御林军随公主出关，已拨出五千精骑，日内就到车师。”
我心中微微一惊，和陈子争对望了一眼，立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之色。俞长青轻轻啊了一声，失声道：“这么说，这里不是要打大仗么？”
老瓜蔫子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是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事情了。不过，右贤王增兵，未必是想阻难公主车驾，更多的只怕是为了防止御林军插手车师城之战。但五千匈奴精骑既然来了，万一统军者约束不善，说不定会去主动攻击屯田军，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公主的护卫军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说不定便会演化成前所未有的大战。所以车师城目前的形势，十分微妙，一方面是几方制衡，一方面是一触即发。本来我们作为客商，借着公主护卫军的军威，安然通过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假如这几天在这里发生大战，那一切就糟糕之极了。”
一直在老瓜蔫子身后的张远，补充了一句：“少爷，和咱们处境相同的商队可不少呢，从长安出发来的大小商队，此时都跟在公主车驾护卫军的后面随行，因为知道大批匈奴骑兵已经赶来西域，大家更是战战兢兢，谁也不敢脱离公主的车驾卫队。这仗会不会打起来，也就只好听天由命。”
陈子争皱眉道：“怪不得一路过来，对面的客商竟然一个也见不到，原来都跟在公主的车驾后面。”
我微微一怔，道：“这位公主对客商倒好。”
萧遣接口道：“没错，听说这位相安公主心地善良，对西域路上的客商尤其照拂，这次西来，只要愿意随行的商队，她都命令御林军不准驱逐。”
这句话说的很轻，但却让我陡然心中一跳，一把抓过萧遣，问道：“你刚才说公主叫什么？”
众人看到我脸色陡变，都吃惊不小。萧遣更是不明所以，吃吃道：“听说……听说是叫……相安公主。”
